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旅行回來之後一直覺得有哪裡不同，但又說不上來。
已經過上跟以前一樣的生活好一陣子，神室町一樣吵雜、夜晚街道一樣頹廢又糜爛，心中不明所以的芥蒂使這些景象都變得有點奇怪，就像是喝了溫度剛好的熱茶，卻似乎有茶葉梗卡在喉頭不舒服。

「喲，來的真慢。」
今天是跟桐生要好好喝上一晚的日子，因為生日那時候正好身體不適，使得狂歡延期到。
拉開旁邊的座椅，被包場的瑟雷納沒有自己和莉奈以外的人，直到桐生穿著看似灰灰髒髒的西裝走近來。

「啊啊，抱歉，在半路被纏上，花了點時間。」道歉歸道歉，語氣卻絲毫不帶歉意，僅僅是陳述稀鬆平常的瑣事。
一切的一切都和過去沒有兩樣，熟悉的不夜城、揮金如土的人們和那些毫無遮掩的慾望，快節奏的步調似乎沒有閒功夫受溫泉旅行的插曲影響，然而那天發生的種種卻有著莫名大的份量，直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點點頭和麗奈打聲招呼，一如往常的坐上錦山給自己拉開的位子。那傢伙先來的話總是坐在吧檯靠右的位置先喝個一小杯，並且在自己到場後自動地替自己斟上一杯。
「今天說好要喝個通宵，先開喝小心途中就醉倒啊，錦。」半開玩笑地調侃完後舉起酒與兄弟碰杯，為他遲來的生日派對致敬。

「什麼啊、你這傢伙怎麼...」怎麼還刻意打扮了才來？沒把剩餘的話說出來，先盯著桐生打量，這才發現是自己多想了，桐生穿的根本和平常一樣，而且西裝上還有一點明顯是打過架的髒污。
或許是瑟雷納的燈光和酒精有什麼魔力吧，剛才那瞬間竟然覺得桐生很帥什麼的，肯定是錯覺。

「...怎麼會小看我的酒量啊？」硬是把話轉到其他地方去，碰杯後把整杯給乾了。
「所以，今天是怎麼啦？該不會又是因為長得太兇就被揍？」至今最常聽到的就是這個理由，想了想後又多說一句：
「我要是你我就去整形了！」一方面是在說桐生長相兇惡，一方面也是可以讓自己不要莫名其妙得覺得他帥。

「喂喂，竟然叫我去整形……你這傢伙的嘴還是那麼狠。」作勢垂下眉角露出有些可憐的表情，從小認識到大已經見識過無數次錦山嘴不饒人的樣子，但總覺得今天又更加辛辣了點。
「前幾天教訓了幾個遊民獵人，這次不走運剛好又遇上他們才打起來，不是因為臉。」說著也乾掉自己那杯，這幾天外頭涼颼颼的，黃湯下肚後身體也逐漸暖了起來，不曉得是這回酒精作用得特別快，還是麗奈把這裡的暖氣開的比較強。

「哈哈，說說而已，不要當真啦。」拍拍幾下桐生的背後，接著麗奈又遞了一杯酒到自己面前，說是她請客的，並且說了聲遲來的生日快樂。
並沒有在這天特別要求什麼，但此刻卻覺得已經收到了很棒的禮物，有美人陪著把酒言歡，又有兄弟身邊跟著閒話家常。
幾杯烈酒下肚後，身體有點燥熱起來，不知不覺又開始犯起喝醉的壞毛病——不停稱讚桐生。
「幫小孩子買情色書刊、還有打倒遊民獵人什麼的，你這傢伙真得是誇張的好人。」幫桐生倒滿他喝空的玻璃杯，順勢伸手勾著他的肩膀。
「麗奈你看他，要不是因為長得一臉兇惡，肯定整天都有女孩子跟在你屁股後面跑吧？」

