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生來便接受過眾人的祝福。
即使只是單純的行為，也會受人肯定——他從來沒有顯露過真實的情緒，彷彿一張透明布幕遮住他與他人之間的視線，因為那道防禦，男人時刻在心底能夠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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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不同。
他遭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以至於差點遺忘掌握呼吸的方法。
他遭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以至於差點遺忘掌握呼吸的方法。
「……凜，這是什麼。」他小心翼翼的抱著懷中紙袋，以極其緩慢、慎重、懇求、確認的語氣向身旁的少女尋求解答。仿佛他抱著的是比這世界難題更加難上加難，比山海更為沉澱，能困惑住心智令身體無法動彈的事物。
一只比半身再小一些的純白紙袋，他以雙戴半截黑手套的掌心側扶住邊緣，如果再更仔細注意，會發現到男人正微微顫抖著。
「……禮物喔。聖誕節的。」背在背後的手指尖相碰，一身紅色風衣的少女回應。
總算在最後一刻準備好了，雖然無可避免地把禮物弄得有些大件是個敗筆，她總歸把東西交到了對方手裡。
在先前的日子裡有沒有被察覺自己的意圖是個未知數，但這下應該可以避免繼續形塑出「沒事一直盯著自家從者看的怪異御主」形象。
「聖誕節……禮物嗎，是這樣啊。」頓語，男人沉默著點點頭，像在附和少女回答似的——
不對。
只差沒脫口而出『為什麼』，他將視線盯在紙袋包裝露出的隙縫裡，隱約能看見裡面包裹的物品；漂亮的包裝紙在光線下折射出節慶氣氛。
身著白色大衣的從者依然維持那抹時常冷靜的臉，此刻成了最佳防護，讓一旁的主人無法看進內心。
身著白色大衣的從者依然維持那抹時常冷靜的臉，此刻成了最佳防護，讓一旁的主人無法看進內心。
真的，能收下它嗎？他努力不想說出來，深怕砸壞少女一片心意。
——時間往回溯到幾小時前，一切的開頭。
「早安，凜，今天有計畫嗎。」打開窗戶的瞬間，光和塵埃也隨著風輕撫過紗簾。雖然有些冷，透徹的陽射照在肌膚上卻能感受到些許暖意。從者維持住姿勢踩佇在簾子旁，僅以最小幅度轉頭凝視自己侍奉的御主。
一如往常地招呼。
他習慣直視說話對象，同時小心保持柔和、不讓對方感到不適的方式注視人家。如果想傳達什麼，那麼視線是最快的方法。
但最近少女悄悄傳來的目光卻令他感到在意，而那絕對不是從中感受到負面感情，而是想追著那道注視回頭時總是與雙眼錯過。
這令從者內心逐漸起了困惑感，即使有疑問，他仍選擇放在心裡等候答案將要來臨的那刻。
「今天？今天要出門喔。」一身白色長版套領的針織毛衣，少女一頭散髮，梳整好的長髮沒有用緞帶綁成平日裡的髮型。
背對著青年從客廳的櫃子裡抱出事先準備好的物品，她站起身來，回過身時目光把對方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
「所以，你要換套衣服嗎？我在這裡等你？」
