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得到了允許，從那之後，偶爾的周末，瑪蒙會搭車，步行，走過岔路，循著記憶來到那間小木屋。

通常都是沒有人在的。
空無一人的屋子，只有那些保持整潔乾淨的生活用品證明這裡還有人使用。
屋子很小，一個廚房，一間浴室，以及一座客廳就構成了全部，沒有更多與更少。
她通常會拉出毛毯，裹著小身子捲在沙發上，在這裡小寐一個下午，醒了就徒步走回去，回到軍校，正好能趕上晚餐時間。

不過，在第二次前往時，瑪蒙就注意到了。
這間小木屋的內外格局「並不相符」。

忍了好幾次，好幾次，但無論是乾坤還是巽，都沒有在牠幾乎要抑制不住好奇心的時候，出現阻止牠。
所以－－

是隱藏的秘密吧？
有藏起來的機關嗎？

盯著沿面擺滿的童話書架，與舖木地板上的那條地毯，少女瞇著眼，仔細打量。
掀開的話，下面會有東西嗎？
有東西的話，就給自己吃一塊蛋糕當獎勵好了。

在心中自言自語，在地毯上踩來踩去，接著，少女蹲跪下身，捉住地毯的一角－－然後如牠所希望的，bingo。

……下去的話會被罵嗎？
……雖然在她看來，那幾個人根本就不在乎她會發現，否則也不會這麼放肆的任她進出。

嘲諷地笑了一笑，瑪蒙試探地用手掌拉住地板上暗門的拉環，接著，肌肉施力－－把它拉了起來。

為什麼沒鎖？

望著真的出現在眼前的地下室入口，少女蹙眉，一時間懷疑是不是「八卦」下給自己的陷阱。

那麼……下去？還是不下去？

－－－

由於上頭的光線較亮，導致從上看下面會比較暗，但仔細看還是可以看底。
瑪蒙爬下梯子後，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扇門，門邊有微弱的白光，空氣也帶著一點點清新，像是在山區會聞到的空氣。

打開門，有好幾盆盆栽放在桌上，並沿著房間牆壁三邊排，每一邊牆壁各有人工燈光照亮著盆栽，而牆上有台空調機，正在為這間房間的空氣流通。
看的出來這間是為了培養植物，不過沒有任何花苞或有花開，而且溫度特別低。

溫室？

從腦中第一個冒出的字眼被自己劃掉再打叉，校內就有一間溫室，規模設備跟這裡可完全不能比。

那這些是什麼？
將注意力轉移到更深處的一扇門之前，她就先注意起了這些綠色的盆栽。
毒品？大麻？

不對，這些植物跟自己所知道的不一樣。

搓搓手臂試圖抵禦寒涼，少女往前走了幾步，張望地觀察著四周，再忍不住向其中一盆靠近。
嗅一嗅，其植株的香氣既不是罌粟也不是大麻，更別說光外觀就完全不同。
葉片油亮，卵形而橢圓，是她不認識、也沒見過的植物。

那、摸一摸呢？
心隨意動，她舉起手腕，朝那盆尚無花苞孕育的長葉緩緩靠近－－

因為坤的委託，乾再次來到在伊萊海邊附近的小木屋。
到了木屋，發現門沒有鎖，心想可能是瑪蒙來過而忘記鎖，結果一開門，發現地毯下的門口已被打開，乾二話不說馬上爬樓梯下去，一看就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看著小手慢慢靠近植物時，乾衝到瑪蒙旁邊並用力抓住那隻手，並強迫對方面對自己。
「不要碰那些植物。」話中帶著濃濃的敵意，就像是有入侵者擅自進入自己的範圍，儘管眼前的人是自己在意的人。

猛地被突然衝下來的人這樣對待，瑪蒙一時間還有些不能回神。

這好像是乾第一次用這種帶著防備敵意的口氣對自己講話。

「……為什麼？」回過神，她問。「這是什麼植物？為什麼不能碰？」

「這不是你該碰的。」講完後，抱起瑪蒙移動，拉開兩人跟植物之間的距離。
重新調整心情，，深深的吐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穩定下來。
「……你怎麼發現這間的？」口氣變回原本的音調質問著對方。
雖然門口隱藏的沒有很好，但不會有人無緣無故把地毯翻開來，所以乾心理好奇這女孩是怎麼發現的。

「不要隨便就把人抱起來！」推抵著對方的胸膛，瑪蒙在心裏怒吼，體型差距不是這樣用的！
「什麼怎麼發現的……連掩飾功夫都做不到家，我想不發現也很難吧？」
掙扎著想被放回地上，瑪蒙的眼神還駐留在綠色花盆之上。
「那是什麼植物？毒品嗎？」

被這麼一說，彼此接觸到的地方讓乾想起上次的事情，反而更不想放開對方。
「牡丹，又稱為花王，東方十大花名之一，是常被人代表富貴的花，也有少許些人會拿來紀念逝去的人。」
「但現在不是花開的季節，要看的話也要等明年3、4月。」

這時，乾才把瑪蒙放下來，似乎是抱到滿意了。

「牡丹？」
能夠遠離令她緊繃的存在，著實令瑪蒙鬆了一口氣。
「那是什麼樣的植物？」

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是一名少年開心笑著拿牡丹的樣子，少年的樣貌跟乾有那麼一點相似。
「裡面的花就是牡丹。」
「因為非常漂亮，所以可以比喻在女性身上。」

仍帶著些微戒心地望著乾的動作，但最終仍敗在好奇心之下；瑪蒙像隻緊張的小貓一樣覷著他，然後才蹭過去，好奇地看了看。
「……這是乾大哥？」
比起那朵沒見過的花，她比較關注的是照片上的少年。
「這孩子幾歲？」

「差不多15歲吧……」過了這麼久，雖然已經不太清楚這是多久之前拍的，但乾依舊記得當天的場景回憶。
「……這是坤幫我拍的，他很喜歡拍照，幾乎每人都有拍到一張。」想起以前的記憶，乾露出淺淺一笑「或許哪天坤也會幫你拍一張。」

「哦……」
對於這條新情報，瑪蒙沒有表現出太多興趣，然後又把焦點放回花王之上。
「……所以，這就是『牡丹』？」
問著，她又對著照片湊近了點看。
「……這種花聞起來好聞嗎？」

