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鳥的牢籠│日常】
——「使我受妳眷護加冕,永遠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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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鏡中顯映出來那名容貌出色的男人四目相望。
輕輕地笑一笑,揚手柔緩地摸著白淨透皙的平滑臉蛋,舉措極小、極小,如同深怕傷著那張皮相一絲一毫,完善地照料呵護,西瑞爾頭向右偏,鏡裡的人在他視野前方亦往同側傾斜,解卸髮圈後披散整瀑細軟棕絲掛落臂膀,他光著上身,赤腳踩在盥浴間灰白色塊織就之磁磚上,來時的襯衫早脫下後棄之門口踏墊旁,只下著黑長褲,筆挺立於洗手檯前一步。
洗了把臉倒是精神更旺,氣色稍好了些,至低不若乍到見著的那樣蒼白。早先在廚房度過將近兩個鐘頭的艱難時光,他一進房便解衣進浴室盤算著要好好沖個淋漓暢快的熱水澡,但在此之前,他不知怎地鬼使神差湊往鏡面端詳自己,動作順得彷彿習慣已久,這會覷夠味兒方止歇無謂的凝視。
西瑞爾動手拆褲頭皮帶的結,續彎身卸除黑褲,從背面看可稱他瘦而不弱,線條、光澤與比例都恰到好處地生長發育,則正面而言大略能看出其腹部線形完美,無半分多餘贅肉,淺淺腹肌。
他低垂腦袋之舉牽動柔軟髮綹也溜過肩頭,在下腹處瞧了片刻時長,再而動手去脫最最緊貼皮膚的那件底褲,隨意扔到地上,一身無物遮蔽,他踏進乾溼分離的隔間唰地旋開水龍頭,頂上花灑自一兩滴水珠至噴薄水柱,由冷漸熱打在西瑞爾體軀,許是等來溫度合適的熱水,他舒服地瞇起綠眸仰頭感受現代科技的便利。
唯獨吃與盥洗不可像住所回歸古樸,他雖能吃苦,但出生於二十一世紀被現代文明嬌養著茁壯到今日的西瑞爾終究是對一切方便事物食髓知味且重度依賴的。
「哈……真好。」牙關禁不住舒適淺吟淹沒矯情壓抑,他拾花灑左方牆角設置的鐵架裡瓶罐芳香四溢的洗髮和潤絲乳,擠少許白沫塗抹長髮再徹底洗淨,零零散散地用太緩的節奏從頭到腳都保養過一回,才心甘情願地捨得走出浴室。
衣飾的部份房內櫥櫃裡頭有,隨手揀順眼來穿即可,西瑞爾挑中做寬大設計的短袖襯衫,是松花綠的顏色,合著類似他原有那件下裝的黑色牛仔褲,至於溼著頭髮……該說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一拉出木櫃最底的抽屜就看見吹風機,尋了圈插座何處即吹烘起披在背後的棕髮,畢竟他可不會魔術亦或變戲法,豈能一招就讓溼答答的東西瞬間乾燥呢?
——弄出這般大的聲響,若非隔音了得,莊園裡只要有人定會聽見。
願不願現身罷了。
西瑞爾看著吹得差不多,物歸原地,光腳丫游移過絨毛地毯走近床,方纔淋浴期間濛上霧氣氤氳使他碧眼溼漉漉的,像是散耀鶸萌黃光彩的剔透琉璃珠鑲在他英俊皮囊,滾動、顧盼之間熠熠生輝,他目光不在床,而投於刀,那柄銀製的匕首。
考慮到嗆鼻鐵鏽味妨礙自身集中注意力,他是把刀子擱洗手槽撮弄洗滌過的,儘管刃面會鈍,在做法荒謬的情況下他擦撞出較他做的事還要荒謬的結果:血味已除,血跡猶在。
敢情這是欺他沒常識嗎?這怎麼可……能?
……那一閃而逝的,是什麼?
「如果你執意如此,我想我也用不著攔你了,反正你最後還是會去。」發話的是道清脆的女聲。
「我和妳說過原因的,這一趟我非去不可。」接連能聽到低醇男嗓。
「你大可以不用……」女人的聲音停滯幾秒後傳出,挾帶微不可察的幽幽歎息。
「莉塔,基於信任我告訴妳實情,不是讓妳意圖左右我的想法和阻止我的,在這件事上我或許自我或許一意孤行,可我會以不影響任務的前提為條件好讓妳信服我仍把工作擺在第一位。」他說得決絕,言詞鏗鏘有力,「除此之外,妳沒有干涉我行事的話語權。共事這麼多年妳見過我失手嗎?過去不會,未來亦是,收起妳對我那些氾濫的擔心好好地看著眼前的獵物吧。」
男人深吸了口氣,然後道:「但多謝了,老實說,很少有人在乎我的生死。」
那究竟是什麼,屬於誰的記憶,他心裡一概沒底。
僅僅是,莫名其妙地拿起那把匕首,神不知鬼不覺地、他也沒發現地捏緊握柄,施力,不斷兌力進去,掌心因柄凹陷顯得充血似的赤紅,時經半晌,他突然意識到手中溫熱物什一下放開了手,刀輕巧落在腿根,他愣怔盯著登時失去壓力而泛白的手,那片掌紋脈絡清晰沁了一層薄汗,是用力過度所致。
事情的真相,西瑞爾不得而知。
……短時間內,至少在他二度試驗他推理出來的午夜重置定律,活完那一場試煉之前,他不想過早接觸埋藏他目不能及處的塵封回憶。記憶忽地泉湧,他竟感到有那麼一些些慌惶繚繞,大抵是向生的本能在潛意識裡提醒著他,最佳不過遺忘。
因為他游刃有餘的自信心,剛剛有一秒鐘,不知躲去哪啦?
使我受妳眷護加冕,永遠榮耀。
爾後他又一凝滯,不動聲色不出聲地上了鬆軟床鋪,兩腳掩在被單之下,後腦杓墊著兩個棉枕,沒有就寢關燈的良習,便配一室白光入眠。
那句話,浮現在他腦中的,又是什麼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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