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沒有按時吃飯嗎？
還是因為早上實在花費太多體力了？
又或者是這兩天沒出門所導致的排斥反應？

　思緒緩慢的轉著去想為何身體的狀況會變得如此糟糕；呼吸被屍臭與血腥味給填滿，最開始還會噁心想吐，現在卻習慣的自然。

　但她有了新的困擾。
這一定是她看錯了，否則怎麼可能會一直看到神似自己的身影倒臥在血泊中、從窗外一躍而下、或是成為腳邊破碎的屍塊呢？

　這絕對是錯覺，要不就是現在的她是個幽靈。

　「怎麼可能──哇！」
搖頭想去否認，這樣的動作卻讓她忽略了身前一具倒臥的屍塊，本就搖搖欲墜的步伐在瞬間失去平衡。

繳交完指令需要的遺書後，正打算回宿舍房間。
邊走邊想著晚上的時間要做些什麼才好時，看到熟悉的身影從眼前晃過去。

愛衣……？

明明前幾天還有遇到，卻又好像很久沒見的感覺，東雲不知不覺間加快了腳步，想追上前面的人。

「喂——」然而就在快趕上，正準備呼喊對方的名字時——愛衣卻突然往前摔了出去。

東雲使勁地伸出左手，抓住了對方。

絕對會很痛。
　只來得及冒出這樣的想法，愛衣閉眼等著預想中的疼痛，卻始終沒盼到。

　為什麼？

　剛才好像依稀還聽到了人聲，愛衣這才睜開眼，地板與屍塊就離自己不過幾米；能感覺到有什麼力量正抓著自己，現在倒也沒什麼力氣的她順著那股力道往後，恢復平衡、重新站穩腳步。

　她還能跌倒呢，也還感受的到痛。

　「果然不是幽靈……」

　少女小聲的碎念著，又愣住幾秒才想起方才應該是有誰出手幫忙才是，便轉過頭去道謝：「啊……謝、謝？」

　注視著那抹黎明色時，她突然啞口無言。

事情發生得突然，東雲也愣了一下，才注意到自己抓住對方手臂的力道似乎有點大。但還是一把拉起對方，確認她站穩後才把手鬆開。

「……妳在幹嘛，走路要看地板啊。」
在打招呼或關心對方之前，最開口的卻又是這種像責備一樣的話，東雲一說出口就覺得後悔了。

「這麼晚在外面散步，很危險喔。」

「呃？哈哈哈……」好不容易才擠出點聲音，面對東雲像是責備的話並沒有表現出反感，愛衣也只是乾笑著帶過。又覺得自己這樣太過輕浮，這才認真的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剛才也要謝謝東雲學長。」

好像也沒傷到什麼地方？
嗚──總之沒跌倒在屍體上就算萬幸了。

　「也不是散步，總覺得還不想回去……今天也沒什麼危險的指令，又沒拿到物資，就想說也許找找屍……」有些彆扭地迴避視線，曲著手指，吞吐不清的理由，直到化為意義不明的單音。

　「……東雲學長呢？這個時間在做什麼？」重新帶上自認如往常的微笑，愛衣笑著試圖將話題帶開自己。

盯著愛衣看了一會，感覺不像沒事的樣子，但東雲也沒有多說什麼。

「嗯，我去交作業。」撇了一眼到了晚上仍燈火通明的活動中心，又轉過來看著愛衣，好像想到的什麼，「現在想要去福利社。妳和我一起去吧。」

　作業？是說指令十九嗎？
對這樣的代稱感到新奇，又覺得把遺書說成作業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她便點頭不再多問。愛衣本以為交談會就這樣結束，所以當東雲提出陪同的時候，她確實覺得意外而眨著那雙圓眼。

　怎麼說？印象裏的東雲學長是更習慣獨自面對事情的類型。

　「好的。」點頭允諾，她便跟著東雲的步伐，但仍維持著一段禮貌的距離。

確認對方有跟上來後，東雲便筆直的往福利社的方向走去。

兩人保持著一點距離走著，東雲也稍微放慢了腳步。
「……妳今天有吃東西嗎？」
這樣安靜的也有些尷尬，東雲忍不住開口問了問題。

這次愛衣小心注意著地板與前方，才剛被叮嚀要是再摔倒或是撞上人大概會被痛罵吧；暈眩感隱約仍在影響她的行動，但至少有個可以跟隨的人物時不容易恍神，她也發現盯著東雲的背影也不太會看見什麼幻覺。

