週六的下午,外頭一片青空陽光正好,少年們卻坐在他們向圖書館借來的討論小間中,面對自己出的算數考題......默默在心底撻伐著摧殘他人青春正好的自己,雅爾維斯仍是在數字歸零時喊了停:「時間到了,停筆吧。」
──早知道在學校時就好好念書了。
在心底大嘆一聲,索科洛夫乾脆地交出考卷。
如果這是在學校,沃爾科夫可能還會掙扎一下,但現在是雅爾維斯安排的學力測驗,猜答案也沒有意義。沃爾科夫放下了筆,不甘心地抓著頭髮。
放下懸空掠過標題文字的石墨尖端,埃別克停下檢查答案的動作,也在兩位同學之後遞交考卷。
坐回位置上,他微微偏轉那對鈷藍的瞳眸,瞄向兩位似乎正好和自己同齡的哨兵和嚮導。
「需要幫忙對答案嗎?雅爾維斯。」他從筆袋裡抽出一隻紅色自來水筆,詢問這堂課的「老師」要不要協助的同時,頗有興味地對另外兩位開口:「沒想到也會有其他人想補課。」
「那,給你一張。」將準備考卷的同時寫好的解答連同沃爾科夫的卷子一起推過去給主動想幫忙的少年,首先就批改起埃別克的答案。黑色鉛字與記憶中的答案相對照,紅色在白紙上拉出流暢的線條。
見埃別克說要對答案,沃爾科夫跟著也想幫忙,但他這才想起自己沒帶紅筆,少年低喃了一句「我應該也帶隻紅筆的」,乖乖坐著聊天。
「我也沒想到雅爾維斯說的同學會是熟人。」當時雅爾維斯只說了是班上同學,他也不是每個同學都熟稔,只能說是個巧合。
「你們竟然認識啊,」一開始就沒有想要幫忙改考卷的索科洛夫,在交出考卷之後,臉上表情就變得像放下心中大石般輕鬆,「明明就不同班,交朋友還真快呢。」
「抱歉,我沒想到你們認識。」聽見沃爾科夫的話,帶點歉意的自試卷中抬了眼打插了句,又移回去他的批改作業。
「啊……不,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情。」剛才回話的時候沒想太多,沒想到雅爾維斯會為此道歉,沃爾科夫尷尬地抓了抓頭髮,然後對索科洛夫投以奇怪的眼神:「我們不同班,共同課程時還是會遇到啊。」
他才奇怪這兩個人明明同班,怎麼好像很不熟的樣子。
安靜下來的短短幾秒間,沙沙摩擦聲傳入沃爾科夫的耳中。啊,又來了,剛才因為自己也在寫字,所以沒注意到;現在他注意到了,只要稍微安靜一點他就會聽見——那是從眼前、隔壁到樓上的人寫字、翻頁、拿放書本的聲音。
儘管知道沒有用,他還是用手心按住一邊耳朵,傳入耳中的卻變成自己的心跳聲和骨骼、關節移動的聲音。
沃爾科夫放棄的趴到了桌上。
「上課搭檔時認識的。」
簡單回應了索科洛夫的感嘆,埃別克暫時沒有加入大夥的談話,他將試卷和答案上下重疊錯開,紅筆一停一頓畫下代表正確的圓圈和錯誤的叉字。
改完索科洛夫的,他正抬起頭將卷紙疊好準備交給雅爾維斯,眼角恰巧捕捉到金髮哨兵摀住耳朵趴上桌面的動作。
果然--這裡是屬於普通人的建築。即使隔音設備已臻完好,對於五感超乎尋常敏銳的哨兵而言,空調運作的聲音也會造成過多的壓力吧?
「索科洛夫,你要不要幫幫尤里.伊萬諾維奇?」他對另一個和沃爾科夫交情不錯的嚮導說話,注意力隨後轉向年紀最大的哨兵。見雅爾維斯似乎沒有特別不適的模樣,他便暫時收回視線,並適時抑止手指在放空時想要敲打桌面的壞習慣。
──是我太小題大作了嗎?
