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ecial ◆ 泡沫ノ幻想
——Ch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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ディルムッド(ランサー)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將斷掉的手臂黏回人偶身上本是輕而易舉之事,迪爾穆德卻不敢有絲毫怠慢,手指拈起斷臂的動作輕而緩慢,彷彿那小小的塑膠部件有如真人般沉重,他則必須完美地予以縫合,只因此刻從旁投射而來的針扎似的目光——
如今起居室的暖桌僅剩青年樣貌的英靈和他所奉為主君的AlterEgo各據一方。就算有著厚重的棉被遮掩,迪爾穆德仍選擇挺直腰背、保持最能表現敬意的跪坐。置於眼前桌面上的是被另一名AI 破壞的模型,而敬愛的主君就坐在旁側緊盯著自己進行修復作業……雖然擁有被對方注目的機會是件令人雀躍之事,但他更希望這機會出現於他勇猛地和敵人作戰時。
而此刻肩負起監督責任的Meltryllis,顯然無意探討迪爾穆德心中抱持的是何種感受。平素慣以俯視角度睥睨他人的冷藍眨也不眨地盯梢著對方的作業,銳利的目光彷彿能將人因長年習武而變得厚實的手掌扎出一個洞來——當然,要是迪爾穆德真的不慎手滑了那麼一下,這種彷彿必然會在霎那間化為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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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將因手滑一下這種理由丟失性命的從者以不過於誇張的方式深吸口氣,再用嘴慢慢將之呼出,藉此和緩壓於胸口的緊張感,同時屏除掉心中多餘的雜念。

接著,猶若埋伏草叢中靜待獵物的專注目光落於部件及人偶本身的斷面處,觀察片刻、迪爾穆德放下手臂部件,轉而拿起放置一旁的黏著劑以及店員好心建議而多買的牙籤,沾取適當的量後分別在手辦和斷臂銜接處輕輕劃上一條,這才對準斷裂部位的紋路小心翼翼地黏合,以免用力過度產生歪斜或是擠出多餘的黏著劑。
「——完成。」
確認手臂已回歸本應待著的位置,得以放下心中巨石的迪爾穆德鬆開緊蹙的眉心,淺淺揚起微笑。
「給我檢查!」青年才剛宣告大功告成,少女包覆著雙手的寬大衣袖隨即朝仍被對方掌握在手的模型攤出。微微前傾的上身、略為高亢的語尾,令從者不難聽出其中的逼切。
「是、吾主。」

聽聞少女略顯急促的命令,迪爾穆德趕緊收斂臉上的表情,兩手捧著模型、以避免碰撞到黏合部位的角度放至對方攤於眼前的掌心上。
就像是擔憂會摔壞心愛的寶物,Ego小心翼翼捧上模型的動作看上去是前所未見的輕。她先是大致確認過尺寸縮小了的弓職英靈身上沒有其他受損的地方,才改而細細檢視重新與本體黏合在一起的手臂處。

讓迪爾穆德忐忑了約有三分鐘之久,瞇細雙目的Meltryllis才認許地點點頭:「尚可接受。」
「願這能彌補過錯。」

見少女沉默許久後終於頷首表示認可,迪爾穆德直視著對方神色稍顯緩和的臉龐,傳達歉意的語句裡僅有期望,而非自身的愧疚。畢竟罪魁禍首可不是他。
「只做了這種程度的事就能夠彌補? 想得還真是美好呢,Lancer。」