看著照片上那保存良好、豔紅依舊的美麗色彩，瑪蒙總算稍微表現出了這個年紀的女孩比較常見的興趣；靠得這麼近，少女身上的花香味又隱隱傳來，騷擾神經。

「味道很溫和，不會太濃也不會太烈，聞起來會很舒服。」
「等花開的時候，我再送你幾朵吧，這花應該也適合你……」
看了看照片裡的花，再看看對方，雖然說不管是誰配上有花王之名的牡丹都很適合，但如果瑪蒙配上牡丹，則充滿著致命吸引力。
既漂亮又美麗的事物，一但去觸碰他，就再也無法回頭。

「送我？但不是說這種花的花期是三、四月？」

少女抬頭，一雙藍眸就著角度對上那雙凝視著她的異色眼。

「……可不能亂送女人花喔，乾大哥是男人，這點應該要知道的吧。」
不知是否為乾的錯覺，瑪蒙瞇了下眼，一片海藍之中彷彿閃過一瞬銳利。
「這麼說起來，我沒有在路卡爾看過這種花，」她轉過身，錯開視線的交錯，往盆栽靠去，但雙手好好地背在身後，看起來至少是有打算聽從乾所說的「不要碰觸」這句話。
「這種花的產地是來自東洋的國家？乾大哥也是來自那裏嗎？」

「要送花我也只送給特定的女人。」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在意這種地方，讓乾覺得眼前的少女多了一些可愛。
「對，從東方來的，東方那邊盛產這種花。」看著瑪蒙靠近盆栽，雖然想制止，但看在對方把手放在後面，想想算了。
「……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也來自東方，但從我有意識到現在，我只知道我活在路卡爾。」

「東方……」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不知想了些什麼。

「……活在路卡爾嗎？」無意間，瑪蒙露出笑容，似乎挺喜歡這一句。

「……但為什麼不把這種花養在外面？」少女問，再把視線轉回乾身上。
「這種花不容易活在路卡爾？」

「……」乾看著瑪蒙幾秒，似乎想說甚麼但又猶豫。
「要養殖這種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除了要達到各種條件，才會發芽之外，一開始的花還要等4、5年才會開，所以不太適合養在外面。」
慢慢往前靠近盆栽，看著那些植物似乎在想甚麼。
「……不過主要原因，是為了某人而種在這的，不想要讓其他人看到，甚至觸摸這些植物。」

某人？

少女想追問，但不知為何，瑪蒙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

她現在在做什麼？關心別人？

因為是第一次看見的乾的樣子，少女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們的每個據點下都有這樣的地下室？還是只有這裡有？」
「既然珍視這種花，那就多花點時間陪陪她啊。」
「……這種花很珍貴的吧，就這樣交給機器照顧沒有問題？」
依然把手背在身後，瑪蒙偏頭，故作無事。

「……陪也沒用，只會更難過而已。」小聲地自言自語，話中帶點悲傷。
視線看向瑪蒙，又看了幾秒才繼續說。
「每個據點都有這種花，只是這裡是地下室培養，其餘都是野外養的，因為山區的環境很適合。」語氣再度變回平常樣子「雖然機器照顧一定會有些缺失，但也盡量配合適合它的環境了，所以每個禮拜都要找一天來這裡檢查。」

「……那個某人是誰？」

她花了一點力氣，在「某人」與「一個禮拜的哪一天」這兩個問題之間進行取捨。

「照顧我們八子的救命恩人。」簡短的回覆，心裡滿滿的複雜感。
「你會不會冷？你穿這樣在這邊待久的話，應該會冷吧？」直接轉移話題，不想再說關於那方面的事情。

這好像也是乾第一次拒絕回應瑪蒙的問題。

不知為何，心裡冒出了一絲不悅。

「－－不會，都被我發現了，我想再多待一會兒。」

蹙起眉，接著，少女回嘴，終於將視線從牡丹上轉開。
「裡面那扇門後又有什麼？」她望著更裡邊的那扇緊閉門扉問。

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向另一扇門。
「那是儲藏室。」講到這，乾想起自己要幫坤拿的東西，走到門前拿出鑰匙「專門放一些易壞的東西。」
「你要進來嗎？」打開門，準備進去前問一下對方。

「要。」
她跟過來，藍色大眼略含期待地望著乾。
「……但如果裡面真的只是普通的儲藏室，瑪蒙會失望的喔。」

「我只怕你一瞬間會沒辦法適應。」講完走進去後，是一片藍的房間，裡面亮度比剛才的房間還暗，有非常多的玻璃櫃跟鐵櫃，玻璃櫃裡放著一袋一袋的血液，鐵櫃上面寫著各種器官的名稱，中間還有兩張檯子，而且溫度也比剛才更冷。
乾把自己的披肩脫掉並披在瑪蒙身上。
「這裡是保存器官跟血液的房間，算是坤的工作領域之一。」
「雖然不介意你動那些東西，但還是小心點別弄髒自己。」交代完後，乾前往其中一個玻璃櫃，從櫃子旁拿出一個黑布袋，再從玻璃櫃裡拿了幾袋血液。

「………！」
因為一時間被出現在眼前的景象給驚訝到了，讓瑪蒙忘記拒絕乾的披肩。
「器官？……人體的？……那是血？人血？」
環顧著四周，忍不住往那座櫃子靠近，狹窄的暗藍空間內彌漫著一股隱約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勾起回憶中某些零碎的記憶，令瑪蒙難以形容的感到隱約的反胃。

可是，此刻的好奇心凌駕一切，她趨近櫃門，看著擺在裡面的各色「球形器官」。
「……這些又是什麼？」

確認好清單後，剛好聽到瑪蒙問的問題，回頭一看，發現對方站在自己的戰利品面前。
「就眼球而已，人的眼球。」

兩人面前的四層架子，整體是用鐵製作而成，每一層都用厚玻璃格擋著，一層都有十罐以上的玻璃罐，每一罐裡都有一雙或者一顆眼球泡在福馬林裡面。

乾摸一摸櫃子旁邊的按鈕，按下開關後，每層櫃子都亮起白光，也因白光關係，能看清楚每顆眼球的顏色。
基本的黑色、藍色以及綠色等顏色之外，還有一些較特別的顏色，例如紅色跟紫色。
除了顏色分類，還有種類分類，像是瞳孔形狀。
「……好久沒看這些孩子們了。」語中帶著輕柔，像是看見很久不見的家人一樣。