只是隨口一問卻得到銀狼奇怪的眼神,索科洛夫摸摸鼻子不再多談。
接著在注意到銀狼不太舒服的同時,就被埃別克先點出來,他感覺自己好像朋友失格,心中有點疙瘩,但身為嚮導,藏好這點情緒是小事一樁。微微皺眉應了聲好,他轉向銀狼,「就這樣趴著吧,我幫你調一下。」
「沒關係,這是我自己得適應的。」沃爾科夫維持趴姿,舉起手揮了揮。
哨兵有能力調整自己的聽覺,雖然沒辦法做到跟嚮導一樣細緻,但調整到不妨礙生活還在能力範圍內,本來沃爾科夫也已經調整好了。
「我討厭洗耳朵。」他說。「昨天去醫務室例行檢查的時候順便被洗了耳朵,耳朵清乾淨之後聽得比之前還清楚,我現在連樓上有人寫字的聲音都聽得見。」
他是五感敏銳度偏高的類型,現在大概上下一層樓的範圍內所有動靜盡收耳底,空調的壓力自不用說,其他的雜音也十分惱人。他得盡快習慣新的狀態重新調整才行。
「洗耳朵啊。」埃別克若有所思地略為揚起半邊眉頭,「但是不清理的話,耳道會發炎吧。說到這,雖然我以前一直認為『感官靈敏』和『體能優秀』是讚美,但那還在一般人類的範圍內。對於哨兵來說,你們感知到的世界應該和覺醒前滿不一樣的?」
沃爾科夫從桌上爬了起來。
「你說的沒錯。」
不管是不清理耳道會發炎、還是感受到的世界和覺醒前截然不同,確實如此。
「小的時候,你有沒有試過像這樣子看月亮?」
沃爾科夫把食指和拇指蜷曲,只留中間一個小縫,把視線對準那個位置朝洞的另一頭看。「像這樣,不用望遠鏡就能看見月亮上的紋路。」
雖然沒有望遠鏡穩定。他補充道,然後鬆開了手。
「現在我直接用肉眼就能看見了,真是莫名其妙。」
「那個我曉得。」埃別克托著臉頰點點頭,「針眼也可以……不過我忘記原理了。」
似乎是中學某一學期的自然科課程,現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令黑髮的少年不禁為微蹙緊兩道細長的眉毛。
「但直接用肉眼看見聽上去有點驚人,這樣說來,是不是連看似深黑的天空也看起來像雜訊一樣佈滿星點?尤其在塔這側沒什麼光害的地方?」
覺得有點難加入話題,索科洛夫索性放棄,只當個純聽眾,等待雅爾維斯改完考卷。
──話說回來,從剛才一直很在意,銀狼什麼時候跟埃別克熟到可以稱呼父名了?
