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兩銀子，拿去。」

少年瞥了眼手上的小袋子，再看向面前的差役，「大哥，這和公告的數目差遠了。」
「現在賊寇滿地跑，官府有銀子賞你就該謝天謝地了，」見他還欲開口，差役不耐煩地擺擺手，「去去去，識相點就快滾，沒工夫和你瞎攪和。」
少年明白多說無益，豪不掩飾地冷視對方一眼後，便帶著酬金轉身離去。

那差役卻是被震懾到，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怎麼會有人的眼睛生的那般美麗卻又可怖？

……

有個嬌小的女孩徘徊在街道上，左右張望，神情十分茫然無助。
原本還因工酬不對等而不悅的少年，被那身粉給吸引了目光，進而上前。

是個貌似五六歲的女孩，兩個小包子似的髮髻上別著黃花綴蝴蝶結的髮飾，從粉紅棉襖的上好衣料與花紋的精美繡工判斷，應是出身不俗。
是哪家的小姐走丟了嗎？現下局勢紛亂，不能放這麼小的孩子獨自一人，太過危險。

看到陌生人靠近，小女孩有些緊張地後退一小步。
藏酒蹲下身子讓自己和女孩視線同高，讓她感到不那麼壓迫，而後柔聲問道：「小妹妹，你的爹娘呢？」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個向她搭話的少年，覺得他長得好看、服儀端正整齊，語氣也很溫柔，不像壞人的樣子，才放下了戒心。
「爹爹……不見了……」小女孩揉了揉泛紅的眼框，泫然欲泣，「薇兒沒跟好爹爹……」
「你叫薇兒呀，」藏酒輕按住她的肩，金眸正視她淚光閃閃的杏眼，「薇兒要勇敢不許哭，我才幫你找他。」

小女孩點點頭，想著要勇敢，努力把眼淚忍住。

「你和你爹是在哪走散的？」
「在、在市集，爹爹說要買東西……」

此時一陣微妙的咕嚕聲響起。

薇兒低著頭不敢出聲，彷彿那聲音與她的肚子無關。
「肚子餓了嗎？」藏酒失笑，站直身子，伸出手示意女孩牽上。
「走，咱們就去市集，邊吃點心邊找你爹。」

……

市集熙來攘往，少年一邊護著女孩走在內側避免她被推擠碰撞，一邊和她閒聊著。

左手一支糖葫蘆，右手一支捏麵人，薇兒笑得樂呵呵，完全看不出不久前還哭喪著小臉。
薇兒吃完了最後一顆糖葫蘆，舔舔嘴角的紅色糖渣，「我娘平常都不讓我吃甜食的。」
「那我會不會害你被罵呀？」
「唔……我叫爹爹保密就好，他對我最好了。」
藏酒笑了笑，想到女孩在路上和他分享的日常小事，「你爹真的很疼你呢。」

「對呀，而且我爹爹很厲害喔，好多人都要聽他的。」薇兒邊說邊揮動短短的小手，竹籤上的捏麵人也跟著左右擺動。
「這樣啊，你爹是做什麼的？」
「爹爹他是……」
女孩話尚未說完，便被一道男聲的叫喚中斷。

「薇兒！！」

藏酒和薇兒同時轉過身看向那男子。

他一身墨青長袍鑲銀邊，雪絲繡蘭，碧色玉冠束髮，穿越人群朝他們快走來。
華袍貴氣而不庸俗，反倒襯得他氣質出眾。

金眸中的詫異很快便被掩藏。

「爹爹！」
見小女孩上前就要撲抱住男子，藏酒趕緊將那串捏麵人接手，免得她弄髒了男子的衣衫。
父女短暫失散後重聚，先是溫暖的擁抱，再是幾句輕聲的叮囑，諸如「不可以亂跑」、「下次一定要跟好」云云。
男子確認女兒平安無事後，抬首望向少年，眼裡的懷念之情顯然。

