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山涉水了好些天，梨芍香終於在逐鹿城五里外的地方遇見一組商隊，死皮賴臉地向人家蹭了一匹馬，跟著一起進了城。

平時他進城的第一要務是將手雕的梨木飾品拿去變賣，再找間餐館偕城裡的弟兄們大吃大喝，剩下的錢再拿去買給谷中姐妹的禮物。但他怎樣也沒料到好不容易出了谷，往城裡去的途中卻變天了，外頭反而比谷裡還冷，當務之急當然是先給長途跋涉的自己補一補身子。

手頭上的盤纏所剩無幾，他也顧不得這麼多，路邊隨便找了一間麵館進去，向老闆點了一碗湯麵便拉了門邊的板凳坐下來。

此時他才注意到對面坐的是穿著一襲粉色衣裳的麗人，氣質與泰半谷內姐妹大不相同。見對面的人一時沒往自己這裡瞧，他便大喇喇地拖著腮幫子欣賞起對方的臉蛋來。

百里清揚盼到他的湯麵，不過礙於是女孩子的身份他並沒有吃的多快，麵也燙嘴，他便舀起幾根麵條和幾點湯水小口的吹，也是在抬頭時看到了和自己併桌的小兄弟。

「！」

見對方正盯著自己看，百里清揚也自然的回望回去。對方雖是穿著一襲男裝、頭髮紮起，卻是顯得小臉秀麗、肩寬比一般男子更小，不像他得用長髮和窄肩短掛掩飾，是確實的女性模樣。

「你早，也吃麵？」

見對方是女孩子百里清揚便溫和的打了聲招呼，自小訓練的女性嗓音只要不講太長的話便不太會穿幫。見人越來越多了他起身將擔子拆成木棍和兩小簍靠在身後的牆上，以免擋人路。

梨芍香被對方一聲招呼喚得回神，才意識到自己在外可是頂著男子裝扮的，死盯著姑娘看實在是有些失禮。他心虛地別開眼，挺直了脊樑，正襟危坐了起來。

他清了清喉嚨才開口：「……姑娘早。」

梨芍香的嗓音本就較普通女子來得低，壓了嗓子聽來就像是尚未變聲完全的少年。

從猶帶著稚嫩之氣的臉龐來看，估計地方年紀是比自己小的，但腳邊卻擱著幾乎與自己身高比齊的擔子，只想著城裡的生活看來是越來越難過了，連這麼小的一個姑娘都得獨自上街做生意。

見對方小心地將擔子收到牆邊，他忍不住問道：「姑娘是在城裡做生意的麼？擔著這麼重的擔子在城裡挺不方便吧？」

「不重不重的——」

百里清揚見對方壓低聲音覺得特別有趣，不禁輕笑幾聲，才又開口道。

「裡頭就一些小盒子裝的胭脂水粉罷，遠沒有那真正挑擔子叫賣的大叔伯伯們來得重呢！」

這時，手腳快速的店老闆也上了對方的那份吃食，桌上的兩碗湯麵白煙飄飄，黃麵青菜和油蔥沖上熱湯——他趕緊落坐，替對方遞了筷子。

「快吃快吃！咱們可以慢聊！」說著便又撈了一匙湯麵，積極的吹了幾下。

見對方笑得可人，梨芍香心想著不愧是城裡的姑娘，生得這麼落落大方，邊接過對方遞來的筷子，笑著答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男裝的好處就在凡事不需矜持，餓了整路，他也顧不得什麼形象，捧起碗來便稀哩呼嚕地把一大口麵往嘴裡送。

「方才姑娘說那擔子裡頭的是胭脂？是自己做的麼？」待這一口嚥下去，梨芍香便好奇地問道，他打算將那擔子裡的東西列入給姐妹的禮物的考量了。

「話說前幾次到這兒時似乎沒見過姑娘，莫非姑娘近日才遷來這帶？」

百里清揚貪嘴的多吃上幾口麵，才眨巴著眼睛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是小女子自己做的胭脂沒錯——」
「其實嘛，賣胭脂這事也才剛過一年不久，也不是天天都會來，興許之前都正好錯過了也說不定。」

