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在角落之中的陰影屈著身子,果汁的味道稍微為她緩解熱氣導致的鬱悶。
「……」
「怎麼,一直盯著我看。就算跟我說不喜歡吃三明治也沒辦法唷?現在回去食堂也沒東西買了,雖然沒有湯湯水水那類的東西好消化,不過忍耐一下吧。.」
「不、只是,遠坂不是有事要找我嗎?」
手裡拿著包裝完整的三明治。
根據對方提供的情報,裡面夾了烤雞肉和蔬菜。
「我說你,早上起床照過鏡子嗎?臉看起來跟一個禮拜沒吃飯的倉鼠一樣悽慘喔。你要是在討論的時候血糖過低造成思考能力下降,困擾的可是我。」
「還有你是不是忘記自己是被老師交給我關照學校生活的?要是有個什麼萬一突然在學校暈倒,人家還以為我沒有告訴你食堂在哪裡。」
「……剛來的那一天到現在應該還不滿一個禮拜。有攝取水分和妳留給我的白米的話,身體就還能夠運作兩三天。」
「但是,妳說的有道理。謝謝妳的三明治,遠坂。」
既然是這樣,那麼照著對方的話做比較好吧。
合理節省資源會給幫助自己的人造成困擾……造成困擾,想到這一點,思考就會凝滯。
自己不願意這麼做。
即使是他也能感受到這程度的情感。
「哼嗯。你自己也清楚,以你的情況來說,原本是不可能擁有這種程度的體力吧。就算精神可以支撐,身體也無法負荷。」
──沿用愛因茲貝倫流出的部分技術、卻遠遠沒有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一樣完美的作品。
一開始以為他是被愛因茲貝倫派遣過來的人員,結果少年卻告訴她,自己是「由穆席克家族產出,專門用來供給魔力的人造人」。
他在魔術裡的用途和性能,無論是哪個魔術師都能馬上理解。
不去服侍主人、不去上場作戰,而是作為榨取過後馬上丟棄的魔力存庫,不需要任何體力和耐力也是理所當然的。
照少年的應對來看──以人造人來說太過有性格了。
顯然製作者一點都沒有想要做得完美的意思,那就更是如此。
「你要作為獨立的生命體外出活動,不只會像其他的生物一樣有進食的需求,身體也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脆弱。這才是『齊格』原本應該會有的情況喔。」像這樣和她表明幾天不用好好吃飯、只要喝水吃白飯忍耐一下飢餓感就沒問題的情形根本不可能存在。
「……」拆開的紙質包裝裡有整齊斜切的吐司、顏色與生食狀態不同的雞肉、淺綠色的生菜,它們都具有自己本身以及烹調過後的氣味。少年張嘴,咬下一口。
牙齒、牙齦接收到確實咀嚼食材的情報(感受),舌尖的上方也有重量存在。
但是少年不具備確實分別哪一個食材是哪一種口感的機能。
如果沒有滿足一定的條件,他也無法明白口味。
把沒有味道的殘渣吞嚥下去,填入胃袋。
從少女的話語裡,能夠推測出她想提醒的事情,但無法推斷她又中途停下的原因。
和擁有不完整的味覺機能而倚靠其他機能輔助一樣,人造人(齊格)大多只能透過分析的方式去感受情報裡帶來的資訊。
「我曾經得到一個從者的協助……應該,是受了他的影響。」
「──。」少女的目光洩露出不滿,可是,很快地隨著嘆息一起消失。
「算了,原本我也不是要跟你講這個,事到如今就不再提醒一樣的話了。所以呢,你還記得他?」
「……抱歉。雖然不能確定這對分析我們的現況有沒有幫助,只是,我想這件事可以告訴遠坂。對其他人我會保密。」被對方提醒過不要隨意對別人交代自己的狀況,以及隱匿神祕的必要性。
少年想起被少女詢問自己是否來自愛因茲貝倫家的那天,對方聽到自己提供的所有情報時眉頭倒豎起來的表情。
「其他的部分就像之前說的,我記不清楚。不過,他的事情……偶爾會看見相關的情報。」
「等一下。看見相關的情報……既然不是指做夢,你指的是從者的記憶?」
