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在兩人間的似乎只剩下風聲與浪聲。
自己畢竟只是在不久前才回應召喚來到觀星所的從者,沒有與個別英靈進行深入交涉、更不了解他們曾經在卡爾提亞經歷過什麼,會有這樣的沉默在情理之內也並無不滿;只是毒辣的陽光隨時間推移逐漸變得溫和,再加上沉寂的氣氛,難得讓人在這本應當打起十二分警惕的地方覺得昏昏欲睡。
僅僅集中於機械式前進中的精神自然無法即時發覺遠方混雜在海浪拍擊聲中、不自然的水花響動。
一路走來,所見到的除了綿延的沙灘與閃爍著粼粼波光的海面之外,幾可說是單調的景色中、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事物。
因此也就任由著沉默逕自蔓延著,一點兒試圖製造話題的打算都沒有。
說到底自己本來也就不是擅長社交的類型,對象又是對自己來說相對難以應付的、所謂騎士,更是不知道是否應該單純為了閒聊而說些什麼。
算了。比起思考這種事情,專心的留意周遭可能還比較有點意義......
簡直像要印證自己的想法似的。
就在將視線從反映著柔和了許多的陽光而微微閃爍著的沙灘轉而移向了旁邊的大海時,眼角餘光頓時捕捉到了某個正高速逼近而來的物體——
「......!」
幾乎是在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同時,身體已然先一步的做出了緊急反應的側身退了半步、順勢一個抬手將那襲擊而來的東西在半空中攔截了下來。
雙手抓住那個物體的同時,感覺到了溼冷的水花飛濺到臉上。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才終於定睛看清楚了自己究竟一把抓住了個什麼東西。
「......球?」
被自己牢牢扣了在手中的,是一顆沾滿了海水,濕濕滑滑的充氣海灘球。
「......嗯?」
就算是再怎麼分神,頃刻前夾著勁風直朝對方面門而去的襲擊與此時同行者的反應也足以將不知飛向何處的思緒拉回來;只是下意識發出疑惑的音節顯得不太穩重,剛醒來一般沒有多少實感,似乎有失圓桌威名。
「這種時刻居然分神......將同伴獨自置於危急之中實在並非騎士所為,非常抱歉。不過這又是......?」略帶懊惱地為自己方才的失禮道歉,清醒過來的意識則讓注意力集中在對方手中濕漉漉的球體上。
無需多言,想必那就是剛才高速飛過來的東西了
,可四周依舊沒見到人影。雖說奇怪的事情不是沒經歷過.......
「難不成、是從海裡飛出來的嗎?」
不過這個怎麼說都有一點奇怪過頭了啊。這種夢話一樣的推論果然還是太偏離現實了......
「...啊啊,還真的是從海裡飛出來的沒錯吶。」
並沒有繼續對手中的球多加研究,而是在接續著騎士大人的話尾回答著的同時,將視線直直的朝前拋向了海中。
——波光粼粼的碧波萬頃之中,有著流線身形的光滑水生生物正從海中探出了頭,搖頭晃腦的朝著這邊發出了口哨般的輕快叫聲。
而且不是一隻,是一群。
五六隻成群的海豚出現了在海面上,不時催促般的擺動著尾鰭、翻著身子跳躍著,激起了璀璨的水花。
「雖然講起來實在有點那個,不過從這球剛剛飛來的方向看起來,丟這球過來的...該說是兇手嗎...真的就是牠們啊。...但這話又說回來,海豚好像是有著相當高智商的生物,會聚集在一起玩球好像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印象中似乎也確實曾經在哪裡看到過,有些海豚會為了取樂而把身形嬌小的其他種類海豚當球一樣拍起來玩的記錄......
「——哎呀,好啦好啦、別催了,這個還給你們就行了吧?」
在彷彿自言自語、聲量倒是恰好足以讓身旁的同行者聽見的低語間,海豚們口哨般的叫聲依然在海潮聲之中不絕於耳的響著,忍不住出聲抗議了起來的同時、也使勁的一個甩臂將球拋投了回去。
海灘球在空中畫出了一道漂亮的拋物線,輕輕墜入了海中。
——然後在下一秒被其中一隻海豚用尾鰭華麗的一記倒掛金鉤拍打了回來。
「......」
「......啊啊。」
勉強在表面光滑又帶著十足力道的海灘球墜在沙灘上前接住,嘆息的同時心裡五味雜陳。先不說別的......這一帶難道不是淺灘嗎?你們就在這裡玩沒關係嗎?不會擱淺嗎?
