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上因海風混雜魔力源，夜風的氣味更顯清冷，闇幕也浸入數層橘紅與冷紺間，對比起來，白天的生氣發躍像是將整座城市重新進入新的循環。從者維持靈體化的狀態跟在御主身邊，從住家開始將感知漂浮於上空，環顧著少女視線死角後的範圍。

『……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問題。』

住家到城鎮上的路不算太長，沿路她遇到一些居民或者熟人，少女面對那些招呼也是揮手微笑著。從者在上方看著那些細微動作，加深了他對御主另一面的印象。

想來也是那個謹慎和親切混和的個性為她帶來好人緣；進入街道後人類氣息更加擁擠，從者不得不將注意力放回戒備上，但在某處他察覺到了兩股龐大到難以忽略的氣息。

一個嫻靜、一個活潑，無論是哪一個感覺上都和純粹定義上的英雄不同。

更加超脫凡人領域的感覺。

『凜，我們踏入其他人的地區了。』他以念話提醒著少女；御主無法和自己一樣，能感受到同屬從者的氣息。但奇妙的是這種稱不上踏入工房時會有的緊張感，反倒更趨近於進入他人管理區域。

『……我知道了。還發現什麼了嗎？』少女止下腳步，清亮的雙眼環顧周遭。

現在人多，想來不會發生什麼大問題──

「嗯嗯，完美！這樣的話肯定可以大賺一筆★」

就在她還來不及與自家從者繼續討論的時候，一道活潑的女聲和奇特的景驟然進入感官。

鮮紅與暖黃在插花盆上頭錯落成花製的雕塑，乍一看有點像對來往路人伸出肉球的貓。
像是不嫌多一樣，同樣的好幾個成品擺滿了門外──不只是那樣，招牌上也用同樣的花卉裝飾得滿滿的，店面的名字都快看不見了。

「……貓是不錯，不過會不會太多了。難道花店在辦促銷活動？」少女小聲地發表對花店新裝潢的感想。用的是紅玫瑰跟……那是金盞花嗎？

「什麼啊真沒眼光。這一看就知道是招財貓吧，既然是招財用的不是越多越──」原本背對著少女的女性──或者說有著少女模樣的女神大人──聽見了那一句評價，束起高馬尾、穿著暖色圍裙的身姿唰地轉到了正面。

「────。」

「────好。」

一模一樣的臉孔。
除了瞳色以外，身材、髮色、膚色，完完全全，一模一樣。

少女呆呆地盯著對方的臉，對方好像也是一樣。
連這種地方都有默契，她不禁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

「——凜，請退後。」

這是今天第二次說這句話了。
從者降落到少女和少女型態的從者中間，以軀體袒護御主是正常不過的事；但感覺相當奇妙。

即使從者的語氣像平常那樣平淡，也是壓抑驚訝後的結果。眼前的女性從者和自己身後的少女幾乎是同個人，除了雙眼，以及服裝，那個像是反射鏡子模樣的人影站在面前，活潑的魔力纏在空氣裡，讓他能立即判斷她是這區域中的其中一人。

神——和英雄死後昇華成的英靈不同，那股龐大的魔力本身就足夠顯現出差異。

「實在很抱歉在這裡打擾您的興致，女神。」放下警戒；縱使面前的人是從者，對於神該有的敬意，也沒辦法單就以可能的敵對立場來兵戎相向。

「……哼，原來是這樣。」率先回過神來的是女神大人。
她丟下手上的小鏟子，以從容的步伐拉近了與兩人的距離。

眼前的少女是讓自己得以作為從者現界的容器。與聖杯相關的人，而且以性質來說肯定是最為相近的。
不那樣的話無法讓憑依成立。

少女是個什麼樣的人原本就和她無關。然而女神很清楚「自己」的性質如何。
在處理好這邊的事情以前，她可不想有人打亂自己的預定。

「我不知道妳跟印度的神子打算要做什麼，不過話先說在前頭，別太大驚小怪。停留在這裡的從者可是多得很喔？」

不同於青年的禮貌應對，面前的「女神」彷彿忽略了那聲致歉，毫不客氣地對她開口。

「────等等。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停留在這裡的從者多得很。
明明看起來很平常的、甚至可以說平常得很過分的，自己被交付的的管轄地，有很多從者盤踞在這裡──少女需要弄明白這一點。

