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窗被外頭的雨敲打，總會想起那幾個人生轉捩點，幾十年如一日，事件的當下太過深刻，變成洗不掉的圖畫，歷歷在目。
有了桐生之後的生活確實消去不少心病引發的問題，唯獨下雨天會和之前一樣，有傷疤的地方時不時發出一陣陣疼，嘆氣和皺眉頭的次數因此比平常還要多，當然都是在客人看不見的時候。

關上一樓營業區的燈，平時都會在打烊時間才開始收拾，今天卻提前進行工作，早早上樓休息。
撐著松葉杖到沙發坐下，只想早點吃個飯洗澡睡覺，讓雨天快點過去，正要拿起手機找外賣時，隨著腳步聲看過去，桐生正跟著自己的步伐也回到二樓，看著桐生後決定先放下手機，拍拍旁邊的沙發位。
「可以…過來一下嗎？」

今天的天空不是很美麗。從早上營業開始就下著綿綿細雨，天空灰濛濛的一片，一直到花店打烊也不見雨勢轉小，反倒是有增大的趨勢。記得前幾天剛好看到氣象預報時，依稀有聽到接下來幾天都會是這種天氣的情報，當時餘光撇見錦山微微沉下了臉色，轉過頭去看時他卻已經把那表情收得乾乾淨淨。

當時還在想著是不是因為天氣不好來客數就會減少進而影響到業績，現在看來似乎也不是這樣，今天一下起雨來錦山就不太對勁，就算在人前依然會堆起招牌的營業式微笑，只要客人一不在就會表現出煩悶的樣子，在意業績的假設也被今天早早收店的行徑給推翻了。

待會閒下來就問些什麼吧…正當這麼想著回到樓上，錦山就開口叫自己過去，自然是順著他的意思到沙發邊坐下：「怎麼了？」看他心情依然不是很好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腦袋。

比起回答問題，先輕輕抱住桐生腰撒嬌，與伴侶零距離的感覺很好，尤其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帶來的正能量比平常更多。
「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而已。」低下頭隨桐生撫摸，有種被當成小孩子對待的感覺，但完全不會感到討厭，反而是瞇上眼睛露出很享受的表情。
不曉得桐生還記不記得，在命運走上岔路的那天，也像現在一樣下著大雨，那天後分離了十年，如今能夠親密的擁抱他，是當時完全沒有想過的事。

「是嗎。」摸著錦山頭髮的手沒有停，還沒悟出錦山想到的是十一年前的事，也不曉得會讓他產生聯想的正是窗外與當時無二的天氣，還以為單純是因為天空的顏色令人憂鬱或是淅瀝雨聲讓人心煩。
若是這樣的話，好好睡一覺或吃點什麼轉移注意或許會是個提振心情的好方法，思考了一下選擇了後者，畢竟依錦山的個性來看，吃東西應該比起其他事物更能讓他感到幸福。

「那我去買點什麼甜的吧。」說著翹起嘴角，像是在做收尾般稍微加大了點力道揉了兩下他的頭髮後就準備起身，印象中甜食是所有食物中最能讓人產生幸福感的東西，所以打算去外頭找找有沒有蛋糕之類的東西能帶回來。

「喂、別去。」見桐生準備要挪動起身，抱著腰的力道更加用力了一點，頓時不知道該用甚麼理由挽留桐生才好而說出了像是命令一般的語句，實在說不出口是因為過去的事情才會想黏著他，只有自己還會想起那件事而改變態度，好像顯得很懦弱似的。

「要吃甜的的話，家裡就有了。」想想後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即使如此還是看見桐生擺出困惑的表情。
「比起吃甜的...你不如多摸摸我嘛。」說著話邊把桐生壓倒在沙發上，免得他又有什麼想法而打算離開，此時桐生的存在才是最能夠帶來幸福感的東西。

「...抱歉，說了任性的話。」說著道歉的話卻沒有要放開桐生的意思，反而是放鬆身子將重量完全壓在他身上。

「啊？喂……很重啊。」說是這麼說，但開玩笑的成分多了一點。
毫不在意壓在身上的重量，暫時打消起身離開的念頭，也乾脆放鬆臥倒在沙發上，伸手把錦山散下的前髮撥到他耳後。