「雜訊……也不至於。因為太暗的星星我還是看不見,而且星星有顏色變化,還是比雜訊漂亮多了。可能像是用望遠鏡看見的畫面吧?」但他自己也沒有用望遠鏡觀察過夜空,這只是猜測。
沃爾科夫回想起晚上看見的景象。
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他深深被那景象震懾。那是只會在照片上看見的星雲密布,碎鑽也似的星點撒落在浸染天光的夜幕上,一望無際,他幾乎無法移開目光。他甚至可以看見銀河,只要那晚沒有月亮。
不過,再怎麼美麗的東西,每天看、每天看,他也快要麻木了。
「說起來,那你們嚮導怎麼樣呢?」他將目光投向在座兩位嚮導。「可以感應他人情緒,曾經為你們帶來什麼困擾過嗎?」
批改考卷的中途,在其中一題上發現第一次作答時忽略的細節,重新思考另一種答案的可能性時不小心過度投入,回神過來三人已經聊開到不知道哪裡去了。將原本劃掉題號的紅線補了個半圓上去,總算改完考卷的雅爾維斯默默聽著對話,拿出筆記本首先翻到索科洛夫的那頁,記錄下考卷上少年明顯不熟悉的單元題型。
剛剛似乎聽到了關於針孔成像的話題,說起來,準備材料的話、重現中學的實驗課似乎也沒有問題......從筆記本中抬了眼看三人,或許這樣的討論會之後也能發展成實驗課。想著,又投入到課程規劃去了。
被問到關於嚮導的事,索科洛夫稍微坐直身體,「要說困擾的話──剛開始會聽到很多『不想知道』的事。」
「比方說,我覺醒時發著高燒,來探望我的人通常會想著『這孩子好可憐』、『這不會傳染吧?』、『還好我家孩子沒事』,但這太──怎麼說?太細節了,我不想知道。」
他扯著嘴角,笑了一下。
「還會不小心把別人在心裡想的問題當成說出口的,就這樣回答了。」換來的是看怪物般驚恐的眼神,「後來我就學會把這些當成餐廳裡隔壁桌客人在談話的背景音,這樣就好多了。」後來進入塔以後,更是學到如何屏蔽雜音,就更輕鬆了。
「這麼聽來,我和索科洛夫的狀態不太相同。」
埃別克稍事向前傾身,雙臂順勢橫放桌邊,相疊的十指因著思緒的流動不斷變換交叉的方式。
「我只有從覺醒那刻起到之後的兩小時間,聽到超級多的雜音--用比較貼切的方式來說,大概像是突然被丟進坐滿上萬人高聲的球場一樣,大家都很吵,反而沒辦法聽清楚每一個聲音在說些什麼。」
他半垂視線,目光落在木桌漆面光彩溫潤的反光上,抿著被空調吹得略乾的下唇,接著續道:「然後,那些聲音就忽然完全消失了,一切都和平常一樣。」
他看向另一名同樣是嚮導的少年,似有所思地點點頭。
「唯一有點特別的大概是那陣子有機率可以心想事成?比如說叫不喜歡的人離我遠一點。」像是想起什麼,他及時掩住咧齒的笑容,「總之一直要到有人來找我,我才知道關於嚮導能力的事情。」
獵鷹扯著嘴巴笑。那不是他慣常的笑臉。他認識的索科洛夫總是輕浮又惱人,即使不愉快也會面帶笑容,不管是在他們以為彼此將會永別時的強顏歡笑,還是像這樣的,不愉快的笑臉。
埃別克咧齒的笑容僅有那麼一瞬被哨兵的眼睛捕捉。氣氛不對,他想。沃爾科夫撓著側邊的頭髮,淺色的髮絲在指尖纏繞,又被強耙梳順。
「聽起來,就算同為嚮導,感受到的狀況還是因人而異。」
碧空的視線投向雅爾維斯,問題卻沒說出口,沃爾科夫有點擔心又挑起了誰的不好的回憶。
察覺銀狼有些焦慮,獵鷹用手掌抹了一下臉,試圖放鬆臉部肌肉換個表情。等他的臉從手掌後露出來,那上面又是平時的嘻皮笑臉了。
「畢竟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我想也是有不同種類的狀況吧。」