「……都是……哪裡來的？」

小小的手掌不自覺地貼上冰涼的厚玻璃面，少女睜著大眼，望著眼前所見的一切，每一雙失去生氣的眼瞳都反映著她此刻有些恍惚的神情，將她那雙深色的眸子，也倒映在它們了無生氣的瞳孔之中。

「這些眼球……是乾大哥從什麼時候開始收集的？」
她仰起嬌小的頭顱，回眸，一手捉著男人過大的披肩，詢問收藏櫃的主人。
「……乾大哥，最喜歡的是哪一雙眼球？」

「喜歡的眼球嗎？……」原本難以做決定的乾，似乎想到了甚麼，也轉頭，直盯著瑪蒙的雙眼。
「我現在最喜歡的眼球，就在這裡。」伸手挑起對方下巴，讓自己更清楚看那蔚藍色的眼睛「如同海洋般漂亮，卻充滿未知數，但還是會不知不覺被這雙眼給吸引住，甚至讓人想看看這雙眼的主人，內心的世界到底是怎樣，才有辦法擁有這麼美的眼睛。」

邊講邊一臉享受看著這雙眼，不過除了看這雙眼，也是想看看這張臉蛋，自己有一段時間沒看到了。

「…………美麗？」
任他抬著自己的下巴，這次的少女不閃過不避，只是眸中光輝再次被蛇似瞳孔取代。

她還披著他的披肩，黑色的衣袍擁抱瑪蒙的雙肩，下襬垂地，顯得這名少女更加嬌小。

「…………吶。」
瑪蒙突然出聲，直直地看向男人的雙眼，即便幽光微暗，四週被各式器官環繞，她還是能輕易捕捉到藏在髮絲陰影下的雙色眼。
「……你，喜歡的，是我的眼睛，還是我？」

「你。」秒答對方，並用簡短回答方式來做回答。
「你的眼睛、你的頭髮，或者應該說你整個人裡外，我都喜歡。」收回自己的手，露出微笑「如此倔強又如此強勢，撇除本身能力很好，你的所作所為都足以吸引到我。」

所以，是私慾。

之所以如此無償的幫助我，也是出於私慾。
原來如此。

就算年紀還小，但瑪蒙可不是情商零的蠢蛋。

「只是不想要重要的人離開我」。
「在意的對象」。
「我不想隨便放棄妳」。
「所以更不想放開妳」。

她可都記得，一字一句，包含曾在一霎滾燙於心的細微顫動。

啊，但，果然還是出於私慾呢。

「……所以，如果我讓你失去了興趣，我的眼睛也會被擺到這個上面？」

在男人收回手的那瞬間，冷漠著神色，逆著身後收藏櫃的白光，少女於一片陰影中，淡淡地問。

「對我來說，你這雙眼睛並不重要，因為我最想得到的事物還沒得到。」
「所以你大可不用擔心你的眼睛安危。」講著講著，乾看著眼前的女孩，不知在思考什麼事情「……就算真的得到你的雙眼，你也不配放在這裡。」

「不配」。
這個詞莫名有些惹怒瑪蒙。

「……原來還有分配不配啊，那你會把我放在哪裡？博物館嗎？」

捏緊肩上的黑袍子，受對方沾染在衣物上的信息素籠罩，小Alpha有些心煩意亂，所以不悅地垂下雙眼。

她知道在這種地方，說這種話題，無論接下來怎麼進展可能都會有些不妙，但不知為何，瑪蒙就是不想停。

「呵，這麼聽起來，乾大哥的標準可真奇怪，既然給了我鑰匙隨意進出，卻連一個盆栽也不准我碰，前面才說了最喜歡我，接著又說我不配，」
「那你到底－－」

所有眼球都望著他們，透過厚重的玻璃罐，望著即將要吐出某句質問的少女，而瑪蒙冷眉瞪著乾，卻驀然啞聲半晌。

「……啊，算了。我不想問了。」

乾脆地轉過身，心思突然浮躁起來的少女想單方面切斷交談，忽視依然站在她身前的男人，回去看那些漂浮在液體中的眼球。
「不跟你說話了，對不起，人家只是突然想欺負乾大哥而已。」

－－知道了又能怎樣？
－－知道他到底想得到什麼，對自己有任何影響？

她不過就是想試探這個人可以忍自己多久。
瑪蒙「不想」去猜測那個彷彿呼之欲出的答案。

因為，他是什麼「喜歡」，關她什麼事－－

乾突然伸手把對方身上的披肩包住瑪蒙全身，並抓緊相接的地方，不想讓對方有任何機會逃走。
「說清楚你想說的。」口氣不太好，甚至帶著命令的語氣。

之所以這樣，乾很想知道對方想問甚麼。
被吊胃口的感覺乾很不喜歡，再加上滿滿的好奇心，讓乾也開始浮躁。

「你當然配不上，那些眼珠根本沒資格放在你旁邊。」講完拿出一罐只有一顆眼珠的玻璃罐，上面寫著紫羅蘭色眼珠「這個是這世界上稀有的顏色。」比對一下瑪蒙的眼睛，乾露出嫌惡的表情「這怎麼配得上？」摔破罐子，並用腳踩破那顆眼珠。

「這就是我所說的配不上，接下來說說你想說的。」

「噗嘰」一聲，眼球被踩爛的黏膩聲響既噁心又像怨靈的哀號，連著玻璃罐砸到地板上摔碎的巨響，好像連少女內心的某條神經也一併崩斷；猛然被布料纏緊抓住、陷入動彈不得的狀態，讓小Alpha的抵抗本能乍生，迷香陡然肆虐，似毒蛇的利牙，直撲乾的面門。

「憑甚麼你讓我說我就說！」

成年Alpha的威壓一瞬間籠罩，卻更加讓小小的獸揚起不甘屈服的心。
所以她傲然抬頭，直直瞪著乾，藍眸銳利，紅唇挑釁微挑。
「我如果就不說的話，你想怎麼樣？」

「哼，沒用的膽小鬼，連說個心裡話也不敢說。」帶鄙視的口氣直接放開瑪蒙「你不說我也不會怎樣，這只不過是你個人的小小問題而已，還不足以需要我動手。」
不過乾的心裡還沒穩定下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也找不到有地方可以讓自己發洩，只好用力捶自己的收藏櫃，櫃子裡的玻璃罐也用力晃了一下。

