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莫納斯

自從班克羅福特.戴維斯失去嗅覺後,他再也沒有喝過茶和咖啡。沒有了嗅覺,這些香氣便成為了只存在於回憶中的幽魂。它們若隱若現,會在某些情況下被回憶起,卻再也不能觸及。
不論是茶葉的回甘,還是咖啡豆的烘焙焦香,他都無法感受到,上天似乎只給他留下了滿嘴苦澀。
而咖啡店新來的侍應生是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人。
當一個持續了三十年的習慣被打破,總會有人發現其中的端倪。

班克羅福特坐在咖啡館窗邊那一排桌椅,呆滯地看著外面熙來攘往的人群。他從不參與年輕男士們對社會現狀的議論;也不介入文人雅士們對美的探討;更不與商人共進紙醉金迷的幻夢。
他偶爾會喃喃喃自語,然後迅速將想到的字詞抄寫到筆記本上。
起初,他這個舉動吸引了那些文人的注意。
他們以為班克羅福特只是一個比較孤僻的詩人,又或者是音樂家。 但後來路過他身邊,瞥見筆記本內容的詩人回到同伴身邊,苦笑著搖頭說:「他只是在抄下自己醒著時所說的夢囈。」

「把咖啡拿給坐在那邊的先生。」侍應生沒有過問太多,他按老闆指示,將銀製咖啡壺與咖啡杯碟放在托盤上,端到班克羅福特面前。
老闆告訴過他這裡的老客人大多有自己的習慣,有些習慣坐同一個位置,而有些則習慣每天喝同一種飲料。他作為侍應生要學會記著他們的臉孔和習慣,就像記住朋友的喜好。
「今天不需要咖啡,請給我一杯熱可可。」
年輕的侍應生聞言頓了頓,他轉頭對老闆使了個眼色,老闆便招手叫他回來。兩人交頭接耳聊了一會, 這位年近五十的老人便決定親自拿著兩杯熱可可坐到班克羅福特對面。
「你在拼湊著什麼?」
如果班克羅福特留意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面容,他也許會發現自己憔悴得不像話。
倫敦灰濛的天空映在那雙失焦的藍眼裡,但是他似乎沒有將視線放 在任何一個點上。
「索莫納斯。」 他把這個名詞從兩片乾燥的唇瓣中吐出,緩緩望向咖啡館老闆。
「那是?」
班克羅福特並沒有回應,而是握著陶瓷杯耳,將甜蜜的飲品倒進口裏。
喝完熱可可後,他在木桌子上放下了1先令,其後蹣跚地站起來,推門離開咖啡館。

那是人們對他最後的回憶。
翌日,老戴維斯被傭人發現倒臥在書房中,他手中拿著一本老舊的牛皮筆記本, 一支罌粟花被夾在牛皮本中,而罌粟花所在的那一頁 寫滿了「索莫納斯」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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