「只有上午的時候……吃了實君給的半塊乾糧。」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便照實說出口：「說是因為學長你給了他餅乾，所以不會餓……」
光是回想起對話愛衣便輕快地揚起嘴角，似乎是很為兩人高興。

「能聽到學長跟實君關係變好，我覺得很高興。」

「……應該算是不得不變好吧。」
東雲低垂了視線，感覺不太想回憶起實的事情，只是小聲的回應著，「不過妳覺得高興……就好。」

帶著愛衣走到了福利社，東雲算了算剩餘的分數，買了些乾糧和麵包，只是拿在手上的話感覺數量還挺不少的。

「愛衣，背包借一下。」
東雲喊了身旁的人過來，比了要對方轉過身的手勢。

「是的，這樣就好。」
細心傾聽的她沒有錯過那句回答，反倒是瞇起了眸微笑起來，就只是這樣也很自得其樂。

乖巧地跟著東雲走進福利社，眼看他空著的雙手逐漸堆滿麵包和乾糧；不禁認為真是難得能看見東雲手上拿著那麼多食物──太好了！這位不喜歡吃飯的學長終於開始想好好吃飯了！

「嗯？好……請用。」
被呼喊而從意義不明的滿足感中回神，愛衣拖著腳步移動並轉過身。

原來是為了這個才會喊上自己呀。

本就困惑為何東雲會突然要求她的陪同，愛衣感覺自己已經得到了答案。

東雲注意到愛衣拖著腳走路的樣子，有點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頭。
只是麵包跟乾糧應該不會太重吧。想著便把東西全都往愛衣的背包裡丟進去，然後才詢問對方，「妳的腳受傷了？」
語氣雖然與剛才的平淡無異，但表情感覺有點不太開心的樣子。

　問話一出，愛衣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被發現了？
從聲音聽起來應該是沒怎樣吧？也沒理由會有什麼不滿才是？現在是還背對著身子她看不到東雲的表情，要回頭嗎？好像有點恐怖不要回頭好了！

　還是要乾脆就這麼跑走？
　想法剛冒出頭，腳才踏不到半步，從後頭抓住背包的一股拉力讓她動彈不得。

　「我平常就是這……那個……我也還可以走？所以……才、沒說。」故作輕鬆的開口，但莫名的預感讓她始終沒回過頭。

「會痛就說啊，我又不會吃了妳。」
東雲語氣轉為無奈，有點用力地拉上的背包的拉鍊後，輕輕拍了一下愛衣的後腦勺。

距離宿舍有一小段路啊，畢竟是自己把對方硬拖來的，感覺得負上一點責任才行。
走出了福利社，東雲突然轉過身去，稍微蹲低了身子背對著愛衣，「上來吧。我送妳回去。」

「嗚……因為，自己在路上差點跌倒，被拉住了卻還扭傷不是很丟臉嗎……」不情願的點出理由，就連像這樣說出來都覺得自己很蠢；感覺到頭上的那麼點重量並不反感，反倒是覺得要被自己的愧疚和羞恥感給壓垮了。

　至少她還是個行動背包，這點還算得上用處吧？

　已經開始在拿這點安慰自己此時此刻的存在意義，而當東雲提出送她回去的提議時，則令她又陷入一次混亂。

　「但是我已經麻煩學長很多了！而且這樣就連行動背包也算不上……不是要拒絕學長的好意，我很感謝！但也有點害羞……還覺得很過意不去。」

　分不清是飢餓造成的暈眩感或是腦子運轉不過來的結果，手忙腳亂的下場是她忍受不了暈眩，只得暫時蹲下身子才不至於又跌倒一次。

東雲不太明白愛衣現在的心情，或者說大部分的時候都不太懂身邊的人的想法，只是單純自己覺得怎麼做比較好，而強硬的要身邊的人配合自己而已。
在愛衣拼命地想拒絕自己的幫助時，東雲又更想不透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

行動背包？東雲對愛衣莫名提出的名詞感到有點疑惑，歪頭思索了一下。

「……我只想快點回去而已。妳廢話那麼多才是給我添麻煩。」露出不耐表情有些強硬的說著，但看到愛衣突然蹲下了身子，東雲才冷靜了一下思考著。
經歷過最近和人相處的經驗，總覺得需要改變一些策略才對，不能在老是重蹈覆轍下去了。

