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扶陽堂回昌泰苑的路上烏齊歷並沒有特別提起什麼，只是維持同樣的速度如往常般的跟亦藍回到了自己生活起居的主院，差下人把馬匹牽回馬廄之後，把周遭的侍衛撤走，然後幫自己跟亦藍都到了一杯茶。

「所以、剛才那是怎麼一回事？」

把麻煩野放養大是打算幹嘛？雖然不在難以收拾的範圍，但他對亦藍採取這種行動多有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滿。

周遭人都退下後便拆下了頭上的花簪髮飾，儘管耳鳴的不適在離開扶楊堂後不久就恢復了，但經過幾輪精神上的折騰看起來是一臉疲憊。

下意識抬起手想抹去臉上胭脂水粉的悶，在看到絲質的水藍衣袖時姑且忍住了，洩了氣般靠在椅背上，過了會才單手提筆在眼前的紙上寫道——


『我不想給歷還有扶楊堂添麻煩』
『總之　最後啥麻煩都來了』
簡直糟透了，不但該避的人進了扶楊堂、讓歷收拾爛攤子，甚至還會驚動到阿茗，思及至此，臉色是糟到不能再糟。

「一開始處理掉不就好了？」

這才是他最不解的地方，就那點身手的小女孩，在還沒開始吵鬧之前讓她閉嘴又不難。

「對扶陽堂也不見得是麻煩，看起來他們本來就認識。」

城內的醫館藥局跟伏滄派有聯繫本來也就不奇怪。

『直到壽宴結束前　我想盡可能不讓阿茗掛心太多無關緊要的事』

真的要處理掉早在滄山山腳下就該做了，演變成現在這樣只能說是一次疏忽下演變成的意外，而意外又不斷衍生更多意外。
肘靠上桌面以單手支頭，看向一旁嘆了口氣。

就算扶楊堂原本就認識葉雙雙，也難保不會因為自己而被對方擅自貼上什麼標籤，亦藍堅決地搖頭，不想再對跟此人相關的事情做出回應。

「我就是再問，為什麼一開始不處理掉。你在意的只是那個阿茗的安危吧？值得嗎？」

對亦藍來說那個少女什麼都不是，對歷來說更簡單，這兩個人什麼都不是。保障一個伏滄弟子的人生安全已經夠荒謬了，連他師妹都得管算什麼？愛屋及烏嗎？

『若是處理掉 阿茗會不好跟人交代 也會難過』
怎樣算是不值得亦藍也說不準，除了覺得麻煩很令人煩躁以外也沒什麼……至少在今天之前她是這麼認為的。

『原先還認為 盡可能避而不見或是無視就還能忍受』
就是、原先的、以為⋯⋯她完全低估了對方死活都鬧的作風，偏偏都鬧起來了當下似乎做啥都不對。

『只是真的太吵了』
早前震耳欲聾的噪音似乎又回到耳邊，空出的手下意識覆在耳上。

「少了個麻煩難過也不過是一時。」

人只要沒死有什麼好傷春悲秋，要一直掛心著自己去找死的傢伙才是勞心勞力。把亦藍覆在耳上的手拿下來，事情都發展成這樣就算責怪也沒什麼作用，反正只要那個少女不再出現，也就不會再覺得吵了。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對阿茗來說那就算麻煩　大概也沒比我麻煩』
雖然總是厚臉皮的跟著人家，但她還是有自覺的，畢竟也沒什麼人會喜歡被人這麼跟著吧。


『我也不願管那人死活　但因我而怎樣不就辜負當時好心放走我的阿茗了麼』
悻悻然地寫完，筆一丟也不抽回手，扯著烏齊歷的手比腕力似的放倒在桌上，直接把下巴壓在對方的手背上，還在煩惱著要是有下次該怎麼辦。

