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普拉斯的花園迷宮閒逛了一整個早上並送回幻獸後，兩人在裡頭想起了這一路走來的回憶。
流星雨之夜的第一次彼此坦承。
兩人在帕斯諾的第一次單獨約會，還有伊斯重病讓鳶宴第一次手忙腳亂地照顧人。
在君之霞因為鳶宴的衝動，遭遇了前來強行將人帶回的鵑蘇，伊斯第一次暴怒，將鵑蘇砍成重傷。
在船上失竊案時兩人第一次冷戰，但最後還是一起解決事件。
在奈荷貝特，伊斯因為斯芬克斯的關係，身上對疼痛麻痺的幻獸詛咒被解開了，第一次感受到劇烈的痛楚。
還有在空賊來襲時，兩人合力擊退了許多空賊。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記得。』
『你說一遍來聽聽。』
『只要你認真的叫我離開，我就不能跟著你。』

好多好多的第一次，好多好多的牽絆，在旅途的最後，並沒有隨著尾聲而減弱，而是變得更加濃烈。
就算鳶宴在兩人走出花園，提起了當初的約定，增加了離別的氣息，也絲毫不減這份感覺。
因為這是一開始就說好的，約定的離別。
「赭湄國內已經開始起義了。」
離開花園後，兩人搭著飛行機器來到了艾爾尼古堡區附近的電報所，鳶宴領取了表親拍來的電報，表情看起來很嚴肅，看完後他將電報摺好收進皮褲的暗袋中，和伊斯解釋著目前的情況。
「之前鵑蘇施行根除其他家族勢力的政策做得太過火，動到了赭湄的命根農業與商業，搞得很多基層的老百姓都失去工作，才爆發這次的起義。」
「現在國內分為鵑蘇率領的皇城緇軍以及以七大家族為首的義軍-彩軍，雖然彩軍聲勢壯大，可是把握著許多搶奪而來的資源的緇軍卻是比較佔優勢的。」

鳶宴看起來十分頭痛，但在分析政局時，臉上卻閃耀著燦爛的自信。
雖然伊斯並不是擅長這些的人，但是他在與鳶宴相處時，卻能感受到「只要對方肯努力，一定是是非常好的政治家」的事實。
「需要我向希子請求支援嗎？」伊斯想起前陣子才放任他辭職的老闆。
「不，我不能再讓青木家的人捲入赭湄的政爭，」鳶宴壓下伊斯的手，搖搖頭，「之前得知她父母是被鵑蘇殺死的，已經很慚愧了，我不希望她再因為鵑蘇的事而拖累她的家業。」
說到這，鳶宴露出一個無奈的笑，「而且她已經幫我很多了，上次你給鵑蘇那一刀，不就是她算好的嗎？」
在君之霞的時候，因為地利而趕來抓捕鳶宴的鵑蘇，被憤怒的伊斯一刀穿胸而過，雖然伊斯那時也身中數箭，但那時的他，痛覺尚未恢復，所以才能像瘋狗一樣，從敵群中直咬敵將。

「我還能做些什麼？」聽了鳶宴的話，伊斯對於自己現在一點都派不上用場，感到很沮喪。
看著有些消沉的伊斯，鳶宴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把那頭又硬又直的藍髮弄得亂七八糟。
「你什麼都不用做，這樣就好。」
露出了寵溺但無奈的微笑，看著低頭不說話的伊斯，鳶宴很清楚對方其實根本不想分開，因為自己也一樣。
但是身為一個被期待著的王子，他必須回到赭湄，去率領人民推翻那個從根源上錯誤的暴政者，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義務。
所以他不能因為私情，而放棄去做正確的事。
在這幾個月的旅程之中，鳶宴從拒絕，到不得不接受，再到坦然面對，連他自己都想不到會走到這一步。
流浪了兩年一直活在自怨自艾之中，所幸遇見了願意陪伴自己的人，才能意識到自己該成為什麼樣的人。

