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不是一個上的了檯面的醫療兵。
即使每日每夜都在翻看醫療的知識,也在有名的醫生下學習,少女粗淺的經歷根本比不上專業人員。
——但這不妨礙她偶爾跑跑醫療室。
今日醫療室的值班人員收到臨時的通知而離開,想著應該沒什麼大事就把醫療室交給這個已經在醫療室混得眼熟的少女暫管。
……雖然當時他的說法是要把門鎖上,少女卻不知是故意還是忘記,沒有把門鎖上。
門開啟的喀嚓聲還有男性低沉的嗓音,停留在藥櫃前的淺髮少女轉過頭來,淺藍色的眼睛看著來人眨呀眨。
「你好。」片刻後,她笑眯眯的走過來。
「看來你很需要幫助。」少女抬起臉,看著幾乎比自己高一顆頭的男人。
眼前所見到的是位沒有看過的少女,而他的招呼打得比對方還慢了一會。
「你好。」他輕輕地點了點頭,順手將門關上,「是的,能請你幫助我嗎?」
「好呀!」少女面對這個自己送上門的患者,笑著臉大幅度地點頭,捲曲的髮絲隨之晃動。
「雖然我還不能做手術或大傷口的處理,但是疏導、調整跟屏障沒問題。」少女的感知接收到對方的疲倦,她想了想,決定拉起他的手,領著人移動到裡頭的醫療床。
「坐這邊比較舒服。」安置好哨兵,她給自己拉了張椅子在旁邊。「肢體接觸沒問題吧?」雖然她剛才就已經碰了對方,現在才問更像是行醫前事前告知。
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望著少女的臉心想,隨後本來想回「麻煩你了」的他先被拉起了手——有點出乎意料因此愣了愣。
「謝謝,麻煩你了。」坐到床上之後他點頭道謝,「沒有問題的。」
「那麼……」她伸出左手握起哨兵帶有硬繭的手掌,右手準備覆上去。
「咿——」一道聲音打斷了赫妲的準備,哨兵身邊的棉被團冒出了一顆深褐色的頭部,水獺一下兩下的用牠的小爪扒開棉被,爬到哨兵的腿上。
「Emmm……你可以抱著她(she),她喜歡被抱。」
哦?
對於小小生物的親近感到些許驚訝,他眨了眨眼,見少女這麼說後再度點了頭,伸出沒被握住的那隻手將水獺輕輕摟入懷裡。
「牠是你的精神動物嗎?」
「對,水獺。你的精神動物……算了、我們先疏導吧。」對於水獺撒嬌的行為已經習以為常,反倒是對面前哨兵的精神動物感到十分好奇,但是少女現在還不是時候,哨兵現在的狀態要優先處理。
少女白皙的手包覆住比她還要寬大的手掌,垂下眼簾專注的調動自己的精神觸肢。正如在塔中所學習的那樣,嚮導的觸肢輕柔地卷向哨兵,探查著哨兵領域中的多餘的雜訊,再將其一點點的抽出。
嚮導的天性加上女性的細心,平穩而溫柔的疏導著哨兵。
「好。」
聞言,他習慣性的閉上眼簾、開始接受年輕嚮導在這段時間裡的疏導——溫和且仔細,那些雜訊一點一滴的被清理掉的感覺相當舒服。等到疏導結束之後他睜開眼,與此同時灰林鴞也從精神域出來、飛到了他的大腿上面向少女打了一聲招呼。
他微笑、抬手摸摸小斯的頭,朝少女輕聲道話:「很謝謝你幫我疏導,同時我有一件事想問問你,可以嗎?」
少女以放開哨兵的手為信號,結束了這次疏導。
還年輕氣盛的少女沒有表現出疲態,直到對方的精神動物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明顯的停頓下來,眼睛注目著灰林鴞,腦袋考量著什麼,對於哨兵的話下意識地點點頭。