他笑了笑擱下手中筷子，「說來這逐鹿城雖然大，但畢竟有頭有臉的舖子都是侍奉大小姐夫人的，也不是人人買的起。」

「不過小女子的胭脂自認可不比那差，如何，您想不想看看？」

一般來說，正常的男子對這婦人家的東西很是避嫌，連替家中女眷來買，也要遮遮掩掩，不過對方既然扮作男子還特意問起，相比是真的很有興趣了。

百里清揚心裡小小的算盤打的啪啪響，都來城裡了，他這也是正經生意，就算只是一同併桌偶遇的姑娘，又何嘗不能當客人呢？

對方帶著笑意的一席話讓梨芍香差點被一口麵噎著。雖說從小人們總說他的心思能一眼望穿，怎料到這初會面的姑娘便能道破他的心思？

不過既然對方開口，他也就索性直說亮話：「哎，是了，這位姑娘！小弟這趟進城，家中姐妹們都嚷著要城裡的玩意呢！女孩兒愛的玩意我不懂，名貴的也買不起，不如姑娘您推薦幾個給我吧？」

「小弟也是幾個月才進城一遭，今兒個在能這兒遇上姑娘便是緣分。小弟姓沈，單名香，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小女子名蕊，見過沈公子了。」

原來這女扮男裝的姑娘叫沈香，他簡單整理了下思緒，對方家中還有姐妹，且有段時間才會進城一次……

「要說推薦這逐鹿城有些什麼……小女子推薦您，不如避開那些名貴排場，多往小舖子看看！」

「指不定有些髮飾簪子童玩等細膩的玩意兒藏在裡頭呢，適合您姐妹的一定也不少。」

他開朗的說道，前幾日的確也在閒逛時看到了不少好東西。

「說起來，小女子便慚愧了，本次來此雖胭脂水粉不缺，但都是外盒相對較素雅，說不上精緻。」

「不知您家姐妹喜歡艷些的，還是淑媚些的？如果是年輕女孩，小女子倒覺得可以選粉嫩些的。」

她從後掀開竹簍的布巾，拿出幾個小盒，裡頭胭脂幾色各不同，質地也都清透。

「小弟才是幸會了，蕊姑娘。」梨芍香朝著對方爽朗一笑，說著便放下手中的筷子，探頭往對方手中的小盒瞧了瞧——

外盒雖樸素，裡頭的各色胭脂皆色澤溫潤，即便不是名貨，憑他對脂粉的認知也能看出質地是相當不錯的。

「姑娘的手可真巧，街上賣的胭脂質地這麼好的實數少見，看來給姐妹們買姑娘的胭脂回去準沒錯了。」

「話說蕊姑娘這名字起得真好，和含苞待放的花樣年華正相襯……哎。」

梨芍香話說到一半便突然打住。這番話實為他打從心底的感嘆，然而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以男子的姿態說出這話實在有些不妥，只好慌張地掩飾道：