──她在少年來到這裡的第二天,透過那不知道是否可以評斷成沒有自我保護意識的態度得知人造人的來處。
御三家遺失了大聖杯、發展成各地擁有小型聖杯戰爭的世界──與她無緣的世界。
平行世界。
這已經超出了魔術的境界,而到達魔法的領域。
如果是能使用第二魔法的大師父,要確認這件事可以說是如魚得水,但她就沒有這種手段。
只能從現有的資訊來判斷:來到這裡時季節上的錯位、與自己的記憶有所矛盾,城市裡被添置的嶄新建築物、莫名其妙充斥在大街上,個個像是沒事人一樣生活的從者。
這座看起來什麼事都沒發生的『冬木市』,儼然是一地各式可能性的交匯之處。
假使沒有其他未知的變數,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唯一的問題是缺乏決定性的證據。
是要再觀察看看呢,還是尋找其他和她同樣情況的人……哼嗯,要採取行動的話也只能是後者了。
「……不對。首先應該要問你和對方的牽連到哪裡。你參與了聖杯戰爭,但是記不清楚過程,對吧?」
「…………」
「記得的部分是身體能讀取的情報和知識、片段的記憶畫面……和黑之Saber齊格飛拯救了我的事實。還有,我還記不起全部的具體內容,但應該受過不少人的幫助和指點。」
聖杯大戰裡那些人的身分和名字、他們確切對自己說過的所有話語,必須試著回想起來。
……這是目前的他少數能做的事情。
「齊格飛在我沒有意識……接近死亡狀態的時候,把
他的心臟交給了我。」
「齊格飛……從者器官的移植,而且還是靈核部份的心臟?這樣子……嗯,可以說得通。」
會做這件事的從者,就像忽略了極低的成功率一樣;
比起考慮可行性,比起能夠實現所有願望的許願機,更加優先選擇了「救人」。
……對其他人來說是件很神奇的事吧,對做事總要先考慮成敗的她來說也是。
但或許比起那些,「去拯救齊格」才是齊格飛本人更想堅持的事物也說不定。
「這只是一個假設。在一般人身上要移植從者的身體器官,通常來說完全不可能,很容易受被移植者蓄積的人生影響引起排斥。但你是經由愛因茲貝倫流出的技術造出來的人造產物,幾乎沒有人生經歷,也就是說──你純粹得能承受起從者的力量,而成立了一個特例。」
「然後,考慮心臟本身的條件。沐浴過龍血的齊格飛的心臟被放到你的身上,不要提救活瀕死的你,那就算在某些方面上強化……
讓你的身體變質也不奇怪。可以說他的心臟藉由你受肉,而你本身是
以活著的情況成為半個從者。」
「……嗯。這麼考慮確實符合我對自己機能改變的認知。」
少年對御三家之一的遠坂家的認識只存在於數據與記錄上。
……不過,聖杯戰爭相關家系的當主,都必須具備龐大的知識存量與冷靜的分析能力嗎?
因為,少女提出的假說很合理。
這個假設中有他沒有考慮過的切入點,生來就擁有基本魔術知識的自己也找不出矛盾點。
少年原來是連呼吸和步行都會接收到痛覺情報的人造人,以人類的觀點不能用「健康」兩字來形容。
曾經的無名人造人,不會具有和齊格同等程度的強健體能。
「那就回到我想講的話題吧。」
「原本我以為你是用了什麼超出自己負荷的魔術。可是,就算現在知道這種好像不用顧慮自己體力的表現是因為你的體質變異,結論也不會改變。」魔術師──少女望向人造人左手手背微微發黑的皮膚。
雲層緊緊匯疊,悄然消失的陽光暗沉天際的顏色。
悶雷沉聲鼓譟,她的手掌已經接不住更多罐壁凝出的水珠,和聞聲而至的雨水一同傾瀉。
「齊格,你在你經歷的聖杯戰爭裡究竟發生什麼已經不可考。或者說,至少現在是。我能確定的只有一件事情。」
──如果你不知節制,過度依賴齊格飛的心臟,齊格飛的人生就會反過來把你完全侵蝕。
少女的聲音明白地宣告冷酷的事實。
在那其中,並沒有任何情感存在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