「我倒想知道你會怎麼動手。」
那孩子卻不放過他，一把扯過男人的領帶，狠狠地將乾往下拉。
「不是很喜歡追問我？不是說想知道我的一切？」
「我說『不說』你就放棄，乾大哥原來只是這樣的男人嗎？」

「如果你連我對你的基本尊重都不要的話，當然沒問題。」任由被往下拉，乾不以為意，輕藐看著對方「但我不想跟你一樣，這麼喜歡糟蹋你自己。」
「我是怎樣的男人，難不成還要給你認定嗎？」稍微歪頭，露出很難看的笑容，暗示著我並不是為了你而決定自己是怎樣的人。

「………………」
聽見那句話，少女扯著乾的手力明顯一僵。
「………………」

她看起來還想爭辯什麼，但半晌，少女垂下頭。
「……說的也是。」
拉下披肩，瑪蒙硬把它塞回乾的手上。
「……真抱歉，在你的眼裡，我只是個會糟蹋自己的人。」

少女的頸子垂著，從男人的角度，只能看見她勉強還揚在唇畔的笑，難看的跟哭了一樣。

「抱歉擅闖了你們家的地下室……我要回去了。」
少女低語，嘴唇早在這低冷的空間裡迅速退成蒼白。

迅速往旁邊丟手上的披肩，整個抱住比自己小的身軀，以防對方真的離開。
「不只會糟蹋自己，不管對方身分想辦法理論，不管任何手段戰勝別人，但最吸引我的，是你的倔強。」這時發現瑪蒙體溫似乎不太對勁，稍微加重力道抱緊，希望自己能讓對方暖一點。

「不管你是怎樣人，我都喜歡你……我愛你，瑪蒙．迪特拉。」最後幾句，乾用非常認真地說出。

這顆直球來的太出乎意料了，被抱住的少女愣在原地，一時間忘記要怎麼反應。

「……什麼？」
「…………什麼？」

看來瑪蒙是真的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嚇住了。

「……等、等等，」她連一貫與異性肢體接觸時會有的掙扎都忘記有了。「……姑且先不論你突然說這句話的原因……我才、十四歲喔？請問先生您幾歲？」

連先生這種尊稱都用上了。

「我喜歡你就喜歡你，難道不行嗎？」露出一臉不解看到瑪蒙，雖然知道自己跟對方的歲數相差很多，但這都不影響乾。

「我不管歲數還是你未成年，甚至是路卡爾的規定－Alpha跟Alpha不能結婚，我就是喜歡你。」乾從向瑪蒙告白到現在，臉完全沒紅的一直說喜歡對方，冷靜的訴說自己的心情。

「……等、等等等等等……」
這好像也是少女第一次在他面前結巴，還用手擋著臉，試圖想把對方的眼睛遮起來。
「……等等，那個，先生，乾大哥？」
她試圖想找回自己的冷靜，卻再次意識到自己正被眼前這帶著酒味的Alpha信息素重重包圍。
「兩、兩個問題……」少女用右手比出二，左手還試圖想把乾的臉推開，渾身僵硬。「第一個問題，請先放開我，第二個問題，」
「……愛？請問什麼時候發生的？為什麼是在這種時候說？」
嚴格說起來，這女孩好像一次偷渡了不只兩個問題。

二話不說的放開對方，並思考第二個問題。
「是甚麼時候發生的我是不清楚，但上次在馬場相遇後，就發覺自己的心情了。」或許是被當時的氣勢瞬間吸引到？還是被個性吸引到？乾想不出一個答案。

「我之前有嘗試用委婉的方法來表白，但你似乎沒了解到，甚至有幾次似乎被誤會我在挑戰你。」講到這，乾心裡有點無奈，雖然不怪對方，但想到自己的心意被誤會還是會有點小小難過「然而現在情況，害怕你真的離開，所以才決定跟你說清楚。」

搶在「釐清現況」與「為難尷尬」的情緒浮現之前，瑪蒙首先感覺到的是頭痛。
「……為了留住我，所以選在這種時候發大招？」
抱著胸，扶著額，小瑪蒙突然發現，雖然她以為自己已經夠早熟了，但有時候她果然還是無法理解「大人」的思維。
「……假如我拒絕你怎麼辦，乾大哥不在意被拒絕？如果這真的是你認真的求愛？」
所以瑪蒙實事求是，抱著手臂，跳過那些需要時間仔細思考的過程細節，直接詢問結論。

「不在意，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你而已，你要不要答應我，都取決於你。」講出自己心裡話後，乾覺得輕鬆很多，果然一直憋著心情不是自己在行的事情。

「如果剛剛那樣還不像認真的話，那我也沒辦法說甚麼了。」
「竟然用說的不行，那就用行動來證明我的心意了。」乾露出非常開心的笑容，看來很樂意用行動來向對方表白。

瑪蒙馬上摀住自己的嘴，小小的身子往後退，撞上裝滿眼球的玻璃櫃，戒備男人所謂的「行動證明」。
「……那是紫羅蘭的眼球耶……你就這樣把它踩爛了，多浪費啊……」
「……也就是說，你當著『心愛的女人』？的面？說對她的身體沒興趣啊……」

這兩句話聽起來有些奇怪，前後也沒有邏輯，加之那孩子又沒有看著他的眼睛說話－－

瑪蒙的反應讓乾笑得更開心，因為他並沒有真的想要用那樣行動來證明。
「那種東西之後在收集就有了。」

彎下身，一手撐在櫃子上，把自己的臉移到對方的視線內，並歪著頭，讓那對異色瞳稍微露出來，半瞇著眼，那個笑容依舊還在。
「我可沒說過這種話，而且那天我記得最後有說過，沒有吸引力是騙人的，光是單穿一件襯衫而已就要警告自己冷靜了。」

