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們再也沒連絡上。

就和所有剛放完暑假的學生一樣，忒修斯回國後有著一堆事情等著自己去處理，少年頭一回拿起手機撥打號碼已經是好一陣子後的事。

不知是不是碰巧在忙，另一端的人並沒有接起話筒，他沒給對方自己的電話，也許對方是沒接到陌生號碼就不會回撥的類型，誰知道呢。

時隔數月，偶然間他又再次撥了號碼，這回有人應話了，傳來了禮貌且溫柔的女聲：您撥的號碼是空號。

這事就被忒修斯安置在腦中某個特別的角落，不是時刻想起，只是偶爾會想起那場如夢似的異國邂逅。不知那人現在過得怎麼樣。

即使沒再碰過面，少年仍然謹記著對方的叮囑，好好活著。

日子一天天過，忒修斯努力學習，學習認識自己的能力、學習更多知識技能、進入塔、成為軍人、成為特種部隊，當日的少年如今也成青年。

這天自己剛結束一段長期任務，回到宿舍整頓好行李打算去外頭晃晃，正走下樓梯時，他的的精神動物像發了狂的海嘯從自己面前猛然飛過。

「怎麼……！」及時閃掉手指一般粗的尾巴，朝自家刺魟猛進的方向看去，發現對方正繞著一道身影打轉。

里卡多一度以為自己會就這麼摔死在樓梯間。

好吧，或許不至於，畢竟這種死法以一個特種部隊的成員而言還是有點尷尬。

但他是真的被眼前突如其來的龐然大物嚇了一跳，雖然短暫失去平衡卻還是及時抓住了扶手，並且用空出的那隻手抱住瞬間撲到自己懷裡的渡鴉。然後才總算冷靜下來盯著眼前的東西看──個鬼啊！都貼到臉上了是要怎麼看！

貼在臉上的觸感又涼又滑，其實挺舒服的，但他還是試著推開了那個滑溜溜的大塊頭。

好吧，看起來是個魟魚，至少兩公尺長吧，大得不像話。魟魚的尾巴好像帶毒來著？啊啊，難怪渡鴉沒有急著去拉他尾巴。突然衝出來的刺魟讓他的笨鳥嚇壞了，像個巨嬰似的蜷縮在他懷裡，只是同時還嘎嘎叫個不停。

「好了，沒事了。」

他有點無奈地安撫著張大了嘴抖個不停的渡鴉，任由那隻刺魟悠悠哉哉地在身邊打轉，然後循著腳步聲望向了來人：「這是你的精神動物？」

「是的，抱歉，這傢伙很少這麼——」

隨著自己撥開擋在面前的魟魚、看清身前人的面孔，沒被說出口的形容詞一點點地浮現在青年身上。

「大叔？」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彷彿要確認眼前景象不是自己在做夢，激動得伸手抓住對方肩頭，「大叔，是你嗎？！」

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還是讓人有點不爽，而他也真的皺起眉頭拍掉了對方的手，幾乎已經衝到嘴邊的一句「我不認識你」還沒脫口，突然又覺得那聲大叔有點耳熟。

大概十年前就曾經有一個不長眼的小鬼這麼叫過他，里卡多還記得那是在阿卡普爾科的海邊，剛覺醒的年輕人、傍晚、沙灘，不過巴掌大小的飄浮的魟魚。

「你是那個小鬼？」

這是一個不太精確的說法，畢竟他對於絕大多數年紀較小的對象都這麼稱呼。於是里卡多思考了片刻，從記憶的深處翻出那個塵封已久的名字。

「……忒修斯？」

名字一出，青年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對方還記得自己。他可以理解為何刺魟會這麼激動了。

相隔十來年的重逢，大叔和當年在海岸邊的模樣差不了多少，一樣的凶神惡煞——這讓忒修斯感到無比熟悉——時間並沒有從對方身上奪走太多東西，甚至還多了些他難以言語、卻會讓自己移不開目光的感覺。

「你沒有變太多。」他低著頭看向對方，灰藍色的眼裡滿是久別重逢的喜悅，只差沒有用力抱上去，「我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

「我也沒有想到。」

一股參雜著放鬆的喜悅讓他有點驚喜地彎起嘴角，上下打量著那個明顯開心到不行的青年，像是有點難相信他就站在自己眼前似的：「我以為你應該死了。」

他在入伍後曾經幾次向塔打聽起忒修斯的名字，但在連續兩年的失敗後他就覺得估計沒望了。

他原以為自己又錯過了一個需要協助的小鬼，這件事也或多或少在里卡多心裡留下一個疙瘩，讓他在應對後來的小哨兵和小嚮導方面更為謹慎。但當初的遺憾現在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這可真是——謝天謝地他還活著。

