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關上門板,將外界的一切擋隔在外,統夜隨意地把馬克杯擱到鍵盤與電腦屏幕之間,雙腳先後探進桌子底下那可供它們自由伸展的地帶在落坐的同時,他以手背輕碰了碰滑鼠,因長期閒置而自動執行的螢幕保護模式隨即解除。
他拎起耳機戴上,切斷自己與現實的最後一絲聯繫,讓身心重新回歸虛擬。
遊戲裡,他的角色正待在倉庫前。
開啟存物空間,統夜按照自己乘著休息期間梳理所得的思路,著手打點行裝。他把那些待會不見得能派上用場的道具與武裝放了進去——例如說日前自坎特蕾拉手上取得的前膛槍——更換了一批新的,其中以強化移動速度與魔力回復的藥水佔多。
直到該拿的都拿了,統夜把鼠標滑至小地圖上輕輕一點,名為焚歌的人族青年僅遵指示邁開頎長的腿,朝離他最近的傳送點走向。
當他踏出傳送法陣,映入眼簾的已不是野性風情十足的草原地區;他循自己稍早已經走過一遍的既定路線行進,來到一座偌大的神殿前方。
他沒有停下,逕直步進又一個煥發著光芒的傳送陣當中。
隱約聽見了氣流的聲音。他穿過猶如玄關一般的昏暗狹道,越是前進,便越能聽清空氣相互間的激烈摩擦所致使的紛亂,最終演化為足以吞噬任何微小聲響的暴虐呼嘯,就連焚歌於途中更換上的足部武裝與地板接觸時所製造出的刺耳亦遭到蓋過,迫使他成為一頭落地無聲的小貓。
在這裡,只有風聲持續張狂地朝他叫囂。
而在它的掩護下,有許多的細節往往會遭到忽略。
他在目前為止皆稱得上是安全的窄道上靜待了一會:興許是作為留給玩家作最後的調整空間而準備的,只有這邊屬於不會遭受到實質侵擾的無風地帶。
毫不理會狂風的挑釁,他一路保持著耐心,直至風暴席捲而過,直至它帶著揚起的沙塵走遠。
當霸道地佔據聽覺的呼嘯不再那麼絕對,焚歌疾步躍出通道口,身形於著地的一瞬因著系統的索敵判定自動調整為備戰狀態。
沒有愣在這繼續擺造型的意思,焚歌抬腿朝旁一踢,刀鋒直接命中於眼角掠過的那抹黑影,緊接著賴以站立的左腳施力一蹬,原先擊向黑影的刃尖深深沒入它才剛探出的腦袋,並在青年完成這記躍步時被無情踩踏在暗色的地板上,湧出陣陣如注的血流。
倒也幸好眷屬們的體型夠大。要是按照現實的體型設計,配上蛇類本身獨有的移動方式,要一眼發現可就不容易了。
抬腿拔出戳插進獰蛇額心的刀刃末端,焚歌再次自原地起跳,堪堪躲過三尾大蛇來自各個方位的夾擊,趁此時機轉動視角朝下俯瞰。在上一場副本中已經摸透各種資訊的他,並不需要抓緊時間清點牠們的數量,倒是逮住了眾蛇抬頭仰望的空隙,抬起戴有手鐲的那只手腕施放技能:空寂凝視。
不同於拉夫外圍那座礦窟中那些易於操縱的一般小怪,臣服於王者麾下的大蛇們即使直面了鑲嵌於黃金手鐲中的那顆與牠們極其相似的倒豎眼瞳,大都依然不為所動。拋下少數幾頭遭到石化的掉隊者,他們把原先緊抿成一道縫的嘴巴撐開至不可思議的幅度,準備把即將落下的獵物撕咬成碎塊。
雙腳瞄準正下方的十多顆頭頭腦腦交替劃出兩道肉眼難察的扇形衝擊波,焚歌在攻擊的同時透過這個技能調整身形,讓自己的著陸點換成了包圍圈外。換了是平常,他永遠不會錯過這段短暫拉開的距離,想必會趕緊置換武器來一發不無小補的射擊或是投擲,可眼下他卻沒有這麼做,而是主動向蛇群發起衝刺。
他挑選了龍捲風開始遠離身遭的時機敲響戰事的鑼敲,卻終究不可能對狂流釀成的影響視而不見。睨了眼足下那與腦中所想略有差異的微小偏離,他在接下來的交戰中把一切會有所影響的操作提前一秒多進行,好讓最終的動作更能完美吻合他的選位。