「那麼更沒有顧全對方的理由了，一勞永逸就好」

沒打算把手抽回來，也沒有覺得這件事情這麼複雜。
反正該做都做了，看住那個小姑娘不要搗亂，等她傷好之後碰到什麼就是她自己的責任了。

的確是不處理不行了，就算在扶陽堂前沒動手，只要在不對的地方遇到不對的人，被知道他們認識自己也只是遲早，本日大概不宜出門——

還是會顧慮到阿茗的心情啊……所有的問題又回到那個誤解，所有問題滾成一球大煩惱。
亦藍鼓著腮幫子又煩惱許久，才摸回被自己扔到一旁的筆。

『我只想這種煩惱不曾存在過』
明明有沒有這人存在一點都不重要，為自己需要這麼煩惱莫名地生氣，又加上會這麼實在太莫名其妙，於是又更氣了。

「等那個小姑娘痊癒吧。你要自己來還是讓阿福去？」

那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對方不存在就好，給昌泰苑帶來變數的麻煩就算亦藍不想動他得想辦法收拾掉。

要是亦藍回復正常打算自己收拾殘局更好。

總覺得要顧慮的事情變多了，這麼做真的可以解決煩惱嗎？
儘管遲疑，還壓在烏齊歷手背上的頭顱搖了搖，才不要自己去、就算想解決對方不見為淨也沒有親自動手會覺得開心的癖好——

葉雙雙痊癒要多久？距離壽宴的時間還剩多久？壽宴結束後阿茗多久會離開逐鹿城？
……明明才兩三個月，怎麼感覺比過去自己獨自旅行的一年還漫長……


『待到阿茗打道回滄山　再不相見　也就不需要顧慮他的心情了　是這樣說麼』

「該怎樣你得自己決定，也不是小孩子了。」

拿起另一隻手不是很客氣的彈了一下亦藍不自覺皺起的眉間。
想要的東西就搶過來，麻煩的東西便讓她消失，剩下就只是怎麼實行的問題，為了別人的喜怒哀樂煩惱實在沒有必要。

「那個小丫頭太麻煩，她繼續咬著你我也很難做事，就算你不想自己解決我也會找個時間收拾掉。」

「嗚！」
眉間受到小小的衝擊悶哼了聲，再度省思對方說的話，的確是就算自己再怎樣糾結，不採取行動這檔破事到壽宴結束後都不會平息。


『我懂了　只是阿茗　　　』
飛快的寫速突然停頓，遲疑了會還是沒繼續寫下去。

『罷了　歷決定怎樣處置　別傷到阿茗就好』

「我也沒傻到自報家門去找伏滄麻煩，沒什麼像樣的證據名門正派就算是懷疑也拉不下臉正大光明的找碴。」

反正最近的逐鹿城，很亂。

一個顯眼的伏滄準弟子被懷恨在心的邪魔歪道隨機劫殺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至於師兄的部分不找自己麻煩也沒必要對對方下手。

『要找人來我麻煩證據倒是挺充分的』
說到這個才被打平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休息個幾天是還好，但就此不出門就本末倒置了。


『再怎麼說還是得出個門』
完全沒意識到之後會在鄰里間傳出怎樣八卦，還想著要準備那些賠禮給扶楊堂。

「隨意，反正事到如今提醒你別太招搖大概也沒用了。」

大抵阿福都會跟著，亦藍也出不了什麼危險。
至於外面怎麼傳就隨意，可疑分子也進不了苑內。

亦藍又癟起嘴，招搖的一直都不是她啊、連個聲都不能吱，走在街上還能發生什麼？
……的確曾經是這樣的，只是在城裡住久了發現其實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就算她本身就會主動避開麻煩或衝突的場合，只是必須繃緊神經的場合比在外頭多太多。

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異物感——而自己就是那個異物。


『若是在歷說的那個地方　是否就能輕鬆些』
距離爹爹訂下的時間還有兩年，她現在已經開始覺得兩年好漫長，不自覺地還是往消極的方向想去，除了趴著現在啥也不想做。

「招搖就是、比如說打扮得光鮮亮麗在別人家大門口公然出手之類的事。」

麻煩跟衝突一直都不是可以避開，而是會主動撞上門來的東西，老頭子沒教過怎麼周旋這塊嗎？.....該不會一開始就打著讓我收拾的主意吧。

至於輕鬆....嘆了一口氣，看似在想些什麼，過了不久還是緩緩地開口。

「世上沒有輕鬆的事，如果不是誤把踏實認作輕鬆，那麼便只是把辛苦的部分有意無意的交託給了別人而已。事分黑白原本就是萬物之理，但有辦法真正體現善惡的只有神明。人們只能試著理解善且盡量向善，我們把實踐的行為稱為神聖的生活。但也因為人本來就是有著兩面性的造物，所以這個過程....人生絕對不會是輕鬆的事情。」