很好，髮型OK，服裝OK，禮物也OK。
今天也換了一種香包帶在身上，應該明顯跟平常身上的味道不太一樣吧，嗯。
今天也換了一種香包帶在身上，應該明顯跟平常身上的味道不太一樣吧，嗯。
「換衣服嗎……那麼請稍後我一下。」接著御主的回答，從者快速看一眼少女全身裝扮後點頭允應。
和平常不同，這是從者第一眼的感想。
換做平常巡視時只需要維持靈體化的要求不一樣，那麼就是有必要現身在大眾面前，既然如此，穿上和現代差不多的衣服就能達到避開眼目的效果。
換做平常巡視時只需要維持靈體化的要求不一樣，那麼就是有必要現身在大眾面前，既然如此，穿上和現代差不多的衣服就能達到避開眼目的效果。
不清楚今天要去的地方為何，但御主已經有給一些隱示，那從流就好。從者快速回到被配給的房間裡換上整疊在衣櫃裡的衣物；這是模仿，死在偷竊生的行為。明明只要解除掉裝備再想像著適合自己的服裝就能快速換衣，但他仍選擇進行更衣的動作。
著鐵灰色高領長袖的身板外層套以米白厚尼龍料硬大衣，木齒扣牢牢著將大衣開口側扣緊，下身則是深藍色底墨綠灰格紋長褲。為了保護手——實際上是習慣，雙手戴上半截黑手套保護掌心與指節，男人也不忘了穿上黑襪增加美觀。
望向鏡子，鏡後的人也同樣看著他，他只有盯著一會後便挪開目光。離開前又折回衣櫃前快速將藏在外套後的紙袋塞入一只手提包裡下樓。
「抱歉，讓妳久等了，說起來今天預定要去哪裡？」
「約會。」少女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約——是嗎、不，我還是想請求更明確的答案，地點是？」從者一臉困窘到沒把握能不能對答的表情。
「……啊，對，你是這種性格呢。」 「地點是新都的遊樂園喔。你還沒去過吧？」
「那裡是巡視的範圍外。」假設的敵性會在遊玩場所，那是他從一開始就屏除的事。
『啊，說是約會，實際上是這種意思嗎……不愧是凜。』
「……很抱歉。」
「等、等等，你幹嘛突然道歉？」
「……總之就是，今天是聖誕節對吧，那種地方我一個人去會很奇怪。」不管怎麼說都會有很多家長帶小孩子，或者情侶兩個人去那種地方。
「而且平常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吧？所以去那邊徹底玩一玩，這樣的意思。巡視就當順便的吧。」
玩樂？
從被賦予的知識裡，遊樂園一詞絕不陌生，即使連功能等瑣碎情報也很清楚。自己則是曾遠觀過那座樂園的外觀，但將必要任務放在次位是件好事嗎。
從被賦予的知識裡，遊樂園一詞絕不陌生，即使連功能等瑣碎情報也很清楚。自己則是曾遠觀過那座樂園的外觀，但將必要任務放在次位是件好事嗎。
考量到自身以外，眼前的少女除了身分，和其他同年齡女孩理當無過多差異，是應該要好好享受青春時刻的時候——那麼若是執意要將少女想放鬆的心情往否定方面推，只顯得作為戰士擁有那份無情的一面。
……說的也是，把孩子往戰場上推不是獅子的做法，是身為王子與戰士的自私，建立在這之上的尊嚴毫無道理可言。
「我理解了，那麼就一同前往吧，凜。長時間維持緊繃情緒對人來說也沒有助益，我認為這個提議非常不錯……再怎麼說，畢竟是慶祝的節日。」
不曉得那張莊嚴而帶著纖細美感的面容底下在思考什麼，時常維持冷靜、表情沒有什麼大幅度的變化這件事原來也有讓人感到困擾的時候。
「……是嗎？」
