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麼能寫的，少年盯著經過書上面那一排名字：織田龍之介。
他自暴自棄地想，要是另一個龍之介被抓進來，肯定只要眨了眨他那無辜的眼睛就會被所有人放過，而不是像他一樣，不整齊的襯衫、對學生來說染金又不整潔的頭髮、一排的耳洞、手上還有原子筆的塗鴉，怎樣都像是他才是找高年級麻煩的人，操。
生輔組長在沉默的小房間裡出去了，似乎是等到誰來，走之前又叮嚀他一句：「快寫。」語氣中是忍不住歎氣的無奈感，彷彿對他失望。
龍之介不說話，待在這間小面談室瞪著這張紙發呆，他握筆的左手轉著原子筆，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認真懺悔。

這已經是艾德勒第三次聽到班上的學生因鬧事被捉進輔導室了，而且還是同一個人。畢竟連自己的學生都管不好肯定會招來周遭的質疑，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與生輔組長打了個照面，對方罕見地表示人還在裡面，沒有逃走，這倒是令他訝異。
因為前兩次的事件導致艾德勒不得不多加注意這位姓織田的龍之介——與同名的伏見大相徑庭，長得高坐在後排，渾身散發著不容接近的氣息外加生性寡言令他在班上並沒有太大的存在感。雖然外在總是帶著敵意的刺，但不知為何，艾德勒就是隱約覺得他其實並沒有那麼壞。

織田龍之介，這位連續兩次在自己到來之前就率先逃離現場的問題學生——這次終於能與他有段像樣的談話了嗎？

稍稍調整了呼吸，艾德勒緩緩打開了門，踏步入內，看到的是渾身掛彩、正在以歪扭的表情盯著悔過書的金髮少年。
「你就算把它盯出洞來，文字也不會自己浮現的，織田同學。不會寫就先放著吧。」自然地坐在了面向他的單人沙發上。
「總算是見到你了啊。……這次終於打算把實情告訴我了嗎？」想著他向來都不多話的模樣也就不指望他肯主動發言了，於是主動給正事開了個頭。

盯不出文字就不寫吧，不然能拿我怎麼樣——龍之介很不客氣的又翻了個白眼。

他的左手停下了轉筆的動作把筆牢牢握在手裡，對同年級的學生來說過於壓迫的目光緊盯著從門邊走到對面沙發上落座的男人，他看起來——很好看。
不得不說他的生活環境充斥了各式各樣光看面向就知道來者不善的人，儘管那些人都不會對他做什麼，龍之介就是能夠分辨得出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而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班導師，龍之介把他分類在自己讓他困擾的男人。

已經兩次了，他用膝蓋去想也知道學校對導師會怎麼施壓，以前對他不友善的老師他總是不在乎那些人上課的評價被他搞得亂七八糟，做人是他媽互相的，不讓他好過他也不會給人好臉色看，就這點原則來說他還真沒理由能夠讓班導師在這件事為他為難，而且他自己淌的這渾水和男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儘管他想直接回他一句"干你屁事"，基於對教師的原則，又是班導師，那句話到他嘴邊硬生生拗成：「這又不是大事，需要這樣嗎？」說著還皺眉移開了視線，盯回手上的藥水貼。
只是校園鬥毆，不是大事，不是嗎，無關的人少管閒事更好，介入處理沒準這人上三年級的課會被那些王八蛋給刁爆。

「是不是大事是由校方決定的。你都第三次被抓進來了，也該知道在學校打架是違規的了吧？」 把被織田扔在一邊的紙收過來看，上面被生輔組長簡略寫了一些字，像是『擅自找高年級麻煩』『毫無悔意』之類的字眼。
「不是我要多管閒事，但直覺告訴我這並不是單純的找人麻煩這麼簡單。」畢竟以他在班上給他的印象，他並不是會沒事找架打的人，而他一直以來的閉口不談又加深了自己對他的好奇。 「所以，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我嗎？」