「你跟那位少女的事，無責任的發言與刻意的沉默都屬於『毒舌』的一環，於是必將帶動跟多的毒、產生名為流言的負的連鎖。『我』必會因為負的產生而感到痛心，但這也是人兩面性的體現，若是使用其他手段強迫你或是那位少女實踐神聖，那麼這件事也會成為惡事。因此『我』只能說，『我』所期待的....至少是向善的人們可以踏實生活，且不必承擔多餘痛苦的世界。」

轉動頸子視線側著對上烏齊歷，難得對方一口氣說這麼多，亦藍也就靜靜地聽著，儘管不像烏齊歷平時會講的話，但心中糾結的煩躁似乎也因為得到解答而沒那麼煩悶了。

果然不會有這麼好的事情、想著輕鬆就能得到，覺得自己剛才的胡思亂想簡直無理取鬧，也終於笑了出來。

『的確　喪氣話說得太早了』

『那流言是怎麼回事　還是那時路人說了什麼』

「...目前還停在猜測你是什麼身分的範圍，但明天之後估計會很麻煩。」

對歷來說，能夠讓好事者什麼都查不出並不難，
但謎一般的花樣年華的少女卻是最吸引大眾的題材之一。

用誇張想像杜撰的故事遲早會變成客棧酒館的話題吧...

『猜我身分做啥
照理說該是猜測醫管跟賊人有不法勾當　
或昌泰苑窩藏賊人　這類的』
雖然方向偏離的自己想像的不少，不太懂城裡人的想法，但跟真正擔憂的事情直接爆發比起來——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猜不到的東西有什麼麻煩的』
放下筆，沒想太多地擺擺手。

既然不知世事到這個地步嗎....
歷覺得頭更痛了，就算穿的人模人樣內在依舊是鄉下孩子般的單純
但放在複雜環境下單純只會幫自己惹來側目。

「你以為勾欄瓦舍徘徊的那些人全都是門派探子或是武林中人嗎？這類人只是隱藏在閒來沒是找樂子看熱鬧的人群裏面的少數。」

「就是猜不到所以才吸引人，比起知道是否涉及不法，看熱鬧的普通人更喜歡聽到充滿謎團的少女賊人跟名門正派少女弟子之間的感情糾紛，把莫須有的家務事傳的煞有其事。」

也就是說，明天過後就算不想也會變成焦點之一，而且各種言行舉止都會變成流言的材料不斷放大。

⋯⋯為什麼又會出現感情糾紛？明明大街上在場的只有烏齊歷，卻又想起之前被蘇羽徹底誤會的事情，連結到當下的情況她也只想到這個貧乏的可能性了。

『可歷當下沒出頭　我既無法說話　對方也沒提起任何感情事』
一手抓著烏齊歷任自己擺佈的手，無所適從既糾結又焦慮無意義地亂晃擺弄著。

『不如暫時閉門不出』
反正昌泰苑大得很，除了擔心阿茗以外對外頭也沒什麼好留戀的，縮頭烏龜也沒少當這一次。

「.......你跟那個伏滄少女，給了無聊的百姓各種充滿趣味的想像空間，只是這樣而已。」

閉門不出大概也沒用，八卦就像是燎原野火一點燃就撲滅不了。

「我也可以請人去蒐集關於你們的流言彙整報告，明天你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雖然很不想面對，但、要是真的傳成什麼妖魔鬼怪，先有點心理準備也好嗎⋯⋯？

對大城市的陌生與難以理解的焦慮今日才徹底浮上檯面，壽宴結束後她絕對不要再待在逐鹿城了，過去從不在這城市久待就是避免麻煩，然而這次卻是不待不行——


『也好 先知道沒壞處』
心情要差還能夠多差？隨便了。

「明天我會讓阿福跟你報告。」

看著對方的表情，大概心裡也有些底了。
要是能夠因此而學會教訓就好，至少得在真的搞出大麻煩之前學會。

——翌日。

才剛過正午沒多久，暗衛阿福已經統整完蒐集來的街坊流言，來到主屋的書房。

打定主意這幾天不想出門的亦藍在活動筋骨後就愛窩在這看書寫字，反正她再怎樣也不可能打擾到烏齊歷辦公，一見阿福手上的紙籤心想——雖然期待啥都不要有，事實卻是該來的躲不過。