「嘛，算了，細微的事情先放一邊。那就直接出發吧，GO、GO。」勻稱的雙腿早已套好短款的棕色馬靴，少女一手提起剛才抱出的紙袋，另一手拉起從者的手就往遠坂宅外走。
越過接近玄關的走廊，眼角餘光掃過一邊的掛鏡，她下意識看了一眼身旁青年的鏡中側影，下一瞬又轉動視線，繼續保持直視前方。
「……好，出發吧。」從者側眼看了一會少女的臉龐，似乎很高興。那才是這年紀的女孩該有的表情。
在這此之前，他對於聖誕節只有字詞以及聖杯賦予的節慶知識，還有上街購物時簡易得到的各種慶祝方法，除了禮物和白鬍子老先生以外都沒有太多實際上的感想。他曾經想過，就算自己不是會快速在戰爭中離場，也和現世一切娛樂是絕緣、只會待在灰色地帶看著日子過去。
因為一旦拿起武器，就放不下。
這種難得又新鮮的體驗，多虧了御主提出想法。
這種難得又新鮮的體驗，多虧了御主提出想法。
「嗯……實際走近點看才發現比想像中的規模更大，凜，妳曾經來過這裡嗎？」
「……那個啊，老實說我不太記得了。十一年前我父親還在的時候……那個時候太小了，對那個時候比較有印象的事情大多是在做修行，畢竟我父親就是我的師父？他非常嚴格，在我的印象裡也不是個會出門玩樂的人喔。」作為徒弟的少女難以想像那個畫面，一切只憑對父親的最後印象去揣測自己的幼時經驗──應該是沒有去過。
「雖然跟綾子或蒔寺也會一起出門，但這種事是要控制頻率的，太張揚也不行。」因為處在公共場合，她避開了關鍵字回答青年難得的主動提問。少女的語氣平靜，彷彿只是單純地敘述著自己的習慣與觀念。
「啊，那裡那裡，是雲霄飛車，走吧！我們去搭──」
「雲霄飛車是、等等凜，那個對妳來說沒有問題嗎——」還沒來得及反應少女前兩句的話題，青年便被少女拉著朝遊樂器材的方向奔去。
錯過回應的時機了，從者簡短著咀嚼那兩句話。但是也恰好應證了他對於御主經歷的猜測；恐怕少女並未真正享受過所謂娛樂實質上的意義。明明身影看起來和一般女孩沒有差別，人身背景卻限制了她真實生活的自由範圍。
但是，他並不會替御主感到可惜甚至是憐憫，人生下來並非是絕對自由的，每個人身上都有相對應的義務與責任。魔術世界就是她的責任，所以至少在玩樂時間上要讓她盡興與放鬆心靈。
——起碼先選擇咖啡杯或旋轉木馬比較溫和的器材開始吧。從者看著少女一臉燦爛實在不好轉換提議。
沒有發覺青年此時的所思所想，少女的步伐輕巧；沒有像自家從者一樣以手套保護起來的手因著空氣而有些泛涼，她並不在意──反正Archer戴著手套，也不擔心冷到他。
少女牽著對方就往據說來到遊樂園就一定要造訪的設施跑，彷彿背後生著看不見的妖精翅膀，翅翼扇動著屬於她的光。
「當然，來這裡就是要能玩的都玩過一遍不是嗎？」兩人進入充滿情侶和家長、孩童的列隊等待時少女回過頭，透著光的雙眼把青年身影收入眼中。
至於比較溫和的設施，旋轉木馬、咖啡杯或碰碰車那類的也可以順道去看看，但總之她想先嘗試看看刺激一點的──不只她，這說不定也可以讓身邊的從者迅速轉換一下精神狀態。
「雖然是這麼說……我知道了，即使我在旁邊也務必要遵守安全指示。」快速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安全告示，從者記在心裡準備好待會要協助少女檢查步驟。
從宅邸到位於新都的這裡(遊樂園)需要花上約一小時時間，青年對這種幾乎是花錢享受風險的娛樂感到不可思議；同時，也有點好奇。不可否認的在心底確實也有種想要體驗新鮮事物的心情，因此再也沒有想反對的意思，順從且叮嚀著要守護少女安全。
