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大樓一處玻璃間室，裡頭的人吐著雲霧清想心思，即便交目對視也沒有過多言語，有的只是以菸會友，便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頭。

簡芳也是相同的一員。
她吐著淡泊的煙霧、手持等會要演出的劇本，坐在吸菸室的一隅享受清閒。空氣中飄散的菸草味令人思緒沉著，這股安心感彷彿是久識的親友間不需要過多浮誇的噓寒問暖，僅需要依靠彼此的肩膀便能傳遞關心情懷。

這也是在她短暫戒菸一年半後有的感想。

她則是在吸煙室中已有幾人聚集時才走入用玻璃與樓中的其他空間隔開的空間裡。

找到了一個沒有人的角落，她倚著牆角，慣性地將手往牛仔短褲的後口袋裡想抽出放在那裏的菸盒與打火機，但不知道是怎麼地、怎麼用手指在袋中搆探都沒有找到。

……是放在更衣室或者是攝影棚了嗎？那個防風打火機在入冬常起風的天氣裡還蠻方便的，有點可惜。她想著。不過並沒有因為手上沒有菸就離開吸煙室。

雖然吸煙主要是為了滿足口腔的寂寞，但是菸味即使是二手的，對她而言也多少有點安慰的效果。

只是能夠的話、還是想要在煙霧被空氣稀釋以前、最濃郁的時候就能吸入。她於是稍微往隔出一段距離，但姑且還算是站在旁邊的，有著鮮艷髮色的人靠得近了一些，盡可能不讓人覺察地深呼吸、讓馥郁的菸味進入鼻腔與肺部。

纖長的睫毛交織而垂落，她將視線凝聚在劇本上頭。深吸一口，傳統菸獨有的焦油香氣充盈在鼻腔中，這也是她無法習慣電子菸的原因，沒勁又無味，不過是將外表換了形式就妄想自欺欺人。就像她那時候做的決定一樣，毫無意義可言。

「……多麼無用而可笑。」無意間唸出字卷上的台詞，這時她才注意到一名瘦之入骨的黑髮女性在她未察覺時悄然靠近，那人手上沒有一支煙捲，只像在放空似地待在那裏，舉止在簡芳眼裡看來怪異。

來到吸菸室卻不點香菸實屬詭異，簡芳從寬大的外套裡拿出硬質的紅色菸盒，在女性面前推出一根，「抽嗎？」

她在聽見了低念的聲音時，抬起了頭看向了身畔的粉髮女性。因為並沒有專注於聽取周圍的聲音的緣故，所以也沒有完整地理解對方口中的話語是什麼意思，只是在對方持續的吞雲吐霧、且手裡拿著印刷著密集的文字的小冊，與她往前拿到的劇本規格如出一轍判斷出，那大概並不是在對自己說話。

她當作是得到了默許，便又朝對方稍微挨近了些，卻看見對方掏出了菸盒又遞過一支菸，於是略有些困惑、但也有些渴望地向人確認：「可以嗎？」

平時多顯得茫然、吸入所有光線而顯得無光且黯淡的黑瞳裡染上了宛若孩子期待著被贈予玩具般的光芒。

「無妨。」只不過是一根菸罷了。她抬眼看那孩子氣的眼眸，令她想到前幾天的那人。她不明白，這些人怎能如此輕易流露出這樣的表情？是出自於對慾望的順從，還是單純對他人的善意沒有一絲懷疑？不過那些事都不是那麼重要。

「實際品味遠比只是看著好吧。」她連同打火機遞與後，再次將視線落在文字間。雖然她的這一生未曾讀過太多詩書，就連基礎教育都只是勉勉強強，但論學習力而言她還算是過得去，更何況是工作和演出。