『有人期待著你，是一件幸福的事，也是痛苦的事。因為會害怕自己沒有能力回應別人期望，所以痛苦。』
伊斯有時候會說出很有哲理的話。
有次收到來自赭湄義軍想請自己回去擔任首領的電報，鳶宴又開始鬧脾氣時，伊斯那麼說過。
『不想回應就不想回應吧，你有資格抱怨。不過我覺得你最後還是會去，因為你是個有能力的人。』
「被你說中了啊......」回憶著那時，鳶宴露出苦笑。
「說中什麼？」
走出電報所，在夕陽底下漫步，時間彷彿為兩人慢了下來。
「你說過我會回應義軍的請求。」
「嗯。」
「你每次只要講超過三句話就是很有道理的話呢。」
「大概是因為我想了很久。」

「但真的很神奇，因為你總是能說出我心裡的顧慮。」
夕陽為兩人的臉上染上了一層暖暖的紅橘色，卻不知為什麼看起來有點悲傷。
或許是因為夕陽本身就帶有與離別相襯的色調吧。
「因為那是你的夢想不是嗎？你做了很多努力，所以要把握機會。」
伊斯牽起了鳶宴的手，兩人邊走邊相視而笑。
而後陷入了一陣安詳的靜謐，只剩下腳步聲，過了許久，鳶宴才開口，但已經哽咽到說不出完整的話語。
「我以為....我能忍住，離開的很瀟灑！但是！我沒......辦法.....」
伊斯不顧路人眼光，伸手緊緊將鳶宴抱住，「結果又是你先哭了。」
「少囉唆......」鳶宴的頭擱在伊斯的肩上，紅髮散落，猶如鳳凰花盛開一般，「誰叫我......那麼喜歡你。」
「回去以後就不能像這樣撒嬌了。」
「我知道啦......你真的很囉唆！」

結果鳶宴還是沒辦法忍住那種離別的酸楚，生性纖細敏感的他最終還是在街上哭得亂七八糟。
陪著一直掉眼淚的鳶宴從莉莉絲神殿，沿著湖邊一路走回港口，兩人回到停泊在港口的埃斯泰爾號時，已經天黑了。
一起吃過離別前最後一頓飯後，他們回到了鳶宴房間，伊斯開始著手幫忙鳶宴打包行李，而要離開的本人則坐在床上，眼睛腫腫的，看起來還是很難過。
「你為什麼還有心情收拾行李！」
「我是幫你收......那你有心情收嗎？」
「沒有......」
「你看吧。」
雖然對回國的心態變了，但小孩子脾氣還是沒什麼改善，鳶宴躺在床上耍賴著。
不過也只有伊斯能這樣讓他放心的耍賴。
想著回國之後有堆積成山的事要做，荒廢了兩年的從政之道，走起來一定特別艱辛，鳶宴便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伊斯身後，攔腰抱著對方。

「不要收了，陪我。」將頭靠在伊斯後頸，鳶宴偷親了幾下。
「......好。」被突然那麼一撩，伊斯有點不知所措，但還是點點頭。
「幫我梳頭吧。」
把木梳遞給伊斯，鳶宴坐在鏡子前，閉上雙眼，等待愛人幫他梳理那頭原本就已經很柔順的紅色長髮。
默默地開始梳著，從髮根到髮尾，都那麼的小心翼翼，伊斯梳髮的動作溫柔而深情。
「我有和你提過嗎？」
「提過什麼？」
「在赫赤家，通常梳頭的工作都是自己要完成，因為頭是貴族最重要，而且最脆弱的地方，除非是能夠託付一生的人，才能讓他幫自己梳頭。」
「所以你一開始就拐我幫你梳頭？」
「我沒有拐你，是你自願的喔。」
又習慣性的向後一靠，鳶宴的後腦杓蹭著伊斯的小腹，一個仰望，和露出溫柔微笑的伊斯對上了眼。

