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薄如月光的髮絲尾端有被火薪燒過的痕跡,他不時聞到蛋白質被燒熔的味道自身上傳來。披風也有幾處被斬裂及燒出的焦洞,打刀曲身將身子隱藏在建築物之間的小徑裡,讓黑暗批蓋在身上,好暫時躲避敵人眼光。
除了背上橫跨左右的刀傷,左肩、手臂、胸膛、小腿也有大小不一的傷口,但都不及背部來的嚴重。他咬牙將背挺直,傷口或許不深,濕潤感在壓縮裂口時還有一點浸出到其他區域,血應該停住了,打刀左右晃著頭,想讓暈眩及冷汗從身上離開。
「……你沒回來真是太好了,殺貓君。」想起還在遠征中的同伴,大概此刻也晃著金絲在路邊追草球吧。他苦笑著,快速解掉肩上的繫紐,把披肩撕成幾塊長條巾做成緊急止血帶,脫下西裝外套後、迅速將最大的那條緊緊纏繞在胸膛與背,阻止傷口因為動作而扯開。
在固定好左肩傷口後,他低頭看了下那件外套——大概還能利用,又將外套綁在腰上,離開了小徑處準備再回到戰場上解決那些不請自來的訪客。
「——仿冒品君!」踏出陰影處的第一眼,那個身版讓自己喊出聲叫住人。
身上傷口處處滲血,衣裝早已因為臨時包紮而被扯得殘破不堪,加上飽吸血水,早已看不出來原型。拖著疲累身體,雙瞳警戒著四周環境,大火已因審神者所降的雨水而受控,情況已比之前好得多,可仍不能鬆懈。
耳邊傳來呼喊,視線移動過去,看見那個銀色身影。
是本科。
是山姥切長義。
撐住身體,帶著粗重呼吸,小跑上前。
「沒事吧,長義。」
「那是我要說的話——你、那是怎麼回事。」這不是比想像中更糟糕嗎,這句話只能留在喉嚨裡,完全講不出口。
光看也知道肯定經歷過多場廝殺戰,但沒有想過那個在戰場上總是露顯從容神情的仿作會傷得這麼重;即使那對眼珠仍是有神,也看得出疲憊感了。
「我可用不著你替我擔心,這是在小看我嗎。」相較之下反而是我看起來最遜——這也難怪,畢竟自己才剛從隱藏處出來。打刀沒打算在外顯上示弱,反而一如往常皺眉看人;但一股自責感在目光掃視過山姥切國廣遍體麟傷的身體後更加壓在心底。
要是能在一開始就阻止一部分敵人入侵,或許現況就不是這樣,至少能更輕鬆點吧。
以嗆聲回應提問,是本科一貫的作風。聽見如此元氣滿滿的回覆,不由得就感到安心,本來緊繃的精神亦稍微放鬆下來。
「火勢基本上都受控制了,不過內部還是很熱,所以不能在室內久留。剛剛解決了好幾把大太刀還有苦無,不過應該還……?!」
眼前一個眩暈,踉蹌兩步,幾乎要撲倒本科身上。
因為精神得到放鬆的關係,疲勞感直奔大腦。身體各處疼痛與無力,明知道這是肉體所發出的抗議訊息,可如今並不是能夠休息的情況。
扶著額頭,強迫腦袋使用僅餘的能量去思考。
身上各處充滿大小傷勢,加上體力、靈力都大量消耗,有什麼方法可以瞬間補充靈力、治愈傷口?
……靈力?
腦袋中想起一件事,自從那個人被折斷之後,北川慶介就給每個人都分發了那個。
使用那個的話,說不定就能……!
