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莊臣亦第一次失眠，卻是有記憶以來最煎熬的一次。相較起隔壁床傳來的兩道勻稱呼吸聲，他只能這樣睜著眼睛緊盯住被鵝黃色夜燈暈染的刷白牆面。

白天時他忙著應付突如其來的問題，忙著應付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忙著應付不肯停下來等等他的現實生活。他沒有空閒應付其他多餘的憂慮。

可是現在是半夜了。
一切都睡了，只剩他的思緒停不下來，他無法不意識到一切都脫了軌。他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住所，跟兩個陌生人共處一室。

不是沒想過打個電話求救，只是他也不想聽家裡人那樂觀過頭的解決辦法。不知道是不是家人們缺的那一根筋都跑到他身上了，他的爸媽就跟哥哥一樣，相信一切船到橋頭自然直。

我不想待在這裡。
在心裡想著，他小心的拍了拍枕頭，軟綿綿的枕頭不踏實得像一場夢。他喜歡的是家裡那塊已經扁平得毫無彈性的枕頭。

滾了半天，他最後焦躁的從床上爬起，走向書桌拿起了那小小的木筒。
陌生的聲音出現，他卻難得的只是垂下眼瞼沒有做出其他多餘的反應，將手中的木筒拿起細看，白色的工整字體刻在細縫上方。

「如果只能選擇一個，永遠誠實跟永遠騙人，你要選哪個？」

對於這種假設性的詭異問題，莊臣亦忍不住看向已經睡著的兩位室友，要不是很沒禮貌，他真想把兩人搖醒，逼問他們寫了什麼。

要是真的做了應該會被罵吧。想起早上其中一人凶神惡煞的樣子，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就算知道那人應該不是壞人，本能的恐懼還是不會消退。

晃晃腦袋，他走向床邊翻出鉛筆。這隻鉛筆還是他考完會考後忘記拿出來的，它自己肯定也沒想到會被用來填寫旅店的問題。

一筆一筆的慢慢寫上答案，他的速度一直都很慢，但沒有人會一直等著他。
所以他裝作理解，假裝自己能夠做到。裝著裝著就做到了。要是沒做到，他也能裝作做到的樣子。

我選擇永遠騙人。

像是在考非選題一樣，他停筆了一會後補上了原因。

因為騙著騙著就會變成真的。

放下鉛筆，紙捲自動縮了回去。看著那紙捲緩緩收回的樣子，不知怎的，他的睡意似乎也漸漸回籠。

將那木筒握在手裡，他掀開棉被鑽了進去，把睡不習慣的枕頭丟到一旁，在意識消失前，他又看了一眼隔壁床安睡的兩人。

我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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