「是這樣的,因為我只要受到幫助就會想回報回去的緣故,所以我想請問、你會希望我用什麼方式來回報你呢?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都可以。」
「回報?幫助哨兵是嚮導的職責……如果你真要的話。」少女猛然抬頭,藍色眼眸直視哨兵深棕色的瞳孔,前者隱含的探究在直視中毫不遮掩地展露出來,少女想要在他的臉上找出自己所希望的跡象。
「你的名字、國籍、年紀。」
她原本沒打算對初次見面的人問這些問題,但對方擁有鳥類的精神動物,還主動給出機會了,少女怎麼不可能把握這個能一次確定的機會。
哦唔。
和那充滿了探究意味的雙眼對望,少女的眼神讓他腦中瞬間浮現遠在故鄉的某位家人的臉,因此他不自覺的微微挑高了下眉頭。
這些嗎……
「蕭宇楔,臺灣,30歲。」
「蕭宇楔……」帶有瑞士腔以及歐美人特有的不標準唸音,用生澀的中文重複著對方的動作。
不是他。
赫妲心中的可能人物列劃掉了一行。
確認完她的猜疑,少女又回到最初輕鬆的態度,微瞇起眼笑著報上自己的名字:「我是赫妲。那我該怎麼叫你?宇楔?」
歐洲人的姓氏都是後面那個音,也沒跟亞洲人接觸過,少女很直觀地認為對方的姓是後面的音節。
——啊。
微笑僵了一下,聽對方複述名字後幾秒他才發覺自己一時忘記、把說的名字順序講反了。糟糕——不行,要對自己懊惱不是現在,對方是嚮導,馬上把情緒壓下去,馬上。
然而在他於短短幾秒內這麼想之前,小斯就顯得有點生氣的對他叫了一聲……接著溫和下來、轉頭看向他懷中的水獺。
「你好,赫妲。你可以稱呼我蕭就好,以及抱歉,我剛剛介紹名字時說錯了,是宇楔·蕭。」
嚮導敏感地接受到哨兵起伏的情緒,有些困惑的歪了頭。從醒來開始,赫妲對於情緒的感應特別敏感——尤其是負面情緒,一點的起伏都能捕捉到,她只能加強精神屏障來保護自己。
原本單獨一人所以沒有為自己設下屏障,對方到來後也顧著疏導而忘了這件事。
「好,蕭。那你的鳥為什麼要生氣?」哨兵懷中的水獺仰起頭叫了幾聲,順便用頭部蹭了蹭。
水獺的叫聲以及被蹭的觸感讓他低頭去望了少女的精神動物一下——真可愛——同時小斯向其稍稍靠近,歪歪頭盯著水獺的眼睛瞧。
「牠應該是覺得犯了這麼基本的錯,該被罵一下吧。」抬起頭後他揚起苦笑如此回道。「赫妲,妳喜歡吃餅乾嗎?」
「好吃的餅乾沒人會不喜歡吧。」少女露出甜甜的笑容,放任她的精神動物去跟哨兵撒嬌。
水獺圓黑的眼睛眨了眨,注意到旁邊鳥類的視線,也歪頭回望著灰林鴞,兩雙深色的眼睛互相凝視,由水獺的友好叫聲打斷兩者的四目相交。
「哆喴!」
接收到那帶著友好意味的叫聲,小斯高興的回應,並且展開了左邊翅膀伸到水獺面前晃一晃。他看著牠,記得這是試探,試探彼此能不能做相互觸碰的動作。
空著的手探向了腰包扣環,一如往常地將包包解下來後他拉開拉鏈、遞到了少女面前:「算是見面禮,請用,裡頭有甜的跟鹹的,想吃多少都可以喔。」
灰林鴞張開的翅膀吸引住水獺的注意,水獺揮舞著爪子,想要去觸碰鳥的翅膀,然而牠短短的前爪以躺著的姿勢不可能真的碰到灰林鴞,水獺乾脆翻了身在哨兵上身轉一圈才走近嗅著灰林鴞。
「都可以的話,那就全部吧——」少女任性的把整個腰包都拿走,一臉得意的好像是應得的而不是打劫來的。