少女的側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光芒。在設施啟動時那份燦爛更是耀眼，從者寬慰著轉頭直視前方，讓風速擦掠過臉側，聽著列車上開心的尖叫聲——
很快的，御主歡快的叫聲轉換成驚恐。
從者不禁想，果然還是在順從她意思前多加詢問過比較好。
從者不禁想，果然還是在順從她意思前多加詢問過比較好。
——再怎麼說，所謂幽靈和魔術世界畢竟是兩種概念。
「凜，趁現在回到入口還來得及，必要的話我也可以扶著妳出去。」更何況自己的手臂也被掐緊得有些痠痛，雖然等一下就會復原。
「…………抱，抱歉。」驚覺自己失態──明明一副對這裡的鬼怪都是人工造物這一點有滿滿自信的樣子，先前還懷抱餘裕地拉著對方往裡面走的少女──現在，此時此刻，發現自己像隻被嚇成柔毛倒豎的貓、整個人死死抱抓著青年的手臂不放的糗態。
她彷彿被電到一樣急忙放開，老實賠了罪。
「我，我只是第一次在這種地方被突然……不沒事。那你有沒有想去其他地方？」少女不自在地提起剛才疑似被工作人員還是鬼屋道具碰到的小腿，忍著用手去確認的衝動將腳的位置稍微調整。
……應該不會被對方看到吧。這裡這麼黑。
是不是稍微不近人情了……雖然說也是擔心御主是否太過害怕讓心情大受影響。
但是如果問起想去的地方，確實是有一個。
「想去的地方……要是妳不會認為無趣的話，我想試試看遊樂設施的射擊訓練，即使是玩樂性質也可能具有實用性，妳覺得如何呢。」將視線迅速地往下看又回到少女的臉上，看起來彷彿仍有一絲害怕未消去，他蹲下身檢查少女雙腿並替她拍了拍靴子。
「雖說是遊樂園，但看起來似乎也有些沒有確實做好清潔的地方，請放心，我已經拍掉沾上靴子的泥土了。」
「為了不被腳邊的設備絆住，來，請握好我的手，我來引導妳往出口方向。」
「……啊，嗯。當然好。正好我也想練練手腕──」好像還是被發現了。鬼屋好歹是室內，外頭的設施都保養的這麼乾淨，沒有道理這裡就生著灰塵跟泥土。
……也就是說，青年幫她找了臺階下。
認知到這一件事的同時，少女已經做出了回應。
認知到這一件事的同時，少女已經做出了回應。
「那、那走吧！」這次她注意力道去輕輕回握對方伸來的手；並私自決定後面一定要扳回一城。
那隻握上掌心的手有著一定力道；從者從那裏感受到少女不服輸與掩飾困窘的心意，刻意在轉過頭後露出淺笑。
當然，這並不會讓她知道。
當然，這並不會讓她知道。
這雙眼睛即使在黑暗也能看清楚，一切動向、甚至人的氣息，總是屏息觀察四周的青年更能早先一步知道嚇人的機關在哪。
骨骸或屍體，已經看得很習慣了。
尖叫聲也是。
尖叫聲也是。
……除了機械操作的機關。
在牽著少女要跨越前往出口處的最後一道門，青年被掉下來的假人頭砸個正著。
在牽著少女要跨越前往出口處的最後一道門，青年被掉下來的假人頭砸個正著。
「……很抱歉，我失敗了。」不自覺地撫上額頭遮著臉，從者非常慶幸自己和御主是背對著的方式在前進。
絕對要在下一關射擊訓練挽回名譽——身為弓兵，同時也是戰士，在射擊這項具有練習及預演實戰的項目中不可能輸。和生前的方法不同，看起來只是做定點投射而已。
青年立定在遊戲攤位前，仔細觀看旁邊玩法說明與獎勵品後回頭看著自己的主人。
「凜，先戰由妳開始嗎？」
少女很努力不要讓自己因為假人頭的突襲而笑出來，所幸剛剛對方走在前頭，不會看到她的表情。