東雲轉過身蹲下去，想保持跟對方的視線不要距離太遠。
想了想，才又緩緩開口，「而且妳身體不舒服吧？畢竟是我要妳跟我來這裡的，可以讓我送妳回去嗎？」

「唉？是……」
扶著額頭，愛衣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把那些話都聽進去。

她感覺自己好像整個人都泡在水裡一般，外界的聲音怎麼樣都傳不進腦子裡，而她也沒法去理解和表達那究竟都是些什麼意思。油生的焦躁感則是讓她更難去思考，僅能模糊的藉由人的表情去判讀情緒……她又惹東雲生氣了嗎？還是沒有呢？

至少這次別再哭了。

「嗯……我知道了。」
語畢，少女垂下眸，她本還想開口道歉，卻又覺得沒什麼好道歉的，便什麼也沒說。

東雲輕輕地嗯了一聲，轉過身讓愛衣攀上自己的後背。
雖然並不算是特別有力氣的男生，但揹起一個女孩子還算可以。這幾天也扛了不少人回安全的地方休息，東雲認為這大概是比較好的方法了。

不過看著愛衣的反應，還是有點擔心的開口，「……妳沒事吧？」

扭傷的狀況再怎麼糟都要比前幾天的雙腳無力好一點。

手搭上東雲的肩膀，雙腳離地時的懸空感讓愛衣想起上午驚險的信任遊戲，那不安與惶恐的體感仍然新鮮，她只好更加抓緊臂膀。

「我……」
沒事的沒都已經停在嘴邊，想起剛才的對話，這才決定坦白從寬：「頭暈、飢餓、扭傷的地方還有點痛……就這樣吧？」

「……學長的手也還沒完全好，不要勉強喔。」
想想，她還是補上了這句話。

「喔。」
東雲只是輕輕應了一聲，為了避免跌倒而緩慢的往前走著。

　東雲沒有再回應自己，氣氛安靜的死寂。
同樣沒有想說話的心情，她就只是盯著東雲的後腦勺看，
栗色，以常見男性而言更長一點的長度，和現在的自己差不多。

　她差點伸手想碰，但覺得應該會惹人生氣便放棄了；不同於上次實揹著自己時輕快的步伐，東雲走得很慢，腳踝隱隱作疼，這樣相似的情況讓愛衣想起了久遠之前的回憶。

　「小時候哥哥也是像這樣揹我回去。」

　小聲地開口，這種時間點談論去回憶也只是無聊，倒也不是想獲得安慰或關心，她也確實不覺得東雲會說什麼──這樣正好。

　「那個時候我也是弄傷了腳……實在沒辦法就讓他揹我回去了。」

　「看來我還是跟以前一樣迷糊呢，完全沒長進。」

　「謝謝，能送我回去的事情，還有拉住我，還有很多很多事。」

「希望不是多管閒事就好。」並不覺得是什麼需要道謝的事情，硬要說的話都是自己恣意妄為所帶來的後果而已。

「家人嗎……」東雲喃喃自語著，對他來說血緣帶給他的感受並不是那麼溫暖的東西。
雖然現在也有了重要的人和想要回去的地方，但那不只是——

「我之前想要活下去，是為了回到老師的身邊去，因為我覺得那裏是我的家。」提起老師的事情時，東雲似乎帶了點笑意，「但我現在覺得……聖羽也是我的家，因為空跟愛衣對我的關心讓我覺得溫暖；因為和透跟悠的爭執而感覺深刻；因為實的話讓我想通了這一點……」

「我想活下去，而且想和大家一起活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說了太多話所以有點累，東雲停了一下，稍微調整一下腳步，重新把愛衣往上一推，才又繼續往前走。
「愛衣做的事情不會是毫無意義的，一定在哪裏能有所改變——而我就是那個證明喔。」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安慰對方，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一堆話。
「所以，我也想要謝謝妳。愛衣。」

　被道謝時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她一直以來把東雲放在一種有些距離感的位置上，從來沒想過平時那些行為會造成什麼後果；而會這麼想到底是因為對方比自己年長還是其他的原因，愛衣始終也沒摸清楚過。

　但有那麼瞬間，她覺得真是太好了。

能讓你覺得想活下去真是太好了。

　「……學長，你沒事嗎？不！你是真的東雲學長嗎？」

　當愛衣再度開口時，卻是如此搭不上氣氛的問話，她試著想移動身子去看看現在的東雲是什麼樣的表情。

　「是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嗎？還是今天撞到哪裡了？啊！睡眠不足也會對健康造成影響喔！」
　算不上是關心的戳了戳對方的臉頰，她可能還有趁著混亂拉了下頭髮。

