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會阻隔許多聲音，很方便的。」阿錫穆細聲說著，他坐在另一端，手繼續滑著手機。時間剛過午後，但這樣的雨勢多少令人擔心。
「雨那麼大，你要怎辦？咱這裡只有一把傘呢。」

「……再等等看吧。」
雖然並不是不能在這種天氣下出門，但一來他不想跟阿錫穆借東西，二來他不想一出門就渾身不舒服，思量下還是繼續等雨停再說。
才想將目光收回開著遊戲的手機時，他先一步聽到翻弄紙箱的聲音，抬頭望向從中拿出細繩的阿錫穆，接著見對方把繩子纏在手上，繩子在雙手之間不斷交互穿過。
「那是什麼？」

「嗯……سحريّة زهرة حبل ，日文的話是，あやとり？」
邊回應著獨樂，他的手轉了轉，在經過幾次的手指交錯後，翻出了一隻小貓的臉。

央求對方再唸一遍阿拉伯文，他自己查資料時才知道阿拉伯文非常特別，他們的文字是從右至左讀，而且文字裡只有子音，如何判讀一個字詞的母音以及唸法則是必須靠經驗才能明白的，所以他特別仔細的聽阿錫穆怎麼發音。
阿錫穆手中的繩線，接著又變成了五芒星。

「等一下，教我。」他也去箱子裡拿出繩子，快速地靠到桌邊盯著阿錫穆的手。

「看好了，基本是這樣…」雙手將繩子撐開後，手指彼此交錯，左拉右拉的勾勒圖案。速度一開始有些快，被獨樂抗議後阿錫穆勾勒圖案的手法才慢了下來，讓獨樂隨時可以喊停確認步驟。

一步一步地跟著拉線，穿過交叉的空隙，沒看懂的部分乾脆用手指去卡住阿錫穆的動作好觀察有沒有出錯的地方，最後也弄出了一張貓臉。
「好神奇……」

「是呢，佩服人的創意。」阿錫穆愉快的回答著，繼續翻了幾個圖案。鐵塔，帽子，花朵，然後是…看不出來在翻什麼，比較像打結。

因為阿錫穆手指動得很靈活，還以為對方正打算弄個大圖案，以至於過了很久他才發現是打結了。
伸手去阻止因為急著想解開結，反而把繩子弄得更複雜的阿錫穆，他靠過去先一一繞開繩結糾纏的部分，解開之後就有比較大的空間把手指繞出來，最後他先讓阿錫穆的手掙脫，才開始埋頭解繩結。

嗯，真的打結了。阿錫穆抽出手指後，這個結反而打的更死。
他有些困窘的讓獨樂幫忙解著繩子，聽著拉扯線條的聲音，阿錫穆帶著歉意說著。
「抱歉啊，結果弄成這樣。」

「沒關係？為什麼要道歉？」解好繩子之後交回對方的手上。

「獨樂好像很有興趣，咱卻搞砸了。」露出了苦笑，阿錫穆接過繩子，又翻出了飛機的圖案給獨樂看。

「不，沒關係啊……」看著阿錫穆又翻了個飛機，手一邊嘗試著也弄出繩戲，至今從沒離開過崔梧市的少年一邊問：「你坐過飛機吧，好玩嗎？」

「咱覺得，不太好玩哪，在飛機上很暈的，偶爾還要轉機才能到達目的地。」手停了下來，沒有繼續翻圖案。
「你想搭飛機看看嗎？」

「嗯，雖然現在也沒什麼好看的了。」聳聳肩，觀察下阿錫穆手上的繩線，慢慢地自己打出了飛機。
「……你為什麼想旅行？」

「一開始的目的是，想知道其他地方的和平是怎麼來的，不過現在也不需要了。」阿錫穆露出了苦笑。
「現在等同定居在這邊了呢。」

低頭開始嘗試將繩子從飛機穿成貓，他安靜了片刻，這才又問：「那你覺得怎麼樣？和平嗎？」

「是比咱的故鄉和平——但從新聞來看，你們的壓力是挺大的。」大笑著回應，電車癡漢他常聽說。
「咱覺得民族風氣也有差……大部分媒體的敘述，你們好像挺壓抑的？」

「新聞好像都這麼說……」
停下動作，他做幾次深呼吸，抬起手摀起嘴長長地呼氣。
在阿錫穆靠近關心時也立刻往後退了開，緩過氣來才答話：「沒事。」
他接著拿起自己的水壺，喝了些水。