未知而崇高的存在當前，仍維持著抬頭挺胸的樣態。
直接回問的她同樣沒有要和對方客氣的想法。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啦。因為現在不講清楚的話事後會很麻煩，所以我才大發慈悲提醒妳。懷疑的話多帶著妳家的親親從者晃幾圈不就知道了。」

……可惡，這男的夾在中間是怎樣，這樣怎麼講話！三個人都快黏在一起了！

「還有我說你，幹嘛一副我會把她做掉的樣子？」始作俑者顯然沒有任何要反省自己的意圖，自顧自對著快跟自家御主整個貼在一起的青年發起質問。

——原來看起來像那樣嗎？
而且說真的，感覺貼得好近……

從者看著女神投來的質問與眼神，開始往旁邊挪動腳步讓出空間。

「失禮了，保護契約者的御主是身為從者的職務，這並非針對女神而來。」稍微向對方表示出歉意，但剛才的話讓人在意，因此從者再次迎向那對赤眼。

要是真的如女神所說，這地方有多數從者存在的話，那就並非只是單純的聖杯戰爭、而是更為異常的現象，和正規戰爭並不一樣。

重要的是，即使女神也是從者、卻明顯沒有想敵對或動手的意思。
僅僅是單純給出建議；這也是戰爭中不會看見的反應。

「有件事我想確認——您說的有很多從者聚集在此，其中原因為何、您知道嗎？」

「這和你沒關係。我只是為了我方便才和你們講明白，想知道原因就想辦法自己查吧。你的Master也不是聽了別人講就會照做的性格吧。」

儘管青年表現尊敬，女神卻是一副無可奉告的態度，擺擺手轉身就回店裡去了。

「……」

少女沒有挽留。只是在原地安靜地站著。
大概幾秒鐘，十秒鐘，或者一分鐘嗎，她才開口。

「──Archer，跟我來。」

「……知道了。」

「感謝您的說明，女神。」朝那個回到花店裡的身影致謝，即使並未得到有用的資訊，但女神已經給了提示；只要繼續巡邏的話就能得到解答。

也許吧——就像生前，每個從者都有各自不同的價值觀及個性，不能保證下一位也像女神那樣會給出建議。

「那麼接下來該往哪邊去？凜，關於從者我所能感受到的氣息只限於靠近範圍，這裡還是依照妳想前往的地方開始比較好。」

「一直站在那裡也不行，就先往人少一點的地方走吧。」少女依照習慣的速度繼續往前，走在前方不遠、沒有回頭的她似乎還是優雅而從容。

「……對了，Archer，先確認一個問題。你感覺得到剛剛那個女神的職階嗎？」

音量保持得很小。但五感敏銳的從者即便實體化肯定也還是聽得到的。

「……和我一樣，是屬於弓兵職階的從者。」向少女方向看了一會，這個答案的怪異感連同方才感知到的時候同時浮現在心底。

只是他選擇避開會讓事情複雜化的時機。

同個地點，存在相同職階的從者，以一般聖杯戰爭來說是不會出現的事。

「是這樣。那她說的話也就不是完全沒有可信度，至少從異常面上來講是這樣呢。」

……一場正規的聖杯戰爭，正常來說不可能同時有兩個同樣職階的從者。
冬木的聖杯戰爭也僅限於冬木地區，範圍不會擴大。

少女感受到了從者的視線，但還是沒有回頭。她語調平靜地給出自己的推測。

「要做的事情還是沒有改變喔。不過得稍微改變一下調查的目標和方式，你覺得怎麼樣？」

「我沒有意見，就依照妳的指示進行。」

但是——

「必要的時候，請允許我使用弓箭。」

纖細的雙足一頓，終於停下向前的動作。
……得到青年的回應，她也算是有點底氣了。

「──那是當然，時機就就拜託你判斷了，Archer。」

少女回過頭，臉上帶著笑。清澈的雙眸沐浴在陽光之下。

「了解，我的主人。」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以守護御主優先，那是從者、也是身為戰士的他該做的事。
像是要驅散她身上的不安，從者回應著少女的笑容，看進她雙眼深處裡隱含的那份意志和驕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