他看向似乎結束批改的雅爾維斯,將銀狼沒有問出口的問題訴諸言語,「雅爾維斯呢?覺醒的時候有什麼感覺?」
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青年稍稍蹙眉,似乎在思考該如何訴諸言語。
「我覺醒的時候在家裡,第一句話聽到的就是我家父母的閨房情話。」有些慶幸他的開頭的確是這種帶點荒誕的有趣,想起當時聽到的話語,那雙夕色看起來有些生無可戀。「要我說覺醒的感受,就是想去揍我父親一拳吧。我對於他倆互訴愛意的話題並不是那麼有興趣。」
雖然這麼說,唇畔卻抹開一抹弧度。然而接下來的事情要說了,大概只會換得沉重哀傷的氛圍,這是沒有必要的事,於是略過部分:「後來我在外頭待了一整天。想想我那時挺有勇氣的,剛覺醒就自己去體驗了彷彿百台音響建立起立體環繞聲道的都市噪音;走在路上,每個路人臉上的毛細孔比高倍顯微鏡放大的還清楚,交通工具排放的廢棄比毒瓦斯還恐怖......簡單來說,不是愉快的經驗。」
這就是「太細節了,我不想知道」吧。換做是沃爾科夫,他也不是很想知道父母的閨房祕事,不,不管是誰的閨房祕事他都不想知道。
「那還真是……很尷尬。」
雅爾維斯的描述對同為哨兵的沃爾科夫來說非常能理解,但他的狀況又和雅爾維斯有所不同。
「我覺醒的當時,因為五感變得太過敏銳,反而什麼都感覺不到。光線太亮所以看不見、聲音太響亮導致暫時性失聰、氣味太強烈讓我暫時失去了嗅覺……這一類的。」
說完,他看了一眼索科洛夫。
「然後我開始發高燒。我爸把我送去了附近的大醫院,當然,醫生檢查不出原因。」他倒是還記得醫生當時給出的診斷:「感覺統合失調」。那還是他來到塔之後,自己查了才確實明白是什麼意思。「因為高燒的緣故,我的意識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聽到、看到的東西,沒什麼印象了。」
啊,但我還記得醫院的消毒水氣味很刺鼻,鼻子都快要掉了。他笑著說。
「或許是你的感官特別的敏感?在超過了可承受限度之後,可能是基於身體的保護機制,感官暫時性的失去功能?」聽完沃爾科夫的情況,青年微微斂眼,試著提出可能性。
自己也是覺醒那天偏偏意外不斷,環境劇烈變化和情緒失控下,最後也進了醫院去:「我的五感敏銳度似乎沒有那麼高,覺醒時的狀況就已經很差了;你的情況比我聽起來還嚴重,或許是因為更加敏銳的關係。」
索科洛夫也記得。
記得銀狼不退的高燒,記得銀狼意識模糊,記得銀狼很痛苦。
他也曾經想過,如果那時候他就已經覺醒,或許可以幫幫銀狼。但事實上,如果他先覺醒,應該也會先被帶走,仍然幫不上忙。
──過去的事要讓它過去。
獵鷹停止回憶,將注意力轉到現實,「聽你們這麼說,實在也有點好奇其他人的經驗。」
「真的是,聽著不一樣的經驗,很是新奇。看來我是我們之中覺醒經過最無痛的,想當初我還覺得找上門的傢伙不是騙子、不然就是個神經病。」
撇除那一瞬間差點造成的憾事以外--埃別克抿著嘴笑:「我反倒要受到引導才能解開和覺醒同時架起的精神屏障,要不我是不會聽見他人心聲的,可能就這麼過下去。」
對著在座的兩名哨兵同學,他想了想,又問:「聽說哨兵還能將精神高度集中在一種感官上進行所謂的神遊,那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真羨慕你,我那時真的以為會這樣發燒到死。」
雖然現在沃爾科夫可以普通地拿自己覺醒的過程當聊天話題,但如果要他再體驗一次,他寧可從塔那一側的斷崖跳下去。
「神遊嗎?」
沃爾科夫複述完,陷入短暫的沉默,他在思考該怎麼形容才能讓人理解。