「若雨沒停的話，今晚住下來吧？」聽著外面雨未停歇，阿錫穆試探地問著。
同時摸索著室內的開關，他記得屋主有跟他說過這邊空調有空氣清淨功能。
嗶一聲的打開空調，阿錫穆伸手將窗戶關閉後，坐回獨樂身邊。

「……晚點還在下再說。」往旁邊挪開了點距離，還想等雨停離開的他又去拿起繩子玩起翻花繩。

「不然先挑件晚上的衣服吧。」直接當成獨樂一定會住下來了。

「我不是說晚點再說嗎？」
然而阿錫穆沒有回答他，他一時之間沒辦法理解目前的狀況，手指弄出了星星後又去拿水瓶喝水。
兩人之間一時無話，思來想去的獨樂起身，去加熱中午沒吃完的義大利麵，小聲開動之後默默地吃完，見窗外的雨毫無止歇的模樣，終於忍不住起身，從腰包裡拿出口罩：「我出去一下。」

「…？好。」聽著獨樂要出去的聲音，阿錫穆也跟著站起來。
「咱陪你？」

「不用，沒關係。」回完話口罩帶上之後，拉起斗篷遮罩住頸脖，這就離開阿錫穆的家，在這棟大樓內部四處探查。

這小貓溜真快。
阿錫穆搔了搔腦袋，順手穿上外套後跟了出去，但沒多久就跟丟了對方。想了想後他決定坐在電梯前面，等著對方。

雖然早就知道要找大樓的空房不容易，但還真沒想到這棟大樓是私人管理，往常當流浪漢的手法在這裡不管用。
這下真沒什麼辦法的他走進電梯按下阿錫穆家所在的樓層，門一開就差點讓坐在外頭的男人嚇到。
「……怎麼了？」拉下了口罩問。

「咱擔心你遇到咱鄰居，那孩子脾氣古怪。」聽到獨樂的聲音才有些安心。
「怎麼了，有什麼感興趣的東西嗎？」

「沒什麼特別的。你說鄰居古怪是怎麼了？」走過去扶起阿錫穆走回對方的家中，收起口罩後解開斗篷的領結，把斗篷也脫掉。

「…嗯——個性上的不好相處吧，是咱的醫生。」而且比你還難捕捉。
他靠在窗子旁邊，聽著雨聲漸漸變大，絲毫沒有轉小的趨勢。
「今晚確定睡咱家了？」

「……你是有什麼事情得先準備嗎？」因為對方一直問而不免這樣猜測，放棄掙扎的他將自己的物品收去一旁的櫃子上。

「藏好小黃書之類的嗎？」他知道的日劇很常這麼演。笑了笑，阿錫穆整理了一下家裡的環境，然後把沙發的空間整理好，靠上雙人床旁。
「今晚床給你睡吧，咱睡沙發。」

「……點字版的嗎……」對於小黃書的……不知道是玩笑話還是真心話感到不知所措，結果認真在意起關於點字的事情。
「不了，我睡沙發吧，沙發比較舒服。」

「咱隨口說的，如果有咱也很想看是什麼新奇玩意。」露出了苦笑，對於獨樂的提議倒是沒有反對。
「沙發不好睡的話隨時可以跟咱換。」邊說著，他從櫃子上層拿出了備用的棉被跟枕頭。