這意味著他的節奏連帶加快了。而隨著一路遠行的龍捲風在繞到對角後不再迂迴、直接斜插回歸,少年指尖擊向按鍵的間隔亦變得越來越短,金屬製成的足具替代了刀與劍,頻繁地在圍繞他舞動的蛇身上劃下一道道傷痕,揚起的血花受竄動的氣流引領在空中飄盪不散。
來來往往中,血量拔群的精英怪被他擊殺了不少、卻也不多。距離清場尚需一段時間,然而依照事前勘察所得的情報,另一道風暴差不多會在這個時候捲起,最終會與正在場上肆虐的旋風在他目前的所在地匯合。
再次利用技能作了個一般操作的速度無法企及的位移,後躍再脫戰圈的焚歌仰首灌了一瓶高階回藍藥水,接著一路踩在一旦跨越便得脫戰重來的邊緣線上,引誘快速滑行的群蛇追趕至他想要的位置,遠離只要近身便會讓一切前功盡廢的狂嘯風暴。
人總不能跑得比風快。
風把他的鳥羽斗蓬吹得獵獵作響,就連已經注意調整的步伐亦又再生偏移,卻終究沒有淪落至正面相撞的下場。
待擦身而過,確認安全的焚歌馬上打了一波爆發,只留下將近四分之一的魔力用作走位,其餘悉數投入範圍技能收割他本就有刻意壓得平均的魔物血線。頃刻間,追著他跑的眷屬們馬上少了一半有餘,大殺四方的他沒有貿然戀戰,而是再度退開數碼,邊小心翼翼躲避大蛇們伸縮自如的攻勢,邊等待魔力回復到一個階段,另一方面也是藉此消化運轉過快而無以為繼的技能樹冷卻。
一般來說,這種菜鳥才會犯的失誤並不會在焚歌身上發生,可這次他認為這樣做會比較符合情勢。
控制續航自然是有利於持久戰,但這一刻他真正需要做到的是全身而退,把精力與專注力耗費在與眷屬們進行漫長周旋,於他看來並不是個怎麼明智的方案。
先以爆發流應對,緩解數量帶來的壓力,作為負面影響的空窗期則依靠閃躲的技巧硬吃,這是他的打算。
以觀眾的眼界而言,畫面當真談不上激昂:這種打完就閃,好了再打的法子,穩健到了可以稱得上是沉悶乏味的地步。
可這就是焚歌的答卷。
不能換血,不能受傷,確保這兩大前提之下、他所得出的最佳解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緊盯著眷屬們的一舉一動,時而退卻、時而迂迴,就是沒有上前。
默默在心裡倒數早已爛熟於胸的冷卻用時,於規避期間沒有滲和進來的左手無名指則以若有似無的力道輕抵適宜用作連擊鋪展的技能按鍵。
拋卻一直以來的凌厲,包裹在濡羽當中的青年表現出足夠的耐心。
宛若寒鴉。
風依然張狂,卻與四散的屍塊一同被男子遺留在身後。不為成功朝最終目標邁出的那一小步動容分毫,明瞭接下來才是重頭戲的青年往下一個無風區前進,腥紅液體沿著包覆雙腿的冰冷金屬表面滴淌而下,在他走過的路途上綻放出斑駁血花。
沒錯過這一段最後的安穩,焚歌默默啃起事先買來的桂月三明治,徐徐把魔力填補至飽滿的狀態,順勢等待藥水的公共冷卻走到底。
當然,血量的補給是不需要的。
補給完畢,他動身繼續走完實質上尤為短暫的旅途,沿著其中一道階梯拾級而下。
風聲消失了,徒留腳步聲與細碎沙石自高處掉落的聲響,原本流通的空氣彷彿遭到凝結,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無懼這些,修長的身影落入整座遺跡的最深處,他清楚在那裡等著他的會是怎樣的存在。
上空響起了摩挲聲,似是有什麼在匍匐滑行。
青年抬頭仰望,自那顆能夠把他完全容納進去的眼瞳中覓見自己的倒影。
它看著他,捕捉到獵物的細長瞳孔霎那間猛烈收縮,底下迫不及待要品嚐新鮮血肉的蛇嘴大張至近乎朝兩旁撕裂的程度,露出殘留無數陳腐血汙的巨大獠牙對新祭品宣示威勢。像是要抑壓亢奮,牠繃緊纏繞樑柱的粗壯身軀,卻仍是按捺不住對腥膻的渴望猛撲而來。
