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嚴冬般的冰冷寒意降下，人們撤出的城鎮逐漸有了荒涼的氣息。

熄了燈的招牌面無表情地望著天空，風向儀緩慢旋轉著，咿咿呀呀的聲音在夜色中孤獨地響起。

維特爾拉上已空蕩蕩的雜貨舖木門，一路往旅館的方向走去，冒險者公會的佈告欄已經有段時間沒更新了，泛黃的紙張纖維在晚風下微微顫顫。

他走得不快，月光跟著步伐灑落在拓展開的道路前，石砌路上的腳步聲悠悠蕩蕩，那隻白狐僅是一如以往地、拾步朝自己的方向前進。

街景一點一點地納入眼裡。

雖在這裡待的時間不長，但他記得那裡每個早晨都有魔人大叔切著麵包的爽快吆喝聲。

另一端則是晾著草葉發酵氣味布料的染布坊，然後一點星火濺起，馬上就會被火光刺目的鐵匠鋪熱氣逼出汗來，再向後走是冒險者們尋寶換物的交易所。

賣奶製品的小推車，皮革雕花的商店，揉製草藥的藥坊，販賣舊書古物的小樓閣。

如今已大門深鎖，有的僅剩凌亂打包的現場。

情勢變動的很快，他也不太確定自己有多少時間，僅能大概推估一下路程，想著大概不出幾天內也要動身了。

繁榮與寂寥不過也是一眨眼的事。
人們帶來的東西，也同樣會被人們帶走。

推開旅館的門板，柔和光線傾洩而出，大廳裡仍燈火通明，幾個冒險者正攤開地圖低聲討論接下來的行動，壁爐的火焰搖曳著不安的影子，讓彼此的表情都變得曖昧難辨。

他踏上木梯時，一點細碎音節滾落到地面，那爐火旁的地圖，半數市鎮幾乎落入陰影之下難以看清。

環顧昏暗的房內，需要整頓的東西不多，月光被窗框劃分後落在地上，他想起方才與小鼠獸人道別的情景。

「──維特爾呢，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小鼠獸人眨著圓圓的眼，將重沉沉的貨物遞了過來。

在短短幾個月內，戰火就延燒得比所有人想像得更為快速，尤其在後期混沌大舉加入戰局後，情勢也變得更加險峻，整個鎮上也瀰漫著要撤守的打算。

「我想到北方看看。」

維特爾接下貨物後將它放上馬車，平淡地說出自己的規劃，畢竟對於不熟悉雪地氣候的人來說，那裡終究還是比較棘手一點，「在那裡戰爭蔓延的速度應該會慢一點。」

「一樣是不參戰嗎？」
「嗯，因為那裡沒有我要的東西。」
「是這樣啊。」菲比看著維特爾把最後一點物資搬上馬車，然後用布厚實地蓋起，空氣裡的寒意一點一點降下來，似乎又要下雪了吧。

「不過，」望著前路的視線落了回來，她聽見維特爾開口補充說道，「如果有必要，我還是會出手的。 」

他以不慢不快的語速說著。畢竟若是發生在眼前的情況，抉擇或許就會有所不同，而這僅僅是身而為人，維特爾認為自己應盡的良知。

「也是呢。」
大概理解對方的意思，菲比點點頭，爬上馬車和他道別。

「那就，一路小心？」
「妳也是，菲比。」

儘管商店燈光溫暖地映照在地上，維特爾卻仍站在馬車陰影落下的暗處，讓她有點看不清楚對方現在的表情。

本該擺滿物品的雜貨鋪，在打包整頓後彷彿瞬間乾癟下來，了無生氣。

菲比忽然覺得眼前一切變得很遙遠，心底有種聲音空蕩蕩地響起，好像這次一走就很難再回到這裡，細軟的髮絲垂落在眉眼，情緒慢慢湧上來，促使她忍不住額用了幾分力氣，向對方傾身，探出手，「維特爾、──」

「情勢穩定點，我們再回來這裡碰面？」

「嗯。」

而白狐青年則是輕重得宜地握住那小小朋友的手掌，仰首認真地回應。

儘管維特爾對這個小鼠獸人還是有點放不下心，不過現狀況還是先確認過城鎮上的每個朋友都有所打算比較好，為此他還會在這裡待上一陣子。

商店街的其他人已經準備好在前面催促他們了，於是他鬆手，像是祝福似的以掌輕拍車身，木頭聲響低低傳進菲比耳裡，接著是聲平淡溫和的提醒，「快走吧。」

之後我們在沒有戰爭的地方見。

菲比慎重地點點頭，轉過身拉起韁繩，馬車披戴著淺淺的星月，很快地消失在夜色裡。

馬蹄聲遠去，那片水似的夜晚逐漸擴散，慢慢的溢進熄了火爐後變冷的室內。

比起為壁爐添薪柴，維特爾反而先走向桌旁旋起了燈芯，一點微弱火光啪嘶地燃起，暖光逐漸盈滿玻璃燈罩，忽明忽滅的好似正奮力與整個房內的暗流對抗，試著不被吞沒。

然後漸漸地，空中只剩下油燈燃燒的聲音。
燈芯點燃後的特殊味道瀰漫，一點點地滲入房內每個角落。

※

那夜過後，不出幾日便傳來中立與秩序勢力潰敗的消息，混沌以野火燎原之姿燃遍每片疆土。

本是力量互相制衡的世界，於一瞬間傾覆。

混沌崛起，領主赫拉於中央建起強盛的帝國，以富足的戰力將大陸遍布的領土納入旗下，其後大肆打壓異己，不願歸順帝國的人們便成為流浪者，隱匿在強權觸及不著的暗處仰望。

隱匿遁逃，苟且偷生。
弱肉強食躍為新的世界法則。

北方堡壘的湛藍在烈焰中被吞噬，接著揚起象徵絕對力量的鮮紅旗幟，在雪地裡明晃晃刺目著；瀰漫霧氣的森林與沼地旁，幾個小村落已杳無人煙，只有綠意與植物仍蓬勃茂盛。

……

人們這時才漸漸開始有了實感，在戰後的重建裡，藉由戰場上冷寂荒涼的輓歌，因哀悼而墜落的白花，或看似相同但物是人非的景色，在在提醒著。

──他們所處的世界，已被混沌全盤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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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一半卡了下，對「混沌帝國」的概念有點模糊，不過姑且先這樣！想到的話有機會再回頭修修吧（爆）

畢竟仔細想想，混沌大概都是些自由不受拘束、個人主義強烈的傢伙。

沒什麼法條與規範觀念，也不覺得自己唯心而行之事是違法或不應該，以此為基準行善或做惡、我行我素，在這種情況下該如何凸顯帝國兵的特質（或是……忠誠？服從？）感覺有點棘手XD。

但我想有一點是肯定的，感受最深的必然是戰後帶來的日常崩盤，從不能再見到某些人開始，理所當然的日子消失，還有終於回到故處時的人事已非。

話說回來，終於可以趁機寫寫菲比啦，覺得開心！雖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就是了……哎但還是覺得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