「…呵，這樣誇我也得不到什麼喔。」每當兄弟一喝醉，除了各種情緒高漲外還會不斷說著有關自己的話題，從往事到最近的事都有，而且老是會不停的誇獎稱讚自己，臉皮再厚都要不好意思起來了。麗奈已經很習慣面對這樣的錦山，微笑附和甚至跟著起鬨，開玩笑地說「可惜桐生先生不懂得打扮，不然說不定會比錦山弟弟還要帥」，聽到這句話的自己皺起了眉頭，一看到這附表情錦山則是哈哈大笑。

「別說我了，錦不也是嗎？前幾天又帶著土產回向日葵了吧，園長有告訴我。」試著把話題從自己身上帶開，畢竟今天的主角也不是自己。要說好人的話，錦山絕對算是個比自己稱職的好青年，其他的不說，現在能做到定期回老家關心家人這點的年輕人應該幾乎沒有了吧。

「我是好男人這點大家都知道，我又不像你長得跟黑道一樣。」說歸說，能被稱讚心理還是十分高興的，臉上掛著的笑意一點也沒有隱藏情緒的意思，再次跟桐生碰杯乾了酒。
冰涼的酒從舌頭上咕嚕咕嚕地流入，酒精滾過的地方逐漸開始感到灼熱，從喉頭到五臟六腑，在寒冷的天理都漸漸暖和起來。

「啊——」太過放鬆忘了自己還在瑟雷納，像老頭子一樣發出舒暢的聲音，幸好周圍並沒有其他人。
「話說回來…什麼時候要陪我回向日葵啊？有幾個小孩子老是說著要見你什麼的..差不多該空出時間了吧？」輕搖酒杯，圓形的冰塊敲到玻璃杯發出清脆的聲音，隨後空杯又被麗奈倒了一些酒進去。

「啊、啊啊……說的也是，我再找個時間吧。」低下頭喝了一口酒，說起來也一陣子沒有回去了，但自己不如錦山那般會應付小孩、手頭也不怎麼寬裕，無法給大家帶禮物回去，最重要的是自己這張臉總是會嚇哭不認識自己的孩子，逐漸的也就不好意思太常去露臉了。
「…你真厲害啊，小鬼們總是很喜歡你，我可能還記不起大家的名字呢。」邊說邊晃了晃半空了的酒杯，語帶感慨，死腦筋和遲鈍的毛病總是改不掉，其實偶爾也是挺羨慕錦山的。

「有些小男生不是都很喜歡跟你玩嗎？就算記不起名字也可以跟他們當朋友的，別太難過啊。」拉椅子往桐生那靠過去一點，搭上他的肩膀拍拍幾下。
「就算不帶禮物回去，他們只要看到你也會很開心喔？…一部分很怕你的除外。」也許是因為桐生面露自卑的神色，拿起玻璃杯就是往桐生臉頰上冰，試著讓他擺出別的表情。

「、好冰！」皺起臉反射性的往旁邊一退，反應之大讓錦山和麗奈同時笑了出來。
「…要是嚇哭他們，安撫的工作就交給你了，兄弟。」因為對女人動手動腳不是男人該有的行為，只有裝模作樣的用手肘推了下錦山表達自己被冰臉的不滿，若傳達得不夠好，那一定是微翹著的嘴角讓好心情露了餡。

隨著吸收的酒精越多周遭的空氣也變得燥熱，便順勢脫下了灰色的西裝外套並捲起襯衫袖子，反正這裡只有兩個熟到不行的熟人，不需要在意體不體面的問題。

被桐生的動作惹的大笑，沒忘了要一邊對這個玩笑跟他道歉，但語氣毫無誠意就是。
「這點事情我當然會幫你，我們是兄弟嘛！」
愉快的相談你來我往，麗奈不時的穿插幾句話進來，但基本上都是自己和桐生在聊天，忽然麗奈拿起了桐生放在桌上的西裝，說是有個洞，倉庫有針線包，要去幫桐生縫補什麼的，就暫時離席了。

「麗奈還真是賢慧，以後要是想找女孩子交往，就得找這種的…你也是這樣想吧？」看著麗奈離開的背影，不假思索的這麼說道，並沒注意到麗奈聽進了這句話，耳朵稍稍變紅了起來。