「……」
愛衣莫名其妙的反應搞得不知道怎麼回答，被質疑後也覺得說了不像自己會說的話。

不只現在，今天好像都是如此。
是因為覺得離結局不遠了，才改變想法的嗎？明明想著要活下去，卻又好像一副接受了死亡的事實一樣。矛盾的心情。

本來想對愛衣生氣的，不過看她變得有精神的樣子，更多是覺得放心了不少。
「笨蛋，不要弄我的臉。」
從後面大概可以看到已經微紅發熱的耳根吧。

會罵我是笨蛋！那應該是正牌貨！

收回了剛才還戳著人臉的手指，得到了正解的愛衣很快地不再干擾對方，現在想想自己沒當場摔在地上就該感恩大德。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大膽起來，可能是已經覺得怎麼樣都沒關係了？
一種出糗都被看過了就不在乎的感覺。

「雖然想起來就有點寂寞，但能活下去的話，學長畢業的時候我也想送畢業花束呢。」

「還想要找累和羽紅君一起……東雲學長有喜歡的花嗎？」

──會想要收下嗎？

「我對花不太了解呢。」話題轉移了思緒，東雲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思考了一下才繼續回應，「大概只有國中畢業時從老師那裏收到過……應該是鳶尾花吧。」這樣的答案能做為參考嗎？

「不過其實什麼花都好啦。」東雲笑了笑，本來就不太在意這種事情。真要說如果有人願意送他畢業花束就該感謝了。「我會期待那天的。」

　鳶尾花嗎？
　從東雲嘴裡出現了愛衣從未考慮過的選項，當她思索到鳶尾所代表的花語時卻又覺得其實很適合也不一定，對於東雲嘴裡的老師又默默添上一筆印象。

　「嗯，到時候一定要拿出值得學長炫耀的花束！」
　像這樣思考未來的事情已經多久沒有過了？
然而能夠有這樣的想法卻又覺得十分放鬆，閒談之間這才發現離目的地的宿舍房間已經不遠。

走到了宿舍，東雲依照記憶中的數字直接走向了愛衣的房間，到了門口後便蹲下身讓愛衣方便下來。
本來以為這點距離沒甚麼，但果然還是有點勉強，不過為了不讓愛衣察覺東雲還是努力裝做沒事的樣子。

「那妳好好休息吧。我要回去了。」
簡短地說完，就打算轉身離開。

終於回到了地面，愛衣先是有禮地低頭感謝對方的辛勞，一邊感謝東雲邊小幅度地揮著手道別：「好的，學長慢走，也請路上小──等等等等！學長請等一下！」

突然意識到事態危急，情急之下她只好伸手抓著東雲的制服外套。

「學長您的東西忘記拿走了！」
她差點就要背著這一大包食物回房間了。

「呃……但是，手好像也拿不完？不如我去找個袋子？」

「喔。」突然被叫住才一臉想起這件事的樣子，「不用了。那是要給妳的。」

「雖然沒有很多，就收下吧。不要再餓暈啦。」東雲故意開玩笑的說，不想給對方拒絕的機會就直接離開了。

「咦？這……樣？」

欸欸？

雖然剛剛才確認過是真的東雲，但現在這個人又是誰？

破壞往常印象的舉動一個個襲來，愛衣甚至開始懷疑這是否又是她看見的幻覺的一環，可剛才所經歷的一切卻又是如此真實。

因東雲的話語而感到困惑，她便不自覺地放開抓著衣角的手，栗色的身影便頭也不回的離去，留下她站在房門前滿頭問號。

「才不是沒有很多。」

不單單只是麵包、也不單單只是食物，這還是東雲那麼努力藉由指令才換來的分數不是嗎？

為什麼能輕易的這麼說呀。

苦澀感從心底湧上，總覺得自己真的太沒用了。
她明明已經拿到了很多，
從身旁週遭的人身上拿了太多太多，
卻還是什麼都做不到。

「謝謝。」
小聲地開口，又做了個轉換心情的深呼吸，這才轉身踏入房門。

她一定會做個很漂亮的花束。
還會請對方吃上比現在這些食物好上十倍的大餐。

──這些事情，一定要活著才能完成。

—

噗首的暈，其實是中之我暈東雲的暈啦＠＠（喔）

謝謝東雲中即便休刊還是願意跟我交流，難得遇到溫柔學長……D8根本感恩節只好再來說一次謝謝東雲（又謝）

休刊就是要交流（欸）也謝謝愛衣讓東雲有機會展現學長帥氣的一面
好喜歡這個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