是自己小看從者的五感了。
尤其是以視力門檻相當高的Archer而言，她在黑暗中被看得一清二楚顯然是理所當然。
尤其是以視力門檻相當高的Archer而言，她在黑暗中被看得一清二楚顯然是理所當然。
「好啊。趁這機會讓你看看我的瞄準實力也很不錯？」已經整頓好狀態，少女恢復了往常的模樣。先前只有告訴青年自己能使用的攻擊手段：寶石魔術、還想再多學空手道來配合使用的八極拳，和被刻於家族魔術刻印的北歐咒彈──Gandr。
要說實戰給從者看，基本上沒有機會。她總不能炸了自己家。
那麼趁這機會讓雙方小小確認一下彼此的能力也不錯，Gandr是很吃瞄準技術的。
那麼趁這機會讓雙方小小確認一下彼此的能力也不錯，Gandr是很吃瞄準技術的。
少女確認過玩法說明，俐落地擺好架式，在工作人員與青年的注視下屏氣凝神──讓槍口直指前方。
第一發就命中，毫無偏差的命中標的物中心，這讓攤位主發出讚嘆聲和鼓舞。青年點點頭，他曾經聽過少女提及過另一種用來攻擊用的魔術，這是他頭一次目睹現場。
即使平時應該鮮少有讓御主使用的機會，但命中率精確地不禁讓人產生想法，是否有在閒暇餘進行練習。轉眼間，她已經耗光十發子彈，攤上也有數量相同倒下的紙板。
「很出色的射擊，凜。」青年不自覺看著那些傾倒立板笑了，他走到攤前順手拿了一把槍仔細端倪，只要理解操作就不難，瞄準和擊發都是瞬間的事。
「那麼我也不客氣了。」上膛、打直準心，再扣擊。可惜的是這把槍枝沒有自動連擊的功能，還要再重新上膛這點實在不值得讚賞。
成果相同——青年以平淡表情看著結果。
「要再試試看嗎？」
「……當然，既然做了就要徹底喔。」不愧是從者，過去的英雄。她和青年同樣對這樣的結果不感意外，但是──她想要做另一件事。
「這次我要射穿正中央。不然像剛剛那樣太沒挑戰性了，怎麼樣？要不要稍微陪陪我？」少女微笑。反正現在後頭沒有人排隊，攤位的工作人員也沒有反對的樣子。
「好啊，試著挑選要射中的位置也是一種訓練，這份挑戰我接受了。」看著御主帶有邀請意味的笑容，從者也跟著起興。
標的物的正中央，雖說目標並不大，卻也不是小到會使難度上升；考慮到風速、位置，標的物也隨著風向有些許定點上的改變。青年將變化細看進眼底，瞇起雙眼思考要從哪個部位下手。既然是挑戰，那不在難度上做些改變就說不過去。
中心、外圍、外緣、頂端、底部。
依序開始吧。
依序開始吧。
「我從頂端——擦過形狀線與實心位置的中間開始。」舉起槍稍微將準心向上，和風嘯同時移動氣息節拍下了第一槍；確實命中。
「可以。那我就往外圍開始囉。」少女舉槍跟進。給自己設定難度與目標去練習，這個她常做──沒有人指導的情況下，必須想辦法自主找出自己能力的極限。
……她也不否認自己喜歡競爭和挑戰。但首先和從者比試這種事想也知道贏不了，所以不過是，也想讓對方看看自己的極限。
沉重的一聲。
標地物的外圍被穩穩射穿，脆弱地向後倒。
標地物的外圍被穩穩射穿，脆弱地向後倒。
「下一個換你？」
「很完美的一擊。那好，我接下了。」再次舉起改造空氣鎗，準心朝外緣位置對準扣下板機。毫無破綻的擊中。
從者輕輕點頭稱許少女，她果然是優秀的御主。不畏懼挑戰也不會展現出怯懦，他讚賞的是，即使在這種需要集中注意力的遊戲上仍能看見她眉心間的愉快，那模樣看上去相當有餘裕。
想必接下來的挑戰都能一一輕易渡過吧。