「…啊啊，是啊，媽媽桑是個好女人，或許你們挺般配的。」順著錦山的話說下去，不久前才討論到錦山是新好男人的話題，於是順勢調侃了一下。聽到這句話的麗奈說了再亂開玩笑這次的酒錢就不讓自己奢著之後，簡直是逃走似的躲進了儲藏室，徒留兩個臭男人在外頭喝酒。

「說起來……錦不是在外頭認識了不少女孩嗎？以你的條件來看，要找個女友應該不困難吧。」印象中再來到神室町後，除了麗奈幾乎沒聽過錦山特地提起自己認識了哪個好女孩，會出現在錦山身邊的女孩子卻是一個接一個。
雖然八成是來撒撒嬌想留住客人的小姐，但兄弟很受歡迎的事實並沒有改變。

「要麗奈跟黑道在一起也太不為她著想了吧？」輕笑的說著這種話，再怎麼說黑道也是個危險的職業，要一個那麼好的女孩用人生去陪伴這樣的人，怎麼想也是不值得。
「其他女孩子雖然也都很可愛，但麗奈可以說是那之中最好的一個——」認真想過至今為止認識的女孩們，從公關小姐到其他緣分認識的，雖然每一個都有她可愛的地方，但或許是不夠深交的關係，沒辦法清楚知道表面之下的其他優缺點。

「別總是說我啊，你這傢伙也到了該交女朋友的年紀了，怎麼樣、有沒有在意的對象啊？我可以教你怎麼追女孩子喔？你雖然長的可怕，但是聲音很好聽，而且溫柔的地方根本說不完！比起用長相吸引人家的注意，更適合——」還沒等桐生回答就自顧自地說起來。

「怎麼可能，我沒興趣。」錦山像是開關被打開似的說了一大堆，但自己對與女孩子交往這件事一點興趣也沒有，並不是對女人沒有興趣……不如說電話交友和酒店多少也去玩過幾回，但就如錦山說的，如果要認真交往，身為一個黑道似乎不太適合，加上自己也不太曉得如何面對男女之間的關係，更不用說是討女生開心，就連麗奈都說過自己像根木頭，跟這樣無聊的男人交往起來也沒什麼意思。

「……呵，你可別忘了我也是個黑道啊，說不定我們都不適合談戀愛呢。」向錦山笑了笑，然後從口袋掏出香煙盒，平常這裡有其他客人就會識相的不抽菸，不過這回不需要顧慮他人。

「哈哈、說的也是，那乾脆——」話才說一半就看著手中的酒杯呆愣一會兒，忽然把酒杯重重放下，露出錯愕的表情。
——那乾脆我們交往吧。剛才竟然差點說出這麼荒唐的話來，酒意因此事完全消失不見，思考變得異常清楚，很快地就想起之前去溫泉旅遊的事、和桐生一起看煙火的事，那個時候也有跟現在很像的心情。

緩緩轉過頭看著桐生，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決定暫時拋開這奇怪的念頭，接著開口：
「乾脆我們一起單身一輩子！黑道什麼的，就跟你說的一樣不適合談戀愛啊，哈哈。」最後的笑聲明顯有點乾，只希望這時候遲鈍的桐生不會起疑。

「啊？喔、喔……說的也是。」雖然姑且同意了他的話，還是向錦山投以狐疑的表情，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突然間表情變得那麼嚴肅，實在不像是他平常喝完酒的樣子。

「唔，不過……如果你開始談戀愛了要告訴我啊，我還是會支持你的。」雖然說黑道或許不適合戀愛，但錦山這個人絕對不是不能談戀愛的類型。想起以前兩人都還在讀初中時曾一起聊過戀愛的話題，當時錦山自信滿滿的說一定會搶先找到一個美人胚子做老婆，要自己乾巴巴地看著他和老婆幸福的樣子，身為兄弟，其實偶爾還是會想像這一天到來會是什麼樣子，一定……會非常的難忘吧。