忐忑地等待著，不曉得紙上到底寫了多少，但畢竟才一個早上——

只見一疊文案的首張便大大寫著

"謎樣的高冷美少女勾引伏滄弟子竊取機密，小師妹尋線找來卻發現女賊卻是師父的私生女。"，這樣令人聳動的標題。

內容則盡是沒有姓名的少女如何欲擒故縱，宛如花蝴蝶一般跟達官貴人逢場作戲，然後用這些累積下來的財富勾引剛下山的伏滄弟子們，結果灌醉少年郎偷走了個天大的祕密。而暗戀師兄的小師妹為了幫師兄脫罪一直追查著少女，最後發現少女真實身分卻是師兄妹的養父，也就是他們師父的私生女。後面更是大肆渲染著當年師父為了加入大派如何斷然拋棄了當時已論及婚嫁的未婚妻，還有少女吃了多少苦處甚至一度被迫賣身的故事。

「這....這...是是是...今天在城內..客棧找到的、話本草稿。」

阿福結結巴巴的向主子報告，似乎也有點無措。

看著眼前小小一張紙寫得密密麻麻，亦藍黑著臉，無法理解憑著一方的片面之詞以及不怎麼慘烈的拳腳相向到底是如何掰出這些故事的——

當中提及自己的部分好在沒對於謎之少女的背景多加揣測……不、不如說是過多了，儘管許多令人匪夷所思的脫序情節，但終究還是沒提起自己的名字，身為當事人甚至覺得這誇張到不值一提了。

反觀烏齊歷那邊，身為話本中的「達官顯貴」，要找到他的身分可比自己容易太多，看完後不安地把手上的紙張遞給烏齊歷，無論是管或不管，尺度過頭的流言總該讓對方過目。

『看來我近期還是少出門好』

「不，你照平常的方式行動就好。」

遮遮掩掩的反而引起不必要的臆測，反正捏造的材料要多少有多少，那麼再誇張一點反而比較像虛構的故事。

只是這座大宅會吸引眾人的目光，稍微不平靜一段時間。

「但別再因為沒必要的人情惹出麻煩了。」

……沒必要的人情、嗎？亦藍困惑地眨眼，阿茗確實是幫了自己一把，而直到現在阿茗也沒出什麼意外。

好歹曾信誓旦旦地表示過要讓阿茗安全回到滄山，而現在卻是連壽宴都還沒開始就先發生這種事——的確是不值得因為自己一意孤行把歷這邊的立場都賠了下去。
話中之意自然是懂的，只要是任何相關的接觸都可能發生無法預期的衝突，要平息的選項就只有一個了，還有——


『扶陽堂短時間也不去了』
友人眼神明明沒有太多責難，自己卻有種說不上來的情緒低落感與疲憊感，又嘆著氣垮下了肩。

「.....對他們來說已經是生意了，與你無關。」

這就是沒必要的人情跟顧慮。

「你自己打算吧。」

也不多言，烏齊歷回到自己原本埋首的文書工作上，看著一張張的匯報。

在不熟悉的社交應對方面還算容易被人說服，仍然不自覺地皺了皺鼻頭。

都已經說了與她無關，偏偏又補上一句讓自己做打算，烏齊歷自然也是知曉她明白「不管不理會」是最不招麻煩的道理——卻還是有種痛處被戳中的悶。

從位子上起身走到烏齊歷斜後方的窗邊，一把推開後灌進屋內的是入春後不再冰冷的微風。

眼尖地注意到下方草叢的動靜，將紙條綁在錐狀的暗器上投出。
只見草叢又大大地晃了下，半刻後頭上腫了個包的阿福便出現在書房，手上端著飄散桂花香的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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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看的時後才發現他們談論的東西好像有點怪怪((放棄思考

我覺得很正常啊(???

你們可以不要談論這麼哲學的東西ㄇ （一臉智能不足

sakakibaraharuka: 是很正常⋯⋯正常的⋯⋯通常運轉 ？？？
sikimoto1009_3: 我覺得這大概是他們日常對話ㄉ一部分，不可避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