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得把桌子清出工作空間。放假期間看的書都還堆在上頭，在入學前得抽空拿去紙本圖書館還……幸好城中就有圖書館。找不到電子資料時還是得遵循古法來啊。

把英語辭典跟著色簿塞回櫃子裡，隨手放著的化妝品也物歸原處。她看著桌面上那封入學通知，最後還是好好地立在桌燈邊，米色信封染上了檯燈的淡淡鵝黃。

有些暴力地撕開包裝，把裡頭的內容物都倒出來。那天她和daddy跟mommy出門是想替她買些住校用品，後來卻在daddy的起鬨下變成了採買大會——daddy和她負責把零食和兒童用弓箭（daddy最近的新興趣）放入推車，mommy則適時把她認為不恰當的東西拿出去，順便撈了一手啤酒進來。

來到手工藝區時他們待了幾乎快半小時，不過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把玩（順便吐槽）那些稀奇古怪的新產品。經過手工抱枕材料包時，她忍不住便從貨架上取下了據說能做出兔子抱枕的款式。

daddy跟mommy只是笑笑。

總之，她吁出一口氣，先來剪布吧。
現在才發現自己連剪刀都沒拿來，尷尬地笑笑，拉開桌下專門放置手工藝相關用品的抽屜。除了剪刀粉彩等工具，以前做過的小型作品也都放在裡頭。不過越往下翻，那些小布偶、拼貼畫的色彩就變得越來越奇怪，或是黯淡。

與其說是在歲月磨損下泛黃褪色，更像是從一開始就被做成了這樣灰暗的色調。

簡直就是黑暗又色彩斑斕的惡夢。她忍不住笑出來。
大概有兩三年的時間，她都沒辦法好好掌控自己的能力。照理來說，這些顏色在24小時候就會自動消除的，不過在那段能力爆走的日子裡染下的顏色，有些就這樣留了下來。這些手作就是那段時間的痕跡。

互不搭嘎的顏色被混在一起，像是被浸入沾滿各色水彩的洗筆筒，奇妙的渲染和漸層相互堆疊。比起鮮豔，看著反而有種說不出的陰鬱和灰暗。

不過她學乖了，這種會永遠留下的物品是不能用她暫時性的能力染上顏色的。不切實際又只會徒增空虛。隨著對能力的掌握度越高，她越能理解這個道理。

總之先來剪布吧。把材料包內附的版型放在白色布料上，小心翼翼地下刀。

哇，這是剪壞了嗎。
她研究了下那道奇怪的裂痕，只能得出這個結論。還好她早就預見這個結果，一疊備用布料已經整整齊齊地放在了一旁。

還不錯嘛！她將剛完成的上半部拿起來端詳。這簡直就是說明書上的範例！就看下半部能不能也這麼漂亮了。

話不能說太早。
算了，自己也不是完美主義者，也沒有要送人。歪歪的說不定也很可愛啊。臉頰凹一塊、或是耳朵有著奇怪的弧度……隨便啦，先縫起來再看看吧。

兔子雙耳的部分比想像中還難縫。她花了一番心思在轉角處，有時線還不小心卡在前端。

唔……這樣應該還可以吧？歪頭看著還沒塞入棉花所以乾癟癟的兔子頭。她記得同個款式的材料包還有其他像是貓啊狗啊的版型。自己該不會是選了個最難完成的吧？

接著是塞棉花。對她來說，這可是最重要的步驟——攸關抱著的手感啊。

非常小心地控制著份量，時不時就拿起來抱抱看，測試手感。以前曾經有塞了太多導致於棉花都從縫線跑出來的慘痛經驗，於是這次只裝了七分滿就收手。

她滿意地拍拍兔子。雖然在想到那個人時依產生了就把棉花塞爆吧的念頭，最後還是乖乖地把抱枕維持在軟綿綿的狀態。

只要把塞棉花用的洞口縫起來，雛型就完成了。

這樣就完成了。
手上的動作卻慢了下來。

這樣就好了嗎？
這樣就滿足了嗎？

騙誰呢。

把全白的兔子抱枕摟在懷裡，發了一陣子呆，好不容易才要開始最後的裝飾步驟。眼睛、鼻子、嘴巴……材料包裡附著一小袋鈕扣等小飾品。她拿出來，卻在下手時猶豫。


藍綠　笑臉
紅黑　面無表情

她一針一針，手中絲線提起落下，在純白布料上來回。
暖金色的光線逐漸逼近房間。

黃昏要來了。

當餘暉將白色兔子的每個角落都染上炫目顏色時，他才拿出剪刀，喀擦一聲剪斷了線頭。似乎要對他緩慢的進展表達抗議，兔子以黑線縫成的嘴向下彎出了不滿的弧度，連那雙以鈕扣縫成的雙眼，他也能從中讀出情緒。抱枕的完成度越高，他反而越害怕。

「你在生氣什麼啦。」他忍不住伸手彈了下兔子的額頭。

兔子沒回話。
理所當然。
他輕輕拍拍剛剛彈了的地方，權當安慰。

不管怎麼說，他今天的目標都達成了。他把臉埋進抱枕裡頭，深深吐了口氣，才再度抬首。從座位上起身，經過時順帶將窗簾拉上，把燃燒著的夕陽擋在外頭。
兔子被安穩地放在了床頭，倚著枕頭，表情看起來甚至有些無辜。他虛弱地笑笑。

「晚安。」少年輕聲說道，關上燈，走出房間。

＿

「東西都帶了嗎？衣服、畫具、手機，啊，差點忘記，這個！這是給五儀的，就跟他說這是伯父伯母給的，之後就麻煩你照顧小卡了……都檢查過了？對了，我以為妳之前做的抱枕是要帶去宿舍的，妳要放在家裡嗎？」
「是呀，我走啦！我到學校會打電話的，愛你們哦！」
「等——啊，五儀！剛好剛好，這個，剛才說要小卡轉交的，沒想到你自己來了……總之你們兩個都加油啊！」
「好的，謝謝伯父……喂，等等我！卡羅！」
「不要！daddy掰掰！五儀快來！」
「伯父再見！等我！」

看著五儀抱著大包小包慌亂地想追上來，她在陽光下笑得燦爛，接著轉身背對家的方向。
二樓那間房間的窗簾仍緊緊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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