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流火的腳步一頓，他因為不同於平時的鋼琴演奏而看向琴師的方向，那位青年意識到視線倒是坦然地彎起了調皮的笑送給罌粟一個眨眼。角落那對情侶在喝完手上的飲料後匆匆地起身，離開前還拉了拉身上的外套像是感受到不尋常的寒氣一般。
眼看酒保心情大好地整理著吧檯，罌粟幾乎要以為這是想要怠工的酒保與琴師的串通。
「晚安，先生，來杯血腥瑪麗嗎？」
「很有趣，不過不了…」
「那就來點苦艾酒？相信您會喜歡的。」

不給罌粟任何拒絕的機會，一杯精緻的玻璃杯便被推到他面前，上頭放著造型優美的酒匙，擺上方糖後，酒保將苦艾酒和冰水分別緩慢地淋上方糖，草綠色的液體緩慢地轉為乳白。
「祝您有個美好的夜晚，先生。」
酒保唇邊的微笑無懈可擊，留下無奈的罌粟被這麼強迫推銷地在詭異的樂曲中啜飲著帶點八角與茴香的Absinthe。

前幾日遇上的離奇事恍若昨日夢裡雲煙，那夜的驚恐不復，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於那張斯文好看的面容。蓮花身著一貫的淺色休閒襯衫與深色貼身長褲，隨手勾起垂落的鬢髮於耳後，性感漂亮的下顎線頓時無所藏匿。
進入酒吧，聽到那不同於平時的樂音時卻是微微揚起唇角成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是莞爾，是了然，亦是無奈的嘆息。
『看來以後過節時要防範的人又多一人了啊……』

拉開吧台邊的高腳椅在熟悉的身影旁落座，瞥了眼人正在啜飲的酒品，抬手正巧阻止了酒保意欲推銷的啟口。
「一杯Tequilla Sunrise就好，別亂推薦些有的沒的，我今夜只是小酌。」語帶笑意，然而灰藍眸子卻綴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堅定。
酒保識趣，先是在杯中裝入滿杯的冰塊，接著將龍舌蘭與柳橙汁倒入杯中，再緩緩把紅石榴糖漿倒入，成了一幅黃橘紅漸層的綺麗。
最後，切一片檸檬裝飾於杯緣，輕輕將宛如藝術品的調酒推到人面前。
「祝您有個美好的夜晚，蓮花先生。」

輕抿了口後復又將酒杯輕緩放下，帶著輕微笑意的語句似是前幾日近距離接觸所帶來的遲來的尷尬早已淡去，又或是只是被藏得隱密。
「該不會又是從辦公室直接來這的？」

他舉起手中的酒杯當作招呼，對於那友善的挖苦回以一抹苦笑。
「不巧，今天我可是提早離開辦公室，你真該看看外頭那些行政的震驚表情。」
罌粟不意外地收到對方懷疑的眼神，幾番眼神的交流後蓮花才勉為其難地認了他的說詞。
揭過了這個話題，他將目光放回了舞台上的鋼琴，酒吧內昏暗的燈光讓琴師的表情變得難以辨別，完美地營造出了詭譎的氣氛，那應景的演奏不禁讓罌粟想起近期頻繁發生在身周的靈異現象。

他並非第一次遇上這類事件，過去在軍中不乏會遇到一些無法解釋的神秘現象，無論是對講機中神祕的雜訊，還是夜視鏡裡奇怪的影子…那些靈異的遭遇多了，彷彿把這些遠離家鄉的士兵們的神經鍛鍊得天不怕地不怕，每個人信手捻來都是些說出來讓人冷汗直冒的驚悚故事。
「說起來，你第一次遇見這種事？」
沒頭沒尾的問句恐怕會讓他人跟不上自己的思路，不過在罌粟反應過來思考是否該為自己的發言多做補充時，蓮花已經偏過頭開始往回憶裡搜索，顯然是了解罌粟所指究竟為何。

