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似是更冷了,剛喝了酒而渾身發著熱氣,卻也不敵冷風而起了一個哆嗦。
離了店內的光,一個抬眼,外頭的星子更喧囂了。
隨著後塵,盼生也跟了上前方的身影,只是這暈乎感倒使人步伐慢了拍子,險些站不穩。
盼生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點,便踱步來到那人身旁,似也被星辰所喚,抬望那漫天繁空。
邁前,似是想追,忽然想起什麼,便回望笑道「解兄,今天的天好亮啊!」如稚子抬手「解兄你可知,四化是這天上星宿的哪四顆!」
順著他一指,想仔細觀察星星的差異,最終仍是無果地搖頭。
視線從星星撤離,看向顧盼生,欲待其解答。
盼生見狀,似預料之中,便抬望那北斗玉衡。
「有人言:天空上沒有四化星,四化是一個變化。」
「也有人言:那是其它星宿化身的,不過我也不懂,師傅在講時我老瞌睡。」他笑的傻,也許是覺得自己特迷糊。
他緩道,將視線落於湖面,涼風挽,他下意識的走到湖邊坐下。
「對應著節氣,他就是春夏秋冬,對應著人他就好似所有。」
像是自言自語般,盼生望著那盛滿波瀾的湖。
「師父說:人一生最需要注意的是化忌,他說化忌是一個執著的結果,越想得到就越被糾纏,然後造成遺憾,不過我不喜歡遺憾。」
「不過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怎麼算術。」
「只是我想能讓身邊的人都度過他們的苦就好啦!」
他道,陣風又迎著面襲來,盼生哆嗦一下,卻也沒有打算起來的意思。
只是笑著讓風掀起那遮了臉蛋的髮。
腳步隨後而至,並肩落座,望向同一片天空。
聽著人說話,腦中卻是被往事填了滿……那個正昏迷不醒的人、那一片火光、那一場錯誤。
解非言卻知,自己已經失去了防範化忌的機會。倘若自己當時放下執著,興許在這片星空之下,那個人能在另一頭過得瀟灑。
吹起盼生臉上碎髮的風,也帶起解非言向來遮掩燒疤的一片烏緞。
「千卜。解千卜,這是我的名字。」
「取了這樣的名,好像真要我算出什麼似的。四化卻怎麼也看不透,而星星也還是星星。」
解千卜不清楚怎麼此般脫口而出,也許是喝多了罷。
他望向那人,聞言似嘆,風撩起,似孤。
斑駁下蒼眸底,究竟藏了些什麼,盼生並不清楚,只是恍惚中,盼生想到 『這個人,當初肯定疼的狠。』
似是酒催人,使人少了分寸禮貌,只見那白袍身影傾身,伸手欲撫那人頂髮,
好似把人當成孩童那般,也不覺自己做了甚麼驚人之事
那手似陀星順著墨縷,一下,一下,有些人天生體溫就高了點,盼生就屬這種人。
枝柳搖曳,月灑了銀絲落了地,盼生感到倦了,便收回了手。
「我覺得解兄的名,很好聽,求個先知,趨吉避邪,現世安穩。」
盼生垂眸緩道,那履尖被落葉給沾著,他便伸手將那泛黃撿起。
「不過算的出,不一定看的透,也許從來沒有人能勘破」輕語
「不得不爾無可奈何,只能事後明白。」緩道微言,似喃語,若不細聽就順著立春的風離了。
「解兄,能借我你的手不?」他轉頭,看向那人,映入那身影,靨容。
頭頂上傳來了溫度,一下,一下,解千卜卻不敢看他,深怕眼睛說漏了嘴。
有些人的體溫天生便低了些,解千卜就屬這種人。故那順著髮絲而下的溫度,對他而言並不燥人。