「這幾個月以來，謝謝你。」鳶宴雖然笑著，但是眼淚卻又掉下來。
伸手抹掉對方臉上的淚痕，伊斯什麼也沒回答，只是低頭與鳶宴接吻。
「你都不難過嗎？」雙脣依依不捨的分開，鳶宴帶著哭腔問著。
「我比較害怕。」
得到這個答案，鳶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伊斯的意思是比起離別，他更害怕鳶宴在戰爭中死去。
「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保證，自己不會戰死在沙場上。」
「我知道，但是我並不想把今天當成最後一天。所以不想難過。」
「你這隻笨狗......」
當天夜裡，兩人激烈但溫柔的交纏至凌晨，彷彿要在伊斯體內留下印記，鳶宴不斷的索求，而伊斯也毫不保留的給予。
最後兩人累的相擁而睡，在閉上眼睛前，鳶宴迷迷糊糊間，似乎看見了伊斯直直望著自己，那雙漂亮的眼睛正無聲的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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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5點，伊斯被扣皮帶的聲音吵醒，是鳶宴正在著裝，準備離開所發出的聲響。
揉揉眼睛，爬了起來，伊斯問：「幾點的船？」
鳶宴一面調整皮帶，一面心事重重的回答，「剛剛顎琳已經來過，馬上船就要來了。」
房間裡陷入一陣沉默，直到鳶宴著裝完畢。他走到床旁邊坐著，表情嚴肅認真，卻帶著濃濃不捨的看著伊斯，伸出手撫著對方的臉頰。
「我要走了。」
「我知道。」
「不可以跟來，知道嗎？」
「我知道。」
「如果我五年後沒有出現，不要等我了，知道嗎？」
「......我知道。」

拿出自己的船票，鳶宴坐在床邊，將他塞進伊斯的手中。
「這個就讓你處置，雖然講起來很自私，」鳶宴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但是很努力的忍住，「但是我希望，你能一直記著我。」
握住鳶宴塞過來，還存有些微體溫的船票，伊斯點點頭，一如往常。
「你知道，我一定會的。」
「笨狗......」
為了不讓自己哭出來，鳶宴突然站了起來，背對著床上的伊斯深呼吸。
看著鳶宴的背影，伊斯才露出寂寞的表情。
「不要跟來，拜託。」
「你講過了。」
「......再見。」
「嗯，快去吧。」

簡短的道別，鳶宴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船艙。
知道對方一定在偷哭而不想讓自己看到的伊斯咬住下唇，也在強忍著那份悲傷，直到下唇被咬出血來，他才低頭任由血與淚滴落在被單上。
獨自一人在船艙裡待到下午，整理好心情的伊斯才換上衣服，回到自己的多人房裡整理行李，知會一下室友、隔壁兩位女孩和好兄弟張廷岳後，便要準備下船買回奧蘿拉的船票。
「蛤？你要回故鄉做獵人？」
「你什麼時候辭職的我都不知道！」
「鳶宴那傢伙呢？」
被關心自己的朋友們圍繞著，伊斯露出無奈的笑容，窩心的感覺沖淡了不少愁緒。
簡單的講了一下最近發生的事，還有鳶宴家鄉的事，眾人才知道這兩人之間的感情糾葛。
「好吧，既然你們兩個都做好覺悟了，我們也不好說什麼，但如果你需要我們，我們隨時都在。」最成熟的奧汀將大家寫好的聯絡方式一起交給伊斯，並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買好票，沒什麼行李的伊斯背著一個小布包，還有帶著躲在腰間布包裡的多羅宴宴，向各個船員表達謝意之後，便離開了埃絲泰爾號，往停泊著前往北方雪國的蒸氣飛船而去。
「啊，等等路上幫你買幾塊保暖的布吧，奧蘿拉很冷的。」
踏上了歸鄉的旅程，伊斯摸了摸爬到肩上的宴宴，露出了微笑。
「我也該實現我的夢想了。」
然後等你回來，不論多久。
這是我唯一一次違背我們的約定，原諒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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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線)

晚點還有一篇後日談
等發完再來講結企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