解除進本後唯一仰賴過的足部武裝,青年面對突襲的應對是右臂一伸,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上瞬間具現出一柄長度不輸蛇牙的巨大紡錘。
似是要迎合主人的風格,紡錘的錘身乃至絲線皆是純粹的黑,然而縈繞於其上的濃濁氣息卻彷彿是要告知所有如此臆測的人,單憑外表予以評斷是何等的愚昧。
趕在淪為盤中飧之前急步朝旁退讓,被巨蛇迎頭撞上的樓梯轉眼間便坍塌粉碎,堪堪避過勢頭的焚歌匆匆喝了瓶帶來移動速度增益的藥水,遞起的錘尖扎進目所能及的軀幹當中,然而蛇皮著實是非同一般的厚實,這一記突刺並沒能刺進幾分。
但焚歌並沒氣餒。反正以約爾姆加德這霸道的體型,刺深了也掄不起來。
他抽回武器,抓緊時間多施展了冷卻需時極短的低階技能二連突與三段刺,在蛇身開始向後滑的時候躍上一根斜躺於後方的殘破石柱——他在上回實地考察時早已物色好的戰鬥舞台。
一擊未果的約爾姆加德發出無聲的咆哮,在神殿外廳威風一時的龍捲風暴再現,往焚歌與無傷通關的目標之間再添藩籬。
透過搶佔高點一途將匍匐扭動的蛇身帶來的干擾降至最低,他在颱風過境前夕專注於應對那顆頭以及偶爾偷襲的尾巴,頻頻抬臂揮舞手中的武器,紡錘於刺擊技能用盡之後轉而充當臨時的棍棒,對著巨蛇扁平的腦袋迎頭痛毆,期間不忘注意掃開虎視耽耽的蛇尾;每當察覺到新的攻擊前兆,他就或左或右拔腿急撤,避免任何招致損傷的可能。
有那麼好幾次,巨蛇的挑戰者逮到了足以供他製造更高傷害的空檔,但他寧可錯過這些漏洞或是乾脆放棄連擊,去依靠紡錘本身機率觸發的出血效果增加殺傷,也決不讓自己陷入或會出現的進退維谷。
憑他的操作興許可以克服,但頂著無傷要求的壓力,再小的風險都會被無限放大。
不值得。
狂嘯的風柱終將接近,所帶起的無形之刃隨時準備將瘦削的身軀割裂,然而約爾姆加德亦選擇在此時發力,碩大的腦袋宛如另一根長矛朝目標發起高速進攻,迫得焚歌只能格檔招架。
左有巨蛇,右有旋風,眼見已經無路可退,焚歌鬆開左手,往失去了部份支撐、正被所抵禦的強橫力道壓制得劇烈顫抖的紡錘輕輕一抹。
混濁的漆黑氣息隨著主人的撫觸倏地暴漲,一直毫無表現的絲線彼此交纏化作無數荊棘,善用它們於此一刻所被賦予的短暫生命,自主刺入離它們最近的大蛇腔內。
態度一直急進的約爾姆加德首度歇止了攻勢,從不放過獵物的倒豎蛇瞳掙扎著連連張闔。
也不待敵人完全闔眼,焚歌壓低身子,以不怎麼好看的動作沿著石柱傾斜的角度翻滾到底,躲過本應能恰好自他身旁掠過、將他波及的龍捲風。
他一直扣著,就留待這種時刻才使用的技能:沉睡森林。
在他的眾多武器中,女王蜂所提供的速度與暴擊加成尤以為最,可它終究不具備任何適用於這種場合的控制技能。
雖然強制睡眠效果施放在約爾姆加德身上明顯辦不到完整,但哪怕只是一秒的停頓也好,只要能讓為他掙取到一點點空隙亦足矣。
完成受身,重新站起的焚歌立刻轉頭確認巨蛇的狀況,只見那雙眼珠已經回復最初的澄明,下方那張撐開到極限的血盆大口似是在對他獰笑,緊接著迅疾如雷地上前要把他吞噬。
不假思索自石柱末端躍回地面,落地的焚歌再來一次翻滾拉開與巨蛇腦袋的距離,他短暫地將第十三魔女的紡錘換回女王蜂,施展出浮空踢以增加自己的跳躍幅度,在抵達足夠的高度之際取消技能讓自己穩穩降落至滑動的蛇身。
溼滑的身軀激烈湧動,青年在那些令人炫目的花紋上奔走、飛躍,冷闇裝甲化作光子消散,雙手紡錘在一抹細長的黑亮光芒褪去後再現於手;與此同時,透過仇恨系統的索敵補正知悉獵物何在的約爾姆加德發出盛怒的嘶聲,抬起牠那再一次攻擊失準的扁平頭顱朝膽敢踩在他身上戲耍的存在發起狙擊。