「就像是這樣吧。」他把食指與拇指扣起,形成簡單的針孔。「你集中精神透過這個縫隙想要看清楚月亮,這個時候,不管是旁邊的人說話的聲音、汗臭味或是誰撞了你一下,你都不會有感覺。」
「現在,你看見月亮了。你的眼裡只剩下月亮。你想要看清楚月亮上的某個坑洞,於是更加集中精神,現在你除了那個坑洞之外的東西都看不見了,但你可以看見坑洞上有幾個凹凸,幾道溝槽。」
「不知不覺,你變得更好奇,忍不住想繼續看看更多細節。你忘了旁邊還有人,也忘了自己其實是來烤肉的;有些人就這樣永遠盯著月亮看了。」
「你的比喻挺有意思的。」興味津津的聽著沃爾科夫的形容,指節在唇邊摩挲,雅爾維斯回想自己在課堂上的神遊經驗,先是給同樣身為哨兵的同窗予以認同:「我的經驗應該算是相似——比如說,若是集中在視覺上,視野會變的異常的遼闊。所有生物、物件,會暫時地失去某些情報:色彩、溫度等,變得更全觀面的去『看』周圍的東西——直到鎖定目標,原本該有的狀態又會全部回到目標物上,鉅細彌遺的呈現。」
「其他感官也一樣,但使用其中之一時,剩餘的感覺會像是暫時被遮蔽一樣。」移動身體換了個坐姿,雙腿交疊後將重心倚上座椅後背。「那個感覺其實、我覺得不壞......很容易流連忘返。」
索科洛夫小小地吹了聲口哨,「真令人意外,我原本以為所謂的神遊是指太專注在『身邊以外』的情報,注意得太遠而沒辦法感覺到自己身處的世界。」
啊,跟銀狼說的感覺有點像──他這麼補充。
「你們兩個的形容聽起來有點像……但又有點不太一樣。」
接在索科洛夫之後,埃別克垂頭捏著眉心思索,慢了幾拍才給予回應。
「不過用視覺感官是個比較好想像的形容,聽起來倒是讓我想到操作顯微鏡的步驟,觀測者看不到鏡頭視野以外的資訊,也不會聽見、碰觸、感覺到標本台上的其他狀態。」他的視線來回在兩名哨兵間移動,倒不真的是在看人,卻更像將資料分門歸類的動作。
「尤其是雅爾維斯的說法,和電子顯微鏡的原理還滿像的。」他嘗試總結,「如果記得從那種狀態的終點回來,應該是很好用的技能?」
「的確挺像的。」大概就是一個雷達加電子顯微鏡的概念......眼角瞥到忘了蓋上的紅筆,隨手套上筆蓋,自教材紙頁邊緣無意義的滑過。「神遊是很方便,但缺點就真的是神遊中本體的狀態難以控制這點。第一次神遊回來,我是睜開眼才發現臉部著地趴在地上。」
聽見索科洛夫的話,他對著他輕笑一聲:「但神遊還是沒辦法看見自己,這跟靈魂出竅就不一樣了吧。」
「由此可見神遊時旁邊有搭檔很重要。我那次也是回到正常狀態之後才發現額頭撞到桌子,瘀青了一個禮拜。」因為太蠢了,那段時間他都不會把頭髮全部梳上去,留一撮蓋住淤青。沃爾科夫回想起來,乾笑了兩下。
「顯微鏡啊……不知道神遊能讓我們看見細菌嗎?」
當然,正常的任務大概不會需要他們去找細菌,他只是單純的好奇,加上一點好玩的心態,類似想知道人能不能舔到手肘那種程度的好奇心。
「你的話、在嚮導的協助下說不定可以?」從看月亮一事聽起來,可能性挺高。「但如果只是好奇細菌長什麼樣子,我可以去找找看顯微鏡。」至少他不是很想用神遊去看那些......不是很美麗的東西。
沃爾科夫可不好意思讓人為自己的好奇心大費周章,他苦笑著對雅爾維斯擺了擺手:「真的只是好奇而已,所以不用麻煩了。」
「也不是麻煩,顯微鏡操作也包含在中學教育之中,我覺得值得一試。」認真的覺得可以排入剛才所想的實驗課中,雅爾維斯在筆記本上隨意地寫畫,一頁又快被佔滿了。「雖然對我們的未來可能沒什麼幫助就是了......職場戰場,應該不會需要我們去看玻片。」
「如果以後喪屍病毒爆發,能夠一眼看出病毒在哪的話就有用了。」
