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無語。無夢 ——網頁好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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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夢了。

⠀⠀⠀夢裡是從未見過的場景，荒涼的山野間散落著破碎的老舊玩偶，骷髏般的孩童漫無目的地盤徊著、撿拾著，玻璃珠似的眼瞳倒映著空虛，彷彿看不見濁黃色的天空，穿過枯白的草叢，踏過龜裂的土壤，無視走過一旁的她。

⠀⠀⠀像幽靈一樣，她在心底想道，身體卻像是有意識般地帶著她往前走，穿過徘迴的孩童，沿著被枯草淹沒的山路前行，直到一處岔路前才停下了腳步。
⠀⠀⠀其實，說是岔路不太準確，那只是在山坡上勉強開出來的石階小道，寬度僅容一人行走，與寬闊的山路截然不同。但不可思議的是，石階的周遭完全沒有枯草蔓延，看似許久沒人走過，石階卻十分潔淨完整，沿著山坡蜿蜒而上，連接至一處小小的朱紅色鳥居。
⠀⠀⠀黯淡的枯白與砂黃中，陡然出現的朱紅令她微微一怔，心底卻湧起了一股焦躁的危機感，猶豫了片刻，終是移開了視線，轉而望向山道盡頭的屋舍，只見一抹濃稠的墨猛地劃破蒼白的大地，宛如一頭深沉的野獸躍立於死寂的世界，昂然睥睨著腳下徘徊的幽靈。

⠀⠀⠀是那裡嗎？心底才剛冒出疑問，雙腳便自動自發地往山舍走去，經過敞開的鐵欄門，卻不見入口的蹤影，只得沿著深褐色的木牆向內走。

⠀⠀⠀不過，偶經過窗邊時，眼角似乎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一閃而過。

⠀⠀⠀入口在哪裡？無心再去思索異狀的緣由，越是尋找，心底的焦躁越是強烈，幾乎要她淹沒全副的身心，彷彿是為了回應她的焦躁，當她轉過屋舍的轉角時，眼底赫然映入一條森幽的迴廊，所有的拉門都收攏於側，讓那深不見底的幽暗毫無保留地向她敞開。
⠀⠀⠀好冷、好冰。腳才剛觸上迴廊的木質地板，刺骨的寒意便從腳底直竄後腦，激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向前一步，微微潮濕的寒風便從室內徐徐地吹來，夾帶著低沉的呼聲，令人不禁聯想到某種野獸的呼息聲。

⠀⠀⠀「這裡……」她見過。指尖才剛觸上拉門，劇烈的痛意便如刀般刺入大腦，一幕幕的畫面從心底飛掠而過，如潮水般淹沒了眼前的一切，轉眼間便奪去了她的五感，紛亂的思緒中，只有一道熟悉的嗓音越過了恐慌，悄悄地在心底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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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螻蟻般繁多，
⠀⠀⠀⠀⠀⠀⠀⠀如燭火般脆弱，
⠀⠀⠀⠀⠀⠀⠀⠀⠀⠀⠀即便逝去，
⠀⠀⠀⠀⠀⠀⠀⠀⠀⠀⠀⠀⠀亦如水波般，
⠀⠀⠀⠀⠀⠀⠀⠀⠀⠀⠀⠀⠀⠀⠀⠀逝了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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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從來、都不是夢啊。

⠀⠀⠀驀地睜大了雙眼，同樣的和室，同樣冰冷的空氣，自己不知何時已然蜷縮在和室的一角，遠處的拉門早已緊閉起，室內雖沒有方才的陰森和幽暗，取而代之的卻是凝滯得令人窒息的氣氛，地上到處都是蜷縮著身體的孩童，有男有女，年齡有大也有小，不約而同地有著髒亂破舊的衣著和蒼白削瘦的臉孔，一雙雙眼裡寫滿著恐懼，時不時便望向和室的一角。

⠀⠀⠀「轟——」震耳的巨響猛烈地撞擊著脆弱的玻璃，幽暗的室內瞬間明亮有如白晝，也讓她清楚看到了靠著牆角小憇的男子，有別於被巨響嚇得瑟瑟發抖的孩童，男子始終如石像般無動於衷，直到孩童中突然發出微弱的碰撞聲，臉上才染上不耐煩的神色，惡狠狠地瞪向聲音的來源。

⠀⠀⠀只見附近的孩童不約而同地向旁退開，驚恐地望一名抱著布偶的男孩，見狀，男孩立刻拚命地搖著頭，摀著嘴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卻見男子一邊起身一邊輕描淡寫地從懷裡拔出一柄短刀。

⠀⠀⠀不能看，不該看。她下意識地轉開視線，死命地盯著死寂的牆面，耳邊卻安靜得令人毛骨悚然，彷彿連窗外的雷雨都在這瞬間靜止下來。

⠀⠀⠀過了片刻，男子又出現了她的視線內，隨手將破舊的布偶扔開，恰好掉在離她不遠處的地面，烏黑的眼珠瞬也不瞬地凝望著她的眼底，長長的耳朵，短短的四肢，即便破舊不堪，仍舊看得出來布偶曾被悉心呵護著。

⠀⠀⠀曾經。

⠀⠀⠀看著鮮豔的液體漸漸染紅了泛黃的白色絨毛，她悄悄地在心底唸道。直到很多年後，直到她離開那裡後，才知道那些事情有多麼殘酷，但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只有必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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