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醫者走得急了，肢體碰撞間被磕著生疼，他也只是揉揉痛處，續而垂眸等待。調製解藥還需幾味藥材，領的人多了，不免兵荒馬亂。刑姜只得讓讓皘霜在外頭等著，自己入內將合適藥材整備齊全。

「仙山眾生聽令，藥靈有難，立刻前往救援。」　

那日夏蘇穆向一眾藥靈傳令，刑姜便知此事肯定大意不得。

「是盤中盤啊，皘皘。」　

他在房內轉悠半天，本該收拾齊整，醫箱卻還空了一半：「我從來只在書上見過，連那瘟物究竟長什麼樣也不甚清楚，真的有辦法將人救下麼……」

皘霜見搭檔心神不寧，忍不住開解道：「藥靈各司其職，既是醫者，將解藥帶至便成──此乃吾之所想。」更別說白狐腳力驚人，真要被瘟物發現了，走為上策還不行麼？

刑姜一聽，也知道自己慌了神，趕緊深深吸吐幾口氣，隨後迅速往箱內置入瓶瓶罐罐，急匆匆出門去了。

取了藥還不算完，刑姜著實費了一番功夫才由茫茫人海脫身。醫箱滿滿當當皆為救命之物，他遍尋白狐身影不著，一抬首，視線卻與另一人不期而遇──那人依舊喜著墨綠衣衫，身旁搭著霜色靈獸，他幾次似欲登上狐背，始終未果。

皘霜對此無動於衷，很是奇怪。靈獸眸中光輝隱隱閃爍不定，雙目半闔似是掩飾，朝夕相處的搭檔仍舊看得分明。刑姜還待詢問，先出口的卻是對向那無禮之徒的問候。　

「長卿先生。」刑姜如小兒賭氣般忿忿道，「再對皘皘毛手毛腳的，我可就不加敬語了。」

「你早就不加啦……」嘴上反駁弱而無味，此番說詞對長卿卻最是有用，他果真放開靈獸，甚至不願再碰觸分毫。而那張嘴仍是滔滔不絕，沒有半分停下之意：「當初刑兒個子還不如皘霜的尾巴長呢，那時可最是惹人憐愛……」

「長卿先生！」

刑姜臉色隱隱轉紅，四周已有窸窣響動，再讓長卿說下去，估計刑姜的童年便再也成不了祕密了。他連忙從中打斷：「您不是總窩在那小竹舍之中麼？今天怎麼有閒情逸致來欣賞人山人海？」

「那還不是，趕緊給義兒支援來的。」他指向身後同樣顯得沉重的木箱，隨後面上逐漸透出明瞭神色：「哦，我說這兒人怎麼多得和螞蟻似的，在領藥是吧？瞧，百部、馬齒莧、雞膽、百合、川貝……喏，三葉青也有！我這兒都給你備齊啦，可就不用排隊……疼！」

「晚了。」荊芥藥靈臉色陰沉，收回那因狠揍而微紅的拳頭，躍上皘霜後背。見他把木箱往身前一放，不發一語便欲離去，長卿趕忙拉住了淺青袍袖：「行了行了我知道錯了，憑我們兩介手無縛雞之力的藥靈，趕去了最多換換假藥吧！多帶些用處可大了！」

雖對「手無縛雞之力」六字略有微詞，長卿所言也不無道理──何況刑姜心上氣著，倒不至於拋下義父不管。他讓白狐站住，伸手便要拉人上靈獸後背，沒想到雙掌堪勘觸及，長卿猛力一握，一哂，逕自躍至刑姜身後，還改捉著義兒右臂，死活不放。

「放開……」

「不放不放。」

風聲呼呼，皘霜已然邁開大步飛快前行。見那人滿面笑意，刑姜回過首，卸下右臂氣力，索性不再搭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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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卿與刑姜的醫箱外觀乍看之下並無二致。皘霜曉得的，那是醫者作為「醫者」被承認的那一日，義父贈予的重要物事。內建精巧機關自不必談，只消往看似樸實無華的表面以濕布擦上幾回，淺刻於木質紋路之上的花紋便將盛開──荊芥與常春藤分而細細長成，層層疊上。

白狐尚不知如何面對長卿。他不禁逃了，逃得徹徹底底。每回刑姜探望義父，靈獸或藉口推託，或索性不知所蹤。久而久之，藥靈知他不願，還道是長卿私底下欺負他了，頗有同仇敵愾之意。

不是的。皘霜只能心道，並非如此。既然長卿認不出他，不如維持誤解也罷。靈獸有自知之明，百五十年仍未能有解。

而眼前二人分頭而行，即便許久未見，只消眼神一碰，就該知曉對方意欲何為。

「這兒，藥材三斤，我用真的和你換假的。我怎麼看的出來？哦，這是秘密。」

「賣賣賣，腦子全裝染劑了是不是？做生意不實誠，以後人全死透了看你要賣誰！」

一則溫煦，一則辛毒。一如那藥靈尚年幼，藥培便傾囊相授，讓他盡說內心事無妨。

「為何？」

「若無法誠懇道出心中所想，那就太難過了。」

時餘百年，白狐認不得成年藥靈，只憑白玉小狐草率續緣。他心知他大可不必如此。

若他不欲再見故人，又為何立於此處？

「……皘……皘皘！」

冰藍眸中堆起驚詫，親暱稱謂將其猛然拉回。

「快點，我們要逃啦！」

視線可及處有瘴氣鋪天蓋地而來，盤中盤近在咫尺。白狐當即聚起靈力，拔腿便跑。

「哈哈，腳底抹油……」

「沒有油！這是靈力！靈力！」

刑姜邊要拌嘴，邊往靈獸頭頂輕撫幾下。是了，皘霜心道，順其自然也未嘗不可。

「皘皘啊。」藥靈低聲言道。

「怎麼了？」

「有什麼煩心事，說出來，我不會笑話你的。」

是了，皘霜恍恍惚惚地想。

正因如此，他才心甘情願相隨於父子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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淪為劇情工具的盤中盤.jpg

放一下長卿的立繪 一樣拜託仁頻中繪製的
如果覺得某些衣著細節跟阿刑很像的話，那一定不是你們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