或許是聊天聊得起勁,沃爾科夫不知不覺放下了嚴肅,稍稍開起了高中生會有的垃圾話玩笑。他隨意拿起一隻筆轉著。「嚮導好像就沒有類似的狀態?能夠更敏銳地感知情緒之類的?」
「大概是因為情緒不是一種能放大來看的東西吧。」索科列夫聳聳肩,猜測道,「有可能可以感覺到此刻不在眼前的人的情緒,但我的感知範圍沒有其他人那麼大……或許埃別克有過這種經驗?」
「是啊,以我的共鳴範圍來說,這是能夠做到的。」
忽然被索科洛夫點到名,津津有味地聽著顯微鏡的話題的黑髮嚮導眨著眼睛點點頭。
「而且我發現把對情緒感知的強度降低、但感應範圍擴大的話,人或動物會變成一個『存在』的點,也可以再投射精神臂對感興趣的對象進行觀察,就像監視器一樣操控。」
他向上看支撐吊燈的天花板,語調裡是明顯的愉快:「就像,如果給我一點時間,我應該可以把這座圖書館裡的人數點清,這樣的狀況。
而且話說回來,我認為只讓哨兵和嚮導從事戰事前線或臥底的工作,似乎是有點浪費才能?」
「噢?」索科洛夫很感興趣地傾身向前,「願聞其詳。」
「單就哨兵而言,除了軍人或臥底,難道沒有其他工作需要高度敏銳的感官能力嗎?」他反問。
「有緊急事件的救護員、進手術房的外科醫生,負責調配和控制各種用品的專業人員如品酒師、香水師等等,還有音樂家--更多可以繼續思考下去的出路。」
埃別克聳聳肩,一一看過在座人們,視線繞回索科洛夫身上:「或者你們認為,自己是個適合當士兵的料子?」
迎向埃別克的目光,索科洛夫輕鬆地再次靠回椅背,「以軍人的身體素質來說,很多嚮導都達不到這個標準吧?很遺憾地,我想我也是其中一員。」
沃爾科夫看了索科洛夫一眼,他不覺得索科洛夫真的沒有達到標準,他們可都一樣是健康的青少年啊。
「如果塔這麼命令的話——」
話還沒說完便硬生生打住,銀狼露出困惑的表情,像是不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奇怪?
自己對塔有這麼忠心嗎?
塔教導了關於哨兵與嚮導的知識、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這些不是隨處可以取得的知識,他對此確實很感激,但——
有哪裡不對。
思考在這裡陷入死胡同,一時間沃爾科夫也找不出問題出在哪裡,於是他決定轉換方向。
無論如何,埃別克說的對,出路不會只有一種,否則他們又是為了什麼在這裡?
「我覺得搜救員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如果要在倒塌的瓦礫中找出活人,照埃別克剛才的描述,聽起來嚮導比起搜救犬還要有效率得多。哨兵可以跟嚮導一起找,然後負責把人挖出來。」
金髮的哨兵想像著那個畫面,在火場、在水災、在地震現場,他可以和同學一起救人,他們一定能做得比誰都好。他勾起笑容。
「嗯,比起在前線殺人,我會比較想做這樣的工作。」
「沃爾科夫的想法挺好的。」靜靜聽著眾人的討論,在金髮少年落下語尾片刻,才冒出這麼一句。「我也覺得那會是條不錯的出路。埃別克說的也很值得思考,我們本來就沒有必要侷限自己——雖然有個大前提是,將我們放入框架的這座塔。」
儘管自己的方向仍是很早就決定好了。指間輕敲桌面,雅爾維斯讓無謂的思考就這麼的掠過,目光投向提起這個議論的鈷藍色:「聽起來,你似乎早已經設想過很多可能性。有決定好目標的話、有想過如何去實踐它嗎?」
「沒有,其實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麼。」