「長義……我有個請求。」
疲累聲線再次響起,向本科訴說著願望。
「你這傢伙是說認真的話嗎,不,是認真的吧。」不能否認,自己是壓住了動搖才能回話。
——果然是在勉強自己撐著。
差點就要伸出手去抓住眼前重心不穩的人的雙臂,要是平常的情況,肯定會要對方去休息其餘的交給自己,但眼下情勢緊急,完全沒有喘口氣的空間。看著仿作將腳步穩住,打刀反而更鎮定住心。
就算來到這座本丸和仿作相處時間未長,山姥切長義對他的個性也有點把握;對方並非會是在這個節骨眼亂方寸的人,同樣的,也是一板一眼的性格。因此說這話的背後一定有意義在,但是……要折斷那個仿作,自己照顧過的孩子,要說最殘忍的玩笑非這個莫屬。
目光再次掃過對方,那些傷勢、以及他方才步伐不穩的情況,如果是往常只要進入手入室就好,但現況是傷必須自己照料,就沒得選擇了。在擁有審神者靈力一部分的御守下,只要折斷刀體便能迅速恢復原貌。
想法一致啊——要是換做自己遇到這種情況,也會用這種方法。
「——把刀亮出來,山姥切國廣,沒有時間了。」深鎖著的眉頭更加深刻,打刀反手將本體緊握在手裡,刀尖朝下的後退幾步。
「啊啊。」
不愧是山姥切的本科,不用說明就能夠理解自己想說的事了。
拔出本體刀刃,平放於雙手之上,並向著對方伸出,就猶如要獻上本體一樣的畫面。
「……」
這全都是那句話害的;仿佛像是從那把刀穿越看往從前,幼小的附喪神高興著向他獻出刀體,向他展示國廣的傑作。山姥切長義咬緊牙關,毫不猶豫地將刀刃向上,使勁筆直朝著那把有些許傷痕的刀劈砍。
山姥切國廣在他的面前應聲斷成兩半,刀體破裂、鐵屑濺起的模樣被收進絨藍眼底,他不會忘記那個畫面。
「……你閉嘴。」明明知道這只是有效益的手段,嘴角依舊顫抖。
刀身斷裂、剩餘靈力流失,一瞬間無力感遍布全身。
眼看面前本科面孔,表情與語氣盡是動搖。自己曾經也手刃過同伴,深深明白那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可如今,自己正將這份痛楚推到本科身上。
「……對……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身邊圍繞一陣溫暖,包圍全身。
緩慢睜開雙眼,旁邊站著本科身影,再稍微活動雙手,看來沒什麼問題。
從地上爬起,那滿身傷痕已經不見踪影,除此還能夠感覺到靈力被補充回來,精力滿滿。看起來御守有好好地發動。
「謝謝你,長義。」
我們果然是藉著靈力現身的附喪神……能恢復真是太好了。在劈斷那刻緊皺著的眉頭頓時獲得舒緩,於是出拳往那張臉揍下去,順便再往小腿踢一腳。
「是山姥切。」眼睜睜看著男人變薄的身影被靈光包圍後又再度厚實,紺藍眼底裡除了放心外,更隱約帶著怒意。
「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明白,既然御守已經用掉了,那麼接下來要更謹慎應戰。」讓我幹了這麼不愉快的事,不是簡單說聲對不起和謝謝就能算了。打刀的臉此刻變回原先精悍表情,要是真的再走錯一步,就沒有下一次了。
「——懂的話就開始行動。那把刀我不想再看到它斷第二次,山姥切的名號可不允許不像樣的戰鬥。」自顧自的吐了一堆話,但是也正因為是要緊時刻,打刀比平常更加嚴厲。除了對他人,也是替自己上緊發條。自己持有的並非是能復原的御守,但那正好,要是不能撐過這場考驗,才真正是替銘蒙上汙影。
冷不防吃了一拳,正錯愕途中卻又吃了一記踢擊。小腿因為護甲而避過一劫,撫摸著熾熱臉頰,聆聽著本科話語。
澟然語調中帶著一絲怒氣,面對責備,卻感覺無比安心,甚至可說成為一枝強心針。
「啊啊。」握緊手上刀刃,回應的話語字字鏗鏘。
「等下再見,長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