於碩大眼球之中洶湧翻騰的血氣溢發鮮明,明瞭自身所為提前誘發了巨蛇的忿怒,現實中的統夜趕忙提速,更進一步加快焚歌的進攻節奏。
緊握滑鼠的右手一路保持最小幅度的移動,與專注凝視屏幕畫面的一雙子夜結伴追逐那隨著靈蛇毫無章法可言的掙扎扭動而不斷頻繁轉換的視角,半刻不得停歇的左手在眾多按鍵上來回飛舞,但凡發現可乘之機便是一套嫻熟的連擊,仿若一曲鋼琴演奏般連綿而精準。
以大量閃躲支撐起的穩健所消耗的除了時間,更甚便是體力,然而少年卻似是不知疲累,格檔與連招之間的變幻隱隱有越發得心應手的趨勢。
只是巨蛇的血量終究並不是無限的。指向技接連落空,又從未得到過指定技的庇護,自狩獵者淪為被獵者的約爾姆加德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朝天發出一聲以人類的聽覺無法聽聞的長嘯。
風起,風滅。
當生命之光自眸中消逝,全然失去重心的身軀岌岌可危地左搖右擺,宛如脫手的長鞭一般重重打落至地面。
先一步跳上石柱逃過或有可能會被列入傷害計算的殞落,焚歌安然無恙地半蹲於圓頂平台上方,垂首窺看底下扭七歪八的巨蛇遺體。
而他的操縱者則靜靜望向浮現於遊戲畫面正中央的那行系統訊息,悄然攥緊手裡的滑鼠:
╔═══════════════════════╗
║ 成就|解鎖 ║
║ 高階副本|狂風絕境巨蛇王座 ║
║ 單人|無傷通關 ║
╚═══════════════════════╝
——還行。
伏於鍵盤與滑鼠上方的那雙手,過了片晌才緩緩抽離。
少年暗自為這場戰鬥作了結語,表情欠奉地交替按揉十指。
為了衝擊這項技術取向的成就,他從下午開始便窩在這個副本裡,仔細摸索約爾姆加德與其眷屬的攻擊套路、機制、一招一式,直至飯點來臨才直接擊殺掉是項挑戰當中最大的重點,然後利用捧著碗筷進食的時間,細細咀嚼所得情報,思考整合出他認為最合宜的打法。
然而當結果出爐,相比起喜悅,更像是那塊壓在心底的大石總算落了地。
稍事歇息了會,統夜再度摸向滑鼠的手輕點了下右鍵,解鎖系統直接發送至背包空間的寶箱,聊勝於無地察看戰利品的詳細資訊。
記得不是他想要的武器類。那、是什麼都無所謂。
《巨蛇斗蓬》
【等級限制:Lv 80】【可染色、可改造】
無懼於狂風之人的証明。
像是那種適合旅人穿戴的斗蓬。
不設帽兜的款式,上半部以金色絲線勾勒出形同雕刻卻不會過於高調的細緻紋路,領口附有皮帶用以固定,延伸至胸前的部份意謂不明地裝放有數根裝飾用試管。
數值終究沒自己經過多次改良、強化的這一身好。
……白色,也不怎麼適合他。
他想起了那位日前強行進駐他的好友列表的玩家,以及她在歌劇院副本裡說過的某句話。
難得來了念想,他意思意思地試披了下。
——斗蓬是好看。但穿在他身上就是不搭。
得出連對衣著打扮沒什麼考究的自己亦能輕易察覺的結論,焚歌在因破損程度不一而顯得散亂的古老石柱之間躍動,直奔通向外界的傳送陣。
喜歡挑戰打戲但就是沒試過寫網遊的……替虛擬角色滲入情感的寫法似乎有些不適用所以盡量注意了,不過沒辦法以煽情詞彙貫穿動作的話就是檢驗相關知識貯備的時間了……
結果當然是……短處大雜錦。(笑哭)
不過再怎麼說也還是滿足的。對統夜而言這件事很重要,所以努力督促自己好好的寫。
然而陣營任務依然隻字未動怎麼辦100點求解TDT
另外也在糾結斗蓬要染什麼顏色的好TDT喜歡保持原色但焚歌實在……(。)想要配加法爾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