「你跟我說東西在哪裡，我自己去拿就好。」人靠過去時屏息一陣子，確定枕頭與被子上化學藥劑的味道不重，這才伸手接過枕頭。「我可以去調空調嗎？」

「行啊。」放阿錫穆順手把棉被放到沙發上，然後從衣櫃拿出幾件衣服。
「衣服，自己挑？」…寬鬆的上衣、繫繩的短褲……一看連內褲都拿出來了。

「不需要內褲。」走過去翻出一件素色的衣服，見尺寸顯然比自己大不少，禁不住好奇地拿起來比在自己身上。

隨著衣服一起放過去的還有一條毛巾。
「不…就算咱看不到，直接不穿內褲光著下身在室內奔跑也不太好哪。」在怎麼說還有鄰居－－雖然一半是開玩笑的，這孩子大概也不可能不穿褲就出去。

「誰跟你不穿內褲！」還沒聽完就直接有點生氣的回話：「才不會那樣子也才不會在室內跑！我、咳、咳咳咳……」

「咱開玩笑過頭了，對不起。」自知自己過頭了，把桌上的水杯拿過來，原本想直接拿給獨樂，但想了想後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喝水緩下吧。」氣氛好僵，他搞的。搔了搔臉頰，感覺有些無奈。

「你先放著、咳咳……我自己拿……」
扶著牆緩和呼吸，他瞄了眼戴在左手上顯示著數值的黑色手環，這才走去拿自己放在腰包裡的吸入器，縮在牆邊用完藥後休息片刻，這才抹了下剛咳到泛淚的眼睛，站起身拿了水杯喝水，坐到沙發上。

房間瞬間寂靜，總覺得有些坐立不安。
在經過了一段不短的沉默後，阿錫穆拿出手機，單耳帶著耳機。隱隱約約的可以聽到，耳機漏出的聲音是明日的天氣預報。

「……聲音不會太大嗎？」他隱約聽到幾個字眼，接著又問：「天氣怎麼樣？」
儘管在天空也被侵蝕的現在，本先在氣象台的工作人員前陣子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氣象本是大氣科學的一部分，然而天空崩壞本該牽動整個氣候的異變，然而這裏卻一點事情也沒有……想來是歸因於那位神明大人。

聽獨樂的話，看來漏音挺嚴重的。阿錫穆拔下耳機，直接用內置喇叭播放天氣預報的內容。
看來這陣雨會下到明天早上才停。
「大概就是這樣，想吃什麼？咱等等出去買。」

「不用吧，冰箱裡不是還有？再不然也是請人幫忙找再送過來。」
聽到雨還會持續到明早，他不禁嘆了口氣，放下已經見底的水杯後縮在沙發上頭。

「咱出去就是順便給隔壁一起帶飯了，鄰居大概沒好好吃飯。」站起身，阿錫穆從櫃子中拿出一把黑色的大傘，一手拿出收著的盲杖。
「關東煮好嗎？」

「……你還兼差外送員嗎……」
鄰居不是醫生嗎？醫生應該有自理能力的吧？還是說醫生也是身障人士嗎？他該出示自己的……太多吐槽一口氣湧現，他最後只能深呼吸，站起身走過去。
「我跟你去吧。」

「咱受到她不少照顧，雖然是個怪人。」聽獨樂要跟，他想了想後點頭。勾上獨樂的手後，兩人一同出了大樓，來到了正在下大雨的街上。

把斗篷拉到脖子充當圍巾，傘就交給高大的阿錫穆，深怕被淋溼的他只能挨著對方走，沒將口罩帶起來的他一邊報路，在不必說話時便拉著斗篷捂住口鼻。
靠近關東煮店後他立刻跳入店裡，只留著手在外頭攙著阿錫穆。