這其實也是你想用來騙我的計謀吧？

她很想這麼說－－正常的情況下，她的確也會這麼說。
－－以感情的交換奪取他人的破綻，瑪蒙自然也不是第一次用。

－－可是，這次，她竟沒辦法將任何輕視的玩笑話講出口。

「以前乾大哥喜歡的女人年紀也都這麼小嗎？」
她還是用手背擋著臉，被困在男人與櫃子之間，身子有些受不住寒氣的發抖，花香在苦艾的包圍下漸漸散退卻還嘗試反擊。

「我可、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你這個、問題……話說你說完了就離我遠一點啊！」
羞極至怒，她終於忍不住一掌推開乾的臉。
「而且我也……不會忘記你剛剛說過的話！」
她指的是「糟蹋」那句吧。

那隻小手一碰自己的臉，感受到對方已經快到極限了。
「先出去再說吧，都冷成這樣了。」想說先把披肩披在對方身上，但想起它已經被丟在地上，甚至碰到地上的混濁液體。
「你的身子先暖起來吧，其他的等等再說。」重新站好並搓熱自己的雙手後，牽起瑪蒙的手往入口走「你還有力氣爬樓梯嗎？」

「別在這種、小地方在意我，區區樓梯，別、小看我了。」
她本來就怕冷，在器官儲存室待這麼久，又被這麼一驚一乍的，連牙關早都已經在微微顫抖。
對於再一次被強硬地牽過去的手，她本能的想抽離，但那溫度太過燙人，所以瑪蒙乾脆報復地把兩隻冰涼涼的小手都貼上去。

「而且我忍不住懷疑、乾大哥你是不是沒有告白的經驗，像剛剛那種場合，比起抱住人告白，一個熱切的吻更容易留住女人的心哦？」
邊跟著對方往外走，她依然嘴下不留情地嘲笑對方。

離開儲藏室，也走出牡丹房間，關上地下室的門，兩人待在原地，現在所在的空間，只容下五、六個人，而且光線不足關係，比剛才更暗，只能靠上頭的出口照進來的光來看清四周。

「……所以你想要我用熱切的吻來留住你？」靠著牆壁，不怕那兩隻小手的低溫，用自己的雙手來弄暖「如果真是那樣，我可以現在補一個吻給你。」乾挑眉笑著，等待對方答案。

「不要。」小Alpha拒絕。
「如果你真得親了我，我會揍你，狠狠的，毫不留情。」

她冰冷的眼神讓乾明白，瑪蒙不是在開玩笑。

一度被震驚沖散的曼陀羅香再次緩緩充盈，像盤身弓起的毒蛇，緊盯著男人，張牙舞爪，伺機而動。

「……然後，向我道歉。」

少女望著他，一字一句。
「無論我作了什麼，那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一路走來的足跡。」

離開了儲藏室，少女被大掌所握的手卻彷彿更加冰冷，如同她一雙深海藍眸。

「是我支付了代價才得來的結果。」
「……所以，你，沒有資格，來隨意評斷我是否在『糟蹋』我自己！」

瑪蒙沒有哭。
倔強的，堅強的，勇敢的。
決絕的。

在還沒被牠承認為是平等對手的人之前，她絕不再哭！

點點頭，理解對方的說法。
「確實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那些話。」其實乾心理知道剛才不應該說那種話的，從當時對方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的不對，但他不知道該怎麼道歉比較好。

放開對方的手，心想這樣應該暫時沒問題了。
「你先上去吧，我要去整理一下剛才的房間，不然坤一定會對我碎碎唸。」一想到那房間的狀況，就想到自家弟弟對自己念經的場景，乾會受不了的。

瑪蒙看起來還是不太高興，但好歹算接受了他的道歉。
準備爬上梯子時，少女的手搭在梯上，側過頭再看他，及腰的美麗長髮隨動作而擺。
「所以你才願意幫我？」
「……或者，想要我？」
她點點自己光滑的額，暗示。

「想幫你是出自於在你身上看到過去的我們，並不是因為我個人慾望才幫你的。」
「看到你的過去，以及你現在的狀況，所以能了解你想要變強的心情。」乾回想當時的無助感，想要趕快變強讓那些人得到教訓，現實卻總是違背他的意願，要不是多虧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應該會死在教會裡。

「哦。」瑪蒙點點頭，又不明意義地應了一聲。「……嗯。」

然後，少女默不作聲的攀上梯子，不知揣懷什麼心思，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地下室的入口處。

等到瑪蒙離開後，乾再次回到剛才的儲藏室，從較低的櫃子裡拿出袋子跟拖把，把自己的披肩放進袋子裡封起來，再放進裝血液的提袋哩，拿起拖把把地上的液體擦乾。
地板擦乾後，拿去角落的水槽沖洗，地上剩下的殘渣也清理掉。

處理完再做最後的檢查後，走出儲藏室往梯子方向離開這間地下室。

當乾上來時，那心思慎密、卻無關情愛的女孩正待在他們的書櫃前，盯著那面童話書牆、或者說，尋找著那一面書牆的機關看。

「這一面牆，後面也有東西吧？」指著書櫃，瑪蒙表現的活像方才並沒有發生過某人認真告白似地看著乾。「我步測過了，屋子外面的牆壁跟裡面的空間差距，就算扣掉隔間厚度等，大小依然差了很多，」
她看著乾，一臉求證。
「這裡面有什麼？」

看了一下對方所說的書櫃，沒興趣的移開視線，把地下室的入口關起來。
「那後面是電梯，專門把東西送到地下室的小電梯。」拉起地毯並鋪好在地上，再把桌子移至上方「有些東西太重，不方便直接從入口放下去，所以在那邊裝個小電梯。」

嘖，竟敢對我的問題沒興趣。
「……那為什麼架上都是童話書？」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在心裡感到不悅了，瑪蒙對這種意料外的情緒轉變不太愉快。

「既然是要送血液，所以你馬上就要走了嗎？」

看著瑪蒙愣了幾秒，又看了一下手上的手錶。
「……不，想先休息一下。」把手上的包包放在沙發上，自己也坐在沙發上休息「那些書，不管是對我還是坤他們，除了滿滿回憶外，主要是跟我們的救命恩人有相關，所以不想丟掉。」
或許是因為剛剛在地下室所發生的事情，乾有點累的靠在椅背上，仰望著天花板發呆。

「……你不想提到那個救命恩人，是不是？」
靠近沙發，瑪蒙依然將手背在身後，但是探著腦袋，由上往下看著發呆一樣的乾。
「就跟牡丹一樣，是貴重到不願讓人分享知道的回憶？」