儘管心情看似舒坦了不少,Meltryllis給予的回應卻又與迪爾穆德的期望相違背。不輕不重地挪揄了一下青年的天真,她又再一次將換作平常絕對不會讓任何人觸碰的模型遞了回去,隨後馬上自行割裂了看似雲淡風輕的形象:「看得見吧?這道裂痕。要讓我的Archer 的身體永遠帶著這樣的瑕疵,你認為這是能夠被容忍的事嗎? 無論是哪一條世界線,我也絕對不允許這種事象存在!」
依言察看那道細小裂痕的青年在少女以失卻過往冷靜的熱烈語氣訴說自身堅持時,不著痕跡地停頓了一下檢視的動作,隨後,他將紅色弓兵的模型擺回前方桌面上,像是在思考某件事情般沒有立即應聲。
「……十分抱歉,對於這類模型我還不太熟悉,沒設想到這點是我的錯。那麼、Meltryllis閣下,請問該如何補救? 若有相關工具那就更好不過了。」
他人贈予的書籍裡記載的皆是關於別種人偶的相關知識,對於自己沒能準備周全這點難免會有些許挫敗感,但少女流露的異樣態度多多少少分散掉了這種負面情緒的集中度。
「在這裡等著。」
更新了頒布給迪爾穆德的指令,Meltryllis自座位上站起身,疾步走向樓層深處的某個房間。然而與少女離席時的迅捷相違,和模型結伴留守的英靈稍待了片刻,卻仍未見御主有任何從另一端折返的跡象。
耳畔隱約傳來陣陣翻箱倒櫃的聲響,隨著時間流逝、動靜亦有越發慌亂的趨勢。正當迪爾穆德開始猶豫自己是否應該前往幫忙時,窈窕的身影才捧著滿懷的瓶瓶罐罐歸來,一古腦兒地把它們往桌子上堆。
「既然無法消除,那就完美地遮掩過來:是時候動用補色這項專門技術了,不需要我…… 」

話說到一半頓住,想起迪爾穆德剛才的表態,Meltryllis撇了撇唇,耐著性子向男人普及新的知識:「你要做的是局部補色。以新一層的顏料修飾黏合的痕跡,但也不能塗得過厚,或是沾到不該沾到的地方,明白了嗎?」
「您講解得十分清楚。」
無論是多麼複雜或嶄新的知識,他的主君總能用淺顯易懂的方式讓聽者明白,對一個來自於過去時代的英靈而言可謂一大幫助。
「不過、這方面應當是您比我熟悉,況且又是如此珍重之物……真願意託付予我麼?」
少女所下達的任何命令,自己絕不會輕忽怠慢,但於此同時亦忍不住產生好奇,畢竟是從未接觸過的事物,倘若能有機會他確實想親眼見識熟習之人的手藝。
「沒有託付給你,只是勞動力徵用而已。」
不假思索地糾正自己並不認可的說法,再度落坐的Meltryllis在暖桌底下的棉被裡舒展雙腳,手肘則抵著木質的桌面,儼然已經準備好全程監工了。
ディルムッド(ランサー)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我明白了。」

並非第一次被糾正說法,亦不會是最後一次。迪爾穆德簡短應答後,視線落向近乎堆滿眼前桌面的各色瓶罐上,一一拿起東倒西歪的顏料罐閱讀標籤上的文字。
撇除掉毋須弄懂、亦不會想去深入瞭解的成分標示,大抵皆有清楚註明顏色名稱,而其中似乎參雜了幾罐寫著 「保護漆」的物品,他推測這些應是在最終補色完畢後才會用上,便暫且推往離自己較遠的位置,其餘顏料罐則按照將會使用的可能性擺放整齊。
待整理完桌面,青年打開盛裝紅色顏料的顏料罐,藉由一根較短的扁平鐵棒輔助、令黏稠赤色沿著棒身流進圓形的小碟皿中,並倒入稀釋液用尺寸較小的平頭畫筆慢慢攪動,調和原本過於濃稠的漆料。
保持袖手旁觀的姿態,Meltryllis也沒有畫蛇添足地多作嘮叨:要是連這麼簡單的事前準備也能搞砸,她倒要懷疑起讓眼前這名英靈留下來是否有其需要了。
經過稀釋的顏料呈現出的色彩,確實與赤原禮裝的用色相符。至於被對迪爾穆德選中的那根平頭畫筆,Meltryllis不太確定對方是否打算利用它來進行補色,而那又是否正確的選項——需要手作的部分,她所了解的或許沒比眼前來自古老凱爾特時代的騎士深刻多少,儘管她確實出生於現下這個科技相比魔術更為發達的世紀。

要不是這樣的話,也不需要把有的沒的都從那個塵封的寶物箱中搜刮過來了。
應該……沒問題吧。明明是那麼重要的東西卻只能假手於人,不踏實的感覺令Meltryllis心中升起了一絲浮躁。她努力按捺著這種略嫌陌生的情緒,讓自己安份下來並靜靜等待。
腦中僅有臨時灌輸的知識的情況下,迪爾穆德沒有太多自信能順利達到少女的期望,筆桿握在掌心裡的觸感令他憶起初次拿起長槍時的緊張和不安。

