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起霧了。
「濛濛如細霧，冉冉曳銖衣。妙逐祥烟上，輕隨綵鳳飛。」
濃厚的山霧逐漸繚繞四向八方，使得景色逐漸歸於杳冥恍惚，朦朧的混沌之中唯餘石碑周圍的半畝方塘仍顯清晰可辨。
「幾陪瑤池宴，忽指洞天歸。佇立扶桑岸，高奔日帝暉。」
然而，這果是山霧麼？霧氣雖顯濃綢、卻不潮溼，相對地，空氣中夾雜著明顯的、焚燒沉香所散發的氣味。

「旋步雲綱上，天風颯爾吹。飄裾凌斗柄，秉拂揖參旗。」
朦朧的人影自霧中逐漸走進，如同是字面意義上地踏 著 雲而來。
「獅子銜丹綬，麒麟導翠輜。飛行周八極，幾見發椿枝。」
人影走出霧外、來到石碑前，逐漸得以看清來人的相貌。

王菲 -《清靜經》

「......貧道本來是不想過來的，但這地方現在可真是藏 污 納 垢啊。貧道實在不很明白現在的喪葬禮儀，對著墓碑詭辯、說些模稜兩可、似是而非的話，就是新的習俗、新的傳統嗎？」
來人面呈慍色，顯然不是為了追思叩墓而來。

「好比說有些人，上來就混淆了懷疑與理解的意思。」
他開始遶行墓碑。
「並非如此。懷疑並不能使人觸及真相。
　知道竊斧者的故事麼？有個人丟了一把斧子，懷疑是鄰居家的孩子偷去了，於是每當他看到那孩子走路的樣子，就是會偷斧子的樣子；看那孩子臉上的神色，就是會偷斧子的樣子；聽那孩子的言談話語，就是會偷斧子的樣子；一舉一動，沒有一樣不像偷斧子的人。」

「那些懷疑論的支持者，本身並非是在理解真相，而是塑 造 出 真 相 以 後 、 取 真 相 而 代 之。本質上，這 等 人 什 麼 也 不 信。
　抓緊幻象的人，最後所得到的仍然只有幻象、只會有幻象。」

.　　　　　देवऋषि
「稍等一下，仙人，最後那一段我有點意見。你用《迦梨往事書》的邏輯來說事可沒意思了，這不是在罵我嗎？」

「是，貧道就連你一起罵。那又如何，那羅延。嗯？」
停下了腳步，一轉頭，正要發作，卻沒看到任何人。

那兒並沒有什麼說話的人，只有一根雀翎突兀地、緩緩地飄落。

「......我知道你在，那羅延。」

在雀翎觸及地面的前一瞬間，甜膩的乳汁在轉瞬間蔓延、覆蓋了目所能及的一切。

Mahabharat soundtracks 128 -Shanta Karam Bhujaga Sha...

足下踩的土地化作奶水，目所能及的霧海成了無際的乳海，天空也煥然一新、為浩瀚星海點綴的熠熠生輝。
「毗宮吒...」
這個場所已非墓地，亦非凡世的一處，而是位於萬物之上的一寓。

「抱歉，抱歉，但我實在是太好奇了。我實在不太明白中國的喪葬禮儀，難道對著墓碑瞎繞、自言自語，就是新的習俗、新的傳統嗎？
　你是要一頭撞碎那塊墓碑，還是要等那墓碑撞碎你的頭呢？抱歉，抱歉，但我實在是太好奇了！」

說話的男孩看著不超過十歲，穿著一件剪裁巧妙的、黃色的庫爾塔衫形式的童裝與寬鬆的長褲，頭上的甘地帽裝飾著顯眼的孔雀翎，額上以檀香膏塗著毗濕奴信仰標幟性的Ｕ形梵印，庫爾塔衫的左右兩肩分別有著法輪與法螺的刺繡。