不想被強問，那她軟姿態再提總可以吧？

安靜看著天花板，似乎在思考甚麼事情，幾秒後才轉向瑪蒙，並對上那對藍色眼睛。
「……為何你這麼想知道？」有氣無力地回問對方。
明明跟她沒有任何關係，為何會一直想問？是好奇心？乾自己實在不知道對方是用甚麼出發點來問這問題的。

「……你也是非要一個理由不罷休的那種人吧，大人一個一個都是一個樣。」
她嫌棄了一句，接著直起身，叉著腰，理所當然的宣佈。
「因為我雖然不喜歡你，那方面的喜歡，」少女強調了一下，「但我也不討厭乾大哥，所以我想瞭解你口中所說的那些事情，」
接連兩次拒絕給予她的回答。
「……不行嗎？」

聽到對方說的話，乾露出一臉不解並皺著眉頭。
不管瑪蒙想知道甚麼，想要做甚麼，乾都會回答對方，幫助對方，卻因為一件事情不答應就得到這樣的差評，再加上被問救命恩人這方面的事情，讓乾心情不是很好。
「你想知道救命恩人甚麼？」

少女察覺了對方的不悅，這次換她露出苦惱的表情。
抱著胸，瑪蒙歪著頭，思考了好一會兒，接著重重地嘆出一口氣地走向乾，將雙掌抵上男人身後的沙發背，與方才乾將她鎖在櫃子與自己間的動作如出一轍。
放緩自己的表情，少女動用身為未成年的優勢，軟軟地開口。
「……我想瞭解你，你不願意嗎？」

「……不是不願意，只是不想讓你知道這方面的事情而已。」面無表情看著對方，直盯著那雙蔚藍色的雙眼「那位救命恩人對我們八子來說是很重要的存在，也是足以影響我們的存在。」
「就拿你剛剛想碰那些植物的事情來說，之前有小偷闖進來想觸碰那些植物，結果被坤解剖成儲藏室裡的器官。」同時乾心想也多虧那些小偷，讓坤可以做各種生物實驗。
「所以才不想讓你知道這方面的事情，因為我沒辦法保證其他成員會不會傷害你。」

「……所以，又是，『為我好』？」
「……好，知道了，不問就不問。等乾大哥哪天想告訴我了，再說吧。」
乾脆地，她從沙發上收回手，欲起身離開乾的面前。
縈繞鼻尖的迷幻花香慢慢遠離，就要再次離開男人觸手可即的範圍。

眼見對方拉開彼此距離，味道也從濃變淡，乾下意識抓住對方手，並讓對方坐在自己大腿上。
「想了想，或許讓你知道事情應該能避免ㄧ些事情，所以你想問的都現在問一問吧。」
「只要是我能答的，我都會回答你。」

這個人又讓步了。
他已經為自己讓步多少次了？
雖然被抱到腿上，但瑪蒙卻沒有再顯露不自在。
「……如果乾大哥真的認為不告訴我會比較好的話，那我就不問。」
在可能讓對方又吊起胃口前，少女補上一句，帶著男人所熟悉的那小惡魔似的壞笑。
「……但是，相對的，我有交換條件。」
「一，告訴我你每個禮拜會來這裡的時間。二，」

「……就保持這樣讓我靠一下。」
「瑪蒙還是會冷呢。」
說著會冷，卻連毯子都沒包在身上；明明是條件交換，少女卻仍是一副小小女王高高在上的的任性樣。

原本以為這女孩開的條件應該都是一些對他有益的要求，但聽到內容後，讓乾感到非常訝異。
「我來的時間並不一定，但之後我會盡量選假日來的，順便會用簡訊通知你一聲。」
「至於第二個條件……」難得對方的要求跟自己達到共識，乾露出非常滿意的笑容，抱緊比自己還小的身軀，那股花香也更加靠近「這樣會更暖和。」

「你這樣我會想咬你。」
他聽見那女孩就著姿勢，身形不動，卻在他耳畔細聲低唸。

此刻，苦艾的酒味厚醇地將女孩包圍，這麼近距離地嗅聞，瑪蒙才發現，原來這茴香味中竟還摻著點淡淡的藥草香；望著近在眼前的頸部腺體，她感到有些微醺。

「這也是征服的一環？」

「以現在的情況咬，你不怕我會對你做出甚麼事情嗎？」
都已經表白自己的心意了，對方要是咬下去，乾不想去想像自己會做出甚麼事情。
不過真的被咬的話，乾還是會努力保持理性。

他聽到小惡魔在頸邊甜甜一笑。

「你做了就是我贏。」

小孩的利牙咬的毫不留情，疼的讓人連歪腦筋都動不下去。

雖然不意外這是瑪蒙的做事方式，但連現在的狀態也敢直接咬，除了被對方嚇到之外，心理莫名感到有趣。
「你還真咬啊……」伸手摸著對方的頭，閉著眼放任這小惡魔的行為「這麼喜歡咬人嗎？」

「反正Alpha不能標記Alpha，讓我咬咬不行嗎？」
她回的不太甘願，大概因沒有聽見預期中的痛呼而感到有些失望，只是任對方以近乎寵溺的姿勢撫抱著自己。
「所以乾大哥以前遇上Omega的發情都怎麼解決的？跟人家來一發？」
接著又話題跳躍，轉移到另一個毫不相干的主題。

對方鬆口後，乾小小嘆了一口氣，還以為瑪蒙會一直咬下去。
「我先會直接用抑制劑，讓自己保持清醒並離開現場。」
「我不想要跟我不承認的對象發生肢體關係，或者應該說，那些人沒有資格碰自己。」乾無法接受別人隨意觸碰他的身體，除了小時候的陰影之外，非常厭惡陌生人碰自己。

那現在是怎樣？

藍色的大眼看看乾，看看乾的手，再看看被抱住的自己。
……終於意識過來其言下所指後，靠著成年男性寬闊的肩膀，少女轉開了頭。

花香突然間瑟縮了起來，像含羞草遲來地感應到外界碰觸的閉合。
「……哦。那我夠暖了，你放開。」
她真的夠暖了，瞧這孩子的耳尖，好像正在微微發紅。

「可是我覺得有點冷。」感覺得出來乾沒有要放開的意願，依舊保持著同樣的姿勢。
苦艾酒的茴香味以及酒精味，高酒精的刺鼻味裡帶了一點溫柔，溫柔的一點一滴包覆懷裡的小女人。
早已注意到瑪蒙的狀況，但打算裝作沒看到，繼續抱著對方。