埃別克的視線與青年的金紅相會,他十分坦誠地莞爾一笑:「正是因為一直沒有確定的想法,才會思考這麼多。
不過無論是哪個目標,都得先學會控制自己的能力,等到離開這座小島,才能真正去追求⋯⋯在這裡生活比我原本的家鄉舒適很多,但我不打算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
不只是我,你們應該也會有想做的事情吧?」
「既然得到了這份能力,當然會想好好發揮。但不管怎麼說,一年後我們都會離開吧?除非……留級,或著當教官?」
不管是哪個選擇,沃爾科夫都敬謝不敏。留級就不用說了,當教官雖然聽起來是條穩定的路,但太穩定了,他會比較想當做退休考量,在那之前沃爾科夫想多闖闖不同的方向。
「無論離開亦或留下,無論選擇什麼方向,這段時間的充足準備都是必須的呢。」自言自語似地盯著桌上批改完成的考卷,雅爾維斯這次望去看尚未發言的餘下一人。其實也想、若是三人有什麼偏好的方向,自己可以針對個別課程進行一些變化,抱著這個考量隨口問問罷了:「索科洛夫呢?有沒有什麼打算?」
「除了不會留在島上以外,我也還沒有什麼目標。」索科洛夫大方地咧開嘴笑了起來,「以前的路也不能走了,未來也還沒有想法。正打算在這一年找到想做的事或是想去的地方,總之,」他聳聳肩,「不會留在這裡。」
「反正還有時間,盡力而為吧。」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有限的時間裡能做的有限,走一步算一步了。
「課程外的討論暫且至此,未來還會有機會的。在那之前......」雅爾維斯解開交疊的腿,將考卷一一返還給少年們,看著他們臉上微微變動的表情,對於成績,青年倒沒有多大想法。「和我的預料的差不多,甚至更好些......」金紅色的眼滑過黑髮的嚮導,再看向一邊的那對竹馬,最後停留在索科洛夫的身上:「但你們三人之間的程度有一點點的落差。」
連話頭一道收起端正的是放鬆的坐姿,埃別克回身挺直背脊,專注地聆聽雅爾維斯準備要說出的話語。
「什麼樣的落差?」
「大概就是,埃別克可以開始因式分解,索科洛夫可能要把三角形的變化題型再做熟一點的差別?沃爾科夫的話,進度和埃別克差不多,但乘法運算的變化題有一些盲點。」翻看筆記本上關於三人的學力筆記,雅爾維斯用了一個最具體的說法,卻像是覺得不夠清楚似的蹙起眉頭,斟酌話語:「進度來說約是兩到三章節左右的落差,我還不確定你們每個人的學習速度,之後這差距也不知道會縮小或拉開......暫時的、我還是傾向你們分別授課。」
沃爾科夫看著考卷上答錯之處,鎖緊眉頭。
在學校的時候,沃爾科夫就不是專注於學習的優等生,但他對於任何事物都會認真以對,即使如此他的成績也只總是只在排名中上的區段徘徊,其原因就是他對於陷阱題和變化題不太拿手,不管哪一科都一樣。
「我了解了……唔,分開授課的話,這樣下來會不會佔去你太多時間?」
「不會,我也沒什麼安排。」再次意識到自己是個閒人的宅很快的回應。不如說,弄這些東西還挺有趣的,何況是對少年們有益的事情,比起自己為了消磨時間強行出門、揮灑那根本不存在他這個體中的所謂青春還要實際多了。
「我覺得.....比起在意會不會佔用我的時間,你們可以多考慮如何利用一下身邊的資源。」望向提問的沃爾科夫,雅爾維斯思考了一下該如何傳達正確的意思過去,免的金髮少年又誤會了他的話:「至少知識吸收了就是自己的,這才能夠成為你們人生中最值得信賴、最有利的武器。」
雅爾維斯說的聽起來很像以前父母師長督促他們學習時會說的話,以前聽著總是覺得厭煩,現在他離開了正常的學校,反而才體會到這番話的道理。除了五感與體能以外的武器。沃爾科夫點了點頭,他可不想當一個愚蠢的哨兵。