龍之介深呼吸一口氣，髒話在他吸氣吐氣一起吐了出來，他看紙被抽走，往後靠到沙發的靠枕上，雙手抱臂持防備姿態的皺眉盯著班導師，男人的目光從單薄的紙移上他的眼睛。
少年焦慮的是他不喜歡獨處的空間，那會讓他注意到很多事，亂七八糟的訊息塞爆了他的腦子，和飛快落下的拳頭一樣，斥責著他不專心！該受罰！

「那老頭有時間關心這個，不如去關心別人。」少年口中的老頭指的是還沒步入老年的生輔組長，人家還壯的可以提起他的衣領呢，「校規寫著年級不能跨棟，那些白癡是哪隻眼睛沒看到？乙班的書呆子被揍成屎也沒見老頭出現，高年級那些垃圾就是欠揍。」龍之介說完小聲嘖了聲，移開他的眼睛，他實在不喜歡與人目光交集：「就這樣，我跟那個白癡書呆不認識。」

「我就知道……」又歎了一口氣。
從對方充滿髒字的語句過濾出了精簡的含義，簡單來說就是看不慣高年級對低年級的霸凌，擅自介入而引發的鬥毆事件。 「涉及事件的那幾個高年級生——我不久前就注意到他們有問題了，也私下詢問過受害者，但礙於受害者不願生事，我也沒有直接的證據可以向校方提出。不過看來他們是變本加厲了……這次鬧得這麼嚴重，我想校方也會開始留意了吧。」
真是多虧那幾位加害者的狂妄自大。
「謝謝你把實情告訴我，我會在生輔組長面前幫你把多餘的形容詞省略掉的。」把手上的悔過書重新放在桌上，提起筆，代替對方寫下了一串漂亮工整的文字。
「做得好。」

不要誇獎——不要誇獎他。

龍之介的眼神在那些話語間變得鋒利，他從沙發上挪動身軀，迅速伸手按住了他班導師的手，男人的手大他一些卻也沒差太多，長期訓練拳擊下他的手有繭，膚色也比其他同齡人深，這讓他在打架中特別佔優勢，就連高年級圍他一個也吃不了太多甜頭。
少年把腦中的噪音甩去一邊，稱得上惡狠狠的目光緊盯男人的眼睛：「不要這樣寫。」他制止了男人美化他的行為，是為了什麼，不用誇獎他、不用美化這些、不用幫他，不要多管閒事，那會招麻煩。
「事實是怎樣就是怎麼樣，你寫下去你不怕三年級的課上不下去嗎？」龍之介說著一點也沒要讓人繼續寫下去的意思。

「……沒錯，事實是怎樣就是怎麼樣，所以除了如實上報我並沒有其他選擇。」沒有被他銳利的目光威嚇住，直接抬眼迎上了他的視線。
「這不是在讓你逞英雄，這只是事實。且身為一個教師，我也不會為了避開瑣碎的惡意就把自己的學生推出去擋子彈，你明白嗎。」
輕輕掃開了對方按住自己的手，在他回應之前就接續著寫完了簡短的字句，並把紙張轉向他。
『事件經過：
一甲班織田龍之介，因介入四名乙班三年生針對某乙班一年生的霸凌引發鬥毆。』
「只是這樣。還需要做更改嗎？」

「……」龍之介的臉又出現了一個微妙的表情，他想說你真奇怪，憋了一下子後，那句話還是從他口中吐了出來：「……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居然沒咆哮他，龍之介連敬語也省了，平常他也對長輩沒怎麼用過敬語，老師們見怪不怪。
「交吧。」他抽回自已的手又把手塞回胸膛，絲毫不在意接下來會丟什麼懲處下來，若是嚴重到退學也沒關係，正好讓他回一般高中去，這住宿制要憋死他了，「但這不是逞英雄。」最後龍之介補充道。