......雖然很想這樣問,不過把重點放在這裡似乎有點不太對;況且自己也沒有動物會話之類的技能,實在是無能為力。
罷了,也許它們是神代海豚呢。
隨意地扯出一個明顯有些脫線的答案打消自己的疑慮,稍微放鬆心態後再度嘗試著將球拋回海中——
在看著海灘球再度畫出拋物線、朝著波濤中落下的同時,不知怎的突然有種隱微的預感。
「那顆球等等大概又會被拍打回來」——
而在產生了這個想法的下一個瞬間,那顆溼滑的海灘球就又如同猜想的再次被躍起的海豚足稱美技的一個扭身、帶著在陽光下四散閃耀著的水花打了回來。
——看來這幾隻海豚的目的,八九不離十的大概就是那樣了吧......
「哎,結果是想要找人陪牠們玩球是吧。」
看穩了海灘球的落點後,旋即一個箭步上前,將再度飛回了沙灘上的海灘球趕在落地之前一把撈起。
故意把球朝著人打,然後在人把球丟回去時直接打回來、好讓人再次把球接起來丟回去......
雖然不知道是從哪裡學會這種事的,但還真是不得不贊歎海豚果然是種很聰明的生物。
「沒辦法了,要是不陪牠們玩上一場,大概也是沒打算放我們走。五對二是稍微有點不大公平,騎士大人就請多多擔待啦!」
彷彿接下了來自海豚的挑戰書般的說完後,高高拋起了海灘球、朝著海中正雀躍歡騰著的海豚們使勁的打出了一記扣殺球。
滿沾著海水的海灘球再度在飛散閃爍的水光中畫過了天際。
「——沒問題。作為剛才失職的補償,現在可得好好防守才行呢。」
畢竟身為以一當百的從者,輸給海豚也太沒面子了——這樣想著,看上去一身憂鬱氣質、與這類熱血活動八桿子打不著的騎士居然輕易地接受設定,認真了起來。
於是,以海與沙交界處擊打出的浮動的泡沫紋路為界線,英靈與海豚間名為沙灘排球的切磋,正式拉開了序幕......!
面對獵人的攻勢,海豚們明顯不再只像剛才那樣單純地進行回擊。去勢迅猛的海灘球被海中浮起的光滑背鰭接下,隨後便在幾條尖長的吻部頂端輕盈地躍動著;在某一個被拋起後停留在空中的短暫秒數間一個身影矯健地破開浪花高高躍起,在旋轉體態的同時發力將其打出,原本不重的球體便帶著力道、以刁鑽的角度向兩人飛來。
緊盯著劃破空氣而來的扣殺同時退至預算中的地點,最後面不改色地以一副幾乎無法站定的勢態將海灘球垂直推向空中;待其落下時早已穩住身形,順勢將球傳向隊友。
「好、」稍稍沉下了腰、紮穩了跨開的步伐,讓隊友傳來的海灘球在打直的雙臂上印下了一個溼滑的水印後高高彈向了空中。
稍微有些前傾的角度。球上的海水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緊接在後的跳起,用與上一次相比更強的力道用力的將球瞄準著海豚群中間無「人」防守的那個空洞打去。
「這樣如何呢......!」
——稍嫌淺了一些的攻擊。
距離落點最近的海豚發出了尖銳卻顯得愉悅的哨聲,以驚人的高速迅速的補進了直到方才都還是個漏洞的空位,銀白色的身軀一個扭彈便接下了由人類方發動的攻勢,失去了原有速度和力量的海灘球滴溜溜的滑過扇形的背鰭彈向了旁邊的海豚,幾下默契十足的傳接球後,強而有力的尾鰭再度將海灘球猛然擊向了沙灘的方向,展開了新一波的攻勢。
「嗚哇,看來是強勁的對手吶......」
仔細想想對方在海中可真是佔盡了地利上的優勢,無論是速度還是執行動作的便利性都比沙灘上兩個重裝的人類要輕鬆的多了。
把球往更遠的後方打...不知道做不做得到吶。還是說要試著把球往淺灘處打......?