她接過了菸與有著冰涼質地的金屬殼打火機，將翻蓋掀開後小小的火苗便點亮了，她將菸頭湊近點燃，然後將打火機蓋翻上，還給了對方。

深深吸氣便能感覺到煙霧從唇邊竄進氣管，直到在肺部裡漫起隱約的熱度，將菸捲抽開並呼出氣體時一併吐出的是蒼白的煙霧。
是稍微比自己抽的要滑順一些的味道。

「謝謝。」她向著人說，復用稍微有點急切的速度換氣，抖掉燃燒後成為屑狀的煙灰，相當快地菸支便不太好夾在指尖了。

雖然是很老煙槍的抽法，實際上菸所能帶來的清醒與平靜感也不至於沒有效果，但在他人眼裡或許有些過於浪費也不一定。

在背誦的間隙，她看向女性抽菸的神態，像對方這樣的老菸槍只要戒斷幾分鐘就容易陷入焦慮吧？想到此，她便對自己可以忍受一年多不抽菸的日子感到不可思議。

雖然，她一直想說服自己只是腦袋一時破洞，她的生活依然與過去相同，她也不曾怨、亦或是恨過他人。但事實上在那件事情之後，確實有什麼被改變了。

才會……讓她變得溫馴了些？
簡芳發出輕視的哼笑聲，她鄙視自己一瞬間的想法，如同台詞般，是多麼無用又可笑的。

她捕捉到了一瞬間從對方的唇間溢出的嗤笑，將剩下的一小段煙頭在菸灰缸裡撚熄並長吁一口氣，她有些不解地看向對方。

她知道抽菸時會使人清醒，小小的空檔也提供了能夠思考事情或是與人閒談的空間。那通常不是她的風格，不過現在反正也抽完了。
反正還有空閒，她也慢慢習慣於對人噓寒問暖——就像曾經他人對她的那般。

「怎麼了嗎？」沒頭沒尾的問題，但要怎麼解釋與回答都行。

挑起單眉，那是與粉色長髮不相襯的銳利眼神，毫無疑問的是、這份冷冽快速地橫掃過黑髮女性的全身，絳色的眼眸裡沒有一點光彩流動，隨著視線的位置又回到自身，她再度垂下眼眸，無奈的嘆息自嘴角洩溢。

這句關切在她耳裡聽來貼切而諷刺，她也想捫心自問，我她媽到底是怎麼了？

不過那些繁瑣的雜事並不會和一個陌生人說，更別說是眼前那乾瘦又顯得飄渺無存在感的女性，也許她能在之後的待客時將那些事情轉化成故事，當作玩笑的戲碼流連在口耳之間。不論戲裡戲外，生活的一切對她而言都只是在演戲罷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演戲這檔事與人生相同，我們終歸得順應不同場合逢場作戲，或扮演、或偽裝，要怎麼不迷失自我……」

轉開思緒，她假意地向人侃侃而談，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劇本。簡芳在影集裡的詮釋的是一個民間組織的領頭，雖非對眾人慷慨解囊，但是以柔情和堅定的意志並用，領導著團體在困境中求生，共享且平等的分配資源，由半自我犧牲的方式為初期感染者排解性慾，卻又能果斷地替組織排除掉中期以上的感染者，一切分明又有條理。

但是，溫柔的待人從不是她應有的神態。她淺淡的笑容裡一點生色，繼續闡道：「應該說，我第一次接觸這種劇情份量重的A片戲碼，真是個難題。」

「噢。」全然無意識於這樣的回覆或許有點無禮，她只是想要表示自己聽見了，因為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共鳴。

她自己的角色沒有什麼需要她可以揣摩或是扮演的部分，和過往總是需要說些什麼來帶動劇情的情況不同。
劇集裡所有的變動都不是她自己決定的，在最開始的時候逃避著，但最後還是只能概括承受。和她自己的人生很像，說不出是好還是壞。

但是有限的語言使她無法表述複雜的思緒，於是除了那一聲迫使對話結束的單音，她好像也說不出什麼。

「……」就這樣？

雖然是自己錯誤的解讀，以為對方想做無謂的談話，但那聲應諾後卻沒有任何接續發言，令她一時也愣了片刻，將口中那段僅存兩個指節的菸強制熄滅，就像是這場無意義的對話般，不需要再繼續下去。

畢竟，溫柔地待人從不是她應有的神態。
她提點自己，再次哼笑出聲，只是將手裡的劇本卷在手裡，視線從那纖瘦的身影抽離，逕自的離開。

「啊、」她看著被直接掐熄的、還剩下相當長一段的菸頭不禁發出了細小的驚呼。

而見到對方收拾了東西要直接轉身離開，她忍不住向人伸手又抽回。還沒有問名字呢，雖然只是跟對方借了一支菸（和打火機），但是就在這裡習得的風俗而言，還是多少需要償還些什麼。

雖然不太清楚是自己的言行有什麼不妥，又或者只是對方單純要離開了，不過無論哪種原因都有些困擾。
「下次有碰到再還妳一根！」用了自己最大聲的音量向對方說著，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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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流夏中一起對超短的交流
喜歡流夏中描寫抽菸的動作！然後不用擔心她是不是生氣，她就本性演出的想走就走

也謝謝簡芳中 （無法組織語言就只有快樂）
我也喜歡很有氣勢的簡芳……連煩惱的樣子都很尊><雖然本來有點擔心會不會讓她有點惱火，但希望流夏讓簡芳留下「這人怪怪的」的印象就好（？？）

projekte_2018:
她確實是覺得流夏很怪XDDDDDD 「怎麼會有怪怪的人站在我旁邊吸二手菸」的這種感覺。
惱火的成分倒是不多，會讓她惱火的只有破壞/打斷她預定行程、突然整她這類型的她才會翻臉，而且她真的生氣是會飆人的，不會只是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