「……或許吧……我自認是沒有正常到哪裡去。」沒有反駁龍之介的用詞，只是小聲地補充。
「感謝你的配合。那麼這個正事就可以先放一邊……接下來是不正式的私談。」在紙上簽了名，就把筆也放下來推向桌子的右邊角落；調整了坐姿，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合在一起，重新看向對方。

「……先說，我不是在鼓勵你的這種行為，但多虧你以比較…暴力的方式介入，這樣鬧出來的大事能讓學校更加重視事件發生的緣由——被查出來的三年生除了尊嚴與名譽一併受損，大概還會受到停學乃至退學的處分，受害者也能不再被找茬地安全了事吧。」說到這不由得揚起了嘴角的一點弧度， 「也就是說，你的莽撞意外地把事情導向了一個不錯的結尾。雖然你大可在目擊事件的第一時間通報師長，但那麼做可不會在物理上給他們充分嚐到苦頭啊 」
說著很不得了的話語，不禁失笑，與剛才正經八百的模樣截然相反。
「啊，不過我再說一遍，這不是在鼓勵你的暴力手法，只是我那個不是教師的部分在發言而已。」

「……」在開始令人尷尬的沉默抵達前，龍之介給予了一個反應，他嘆了口氣，反應不像一個正常高一生會有的反應，導師的說法他當然理解，但那沒有用，在大人來之前這些人，會停手還會落跑，缺乏證據還錯失機會，他當然沒那麼好心會放過這些只欺負軟柿子的白癡。
沒有得到懲罰反而還獲得一番正能量的話，這讓龍之介感受複雜，很久沒人試著用這麼接近鼓勵的話與他對談了。
「老師。」少年用他不怎麼習慣的敘述開頭：「喜歡暴力嗎？我是說，粗暴的行為。」他試著修飾自己的話語。

「——啊？為什麼這麼問？」被少年突如其來的疑問砸了個正著，基本上還沒反應過來他這麼問的緣由，只得在自己思索答復之前反問回去。

龍之介皺了皺眉，他騰出一隻手比劃，兩隻腳在桌下交叉，說這話時他肩膀都垂了下來，這是他試圖解釋的慣性動作：「暴力就意味著各方面的暴力，肢體衝突、霸凌……媽的，我想說那不會少，以前老師你讀書也遇過。」誰讀書人生中不會經歷過這個，就算不是當事人，也好歹看過這樣的事情，他才不信男人沒遇過。
「我不能保證沒有下一次。」龍之介說，他的重點在這，他把醜話先提前講了。

「我當然知道暴力意味著什麼。這種事情的確不少見，但多數都是沉默著被掩埋過去，留下的證據只有受害者每一個晚上的噩夢。」自己當然也有見過這樣的事。 「而暴力只要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無論是物理還是心理，就是不對的。」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經驗得出來的結論。
「……這我知道。暴力不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性情，可一旦在人的內心生根發芽，就很難擺脫。我不能要求你馬上改正……我只希望你能儘量注意，只要出發點不是為了傷害他人就好。」語氣中透露著誠懇。

「……我從沒想過傷害人。」龍之介皺眉盯著男人漂亮的眼睛，眼神複雜，「我動手過，但沒想過……殺了他們，那不一樣。」他是個易怒的人，自己清楚自己是怎樣的個性，可他在用暴力解決事情時卻不是真的有殺機，外面的人把他形容成未來的殺人份子，形容他多恐怖多暴力，可是不是他們想的那樣，很多時候他只是——順手幫了一把而已。

可惜沒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沒人理解。

這算是聽話了嗎，龍之介留給男人一個開放式的反應去猜測。

他在男人面前收斂起了那些爪子和尖牙，對方希望他成為一個不用暴力傷害人的人，那麼他會盡量，在自己的底線前斟酌配合，也好過再惹麻煩讓班導師為難。
「總之……謝謝，可是下次別出來擔責了，這很重要，老師。」為了男人願意相信他，這點龍之介願意退讓一點點，釋出好的態度軟化兩人彼此本來緊張的氣氛。