「…錦，怎麼了？」再怎麼遲鈍也看得出錦山的反應明顯比平常還要黏膩，就算露出享受的表情也沒藏住微微皺起的眉間，如果是單純的心情不好可不會到連門都不讓自己出去的程度。
他總是在某些點上特別地彆扭，如果現在沒有問，錦山更不可能會主動說出來，經驗告訴自己現在最好把話給問清楚，才能避免無意中給伴侶造成多餘的壓力。

桐生的手摸了過來，替自己把頭髮往耳後塞，偏頭先蹭蹭他的手，再輕輕吻一下他的手指。
被桐生問了第二次相同的問題，看來是太過失常讓他擔心了，這時候要是不說清楚，只會讓桐生更加操心而已，埋在他的胸懷一會兒，做好心理準備才抬頭緩緩開口說道：

「你因為我去坐牢的那天，也是下著這樣的大雨。」只提了桐生的事後又埋了回去，因為妹妹的事而親手奪取他人性命的那天也是一樣得天氣，這點仍然放在心裡，畢竟那段時間桐生並沒有陪在身邊，如今要是提出來，桐生一定又會陷入莫名其妙的自責之中。

「……啊啊。」原來是想到那一次啊。
現在回想起來，那天的確也識相這樣下著大雨，而那一次的選擇成了自己與錦山人生的一大轉捩點，正是彼此漸行漸遠的關鍵。
一心只想著要保護最重要的兩人反而忽略了他人的感受，反而讓錦山愧對自己的自責和自卑感成了改變他的催化劑，加上自己不在的那十年間所受到的待遇，造就了十一年前的錦山彰。

這些種種沒能從他本人口中得知，當時也只能從他人身上打聽一二，現在估計也不願回想起來了吧，關於那十年間的故事他一次也沒提過。
「抱歉，那時果然應該陪著你的。」說著環抱在錦山腰間的雙臂又收緊了點，就算知道事後的猜測假設都是自欺欺人，有時候還是難免會產生若當時改變做法的話，是否能夠改變錦山那段悲慘的命運。

「笨蛋，當時的情況那麼緊急，會演變成那樣也是沒辦法的事。」提起那件事果不其然讓桐生感到自責，過去的每一件事情確實影響著自己，即使理性知道所有事情都已過去，感性的部分仍不受控的影響心情，但至少自己心底明白，無論如何最重要的都是當下。

回想起來，無論是和桐生鬧翻，或者在最後決定丟掉性命，這些選擇至今仍然都覺得是正確的，無論重複多少次，當時的經歷肯定都會讓自己在那些時間點做一樣的事。
「桐生…你會覺得後悔嗎？」耳朵貼在桐生的胸膛上，能聽見他的心跳聲，再加上背上因擁抱帶來的重量，兩者給予的幸福感完全壓過回憶所帶來的苦澀。

現在可以得到此生最想要的人，怎麼可能會後悔過去的決定？至少對自己而言是這樣的。

「呵……誰知道呢。」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閉上眼睛沉思了起來。
過去所做的每一個抉擇可能是正確的，也可能是錯誤的，難免會在事後思考其他的可能性，但真正感到後悔可以說是一次也沒有。

人生不像遊戲能夠讀檔重來，能夠做的僅有在自己所選的道路上筆直的前進，就算前方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也沒有停下腳步哭泣的權利，若不前進便會被淘汰，連自己都不接受的路更不用想著被他人所接納。
心裡清楚的很，在同樣的環境長大、受過同樣洗禮的自己還是錦山都不可能會有後悔這種想法，無論路是否走偏，眼裡直視的目標也不會改變。

「不過…現在能像這樣跟錦待在一起，代表我沒走錯路吧。」邊說邊寵溺地輕拍著懷中的錦山，或許中間有些波折，但對自己來說，幾經周折過後的現在，能待在錦山身邊才是最重要的。

「原來我們在想著一樣的事。」手肘撐起身體緩緩挪動，想看看桐生是以什麼樣的表情說出這種話，當視線等高時，只見桐生閉上雙眼微微笑著，看來不只是想法，就連此刻因為彼此的存在而感到幸福也是相同的。
「桐生，我——」可不可以親你？
仔細想想，都已經是這種關係了，之前也不是沒有過直接親他的經驗，話只問了一半就作罷，在桐生睜開眼睛前就親了下去。