——而這之後的將近十分鐘左右，攤位上已經沒有任何仍能站在原處的立牌；從者和御主接連消滅了目標物，一個都沒留下。留下的只有攤位主充滿哀愁和困擾的臉孔，直到他輕拍著青年的肩膀，說了一句：『後面還有人想玩呢，請回去吧。』，青年轉頭才發現到不知不覺中自己身後已經站著許多想玩卻又看起來不敢出聲打擾的人們。
被塞了一個絨布玩偶後，青年和少女快速離開了攤位。
「很抱歉，凜，我沒有注意到現場狀況、所以……」青年面露窘色的懷抱布偶，一不小心就陷入訓練的愉快心情中是如此失態。
「啊，不、那倒沒關係，沒注意到我也有責──」她注意到青年懷裡的玩偶，那應該是攤位的獎品。但是比起那事實，少女更注意的是玩偶的造型──一隻黑貓，和此時面前的青年有某種合襯感這件事。
……奇怪，為什麼她要注意這個。
「總、總之我們先去旁邊吧。一直傻站在這裡也很奇怪，我們去試試那個……！」少女撇開盯看的視線，首先踏出腳步，邁向一旁不遠處的拍貼機。
「嗯？嗯，很感謝妳的理解——」又是突然將視線轉移開，莫非，是不喜歡這只布偶嗎。青年正想著比起自己、這種可愛玩具還是更適合少女，要是少女不喜歡的話那執意送過去就不通人意了。
從者與御主鑽入空間剛好的拍貼機內部，他不禁好奇四處張望；即使是聖杯也不可能一一分配細微零碎的知識，所以他對於這種機器是完全陌生，在操作上頂多只能看懂字意。
「這裡是，拍照的地方嗎？該怎麼做……」觸摸著上頭指示標記，從者率先提出詢問。
「我看看，是按這個？啊不對、綾子是說按什麼來著……」按了第一個鈕，她和青年的臉像是進了鏡屋被哈哈鏡扭曲一樣；第二個鈕，照片瞬間成為黑白；第三個鈕，畫面和效果清空。
第四次操作的時候終於發現快門鈕，少女在心中糾結為什麼這台機器不像學校朋友講得那麼容易操作時，一陣閃光蓋過兩人的視界。
「哇啊、現在，好了站近一點！」慌忙裡她拉住青年的手兩個人一起向前湊，在數次失敗的連拍裡好不容易留下一兩張看起來比較正常的合照。
……下次一定要事先練習。要不要再來一次比較好……
突然的閃光讓從者嚇了一跳，他稍微側眼看旁邊少女，看起來有點慌張，就連抓住臂膀的力道也比想像中更強些。或許少女是第一次操作這種機器，也和自己相同，不熟悉該怎麼處理，青年依然維持冷靜表情快速朝面板掃過一遍。
「感覺滿有趣的，也讓我試一次。這裡……原來如此，還有花朵特效，這裡是亮光、接著是對比……嗯，全部選擇完畢後再調整對焦時間，凜，請靠過來一些。」依序按完自己認為最好的畫面效果後，青年往後站了一步和御主同樣位置。
希望這次能讓她更放鬆一些。
難得來遊樂園的紀念照自然要越輕鬆開朗越好。從者在少女靠到身邊同時，悄悄將手裡的黑貓布偶往她的下顎下方一擺——順利拍成功。
難得來遊樂園的紀念照自然要越輕鬆開朗越好。從者在少女靠到身邊同時，悄悄將手裡的黑貓布偶往她的下顎下方一擺——順利拍成功。
青年以行雲流水的速度完成了挑選和操作，看不出來是第一次使用這類機器。她差點看得忘記反應。
少女可以感受到下巴有股柔軟的觸覺，在那同時閃光燈迅速明滅。
她忘記自己擺出什麼樣的表情，只記得面部似乎略略鬆弛了一些。
她忘記自己擺出什麼樣的表情，只記得面部似乎略略鬆弛了一些。
再接下來，少女和青年還遊覽過咖啡杯、遊園小火車、旋轉木馬──繞了園區整整一大圈。
「好，講到遊樂園最後一定要來這裡！」食指頗有氣勢地向前比：已經染黑的天空裡有一個巨輪待在原地沉靜旋轉，周身絢爛的光張揚地宣示它的存在。