空有概念,其餘僅能依靠自己的直覺及悟性進行實際操作,就像眼下以筆沾取赤紅漆料,選取的道具、即將下筆的力道或角度到底正確與否,連這一丁點把握都沒有。
但他必須去做。無論內心湧現多少雜念亦是轉眼瞬間,迪爾穆德握著畫筆的手沒有一絲猶豫造成的顫動,穩穩地將第一層顏料覆蓋過那道破壞模型本身流線感的裂縫。
直至醮染了顏料的柔軟筆尖平順抹過裂痕,Meltryllis懸起的心才總算落下,隔著布料扣緊另手手背的指尖連帶放鬆了稍重的力道。

至少在這種地方,多少還是堪用的吶。
アルターエゴ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時間堅定地按照既定的規律流逝,短暫的頃刻,沒有誰開口說話。

或許是緊繃的神經得以緩和的關係,也或許僅是無意間的順勢為之,待Meltryllis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將目光的焦點轉移至迪爾穆德握筆的那隻手上頭。
膚色……不知道能否以介於黝黑和小麥色之間這種描述來形容,她想應該是偏向後者吧。然後、因為是以全盛期的姿態現界,並沒有殘留下她認為武夫都會帶著的傷痕;與此同時,從未出於自身意願待在這麼靠近的距離觀察的她,也第一次發現原來男人的手指、手掌,都長出了一層挺厚的繭。
明明這樣粗糙,又不美觀,握筆的模樣看上去卻穩定而有力。
和自己纖細漂亮的手指相比,有著多餘的皮膚和贅肉,卻可以做到她所做不到的、這麼精巧的事。
任由思緒馳騁,直至某事乘著放鬆的心情掠過腦海,這趟短暫的旅程才算是劃下了休止符:「…… Lancer。」
「——是、請問有何不妥之處?」

興許是習慣了Meltryllis的注目,迪爾穆德並未察覺對方盯著自己的手指瞧的真正原由,只視作必要且理所當然的監督。最初的緊繃在尚算順利的上色過程中趨於和緩,卻未因而出現分毫鬆懈,自始至終保持著高度的專注。
直至少女突然以不帶多餘情緒的嗓音呼喚他,原本徹底投入於補色作業中的思緒倏地被拉回意識表層,他稍楞一瞬、抬眸看向對方的同時手中畫筆亦跟著暫停了動作,直覺性讓臆測脫口而出。
「為什麼不澄清?」

將心中所想化作問句,Meltryllis甚至沒有點出自己所指的是哪一件事。
接下驀然拋來且缺少主詞的提問,迪爾穆德的眼中浮現的並非茫然——畢竟他很快便理解到Meltryllis意指何事——更多是驚訝於少女竟會再度提起此事。
「無論澄清與否,Lip大人仍會堅持自己的說法罷。何況、她那樣的手肯定無法修復模型,既然我已經主動說要幫忙了,幫到底亦是理所當然。」大致解釋完後,原本直視Meltryllis的目光瞬間飄移了一下,從者略顯遲疑地再度啟唇:「……而且我認為,您應該比我還瞭解自己的姊妹。」
「這是當然的吧。」
聞言,少女的眉心淺淺皺起。迪爾穆德的回答沒有任何不妥之處,但仍是不能令Meltryllis滿意分毫——對於Lip那擅長推卸又極其怕事的性格,身為同型機的她最清楚不過了;亦正因為了解,才更無法接受迪爾穆德現下的態度。

……畢竟,在這件事上她採取的處理方式,多少違逆了她一直以來所秉持的原則。
即使再怎麼去怪責Lip,甚或施以她認為合適的懲罰,破損了的物品亦不會因此恢復原狀;不僅如此,要是在面對鐵定會一臉楚楚可憐的Lip時無法堅守理智,自己極有可能會反過來栽了進去也說不定……
也就是說,沒有當場指證出正確的事實,實質上是受到了個人的私心所影響。對於無法作出客觀判決的自身、對於僅是耿直地接受這份不公的迪爾穆德,少女只感受到滿滿的不愉快。

但這亦不過是純粹的感想罷了。有更多的事,遠比起會因應情況產生差異性的思想產物來得更為絕對——
アルターエゴ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 剛剛,你們不是一起出門了嗎? 途中沒有遇上什麼狀況?」
內心悄悄權衡了一番,Meltryllis試圖表現得像是不經意地談及此事,採取了試探性質較重的問法。
「狀況……除了進入店內購買黏著劑時Lip大人不小心撞倒一些東西外,並無——」