待溫度離去,冷風竄入間隙,解千卜竟覺得鬆一口氣。現下只有微微風鳴、彼與此的呼吸聲,顧盼生的低語自然沒有聽漏,但解千卜選擇讓它們、讓不請自來的記憶隨春風去。
低頭不望人,伸出長著厚繭的左手,遞入那人手裡。
啊、比在頭頂上還要燙人。
他握著那手,見掌上似是講訴主人的用功苦勞,興許是練武之人都會有這般厚繭,盼生亦有。
於那掌上,盼生作指化筆,一筆一劃,初時也不知寫了甚麼,見那人點了兩點、橫撇鉤起,指掌間搓磨,似羽撓人。
字終成,盼生道這是一個安字,平靜穩定、無危無嚇、安身立命,便將那人手闔上。
他道「解兄,字裡有靈,此字贈你。」
抬眸轉眼,便笑。
「這法子是我大娘教的,小時候我膽子小,他便將字寫了三遍要我握緊吞了」
「說也神奇,當下倒也不再怕了。」
指繭撓人,掌心被輕羽掃過般,癢得差點縮回來,他卻是選擇忍著觀字,一個寶蓋頭、一個女,眼底含了層疑惑,抬眸看人。
聽了顧盼生解釋,解千卜便照著他說的,握緊,吞了。儘管他可能並沒有要解千卜照做的意思。
興許是被當小孩的情況很是少見,解千卜竟是沒忍住地悶笑兩聲。
「那你現在膽子還小嗎?」這話裡,還帶著未褪盡的笑意。
未料解千卜會照著做,愣了半刻,便是看那人把字吞了,
看著、看著,不自覺中盼生那眉眼彎的更加過分,好不開心。
猶如故時,只是今兒吞字的不是自己。
似聽見那人話中悅意,盼生不禁想到,大娘果然總是對的。
「這可不能說!」他故意揚起了眉,可眼角笑意卻是出賣了人,不過幾秒便忍不住笑
又道「解兄,可別鬧我啦!」
解千卜很少有那種發出聲音的笑,方才的悶笑甚至稱得上是破天荒。
嘴角笑意漸漸淡去,解千卜回頭望天,竟是覺得連星星也在笑。
他突然悟了,星星不僅是星星。
星星是多年前樓頂上的酒香與歡語,是現今湖畔邊的掌心劃安。
不曉得,冬季鋪天蓋地而來時還看不看得到此般光景。
盼生瞇起眼笑著想著,尋著那笑意直至淡去,才移開視線。
解兄的笑很好看,也許是投壺時刻就這般覺得了。
那人回頭,任髮劃了個弧,月下朦朧似是將那輪廓給霧了柔色,他也隨之看向那夜幕,漫天星斗綴在上頭,好似為春所歌 --為春,此起彼落。
「解兄,這是在看星子?」盼生仰頭見那闊廣,便躺了下來,任初春翠芽吻。
燦月明晰,捲雲烏散。他想,這星子像是在唱著歲月靜好。
「不是,我是在想……」解千卜試著琢磨字句,免得說出口的話太過矯情。
他忽然想起早些時候的對話,便道:「星宿真的會說話。」
話至此,又好奇問道:「你可有從星子間看見什麼?」
「會啊!」他說著,半閉的眼含著倦意,不過又被千卜所言給引了。
一個起身,不料這頭上還沾著幾片葉草,盡顯糊塗模樣。
「前人說:人出生那一刻的天空會影響其一生,只是後來才發現這些星子說的只是、只是『己心』罷了。」
好似又想起了什麼,笑道。
「我第一次幫自己推盤還大哭了一頓呢!」
「為何?」一面問著,伸手撢去顧盼生頭頂上的嫩葉枯草。
解千卜心中倒是先猜測,莫不是剋親、剋妻的命都給他遇上了?
尋思,像是為了想起當年所泣之事。
盼生似是想起,腦袋瓜左搖右擺,抬頭見那湖面。
他道,笑的傻,像是與夫子答題那邊回著千卜。
「因為求而不得,太痛啦!」
他曲膝,歪著頭看著那人,似憶。
「那是我第一次給自己推盤,師父說:苦不一定是流離失所,不一定是戰爭紛亂才是苦。」
「他說苦就是苦,每個人都有」
求之不得--究竟是欲求什麼?得不了什麼?