對於對方坦率的答謝有些意外。
「抱歉，這我不能保證。」說出了和那孩子一樣的話。「我是一名教師，如果不去做正確的事情、連自己的學生都不幫，那萬一出事的時候他們還有誰能信？」 「況且這不是偏袒，我只做了我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讓你無故背鍋。」同樣直視著他的眼睛。
這種事情以前也不是沒見過，如果只想早點了事自己當然做得到，可自己清楚被放置不管是什麼樣的感覺，所以才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其實內心對於他願意卸下哪怕一點點的防禦都感到欣慰，畢竟正因為如此自己才能知道他只是個飽受誤會的孩子。
「……跆拳道社的人說了，看你的身手就知道你很有資質，他們其實有想要找你入社的想法，但因為捉摸不了你的性子所以還在猶豫。」這是某一天他們在職員室偶然聊到的話題，一下想起來就乾脆直接對他提出。
「你要是想用你那一身的技藝做點打架之外的什麼好事，不如就考慮一下？」

「你希望我去？」龍之介皺眉笑了笑，「說不定他們能說我使詐，以後比賽都贏的不風光。」他的背景沒有到很有名也不是默默無名，每次他拳頭比人大一點，就有人能說他只是黑道出身，比較吃香罷了。
他聳聳肩：「我不知道，也許只是客套話。」為了讓他自己知道他這樣的人還有個立足之地而已，那種惋惜的。
對於班導師給他的反應，龍之介是出乎意料的，又有點欣慰男人並不是和大眾一樣的人，只是這個幾乎正直的想法，也讓他在未來要出手前思考如何不會牽扯到對方身上。

「就算是客套話，沒試試看怎麼知道呢。你是比起說服更喜歡直接用實力證明的人吧。不喜歡的話再退社就好了。」
「這身實力不用在正當管道就可惜了，而且做得好的話還能獲得榮譽，總比現在這樣捲入群毆被抓來輔導室要好得多吧？」
無論如何都不希望他走上歧途，總覺得就是不能放任他這樣繼續下去。就算是以老師的身份也不能看著自己的學生墮落，而自己卻什麼都不做。

男人正義凜然的坐在桌前對他說著勸和的話，龍之介沒表現出不耐煩，就是隱約透漏著一種"又來了"的無奈感，他閉著嘴聽班導師從頭說到尾再說回來，沒有像漫畫那麼誇張的痛哭感悟，他只有靜靜聽著，在對方說完時撇嘴說了句：「再看看吧。」那個語氣是執拗的，卻不怎麼有排斥的感覺。

「這是你說的。」至少以這孩子的行為模式，這大概也是他所能願意給出的最好的回應了，於是也沒再補充什麼，只是對他笑了笑。
「那……該問的事我都瞭解了，應該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這件事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伸手拿回一旁的悔過書，站起身。「不過，在校內打架生事還是要受罰，可不要再逃了啊。」
「就這樣。你可以回去上課了。」

下次還有的話，他會想辦法讓自己別被扯進去，除非那幾個孬種有種跟生輔說他也有份。
龍之介一臉微妙，皺著眉從椅子上起來，看那張已經定下結果的悔過書落入男人手中，沒辦法再有什麼新的挪動，他只好將就。
他站在桌邊看了看，最後還是把話吞回去，只說一句：「……好吧，走了。」少年走後還不忘拉上門，在其他人異樣的眼光下走回自己的位置上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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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 終於對完ㄌ....都是我在拖我對不起伏見中 (自sa
&伏見中文筆太好ㄌㄅ...要死ㄌ好會寫......謝謝伏見中約限交

ynsrevolution: 我這邊才是很抱歉耽誤您那麼久><！！希望您身體好很多了TT這次的交流很開心，謝謝不嫌棄我的陋文與如此慢的速度！大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