「不算，但攻擊性這麼強的是第一次遇到。」沒有回想太久是因為他的人生本就不是跟另個世界能夠接觸，所謂的遇上，也是屈指可數。蓮花噙著一抹淺淡的笑，輕搖了搖頭地回答了人的疑問。
「偶爾幾次夢過，也遇過無法解釋的現象，但也都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安無事，這次這般帶有殺意的，確實讓我無措，尤其還在最難掙扎反抗的水中。」
回想起當時情景，蓮花不禁還是眼神一淡，下意識地摸上了此時指痕已是淡成在這昏暗燈光下也難以發現的輕淡紅痕的脖頸。

他理解蓮花的驚恐，讓誰在水裡被滿懷惡意的鬼魂索命都會有這樣的反應，昏暗的燈光下駭人指印幾乎已痊癒，但他可清晰地記得當下那青紫泛黑有如具現化惡意的瘀傷。罌粟伸手拍上蓮花的肩膀，安慰性地捏了兩下。
「或許我們該找位神父來驅魔避邪一番？」
或許是想沖淡那令人不安的氣氛，罌粟另一手執起了酒杯，輕碰了對方的，並開口扯了個玩笑性質地提議。

「以往我遇見的基本上除了造成恐慌外還沒有什麼實質傷害，有的甚至會……友善地提供幫助。」
罌粟語帶遲疑，畢竟誰也說不準鬼魂真實的想法，他也是聽營裡的弟兄分享才知道這樣的故事。
「站哨的時候，有些小夥子會不小心打瞌睡，若是遇到長官正好巡視免不了一頓罰。有一次我們隊上的菜鳥在站哨時不小心睡了一會被抓到，長官吼了一句讓他嚇了個清醒，睜眼卻沒見到任何人。」

「覺得倒也不必，怕boss知道了會弄得浮誇無比。」光是想到那總喜歡沒事找事做的人可能會把整棟飯店鬧得雞飛狗跳，可能到處灑聖水，可能將牆上裝飾改成十字架，他就立刻打消掉讓他找人來看看泳池是否需要淨化的想法。
聽著罌粟分享以前軍中遇到之事，想想倒也不覺驚訝，畢竟以往所待的黑社會也不乏鬼魂索命的傳言，但終歸是穿鑿附會的多，真實的卻也沒人能說得肯定分究竟有幾分了。
「那真是不錯，泳池的那位女士真該跟祂們學學。」半是玩笑的語氣已沒了幾日前談及此事的緊繃，但其留下的陰影或許會讓他有好陣子都不會再於夜晚時去泳池報到了。

「倒是有一次，我夢到了蘭斯。」食指清沿著圓形杯緣繞圓，半歛的長睫之下是一雙眼神有點浮動的飄渺，杯中的漸層早已在攪拌之下融合成一片橘紅，冰塊的清脆喀啦聲響此時卻是清晰得彷若碰撞在耳邊。
「是一個好夢呢，看他似乎在那邊也過得不錯，就好了。」

「是啊…如果他們過得不錯就好了。」
他模糊地附和著，然後又喝下一口酒，他終歸是沒有那方面的靈感，夢見故人也僅是回憶中的畫面反反覆覆地重播——那些他永遠來不及阻止的死亡。
琴師的演奏似乎告了個段落，接著彈奏起了經典鬼片的背景音樂，在這樣的氛圍下，剛剛蓮花的發言帶來的短暫溫馨也給破壞個徹底，他無奈地望向了鋼琴的方向一眼後搖搖頭。
「回去了？」
至少他還沒那個能耐在鬼片的音樂裡品嚐美酒。

在第一個小節過後蓮花似乎就認出了這首曲子的出處，差點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仰頭飲盡杯中的液體後他率先起身表達去意，於是罌粟也跟著離開座位並留給酒保一筆不錯的小費，最後一同離開了陰氣森森的流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