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教室就感覺到了。

　　高中生本來就是一群很躁動的生物，就像是飼養在池塘裡面的鯉魚一樣，只要丟一點點食餌下去就會撲通撲通地冒出水面，張開圓圓的嘴巴求餵食，有時候你假裝手懸在半空中晃，牠們還會以為你在丟飼料。

是不是很智障？真不知道是有這個發現的人沒事在那裏玩魚智障，還是那群魚智障，又或者是養了魚來炫富的人智障？

　　隨便啦反正這也不是重點。

　　看得出大家七嘴八舌一副很想問點什麼的臉，但最後走過來實際開口的傢伙就只有郭志強。這雞掰郎的優點就是很敢問話，缺點就是問了的後果都讓別人擦屁股：「欸幹，你真的動手了喔？太扯了吧？」

什麼動手？他把書包丟在座位旁邊的地上，側背包裡面空空如也，只有兩盒香菸跟一支手機而且這是常態。

　　「別裝了啦，很不夠意思喔。」

　　李國甫往他背上用力拍了兩下，神秘兮兮地看了整個班上一圈，確定所有人幾乎都在關心這裡（有人圍著他也有人坐在教室前面假裝讀書，視線這種東西是藏不了的，他說過，他一進門就能感覺到）。

　　「你揍了數學老師對吧？我操，你怎麼不打英文老師啊，最好打到她沒辦法來上課，每天都在那邊抽考單字、出作業，煩不煩啊…」

　　「是不是數學老師叫你去補考？別去就好了嘛—。」

　　「薛一丞你慘囉，早上班導整個森七七，你還遲到……」

　　挑起半邊的眉毛，做了臉歪嘴斜的表情，讓本來就很臭的臉變得更加猙獰。薛一丞撥開明顯看戲的人群，往靠窗那排座位走過去。

　　「你去講的？」

　　他進校門前才抽了一根的關係現在渾身都是菸味。班長下意識轉開頭，被他粗暴的捏著下巴硬生生轉回來，他的拇指跟食指都捏著對方的臉，讓班長的嘴變成O字型，跟那些蠢鯉魚他媽沒兩樣。

　　「乾你屁事喔？拎祖母的——」

　　注意到坐在前面、唯一穿著運動服的人看起來在寫作業，其實已經停在同面很久了，他放開擒著班長的手，轉成從後面猛踢那個前座的椅腳。

　　班上的氣氛突然就凝結了。一座大型的壞掉的冷凍庫持續送著冷風，他知道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但那又怎樣？

　　「欸薛一丞你不要……」

　　「對、是我揍的，然後哩？」

　　李國甫走了過來，看就知道是被郭志強那孬種叫來勸架的。他的眼睛是典型的下三白眼，生氣起來的時候格外凶悍。

例如現在。

　　他一把扯住李國甫的領子──制服真是個好東西，他幾乎要以為制服的領口就是設計成讓人好抓的角度──

　　然後把還打算「旋轉」的幹話王狠甩，直接撞到桌子的側邊，李國甫愣了愣，因為背脊受到暴擊而吃痛的腿軟。

　　握緊的拳頭發出相當顯著的喀喀聲，他用盡全力揮拳，以高鐵的速度馳騁直衝迎面而去，然後在李國甫的鼻梁前面緊急煞停。

　　深棕褐色的眼睛瞪的老大，薛一丞臉上沒有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意思，染成金色的短髮像是在直豎示威，表情冰冷至極。他全身上下的線條都繃的死緊，從袖口露出來的肌肉浮現青筋。

　　「我往那混帳的鼻梁一拳下去。本來想再多打幾拳的，可惜他已經哭天喊地了，而且我他媽後面還有打工，沒時間跟他耗。」

　　薛一丞輕蔑的撇嘴笑，撒開抓住領子的手而李國甫早就嚇的整個人癱坐在地上，那張座位的主人更是坐的挺直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打到他媽都不認。」他惡聲惡氣的說。抬高下巴的驕傲姿態讓他囂張跋扈了起來，剛才握成拳的手現在比了個中指。

　　『我的天啊你們在搞什麼東西……薛一丞，出來！』

　　班導在門口驚叫著氣急敗壞，踩著高跟鞋不斷原地跺腳，卻連進來查看一下學生的狀態都做不到，只是喊著要他出去。

　　他笑得更加明目張膽，雙手插在褲兜裡，穿著夾腳拖大搖大擺從講台上走過去來到走廊，屬於未成年的高昂音色挑釁著：

　　「衝三小？老師，你也想幫我『補課』啊？」

　　班導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結結巴巴的喊著要他一起跟過去校長室有重要的事情要講，然後就自己先走了。

　　他邊走邊用小指掏挖耳屎，十足愜意。

　　經過中庭時，他看到了用大理石圍成的魚池。每一隻都吃的死肥，他很不懂這樣為什麼還能在裡面優游，應該說水真的很有容乃大嗎？

　　薛一丞走到魚池邊，伸手做出假裝餵食的動作。幾根手指垂直向下輕輕搓弄著，好像在丟食餌。

　　果不其然，就如他所想，所有魚開始爭先恐後地湧過來，魚池掀起一波吵雜的水流聲。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魚群紛紛張開了大大的O型嘴，身體力行在搶奪著根本就不存在的假想飼料。

　　「你在幹嘛？還不快點過來？」班導站在樓梯上回頭喊他。

　　「我在餵食啊。」他把手收回來，目光死死的聚焦在五顏六色的鯉魚身上，笑著還是很倉狂自負，語氣又平靜又涼薄。

「就有人喜歡吃假飼料，真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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