「喔……這就是摩天輪嗎，近看更能感受到它的龐大。凜，它看起來會轉到最高處，要是這途中妳會害怕的話，務必和我說明。」這台機器似乎轉動速度並不快，可以考慮到不會讓人產生要被拋出去的恐怖感；從者考量的是機器採逐漸離地方式，即使他不會恐懼，對御主來講是否會因為太高而害怕則也必要考慮進去。
他重新握好公事包提把，以黑貓布偶的手朝旁邊的少女伸出。
「走吧。」御主提到了『最後』二字，想必在結束遊覽後就要返家，起碼這時候也要做到引導。
「……那，那種事不用擔心！而且──」想起自己今天失態無數的少女稍微頓了一下，然後讓手搭上黑貓布偶的貓掌。
……而且，嗯。有你在不是嗎？
爾後少女語氣輕快，彷彿這回應理所當然。
「走吧！」
少女的笑臉足以使人感到放心。青年與黑貓布偶重疊的掌心感受到重量，催始兩人往搭上摩天輪的道路行進；冬天的傍晚來得很快。車廂隨著機械規律運行緩慢上升，地上景色也逐漸後退向下縮小；摩天輪外零散的人群，園區散發溫暖黃光的景燈，退變成剪影的樹蔭。他靠在車廂門旁往下看，透過玻璃底部那片夜色和燦光在腳邊餔蓋著，彷彿一場虛幻又真實的夢。
黑貓布偶坐在兩人位置中央，恰好擠出一絲範圍給各自安靜。
「……這就是塵世的風景，我是第一次仔細看。」靈體化的時候也有在上空俯看過，卻不可能細細品味。
「謝謝妳，凜，今天很開心。」
「────。」
「那、那就好。咳哼，今天是節日嘛。既然要過就要徹底地過。」少女撇過頭去看透明車廂外頭那片景緻，人造燈光在腳下遍佈成人間的星辰。也許是覺得溫暖，她忍不住柔軟了唇角。
「……嗯，我覺得這裡很不錯。和學校頂樓一樣，基本沒有人會經過。」目光有點遙遠，少女抬起頭去看無垠的天，那裡有深沉遠大的黑。
沒有人經過——是這樣嗎。
青年反射車廂燈光的眼珠凝視著另一車窗的少女臉龐，似乎對那句話有所感觸。和那道裝飾用的假象不同，少女在某種方面上尋求寧靜；他懂得。所以他選擇不做反應，視線沒有移開過去注視那張反射在透明窗戶上的安靜表情。
如果是這個時節，差不多會有雪花飄落。那雙眼能看進白靄裡，隱隱能聽見冷風落到耳裡的聲音。
「但是現在不一樣，這裡不是頂樓。因為我在旁邊。」沒有安慰，只是一句道出事實的話。青年和緩了面部表情，可能看不太出來吧，畢竟自己總是帶著冷靜表情。
「啊，但是——咳，凜。我有東西要交給妳。」
聽見青年發言，少女回過頭去看他，幾綹髮絲隨這舉止悄聲垂落於胸前。
那不是安慰。但更讓她覺得放心。
倘若被安慰了，那就像提醒自己疏於責任。她是遠坂家的家主，即使是當學生也必須是最完美的，否則無顏面對身處天國的父親：上一任的遠坂族長。
倘若被安慰了，那就像提醒自己疏於責任。她是遠坂家的家主，即使是當學生也必須是最完美的，否則無顏面對身處天國的父親：上一任的遠坂族長。
「嗯，你說得對。而且畢竟這裡要比頂樓來得高很多？」少女輕鬆回應，像沒有剛剛那個話題一樣。隨之對青年的下一句話表現出稍微困惑的反應。
「……要給我東西？」
「是的——只是一些禮物，希望妳能收下它們。」青年直視著少女投來的困惑雙眼，給予肯定答案。
卻不難免擔心是否會讓少女留下不好印象、或者是不得喜歡。拉開公事包拉鍊的手不自覺微顫著，卻得要將自己的心意拿出來坦率呈現在御主面前。彷彿就像是剖開胸腔取出心臟，手指感受到比拉弓時更沉澱的力量。
「……這是聖誕禮物，現在拆開來也沒有問題。」那裹包裝被交遞在少女面前，青年不由得緊繃住面容才止住緊張情緒。