「你倒是變了很多。」

里卡多直到此刻才意識到忒修斯從頭到尾都是低頭看著自己的——還以為是階梯的緣故呢，為什麼都站到同個平面還得抬頭看他呢——這傢伙也長得太他媽高了。

「是嗎，我有好好認真學習、也有努力成長。而且我一直記著你的話──」

似乎是接收到對方和自己同樣感到的不可思議，手指擦過鼻子下方，笑彎了的眉眼有些自豪，「沒那麼容易死掉。」

忒修斯出手摸了摸對方懷裡的渡鴉，渡鴉也沒變多少，羽毛更加地富有光澤，看上去生活也過得不錯。

「大叔你等等要去哪，我和你一塊走。」

「回家。」

他簡潔地回應道．看著渡鴉毫無矜持可言地平躺著討摸，像是打定主意今天就這麼賴著了似的。這傢伙平時浪歸浪但也沒在外人面前這麼放鬆過，里卡多不確定他是吃錯了什麼藥，更別提此時此刻他們的上方還飄著一大片不斷向他釋出善意的飛天魔毯。

「你要來我家坐坐嗎？我能順便給你弄點吃的。」

「當然好。」對方既然開口邀請，自己也沒在客氣，欣然點頭應了邀約。

這比以往任何一次任務結束後的假期都好，對方是自己第一個遇上的哨兵響導，這對他而言意義非凡。

兩回碰面中間隔了多久的時間，這之間又遇上了多少事，忒修斯有很多話想和對方講。

里卡多領著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不算寬敞的空間一如往常的整潔明亮。

「隨便想坐哪都行。」他對忒修斯說，接著把渡鴉放到了餐桌上，繫上圍裙的綁帶後便開始動工張羅午餐。

忒修斯看上去有數不清的話想說，而他比起主動找話題本來就更傾向傾聽，所以也就任由對方說個不停了，頂多偶爾插入一點回應或者幾個問題。

忒修斯拉了張椅子坐到餐桌前，恰好正對著對方的背影，他看他繫上圍裙，開始動作，原本安靜的空間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水柱沖洗食材，蔬菜被剁碎成丁，油花滋啦作響，絞肉被翻動煮熟，各種他喊不出名字的香料氣味在空氣中跳躍飛舞，最終在鍋裡攪拌融合。它們好像在對方的手中重新有了生命。

就著這樣的氣味和聲音組合而成的交響樂，忒修斯兩肘支在桌面上，絮絮叨叨地講起話，從失聯後他的生活、去過哪些地方、做了些什麼事，講到他是如何進入塔、又如何進入部隊。

「所以你是那之後就進入部隊的嗎？」還冒著煙的食物被端上餐桌時，忒修斯這麼問道：「這是什麼，看起來和墨西哥捲餅不大一樣。」

「這叫Enchiladas，跟Burritos的差別可多了。」

他用刀子劃過了外層微焦的焗烤，切下其中一塊浸滿醬汁還牽著起司絲的捲餅擱在盤子上，然後推到了忒修斯的面前：「麵皮、餡料、醬汁——總之你吃下去就知道了啦。」

「然後，對，我差不多隔一陣子就入伍了吧，有點忘記隔了多久，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里卡多替自己也弄了份餐，再抬頭時刺魟就蓋在渡鴉的頭上，他拿著叉子的手微微僵了下，然後稍微掀開刺魟的翅膀確定那隻笨鳥一切都好。

「嘎。」

看起來是還好，大概啦。除了抖個不停以外倒沒什麼異狀，於是里卡多放開了刺魟的翅膀，放任他在餐桌旁繼續飄浮：「真難想像你都長這麼大了，在這裡都住得還習慣吧？」

「很難說，」拿起叉子截了段可以入口的大小，插著食物像捲麵條一樣把成絲的起司捲在一起，青年抬眸看了眼對方，勾勾嘴角，「進部隊以後連續接了幾個長期任務，真正在這裡住的時間大概不到十天吧。」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他倆明明住在同個地方、卻始終沒有遇上的原因。忒修斯把一口捲餅（不管那是什麼，看上去就是捲餅）送進嘴裡，登時間那些神奇的香料在自己嘴裡神奇地炸了開來。

他在咀嚼中發出了驚奇的讚嘆聲：「真好吃！」

「那就多吃點吧，反正還很多。」

上揚的嘴角多出了幾分得意的意味在，看著對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似乎覺得很有趣，而他也真的笑了：「吃慢點，小鬼，醬都吃到臉上了。」

「總會有機會待在公寓裡好幾天的，然後你就會發現有任務能忙還比較有趣——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啦。」他聳聳肩，漫不經心地扯了扯嘴角：「養傷跟假期都很無聊。」