索科洛夫清楚,自己之前其實沒有很用心在課業上。仗著自己可以輕鬆理解題目來解題,但並不耐煩仔細驗算或檢查,因此不能全靠理解題意來答題的數理方面就顯得有點弱。
接回自己的考卷,看看結果跟自己進塔之前在學校考得差不多,索科洛夫就先將考卷放在桌上沒有多看,「如果暫時分開授課不會造成太大壓力的話,之後就要麻煩你了,雅爾維斯老師。」
他若有所思,「或許我應該先改善自己的耐心。」至少考卷要仔細檢查一遍,而不是看一下確定自己思路沒問題就丟著,至少不會白白放過分數。
趁兩名金髮小伙和雅爾維斯互往交談之際,埃別克用紅筆簡單地在零星的小紅叉邊寫下訂正過程,解完之後,再折好卷子夾收回筆記本內。
「知識確實是足以改變人生的力量……」帽蓋闔上時發出清脆的喀擦聲,難得地,埃別克發出感觸良多的感嘆。他隨手把原子筆撥進筆袋裡,頰邊因鬆懈顯露的微笑,像是給予自身學力維持的狀態差強人意的評價。「其他人沒有問題的話,我也沒有。」
「其實我們三個也能自力組成互相討論的讀書小組,這樣也可以為雅爾維斯分擔一部分解題訂正的壓力。」他頓了一下,如此提出建議。
「聽起來很不錯!」索科洛夫露出大大的笑容,同意埃別克的提議,「看來接下來也要麻煩埃別克助教囉。」
「好主意。」
彼此之間學力程度有落差的狀況,雖然不適合同時教學,反過來說進度超前的人可以教導落後的人。而且有人一起討論也更容易激發想法。沃爾科夫也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點子。
「不是助教……」
忽然被索科洛夫這麼一喊,埃別克下意識地低下頭想降低存在感。
不過他隨即發現自己的反應太過突兀,遂低聲咂著嘴,目光轉向雅爾維斯續而補充:「舉手之勞的的互助合作而已?話說我沒打算稱呼雅爾維斯你為老師,這樣沒問題吧?」
他打趣地尋求答案。
「能夠互相討論當然是好的,比起直接得到答案,從中尋找的過程中想必也能有所發現。」點點頭同意少年們的想法,雅爾維斯轉過去看埃別克的眼神有些無奈:「當然沒有問題,不如說,大家年紀都差不多,還請別那樣叫我吧。」他聽著彆扭。
「那麼、今天就先到這裡吧。這張卷子就先不檢討了,大家的進度有差別,我想從頭教起。等範圍結束,我會再出一次同樣題型的題目。」簡單的總結一下,望向窗外,正好是過了熱辣正午的午後四點。雖然要跑遠去玩已經不是太適合的時機,逛一逛商店倒也還是不錯的。
一同收拾完畢他拉上討論間的門上鎖,告別同窗們之後仍留在圖書館中。看著各樓層的分類指示,雅爾維斯比對手上寫有三人學力資料的筆記本。
接下來、該從哪個部分開始呢?
謝謝促成此次圖書會的銀狼中,和大家討論很開心!感覺角色之間變得更熟悉了一點,很高興,三個人都是超級認真的好孩子啊
感謝大家百忙中一起交流!大家辛苦了
謝謝一起對交流的大家
獵鷹是唯一沒有親自對雅爾提出授課要求的人,看起來就像個硬來蹭課上的學生(ㄍ),謝謝大家願意讓他當個插班生!
大家都超可愛的而且好認真,不禁讓人反省自己以前青少年時期都在幹嘛
(????) 再看一次獵鷹吃醋好可愛www 謝謝大家跟小埃別一起鬼話連篇!!
其實我一開始只是想看大家很青春的讀書(?)我才要謝謝大家答應邀請,辛苦了!能跑出這麼充實的內容很有成就感,四人都好用功啊真是好孩子,就這樣擔下教職的雅爾也是天使,大天使
中間能讓他們聊聊各人經歷也很開心~
杯麵好可愛
這首好合喔 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