名為阿周那的青年背後是黑夜，月光柔軟地在他身上暈上淡淡的痕跡。
少女看見雪在下。它們紛落，隨風飄搖，跟光一起緩緩下墜。
少女看見雪在下。它們紛落，隨風飄搖，跟光一起緩緩下墜。
「……謝謝。」怔愣幾秒，她用因為有些凍僵而發紅的雙手手指去接下禮物，小聲地、可是能清楚讓對方一人聽到的音量道謝。
拆開來。嗯，對，要拆開來，既然贈禮人開口提了就要好好拆開。這是收禮的禮貌。
指尖搭上包裝的邊緣，少女端詳幾秒，找準了地方下手────
粉紅色塑膠包裝袋被拆開了——刻意請店員包裝成四方形的包裝袋有好好保護住內容，青年在目睹到禮物完整後著實鬆了口氣。
對於女性喜好什麼，自己實在沒有把握；只好從御主周遭與穿著下手觀察。冬天還很長，從者趁著自行上街巡視時購買了能抵抗寒風的防風大衣，聽店員說，黑色是最不退流行的款式，他同意了，黑這種色調似乎也沒少看過。
和少女和襯的紅色格子紋圍巾、以及有高禦寒效果的羊毛織米白手套，最後被衣料溫柔包覆在底下的，是一個白色盒子。裡頭裝有一條純銀項鍊，與一只水晶馬墜飾。
那是青年從地下室得到的想法。少女與前代當主的共通記憶。
禮物一個一個映入眼簾，紅、黑、白，三種最常在自己衣櫃裡出現的色調。
她猜測這是對方無意間導致的結果──假使這是在今天以前送的禮物，她會這麼認定。
她猜測這是對方無意間導致的結果──假使這是在今天以前送的禮物，她會這麼認定。
「……」布料是親膚的，手指的感覺這麼告訴少女。然後是鍊墜。項鍊的鏈條有點冰涼，與它配對的墜飾也帶著冰涼。
可是，有光在上頭，隱隱閃動。
剔透的水晶馬意氣昂揚而極其易碎，她小心翼翼地把項鍊捧入掌心，沒有注意到車廂已在最高點，正向另一端地面緩慢往下。
剔透的水晶馬意氣昂揚而極其易碎，她小心翼翼地把項鍊捧入掌心，沒有注意到車廂已在最高點，正向另一端地面緩慢往下。
「謝謝。我很喜歡這些禮物。」
「太好了。」
似乎是及格了；從者也露出安心笑容回應少女。垂眼的瞬間撇見了仍安坐在中央的黑貓玩偶，突然一個想法，青年雙手將它捧起湊到御主面前。
「……這個說不上是聖誕禮物，請將它當成紀念品收下。」
──少女的思緒有點追不上對方，都要算不清楚今天為青年的態度呆然多少次了。
「……這個是算是我們共同的戰利品，所以，我只是幫忙保管！」她只記得自己這麼回應。
巨輪的運轉迎向一次終結，要準備離開這透明箱籠般的車廂前，少女才想起今天來這裡還有一項最重要的目的────
「……好，就拜託妳保管了，凜。」
青年記不清楚今天是第幾次因為少女的行為露出微笑。對這樣的經驗其實並不多，那雙反射出人世璀璨的黑瞳多了幾分生息，內心有部分因此掙扎著、嘆息，那些已無法觸及的星光在眼前露出喜怒哀樂，她就像在玻璃瓶裡的瑩光，必須去保護好讓光亮能持續照到血色湧湧的彼端。
輪轉停了，假期迎來最後一刻。
從明天開始又將恢復到戰士身分面對向陽。
從明天開始又將恢復到戰士身分面對向陽。
在兩人離開樂園之際他顫抖著收下一只白紙袋，像呵護幼雛般將它擁在懷中。自己有資格收下嗎——
「謝謝妳，凜，請讓我回家再拆開它。」最後他選擇將疑問收回在心裡。
這個世界——遠坂凜的心意，他想謹慎、注意著應對。那怕這雙眼又將會再眺望進那座抵達不了的山頭，在這之前，他還會繼續待在只有她一人的頂樓旁陪著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