連忙的朝後退了幾步,用有些勉強的姿勢將再次飛襲而來的海灘球攔截下來、轉傳給了隊友的同時,也稍蹙著眉思考起了在這場人V.S.海豚的海灘排球賽裡,重點的致勝條件應該是什麼。
「......看來不用盡全力應對是無法勝利的呢。」
幾番應接下來,前臂上用於預防拉弓時誤傷的皮質護腕也被球上帶著的海水浸得滑溜溜的。
......雖說英靈有著過人的耐力,但面對膠著的戰況不利的卻也會是己方。在隊友控球的時間裡稍稍理清思緒,接下對方傳來的海灘球的同時擺好架勢,準備下一輪更為主動的攻擊。
海灘球落在腕間後便吃足了力向斜前方的天空彈起;看準浪潮退下的時機簡短的助跑向前,踏著濡濕沙地躍起揚手的同時球體也遵從著地心引力,如預算一般向自己的前方下落著——
若是還能有魔力放出技能的加持,那就再好不過了。
短暫滯空的時間裡這樣惋惜著,海灘球便在持有B級筋力的英靈毫無保留的全力揮擊下,向著離海豚群有點距離的水域飛去。
「——哦哦、這次搞不好有機會能得分......!」
與自己前幾次所打出的球相比、更為凌厲的速度和力道。以破空般的氣勢直直朝著後方更遠的海域飛去的海灘球,彷彿可以聽見挾帶著的呼嘯風聲——
一直都很有餘裕般的在海面上蹦跳翻騰著、發出歌唱般愉快哨音的海豚們這次終於露出了有些驚慌的模樣,數道銀白色閃爍著水光的紡錘形身軀扭動著迅速躥跳而起、以特有的豚泳方式在海面上點跳著,疾速的朝著海灘球即將落下的地方追逐而去。
令人幾乎不自覺屏住了氣息的海上追逐戰,最後是以海灘球輕巧落進了海面所激起的小小水花作為終結。
僅以半秒的差距沒能搶救到球的海豚放慢了速度,輕悄的滑到了浮在水面上的海灘球旁,發出了像是惋惜著的低鳴聲。
「哎呀哎呀,真不愧是盛名遠播的騎士大人,總算是順利得分了吶——......喂、這樣應該是我們贏了對吧!」
放鬆了般的將雙手支了在腰間,吐息般的向旁邊的隊友這麼說完後,揚高了聲音的轉向仍聚集在海灘球邊的海豚群們喊道。
得到了悠揚的口哨聲作為答覆。
其中一隻海豚很快的頂起了海灘球,朝著更遠的海域旋身游去,其餘的幾隻也旋即跟在帶走海灘球的那隻海豚身後離去,只有最後一隻海豚高舉起尾鰭,像是人們揮手道別般的搖擺了數下,接著也迅速轉身、跟上了先行離開了的同伴們。
很快的只剩下與天際線相接的海平面上、勉強可以辨認的幾許銀白色小點。
待自己再落回沙地時潮水早已再度湧起,翻捲著又微微沒過了鎧甲包裹的足尖。
「過獎了,羅賓先生的助力也是不可或缺的。
不過拼盡全力的攻勢居然也只是險勝,看來它們果然不是什麼等閒之輩......」
向漸漸遠去的一眾海豚揮手致意,正打算抹去額上汗水時才發覺覆蓋半邊手掌的布料方才吸飽了海灘球上濕漉漉的水,和早些時候抹上的油液混在一起弄得掌心一片黏膩。
「......真是悲傷。不過這次也算是好好的解決了吧?」
無可奈何的淺淺哀嘆一聲,現在也只能等到它再慢慢晾乾了吧。
「啊啊、既然順利解決了,那咱們就趕緊繼續前進吧。一不小心也是耽擱了不少時間啊......」
抬頭看向了在被海豚們攔截之前、正前進著的方向,等在前方的可是還有好一段路要走。
不知道御主和其他人的狀況怎麼樣了......?
「要是接下來的路途可以不要再碰到什麼莫名其妙的神奇事件,那可就再好不過啦......」
一邊想著,一邊朝上伸直著雙手、做了個繼續趕路前的伸展動作,似是祈願著般的這麼嘀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