只是用雙唇輕碰，接著也親一下桐生的臉頰，過近得距離使得沒被塞到耳後的頭髮不停搔癢著他，最後將下巴抵在桐生的肩上，暫時沒再亂動。
「你這傢伙...頭髮的味道還是跟我的洗髮精有點像。」雖然已經幫桐生買了一罐新的，髮型變的和以前一樣後梳，靠的這麼近還是能嗅到一點自己那罐的味道。

「是嗎，果然不太適合吧？」錦山在親吻完之後更是整個人都蹭上來，把臉埋在自己的側頸，過近的距離讓彼此的味道幾乎攪和在一起，已經摸不清這股淡淡的清香到底是來自於誰。

頭稍稍偏向錦山那側，大膽地將半張臉都埋進錦山柔順的髮絲中吸了一口氣，像是在補充能量似的，讓只屬於錦山的味道充斥在自己的鼻腔間，儘管現在心情不好的並不是自己。
盡情地撒完嬌後才睜開眼睛看向一旁的錦山，臉還埋在自己的肩頸動也沒動，只能稍微看到他發紅的耳朵讀不出表情。「怎麼樣？心情好點了嗎？」詢問著的同時伸手撫上錦山的臉頰，情況允許的話也想回吻幾下，無奈現在這個姿勢想親吻到臉頰是不可能的。

「也不是不適合…唔。」突然感覺到耳邊有重重的呼吸，雙手抓緊桐生的衣服，每次被桐生主動觸碰都會感到害臊和不自在，臉頰不受控的慢慢變紅起來，要是幾個月前的自己，此時大概又會過熱然後昏過去。
經過一段時間還是慢慢習慣了這種互動，意識仍然非常清醒，努力去放下羞恥心，微微顫抖著伸出手抱緊桐生，有種放在咫尺的幸福如今才有膽抓住似的，全身的感官都在享受著桐生，因為雨天的負面情緒因此完全消散。

「啊啊、多虧了你…謝謝。」轉頭想再親一下桐生的臉頰，不料桐生在剛才嗅嗅完之後並沒有轉回去，變成了兩人四目相交，原本就紅的雙頰又變的更紅了。

這傢伙變得比以前大膽多了呢，和錦山四目相交時這麼想著，回憶起剛認清彼此心意的那段時期，也許一個擁抱或一句情話就能讓錦山的體溫升到最高點，甚至是完全蒸發掉他的意識，大概也沒辦法在清醒的狀態下零距離地躺在一塊吧。

「……嗯。」臉都湊得這麼近了，沒有多想就也往錦山的唇上輕吻作為剛才的回應，會親嘴唇自然是因為位置對得正好、絕對不是因為什麼特別肉麻的理由，但也因為自己就是這種沒情調的人、一切的發生太過於順理成章，錦山才會更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吧，就算他已經逐漸習慣這樣的相處模式，還是被這措手不及的舉動給打敗，認輸似的全身癱軟了下來，又把頭給埋了回去。

被桐生主動一親，堅持下來的意識好像又快飛散，重新埋回肩窩不看著他，試著冷靜下來，反而更清楚地感覺到偏高的體溫及漸漸變快的心跳。
「我...」好像有點不妙，以往該是只想快點渡過的煩悶雨天，今天卻有了很不一樣的感覺，要是再繼續和桐生黏在一起，很有可能再次發生前幾天晚上的慘劇。

「我先回房間了。」雙手撐起身子坐在桐生身上，決定在被發現以前趕緊離開，拿起放在桌上的松葉杖，明顯有點狼狽且匆忙的從沙發上離開，留桐生一人躺在沙發上，快步移動去臥室。

「……。」目送錦山快速閃回臥室的背影，跟他認識了這麼久，多少也看得出來讓他這麼慌亂的原因不單單只是害臊而已。
——這下需要給他一些私人空間處理了啊。
看了看房門後移開視線，決定識相點不去打攪錦山，放鬆身子繼續仰躺在沙發上，嗅著身上還殘留的一點錦山的味道，一不小心就舒服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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