「你要以這形象現身，也許叫你一聲坎哈才更合適。貧道...也 許是來弔喪的。」
若有所思地停了一會兒。
「這個答案你可還滿意？」

「不。」
男孩誇張地舉起右手，手指天空，神態浮誇地接著說：
「要你去憑弔誰跟本就是不可能的，何況那 兒 可 沒 有 需 要 被 憑 弔 的 對 象呀！」

「那你自己也一樣。覺得被罵到了？毫無意義。你要怎麼證明、方才不是你自己在罵你自己？你怎麼知道這不是你自己的里拉？」
微微皺眉頭，反問道：
「説回來，你為什麼來這裡？如果是要來迷惑誰的，那可犯不著你動手，坎哈，我們都沒有出手的必要。」

「哎，也沒啥不能說的。我 就 是 來 觀 劇 的。你們這裡出了個技藝精湛的演員，我忍不住要就近關注，真的就只是這樣而已。」
聳聳肩，張開雙臂，一臉無辜。

挑挑眉，沒說什麼。

「仙人，千 姿 百 態 ， 本 就 是 世 間 萬 物 的 屬 性。每個人都有權利去按照各自的理念、想法與步調去生活。而去捍衛他人的思想、他人的理念、他人的世界觀、他人的生活方式、以及他人的原則，本來就是至高正法。
自由意志，哪怕是蟲子的思想，也來自無上我的權威。仙人，因為強權違背正法。任何世間的主宰或是天神，都不能侵犯無上我的權威，若有誰膽敢挑戰了無上我，那麼，他勢必要承受無上我的反撲。」

「原來如此。即是說，你覺得無上我去反撲傲慢天神所進行的這場里拉，是精采且神聖的，而能夠承擔這個角色的演員......」

「至上戲者。他將夠格承擔這項稱號。而我將在終幕現身，為他灑上圖拉西花的花瓣。」

「......那也快了。你怎麼看接下來的發展？」

「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如果梵天那象徵著傲慢的第五首已經為大天所斬去、生主達剎的傲慢最終也將他引向了大天。那麼若是小小的創造主不能放棄祂的傲慢、開悟分辨正法與非法的智慧，祂也將遭遇屬於祂的毀滅之神，必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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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宮吒的景色消融在山霧之中。
墓碑一如往常，地上自己走出的足印如新，時間並沒有絲毫推進。
山嵐刮起了地上掉落的雀翎、翩翩然飄向了未知處。仔細一看，方才雀翎掉落之處發出了一株屬於圖拉西樹的嫩芽。
哪裡有那羅延，拉克什米就到哪裡，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
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將這小型嫩芽完整挖出，捧在手心裡、仔細呵護。
「那麼，這樹送哪邊養合適呢......」
毫不眷戀地走入山霧中，很快便不見人影

「智慧生戒根，真道戒為主。三寶由是興，高真所崇受。泛此不死舟，倏欻濟大有。當此說戒時，諸天來稽首......」

日暮時分，早在那名有著青綠印象的男性來訪、並且留下一團布匹之時，便有一身影在暗處潛伏著持續觀察這一切，即使是在確認到男性離去以後還繼續觀察是否仍有意外訪客。隨著日沒月升，那身影在注意到山霧突來時便有所警戒，並且確實見到一名瘦削高挑、身著道袍的男子現身；在這當中那人影持續確認自身是否已然完全隱蔽氣息，又或者只是對方分毫都沒有在意過自己存在？無論如何，現在必須做的只有繼續觀察情勢。

恰好在原先便已層層堆疊的積雨雲籠罩下，令潛伏於暗處並掩蔽氣息變得輕而易舉，但那人影仍然沒有大意，直到確認那名仙人手捧那株由孔雀尾羽所化作的新芽乘霧離去，並且在沉香之氣完全消散以後才開始有所動作。

那人影接著看似留下什麼物體以後，便悄然藉由夜色遁去。

逐漸地，隨著關注著墓石的人物們一一離場，留下一片寧靜的山脈地，與夜風徐吹。奇異的是，包圍著月色的雲幕卻只是下了接連數日的綿雨，偶而放晴、再陣雨，一如夏季午後的日常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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