「什、什麼啊！為什麼要告訴你！」激動得站了起來，但一時半刻也沒理解過來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桐生露出了更困惑的表情，馬上意識到這個舉動太奇怪了，尷尬的坐回椅上。
「我得意思是…你又不是我老爸，我不用特地跟你報備吧？」把酒杯裡的酒又乾了一次，想靠酒精沖散現在微妙的情緒，稍微冷靜點後深呼吸了一口。

「不過，要是有跟哪個女孩子穩定交往，我還是會主動跟你說的，放心吧。」剛才的回答仔細想想太過生疏了，對於兄弟互相告知這種事也是應該的，今天要是換作桐生，自己也會想知道。
…真的會想知道嗎？為什麼又覺得一輩子都不要知道比較好？還是…其實是覺得桐生一輩子都不要跟女生交往比較好？已經搞不清楚了。重新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喔、喔……嗯，就算不想說也沒關係。」反應這麼大做什麼…？想著自己是不是無意間冒犯到兄弟，雖然摸不著頭緒，還是尷尬地向錦山說了聲抱歉，接著低頭繼續喝起自己的那杯酒。

並不責怪錦山，或許是隨著年齡增長，彼此不能說或不想說的事情也變多了，不再如彼此還是小鬼的時候那麼無所不言。既然那是錦山認為的隱私，自己也不會再多加過問。但雖然了解這點，卻沒來由的覺得感慨，彼此都有了私人空間後，總覺得對兄弟的認識不再像過去那般清晰，光是他現在的表情，自己就完全讀不出情緒了。
「…好像有點醉了。」放下酒杯點起了剛才拿出來的香菸，伸伸吸了一口，想讓菸味蓋過這莫明奇妙的情緒。

「...」什麼啊、那副表情。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壞人一樣，是剛才過度的反應傷到桐生了嗎？這傢伙應該不是這麼細膩的人...
「啊啊、我也是，一會兒去吃拉麵吧？肚子餓了。」主動提出其他邀約後也拿了一枝煙，叼著煙從口袋摸打火機，這才想起自己還沒買新的，看著桐生的煙頭本想靠過去借火，但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要靠桐生這麼近就突然紅起臉來，於是撇開這個想法，直接拿起桐生的...自己送給桐生的打火機點火。

麗奈正好從倉庫回來，桐生的西裝外套已經被縫補好了。麗奈回到吧台後雖然態度沒什麼變，但確實注意到她的視線不時的往自己這飄過來，或許是發現自己試圖掩飾的奇怪情緒...女人的觀察力真是可怕。

「……？啊啊，就這麼辦。」對於錦山特地另外拿打火機的行為感到些許的違和，以往一方沒火的時候互相借火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總覺得自己被刻意避開了，不過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沒有如麗奈般敏銳的直覺，這股違和感不一會就隨著呼出嘴中的菸一同散去。

「不好意思啊，媽媽桑。」拿過被補好的西裝外套穿上，麗奈的技術相當好，重新穿上後站起來左右看看，幾乎看不出有什麼縫補的痕跡。
「拉麵的話是去天極軒對吧？今天我請你吧。」在錦山說出吃拉麵的時候腦子便自動聯想到這間店，因為那是錦山愛去的拉麵店，湯頭濃郁分量又有點大，似乎就是這點深受錦山的好評。

「這麼難得？」訝異的看著桐生，平時總是要自己請客的他，今天竟然主動提議要出錢。
「我可不會跟你客氣喔。」用手肘輕輕頂一下桐生，這話其實也不是說認真的，就是想看看桐生因此感到困擾的表情而已。
吐一口煙，要是再繼續喝下去大概會沒辦法好好吃飯，抽了半根後便用菸灰缸捻熄了菸頭，雙手舉高伸懶腰，放鬆到這裡好像就是自己家。

「麗奈，謝謝招待啊。」因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酒錢比平常還要便宜，跟桐生一起結清了之後起身，伸手打算搭桐生的肩膀前停頓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才搭上。
「今天說好了要陪我一整晚，吃完飯就去唱歌打撞球...天亮之前絕對不會放你回家，做好覺悟吧。」臉上掛著跟平常一樣的笑容，試圖掩飾心裡微妙的心情。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自己對桐生的感情...似乎開始有了奇怪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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