對方一連串的舉動使得小斯更開心了,牠輕輕的用還未收起的翅膀去撫過水獺的頭部,正當這時——
「……嗯?」
沒想到腰包會被整個抽走,他跟小斯整個人與鳥都僵了一下,「請等等」這個詞隨即脫口而出。他依然保持微笑的抬手指向對方的手中之物。
「全部的話沒有問題,不過腰包裡的其他東西不行呢。」在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僵住的鴞也很快就恢復了原樣。
「我開玩笑的。」少女俏皮的吐出舌尖,沒想到對方真的願意給出全部的餅乾,不過她也挺喜歡的就是了。如果真給她,吃不完還可以拿去投餵不按時吃飯的蝙蝠老師。
水獺呆呆地望著停下動作的灰林鴞,在自己主人裝傻賣萌的時候主動蹭了灰林鴞。
「這樣啊……」原來是開玩笑。他邊笑著邊放下手,看見被水獺蹭的小斯安心回蹭,原本要貼於大腿上的掌心改放在灰林鴞的頭上。
「再一次感謝你的幫忙,那麼我們就不繼續打擾了。」今天本來就沒預定什麼行程,就先回去房間吧——然而精神動物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的樣子,還是對著水獺蹭啊蹭的。
赫妲正挑選腰包內的餅乾,本打算叫對方等等,結果哨兵先停下動作,順著哨兵的目光看過去,水獺跟灰林鴞友好的互動,兩個精神動物玩鬧在一塊,少女眨眨眼開口道:「就讓他們玩吧,蕭應該沒事吧。」
「反正我要待到值班人員回來。」拆開一個粉色的包裝,一口咬下香脆的奶酥餅乾,甜膩的味道在嘴裡散開。
「嗯……我是沒事的。好的。」
見對方這麼說,小斯的叫聲添了更多亢奮的情緒,而他就移開了放在牠頭上的手,照原預想的放上大腿。
「……對了,我還沒有介紹一下牠,牠叫作小斯。」
「小斯,牠是She。」因咀嚼而微微鼓起的嘴介紹著自己的精神動物,到現在仍只用女性的她來代稱,不知道的人或許會以為是叫人。
「要直接叫牠水獺也可以。」拿了個鹹餅乾放到蕭的手裡。
嗯?是這樣的名字啊……
「哦、謝謝。好的。」他撕開包裝後邊吃個一半,邊看著可愛的兩隻動物,用意識去提醒小斯不要玩過火後得來了對方一個「知道了!」的眼神。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把鹹餅乾吃完的他選擇默默地看著精神動物玩——直到赫妲所說的那位值班人員回來。他轉頭向對方打招呼。
疏導之後是悠閒的午後,赫妲翻閱著老師指定的醫療書,在自己筆記本上用許多顏色的原子筆書寫統整出來的心得。偶爾吃點餅乾休息,中途還泡了壺紅茶跟哨兵分享。
當值班人員回來時,已經在醫療室上竄下跳追逐灰林鴞玩耍夠的水獺也爬到少女的腿上休息了。
那位掛著名牌的醫護人員看到裡頭多位哨兵,有些訝異,但看對方沒有包紮的痕跡,以為是少女認識的人,跟哨兵點點頭就客氣地請他離開。
「謝謝你的餅乾啊!」少女揮揮手,還打算待在這裡,沒有要跟著哨兵離開的意思。
「不客氣,謝謝你的疏導喔。」右手抱著顯然玩到累了的小斯,已經先扣好腰包的他站起身,微笑的跟兩人說了再見以後就步出了醫療室。
「……哆喴。」
回寢室的路上,聽小斯沉穩的叫了一聲,知道是何意思的他點點頭,一邊小聲地回道著是啊是啊一邊用手指緩慢且溫柔的撫過了小斯的毛。
剛才真是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