「哎呀，居然雨天還有客人呢，小鬼頭跟阿錫穆先生晚上好咧。」從裡頭走出來的老人白髮蒼蒼，話語中氣十足：「哈哈，小鬼怕冷啊，包成這樣。要吃什麼？一樣的嗎？」

「一樣的來個三份吧。」阿錫穆點了點頭。
「今天下雨，咱還擔心你這休息呢。」

「就算休息，俺見有人來也會煮給大家吃的咧！不然沒事做呀！嘿嘿，俺前幾天正好在想，這人老了沒事做閒得發慌，很多老人家就會這樣得了一堆病，但現在世界要結束咧，好多人也閒得發慌，好像就是提早過退休生活咧，哈哈哈！」開朗的聲音一會左一會右，接著廚房的鍋爐一聲哄的開啟。
「你們等一會啊，我先把湯弄熱來，坐裡邊點，不會吹到冷風。」

一聲不響的獨樂這便拉著手走到小店家裡的座位，拉出凳子讓阿錫穆的手碰到凳子的高度跟位置，這便讓開坐到另一邊。

「每次都覺得伯伯很樂觀呢。」一同在店家裡面坐下，鍋爐運轉讓室內的溫度也跟著緩緩提升。想想自己也是閒得發慌的人，獨樂倒不是了。
「獨樂倒是每天都在忙呢，好奇心旺盛喜歡學習。」伸手就往獨樂的方向碰，摸到帽緣後拍拍腦袋。

木屐踏在地上，拖長的聲音是老者不靈活的步行，一會兒是碗盤相觸的清脆聲響。
「俺老咧，老早就想過『死亡』了。」
老闆正說著話，獨樂讓阿錫穆碰上自己，小聲地擤著鼻子。

「咱也曾經想過哪，死亡，現在反而是咱未預料過的生活。」拍好獨樂的腦袋後，阿錫穆順口回應著老人的話語。
「咱以前是傭兵，故鄉一直在戰亂中。」

「這樣啊……那，阿錫穆先生怎麼看的咧？現在這樣的日子。」鍋勺碰到鍋子傳出頓響，老闆也開口問。

「人總要死的，只是被提前了。最後的日子，就和平的度過吧。」他淡淡的說著，現下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已經不需要規劃未來這點倒是很遺憾。」

「哈哈！俺還以為阿錫穆先生跟小鬼頭一樣不甘心呢，怎麼，小鬼頭轉性啦？哈哈！別瞪老人家，來！吃飯啦！」
碗輕敲擊在桌上傳來細響，獨樂聞言低低的哼聲，轉頭將筷子交給阿錫穆。

「咱在他的年紀碰到這種事情也會不甘心的，誰都不會希望自己沒有未來——咱們只是能夠提早接受這件事。」輕輕的歎口氣，他雙手合十。
「開動了——」然後拿起獨樂交給他的筷子，緩緩的尋找碗內有什麼。

碗裡有竹輪、蘿蔔、豆腐、蛋、青菜等簡單的食材，浸潤過香甜的湯頭，滑嫩入口。

心不在焉的少年在旁邊默默地吃下晚餐。

「真香呢，不愧是老闆。」喝下溫暖順口的湯暖胃，阿錫穆一口一口的將晚餐送入嘴中。
「獨樂好安靜，怎麼了？」

「沒什麼。」慢慢地吃下蘿蔔，抽了衛生紙後拿起擺在一旁的熱茶，喝下溫熱的水舒緩喉嚨。
在兩人都告一段落後，老闆才將打包好的另一份關東煮拎上桌。

「謝啦，這次也麻煩你了。」在老闆的引導下將桌上的關東煮拿起，阿錫穆向對方擺了擺手。
拉開門，室外還下著大雨。明明世界也要毀滅了，但一些天氣的機能卻還是存在著。他先到外面緩緩撐開雨傘，才向剛剛出來的地方招招手。

回頭跟老闆招招手，獨樂再次拉上斗篷把自己的上半身包緊，走出店門搭上阿錫穆的手，跟在對方身旁一同走入雨幕。

－－－－

謝謝獨樂中帶給丁那麼可愛的獨樂樂(抱好好

來給妳我帶走阿錫穆（抱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