忍不住浮現這兩個問題,卻是沒有問出口。就如對方所說--
人都有自己的苦、有自己的痛,然而不見得要讓每個人都知道,不見得誰都能懂。
這種事情他是明白的。燒了一半的臉、盲了一邊的眼,總是會得到特別多同情的目光,而解千卜怎麼都不願去窺看別人內心的疤。
最終,他也只能理解地點頭。
風起,波來。解千卜率先起身,望著波波星浪。
「回去吧。」
何苦,何求,盼生不在言。
好似將那些,包裹起送至風中,再次投入微塵眾生奔波
涼風習習,孟冬將迎,迎那——盎然。
夜湖載星秋月朗,風流過,像是把那漫天星都挽了下來,拖了長長的尾,自個兒留下道道波瀾,似是愈往——愈往。
那人起身,望之烏緞揚,夜容,星綻,心生彌留,奈何光陰吋短
聽言,便也覺,這般甚好。
盼生跟著起身,未料這醉意未散,雖是醒了幾分,卻也踉蹌幾步才站穩些。
「是呀!就連月娘都在喊人了!」興許是覺得趣,便悄悄的偷了酒意,講著稚言。
聽人稚言,臉上不見波瀾,倒是對方踉蹌二三時欲伸手攙扶,見人自己穩好身,便收了手。
二人行回鬧處,怕是耗得太久,燈火不見幾盞,人也散了,安靜得很。
解千卜率先上馬,道了句:「行麼?」
只怕對方醉意仍存,上馬危險。
這早晚玉繩高、銀河淺,恰正是夜闌人靜。
「盼生還行的。」回望那人,他笑得傻,反較是更令人擔憂。
未料還未上馬,這盼生只是靠近那老馬就閃,盼生欲前老馬就直甩尾。
這可愁了盼生,唉聲,馬兒啊!別鬧脾氣了。
也不知這馬是成精了,聽完非但沒好了心情,反倒一陣齜牙後還給盼生翻了白眼,像是嫌棄眼前人身上酒臭那般。
見顧盼生的狼狽樣便落地,把自己那匹馬的韁繩遞過去,而後接過對方那不怎麼安分的馬兒。
先是順了順馬毛,讓牠熟悉一下自己的氣味。試探地拍了拍後,踏鞍上馬。
盼生作愣,未反應過來那人已上了馬。
見狀,盼生也哭笑不得,尋思,這家中老馬竟是挑人。
看來我家馬兒是嫌棄我身上味道了。他笑道
盼生撫著那駿,稍微熟悉彼此,才翻起身子,踏上了馬鐙,落於背。
馬兒旋了個步,終停,欲是等人同行陌上。
他哼著,回家啦! ——回家啦!
馬上顛簸,旁人倒是哼得歡。夜裡山路自然是沒有人家燈火,好在月光替他們照了路,一路上並沒有迷了方向。
枝林之後,便是顧盼生所熟悉的居所。興許是酒勁有些上來,令解千卜看上去帶了幾分倦意。
月圓,林間窸窣,穿過後,便見那堂殿。
酒醉後一路奔波,任誰也吃不消,回盼那人已倦。
便下了馬,換了聲解兄。
「盼生幫你將馬牽去馬廄,你先回去歇息吧!。」
解千卜是屬喝多了便想睡的那類人,便不推託好意地拱手道謝。疲累直到他入了客房才襲來,寬衣後用不了多久倒頭就睡。
解千卜極少做夢。若是作夢,通常不是讓人舒服的夢,他總是夢到讓人驚得滿身汗的往事。今夜,卻夢到了紙張的氣味、臉上未乾的墨、寫了一半便丟著不管的罰抄,還有喚著「千兒,千兒!」的溫柔嗓音。
可能是安吧。令人想念、令人想回頭,那令人真正感到安的家--
夜垂憐人,天南子夜,
遊子夢鄉,寄情依依。
星宿語,眾生息,聲聲喚——喚
終欲眠,待那太白自天邊升起前⋯⋯。
謝謝盼生中的交流,還等我畫圖等那麼久……
偶才謝謝千卜中跟我玩
對完超開心的,美圖超精緻偶都要哭了(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