「真的嗎，我正打算給自己放個假。」那肉醬美味得不像話，連擦掉都嫌可惜似地，忒修斯用拇指抹下沾在嘴邊的醬汁又吮進嘴裡。滿足地嘖了聲，現在他的胃囊暖呼呼的。

「幸好在這遇到你。」他看了下桌邊整個覆在渡鴉身上的刺魟，大傢伙的邊鰭愉快地飄動著，「大叔你也在假期中嗎？也許我們能找些事做。」

「也……算是假期吧。」雖然是被迫養傷。里卡多在心裡默默補充上一句，表情依然沒什麼變化：「當然，你想做什麼？」

渡鴉從刺魟的邊鰭下伸出翅膀摸索著找到他的手，里卡多正想順順他的羽毛就看見渡鴉不知道被以什麼方式吸回了魟魚的覆蓋範圍內。

哇喔。

「我和這地方不算太熟，你能帶我先熟悉熟悉嗎？」忒修斯戳著捲餅說，熟悉地方之後能做的事就多了。

「沒事的，牠不會傷害牠，」注意到對方的視線，露出個讓人放心的笑，「好久沒看這傢伙這麼高興了，牠真的很想你們。」

「當然，等你吃完再等我洗完餐具後隨時可以出發。」又戳了一塊Enchiladas回自己的盤子，聳聳肩，一臉的理所當然：「你知道的，食物殘渣放久很噁心。」

聽見忒修斯的後半句話時里卡多有點訝異地回望向他，然後搖搖頭笑了：「哇喔，我可沒預料到我們會給你們這麼深的印象。」

果然是因為渡鴉嗎？好吧，他確實滿讓人印象深刻的。

「你是我碰上的第一個哨兵嚮導。」青年依舊掛著笑容，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像玩笑話，「要不是遇到你們，我大概還會以為在空氣中漂浮的魟魚是自己的幻覺，估計再過不久就會徹底發瘋。」

設想迷失在一團渾沌中搞不清楚東西南北，覺得自己快被世界遺忘的時候，有個讓你感到無限親近的人抓住你，告訴自己嘿沒事，我和你一樣，往那走，有人會告訴你這是怎麼回事。

即使後來再也沒連絡上，那天的對話讓少年像是吃了顆定心丸，無論遇上什麼事，他都知道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有他要的答案。

年長點的男人沉默片刻，然後看著他笑了。

和先前的幾次笑容顯得有些落差，或許是少了點戲謔的緣故，他看起來真誠不少。或許也帶著點欣慰或者其他對他而言「該死的感性」的情緒。

「說真的，我也很高興能再遇到你。」

他說，稍稍向後靠上了椅背：「你那時候看起來才十幾歲吧，我最討厭看那種還沒活過癮的小鬼送命了，所以我很高興你有活下來。」

「幹得好，忒修斯。」

他在起身收拾餐具時順手拍了拍青年厚實的肩膀，笑容依舊，只是添回一貫的漫不經心。

刺魟的邊鰭突然激烈翻掀，精神動物乘了波浪似地拱起身體，升起又落下。忒修斯的臉上的表情何止燦爛。

也許他一直在等的就是這一刻。

謹守著當年只有一面之緣的人的一句話，或許就是為了再碰面時，能讓對方好好看見自己沒有違背約定，然後換來一句做得很好。

十幾年的目標在一夕之間達成，照道理來說本該感到一陣空虛的，青年此刻卻充滿了動力，像個上台領獎的小學生，可以自個兒瞎臭美上一整年。

他突然站起身來，走向對方。

「大叔，我來幫你吧。」

快一點整理乾淨，他們就能快一點、一塊做更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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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頭長大啦！！！！

低調安利Enchiladas，真的很好吃（？）

小鬼突然長好高啊啊啊

進來竟然看到食物照（餓
身高差的那段太好笑了 渡鴉跟魟魚互動好可愛

認真表白一波刺魟，寫到不知所措的渡鴉真的人生大滿足，再囂張啊小屁鳥 （什麼心得）
忒中家的忒修斯有夠清爽，光交流都聞到一股清爽味（什麼形容）

看起來 有夠美味 ........(看到食物瞬間忘記剛剛要回什麼ㄉ小87

jh0124haha: 青少年嘛，發育得好（不是）
好耶突然想起來自己家附近好像有墨西哥料理店、來去找找有沒有賣

刺魟看到渡鴉刺魟覺得快樂（渡鴉怕爆）渡鴉放心啦那傢伙只是有點恐而已其實很好ㄉ （＃＃＃）

剛認識啊剛認識，久了你也知道 臭屁孩

Chisz: 看起來有夠好吃，那個身高差真的差很大WWWW大叔要一直抬頭看超辛苦WWWW精神動物最卡哇了

MD_JD: 真的，大家都去吃一下 民以食為天沒問題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