蜜色瞳仁因回憶著方才歸途中的情況下意識看往左上方的虛空,原本握在手裡的畫筆則暫時擱置於小碟皿邊緣,直至被遺忘的困惑伴隨回想的行為逐漸浮現腦海,迪爾穆德這才改口:「不,有一點挺令我在意。Lip大人她……是否很介意別人如何看待自己的那雙鋼爪?」
換作他人,青年或許會先猜想對方問這一席話的意圖,然而與鮮少拐彎抹角的御主相處一段時日後,他已慣於採用直線式思考加以應對,自然不會在第一時間察覺Meltryllis此次問話背後所隱藏的含意,僅是針對問題本身做出回應。
「你發現得還真早呢。」
眉間的皺摺趨向平坦,Meltryllis的口吻平添一絲嘲弄。那麼顯而易見的事實,竟然放到現在才懂得詢問,不論是愚鈍抑或缺乏機遇,亦足以引來Ego的側目。
「介意到必須『否定』它們的程度。」
迪爾穆德平靜地說出可謂大膽的推斷——那樣淺顯易懂的事實的確沒有詢問的必要,接續其後的論述才是他真正想說的。
「Lip 大人似乎不認為自己的『手』有任何問題,但又不像意圖逃避談及此事那般簡單。」
如果說直到目前為止, 迪爾穆德. 奧迪那的形象在Meltryllis心中仍是和腦袋只有一根筋的遲鈍鬼沒有兩樣,那麼對方眼下所展現出的敏銳,無疑能令少女斂起最後一絲充斥著不以為然的笑意。
「…… 為什麼這樣說?」微微瞇起的冷藍望進那雙蜜色,彷彿是要以這種方式辨明對方在接下來的話語中暗藏的謊言。
「當我提及Lip大人的鋼爪十分不便,容易碰撞到物品時,她反駁那是『奇怪的話』、『過份的話』,甚至直接將爪子伸向我,宣稱自己的手很普通——」

青年的語調就如往常一樣平穩,彷彿正在訴說的並非一樁攸關性命的危機,僅只是對方弄倒了展示架那樣平凡不過的日常插曲。
「她的態度讓我感覺不是拒絕接受批評聲……而是根本不明白自身的與眾不同之處,才會認為別人總是惡意欺負自己。」
話至此、迪爾穆德半歛眼睫,掩去了過於個人的情緒。
其實自己多少有些擔憂當著主君的面將這份猜測說出口是否妥當,但少女並無明顯不悅、反倒欲知他為何會如此猜想的理由,某種程度上可說是變相鼓勵了不常對主君表露想法的他。
如此忖度著的從者,並未察覺自己這一番說詞究竟令御主的內心產生了什麼樣的心理變化——
Meltryllis不確定自己是在為了迪爾穆德能夠安然無恙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而訝異,抑或是為了對方在那種時刻尚能留有思考餘裕而感到意外。即使無法設身處地代入Lip的立場,她亦知曉當觸碰到某些話題時,她的姊妹往往會出現何種反應。
自己已經是完成度極高的AI了,那些次一等的半成品(人類)會對自己抱有什麼想法,她一向不怎麼在意……但Lip不一樣。那孩子所嚮往的普通,想當然不可能容納她自身的存在。
「…… 你看過嗎? 肥皂泡。」

未有直接回答提問,少女這般問了出口,卻沒有像迪爾穆德所作的那樣留給對方能夠反應的時間,而是徑直將自己想要訴說的話語延續。
「原本是使用清潔劑時衍生的產物,徜若從數學領域的角度出發、就能成為極小曲面的完美詮釋……姑且算是實用的東西,可是、泰半的人類小孩都不會探究這些吧。這種空心的虹色球體非常漂亮——像這樣只在乎它所帶來的視覺享受,無知地將之轉化為娛樂方式的一種,不在乎其中的學術價值。」
「明明基於地心吸力定理,最終總會消失的,卻像是不明白這樣簡單的道理一般,不斷地吹出更多的泡泡——就是這麼愚昧至極的事情。」
「那……如果看見有人類在玩的話,你會想要戳破它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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