「失敬失敬，小弟實無冒犯之意。哎這個、這話平時和姐妹說慣了，小姑娘嘛，總是喜歡些聽了受用的話。蕊姑娘可千萬別介意……」

人一慌，他也顧不得這麼多，隨手指了一盒對方列在面前的胭脂就想轉移話題，「不如就這個吧！咱谷……家裡的姑娘們年紀小，正喜歡這般粉嫩顏色。」

被猝不及防的稱讚，「蕊」也是愣了愣，才掩著嘴笑起來。

「沈公子倒是個有趣人——一點不冒犯的，您別擔心。」

平日在街上走跳，百里清揚什麼話沒聽過，倒是對方這樣不經意的過讚讓他很受用，也想這姑娘實在太單純了，女扮男裝出來實在危險，這不差點連自己從哪來都說了。

「咳咳，沒事，公子方才說的是這個胭脂嘛——」

發覺自己笑得有些過了，百里清揚正了正坐姿，卻依然噙著笑意。

「那麼敢問公子需要幾個呢？雖然聽著您家裡多有女眷，不過也不知這胭脂是不是真的適合，要不先帶一個回家試試便罷？」

「是了，就、就先帶一個吧……另外還有顏色深些的、也帶一個回去試試……」

梨芍香支支吾吾地順著對方的話回答，說完忍不住長吁了一口氣。想著好不容易矇混過去，一對上對方盈滿笑意的眼，他又羞得別開眼來。

……難道現在城裡的姑娘已經和兒時大不相同，都是這麼大方的麼？

他打開繫在腰際的布袋，點了點所剩的盤纏。以市價估計，要是買了兩盒脂粉，剩下的錢大概足夠再吃兩碗麵……

再三確認過後，他便開口向對方提議：「蕊姑娘，方才是我不好，拿了姑娘東西還給姑娘看笑話了，這頓飯就給小弟請吧。」

「哎，公子如此便是多禮了——」

從簍子裡抽出裁好的薄麻布巾，他將對方說的那幾只胭脂包裹好了打個小結，正好供人提取。

「既然有幸和公子在這大逐鹿城裡相遇，這大早的也還有不少東西好逛，公子將這錢用來再揀些家裡人喜愛的東西，才是不虛此行——」

「是吧，公子？」

見對方這個樣子，百里清揚自是不再調笑對方了，只是笑意依舊，在語畢後看了看外頭已經大亮的天，接著低頭喝已經不再燙嘴的麵湯。

「是、是，姑娘說的是——」

梨芍香遞上銅錢，接過對方包裹起的幾盒胭脂，便捧起碗仰頭將餘下的麵湯一飲而盡。

見對方的湯碗也將見底，他領著裝了盤纏的布囊起身往老闆那兒去，偏著頭想了想還是連對方的份一併付清了。

——遇上這樣一個好姑娘果真難得哪，管他盤纏剩多少，錢沒了再將身上的簪子釵子變賣便是。

「好嘞！」他回到桌前，愉悅地舒了一口氣，「姑娘方才提到買童玩的小鋪子，離這兒可近麼？待會給小弟指個路吧？」

百里清揚眼神跟著對方回到座位，也跟著站了起來。

「就在前頭了——過了算命老先生再走幾步到那茶樓林子前有一小攤販，旁的糖葫蘆也不錯。」

「是說，既然承蒙您幫付了錢，小女子便還有幾句話說……」

百里清揚走至對方面前，從衣裳口袋裡拿了個素玉小盒遞給對方，只比尋常扣子大上一些。

「近來天冷，這是男子也能用的無色口脂，您便收下罷，是我素日常用的，也希望還合您意。」

「有緣再回，在逐鹿城走動，還需小心。」
「香姑娘。」

尾句說的小聲，倒是口型讓對方看清了。他利索扛起擔子，臨走前又對對方明朗的笑了笑。

梨芍香掂了掂對方放進自己掌心的小盒，收了收手掌，才認出對方方才的口型。

……姑娘！您老早便發現的怎麼不講！

他呆愣在原地目送姑娘走了。

他好想原地挖個百尺深的地洞將自己埋進去。

梨芍香五官全揪在一塊，未上脂粉的臉漲得通紅。他當然看不見自己的臉，但他確實地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燙。

「還聊了這麼久，這不是給姑娘看笑話了麼……」梨芍香佇在麵店門口，捂著臉長歎了一口氣。

至於梨芍香回想起「蕊姑娘」比普遍少女還寬厚的身形和有些不自然的聲音，又是他在市集逛了一圈，提著大包小包的玩物回到客棧之後的事了。

好高興跟阿香一起吃東西！！！！阿香好可愛……！！！！

Amaryllis0505: 阿香就只是個看到努力的孩子就想抖內的盤子……
這裡才要謝謝清揚跟他併桌！他要回谷當蕊姑娘的直銷隊了（？？？？

偷窺兩個好可愛的女孩互相調戲（？） 香噴噴的不管是麵還是交流都是 一桌之緣促成了一場好買賣，期待下次他們兩位再次遇見

ruin_1722: 盤子不要ㄚ ！！！沒想到會變成直銷中間人 ……阿香不是盤子是清揚ㄉ大腿……（不要抱

wihlifebuty: 謝謝遲揚中！！！！！ 真的香噴噴的好喜歡兩個漂亮女孩兒……（？？？）感謝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