「我在你肩膀上睡著的話你可回不去！」
小鳥兒開始想掙扎了，嬌嫩的聲線抗議著，空出的手指著他的黑色血袋。
「你不是還要給坤大哥送血嗎？」

說起來，這女孩看到滿室解剖器官時，也是一點害怕的反應都沒有，最多有的也就只有驚訝。

順著對方手指指的方向看過去，盯著那個黑袋子，又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錶，輕輕嘆了一口氣。
「等等再重拿新的就好……」講到一半，乾的手機響了一下，從口袋拿出來，看著螢幕寫著有一封新訊息，點開一看是坤寄來的簡訊。
『雖然我不想要打擾你們相親相愛，但可以先體會一下我一人在診所安撫客人的心情嗎。』

「……」乾盯著簡訊都不講話，似乎在思考甚麼。

「要走了嗎？要走了嗎？」
與此相比，瑪蒙仍舊一臉壞笑，雖然還被抱在懷裡，但她還是等著看這個才剛宣言「愛她」的男人會怎麼取捨。
「瑪蒙寂寞，不想乾大哥走哦~？」

收起手機，直視著對方，有話想說的樣子。
「那就帶你走不就好了？」把瑪蒙整個抱起來，走到黑色袋子旁邊拿起袋子。
「這樣你就不用怕寂寞了，而且我也可以繼續待在你身邊。」雖然乾這麼說，但只是想嚇唬瑪蒙，因為他還記得瑪蒙現在的狀況，所以沒有真的打算要把對方帶到加應島。

「你又－－！！」
一下子又被打橫抱起，她這次沒了拳打腳踢，反而一手就往乾的臉捏去。
「很好，既告白幼女之後馬上要升級成誘拐犯了嗎？」
大力的用雙手扯著他的臉頰，瑪蒙再次沒好氣的重申立場。
「本小姐還要回去上課，你想當隨從把我護送回來嗎？」

任由對方這樣捏自己，為了避免撞到懷裡的女孩而小心抱著的走出小木屋。
「如果你願意，我當然沒問題。」講的同時，感受到臉頰被捏的部分慢慢從熱變痛，怕瑪蒙真的一直捏著自己，慢慢地放下對方。
「你來的話，說不定你會遇到第四個成員。」

啊，看這表情，有人中招了。
「……真的會準時把我送回來？」
她還是在懷疑，但或許能感受到，那言辭中隱含敵意的銳利早已淡化了許多。

「我保證，會準時讓你回來。」乾這時想到，假設瑪蒙在家裡過夜怎麼辦？……算了，到時再說吧，大不了自己的衣服再借給對方一次。
「那麼，要走了嗎？瑪蒙小姐。」

「……我不過夜。」

簡直像看穿了對方的想法似的，瑪蒙重申。

「不牽，也不準抱。」鳥兒藏起自己的翅膀，去拿回自己的大紅圍巾，把自己纖細又怕冷的小頸子團團圍好，這才走回乾身旁。

剛剛已經給這傢伙足夠甜頭了，不給碰了。

「哼，你開心就好。」突然被拒絕也不意外，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對乾來說都很滿意了，不管是自己的表白還是對方的態度有所改變，至少有好的變化走。
「別跟到迷路就好。」回頭看屋內做大概檢查，沒問題後把木門關上鎖好，帶著瑪蒙去港邊坐船到加應島。

我看起來有那麼容易迷路嗎？

跟在乾的後面，少女不快地在心裡嘟唸。

「所以乾大哥是禁慾派？如果哪天你失戀了怎麼辦？」
她還在問，不知是又開始得寸進尺還是純粹好奇。

「小時候就失戀過了，自己也對於那種事情膩了，所以要不要做對我來說無所謂。」不介意被問這種問題，反而很自然的回答
「也有可能常看坤那樣每天找女人找對象，所以想做的意願比較低。」

「……哦？」失戀？

少女的聲音又從他身後冒出來。

「是哪種類型？男的女的？性別是～？」
「幾歲？當時乾大哥又是幾歲？」
「我問這個問題會被討厭嗎？」
即使不回頭，彷彿也能看見她仰著小頸子，將手背在身後走的畫面。
寒風颼颼，吹動她刷毛的裙襬。

「差不多十幾歲的時候，當時有個很照顧我的修女，我很喜歡她。」沒有回答最後一個問題，因為乾覺得如果真的討厭的話，他就不會回答了。
「她是女O，原本我們是在一起的，但被其他Alpha強上後，就沒再回來了。」講完這些，乾冷笑了一下，笑那段脆弱的感情，以及無能挽回感情的自己。

「…………」

身後的腳步聲未停，氣息卻隱約起了變化。
少女依然跟在他身後，額海覆下，看不太清楚表情，卻能見唇瓣揚著那抹的淺淺笑意。

「……你有處理那個搶走你omega的Alpha嗎？」
「……有去處理那個修女嗎？」

乾看著前方走著，走幾步後停下來，回頭對瑪蒙淺淺一笑，那個笑容沒有帶點笑意。
「兩人都在我面乾被凌虐到死了。」講完後看前方繼續走。
乾心裡想，如果當時那兩人沒有做出跟說出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事情，或許他們也不會死這麼慘。

「被誰？……你？……親手？」
女孩在後面問，簡短地。

「我只負責看而已。」感覺到瑪蒙似乎有點不太一樣，也不知道對方現在的表情是怎樣，不過依舊繼續走著，沒有回頭看。

有雙手臂，像小蛇般從後環抱上男人的腰。
再來是小小的溫暖，也貼上了他的後背，阻止他的腳步。
「我的，連看也沒辦法。」
「搶不回來，很難過嗎？」
「誰讓這就是這樣一個世界嘛。」
他感覺瑪蒙的小臉蹭了蹭他，滿懷關愛。