「公子，好久不見。」

溫潤的嗓音，和當年初遇時相差無幾，不過多了點沉穩。

「……佐少爺，」少年遲疑了片刻，仍是出聲喚道，一如數年前，在宅邸、在酒樓、在茶館喊出口一般，沒有什麼困難的，「真的是許久不見了。」

佐少爺淺笑，斂起黑眸。
「十年了。」
「你幾乎沒變。」
幾乎沒變啊，他還是那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年，他卻已為人父了。

不可思議。

接著佐少爺抬手指了自己的髮梢，「除了頭髮。」

罌粟藥靈並沒有改變髮色混入人群的習慣，只有在與那薔薇同行時，才會將一頭酒紅的髮幻變為如墨色澤。
她說他那紅髮太引人矚目，太突兀；他說那是他的真實本色，沒必要遮遮掩掩。彼此之間總是沒有共識。

「這個啊，染的。」少年也淺笑。
「很適合你。」
「謝謝。」

一陣不長不短的沉默。

佐少爺又道：
「公子一個人嗎？」

「對，只有我。」
藏酒確信自己看到對方眼中一閃即逝的落寞。
「久別後重逢，竟是公子幫了迷路的小女，看來我們還是挺有緣的。」佐少爺的語調淡然中摻了些溫煦，「不如一道去福盛樓坐坐，讓我招待公子作為答謝。」
聽到酒樓的名字，薇兒興奮地跳了跳，輕扯她爹的衣袖。

藏酒卻是撒了個小謊婉拒：「還是不了，我晚點還有事，往後有機會再敘敘吧。」

什麼時候還有機會？五年？十年？還是更久以後？

「雖然可惜，但也只能如此了。」
男子惋惜，牽起小女孩的手，父女兩人鄭重地向藏酒致謝並道別。

在分頭前，男子一手撫上了女孩的黃花髮飾，對少年輕聲道：「她名念薇。」

念薇。

他這才注意到那小黃花，是薔薇。
即使當年被狠狠傷了心，也不願憎恨對方，反而以其為自己的孩子命名。
年少時曾有過一場極美的愛，不是一灘泡影，不是一樁虛夢，它是永不凋零褪色的芳菲。

「蘭泉。」

鮮少稱呼對方的名，憶起那些年發生的點點滴滴，藏酒情不自禁地蹙起眉頭。
「當年不告而別，是我們對不住你。」

男子依然淺笑，如那山間的澄澈泉水，淡而清。

「你們有苦衷，我明白。」

他從不悔掏了心，從不悔遇見他們。

「我和內人現在過得很好，希望你們也是。」

……

韶光易逝。

好像昨天才與佐蘭泉在酒樓談天，一彈指，十年過去，他已從弱冠的年輕公子哥，變成了而立的穩健男子，有妻有兒、忙於家業。

人一生有幾個十年可以蹉跎？
成婚，生子，慢慢看孩子長大，慢慢和伴侶一起變老……這才是屬於凡人的幸福。
先行離開，讓自己變成回憶，讓他們的人生繼續前進。
當年的決定是對的，對藥靈、對人類都好。
罌粟藥靈如此告訴自己。

這便是最好的結局。

——拉線——

明天是七夕，順利的話會發很久以前說好的糧，順利的話 (不要重申

因為藏酒喜歡小孩子所以薇兒要吃什麼都買給她這樣 (好
這篇時間點是今年初，其實是系列的後話，今天提早放出來算是個預告(？)
大概沒有別的要說了，喔對了，少爺的名字我斟酌很久
以下隨意閒聊

這種覺得凡人的幸福藥靈不該干涉的感覺超心酸的... 請要順利喔，拜託要順利！！！（重申什麼

Eucommia: 這是比較普遍而且消極的想法，偷偷透露這裡還有打算寫另一種藥靈的想法 (說出來了
要是過了晚上十點還沒看到請狠狠打我的頭逼我生出來 (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