「……所以下次，要記得先標記起來喔？」

被這麼一抱，乾整個愣住，沒想到上次還拿叉子威脅的女孩，今天卻安慰自己。
乾深深嘆了一口氣，臉上又露出微笑，這次的笑除了無奈，還有溫柔，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會被一個小女孩安慰。
乾伸出自己的手，握著那雙抱住自己的小手。
「早就不難過了，而且是那女人先唾棄我的，想送一點告別禮來報答她。」

「下次再有對象呢？」
那雙小手沒有放開，但乾又聽見少女這麼問，不知含其何意。
在那雙大掌回應地覆上她的時，少女這樣問著，花香緩緩溢散，好像捕蟲草般想把他包圍。
「……下次再有對象，你該怎麼作？」

乾帶著疑惑的心情回頭看瑪蒙，一轉身就聞到那股花香，帶著一點危險的蔓陀蘿花香。
「怎麼做？……用我的味道覆蓋在那人身上，從裡到外，一個地方也不留，儘管對象是Alpha也一樣。」低著頭，看著瑪蒙的雙眼，再看向對方左邊的頸部。

「……那……」

男人看見少女笑了，似小蛇，似小魔。

像藤蔓般攀著他的身軀，他聽見少女這樣低低細喃，才狠狠咬過男人的那張小嘴開闔，以暗示與期待地引誘男人，想將他導入地獄。

「都說到這份上了……就標記她啊？」

乾聽到最後一句，把視線拉回對方的眼睛，直盯著那雙深藍色的眼睛。
慢慢地彎下腰，臉也慢慢靠近，到了可以平視彼此的時候，乾停下動作。
「……那個人的誘惑技術可以再好一點的話，我就會想標記了。」

這是女孩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這麼明顯的惱怒。
「那算了，給你甜頭你不要。」
直接轉身，真的因乾的反應而氣起來的瑪蒙甩開了男人，大步往小屋的方向走回去。
「不去了！加應島什麼的，簡訊也不用了！再見！」

眼見被氣到炸毛的小女孩要回到小木屋，立即抓住對方手臂，拉向自己後，雙手捧著那張小臉，直接吻了下去。
「再讓我好好珍惜你，因為標記你只是早晚的事情。」放開對方的臉後，直接抱住瑪蒙，不想讓她再往回跑。

那蜻蜓點水般的淺吻太過迅速，瑪蒙眨著眼，傻了好幾秒，這才回過神來，卻已經錯過了賞對方巴掌的最佳時機。
「想得美！誰會讓你這種臭大叔標記！！！」
小鳥炸毛了，再次想揮舞拳頭，卻被有力的雙臂困在懷中，掙脫不能。

所以，她乾脆以最直接的方法，張嘴，再次往那個齒痕的位置狠狠咬下。

這次是實打實地咬在Alpha的腺體上，迷香衝入鼻腔，氣焰囂張地想驅離這個將她緊緊擁在懷中的男人。
因腺體受到刺激而瞬間昂烈揚起的刺鼻酒精味讓瑪蒙有些頭疼，視線瞬間恍惚，於是她放開被自己再次咬的通紅的位置，抬身啟唇－－同樣把這個吻還在了男人的耳垂後，附帶一個隱約帶上濕意的吻嘖聲。

「你是要在這裡和我繼續糾纏－－還是快點把『東西』（血）帶回去你家？」

氣憤的惡魔在他耳畔惡笑地呢喃，姿態語氣，極盡挑釁。

再次被咬同樣的地方，乾皺眉頭忍下痛楚，看著自己再往前一點就可以咬下對方的脖子，但乾還是忍了下來。
「那就把你帶回去繼續糾纏吧。」直接扛起瑪蒙，繼續往前走。
「反正只要準時內送你回來就可以了是吧？那就當作去觀光加應島吧。」

「你想這樣把我一路扛到港口嗎？」
趴在對方的肩膀上，任由對方扛抱著自己，她到挺好奇這傢伙的力氣是不是真的可以撐到抱自己去港口。
「真的要被拐走了嗎？」

「這麼喜歡被拐走嗎？」乾開玩笑地反問這問題。
不過自己不會真的拐走，在還不能確認自己跟對方的關係之前，都要小心做選擇，不然真的哪一天，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就像那次的戀情一樣。

「……拐走嗎……」
少女靠在他肩上低吟。
「……你會……成為我的鋪路石。」
「情啊……愛啊……這種東西，不過都只是區區的附屬品。」
小小的年紀，由少女口中所吐出的言辭，卻冷沉的不似她的年紀所該抱有的領悟。

「像那種『吻』，再來幾次我也無所謂，反正都不是第一次了。」

乾感覺到少女正在把玩他垂在背後的長髮。
「……所以這該是我問的。」
「你想『拐走』我的話，就來試試吧。」

「當然是不可能真的把你拐走，我可不想要以後更難見到你。」差不多快到港口時，乾放下瑪蒙，站好後才放開自己的手，雖然對方的體重沒有很重，但一路上扛著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身體已經感到運動過後會有的燥熱了。
走到一艘快艇旁，上了船，回頭看向女孩。
「公主陛下要不要上船呢？」
墊腳石？附屬品？那都無所謂，只要有機會，絕對不再放開，儘管對方未來身分跟自己是敵對關係，依舊不能阻止他，或者應該說，根本沒有人可以阻止。

逢場作戲、挑逗調情，都比不上最後這個提問：上不上船？

如此一個簡單的問題，於少女而言卻絕非可輕易做出取捨的答案。

加應島。
曾讓她差點留下無以名狀之慘痛回憶的黑手黨之島。

她曾與某個人做個「約定」，要乖乖的、不再輕易踏足危險之地。

究竟，她是該聽從與「那個人」的約定？還是相信眼前這個男性？

「…………」

這次在她臉上浮現的，是真心實意的猶豫。

接著，少女抬起了手。

「……」
「……那……請……」
「……乾大哥……要保護好我哦……」

她如此請求。

乾又笑了，這是第幾次笑了呢？不知道，但他明白能讓自己常笑的，就只有眼前這女孩。
抓住那隻小手，用力拉向自己，讓對方靠在自己懷裡上船。
「這還用說，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不是男人該做的事嗎？」
握緊瑪蒙的手，心想不管發生甚麼事，乾會一直捉緊這隻手，因為自己已經承諾過對方，哪怕是墜入深淵。

－－－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