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夜藍絲質燕尾服搭青藍領帶與白色馬甲的黑髮青年,抬起包覆於純白手套裡的右手,另一手則拿著能夠隨身攜帶的小型方鏡,一邊觀看鏡中倒影、一邊梳理已抹上些許髮蠟的濡黑髮絲,確保髮型維持在完美的狀態——
縱然僅是為期短暫一週的櫃台接待工作,他亦會嚴正以待至最後一刻。
做完最後的確認後,青年直起就算裹得嚴密、卻依舊無聲強調其存在感的健壯身軀,將手探向櫃台上方的名簿時,才憶起某件事情。
兩分鐘前才跟對方打過招呼,莫非是突有急事而暫時離開一會麼?
靈敏的聽覺捕捉到櫃檯下方隱約傳來某種物體碰撞的細微聲響,他一手扶著桌面並彎下腰身,這才發現他那驀然消失的搭檔。
像是為了躲避陽光特地藏身在陰影中的另一名前台彷彿忘了把自己塞進櫃台的行為會使長髮落地,打扮與黑髮青年相似的女性手裡緊緊掐著應當戴在頭上的夜藍色小帽,背著青年不斷重複深呼吸、吐氣、深呼吸、吐氣的輪迴。
沙灘、陽光、多到數不清的人類。
身為管理冥府一切事宜的女神,她的一生早已履行過無數次迎接來訪者的行為。死去的人類也好、死去的神明也好,更甚是那些少數的,以活著的姿態出現在冥府的人類與神明也好──那些存在,全都是由她親自去接待的。
跟某個失格的神明不同,就算是接待他人這種小事她也已經經驗豐富到熟練又專業!絕對能做出最好最完美的結果!
……明明應該是這樣的,但是為甚麼當她換上櫃台應當穿著的服飾,鎮定無比地站到前台後,腦袋卻是一片空白到只能拋下職責,一頭鑽進櫃台下稀薄到幾乎不存在的黑暗裡。
エレシュキガル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冷靜、冷靜……埃列什基伽勒,妳是冷靜殘忍又殘酷的冥界統治者,區區接待活著的訪客這種事情妳一定做得到,不過是接待渺小、脆弱的生命根本算不上什麼難事,就連製作槍檻都要費力多了……沒錯,就是這樣!被託付接待職責的人是我,那麼我就必須拿出與身分相等的完美結果!只要有我在,無論是多麼棘手又麻煩的難題絕對都能被我華麗解決……!」
伴隨試圖協助自我冷靜的呼吸聲逐漸穩定,從嘴邊流出的自言自語也從難掩緊張的混亂變往平靜,最後甚至隱隱有重新驕傲起來的跡象──然而當她自我激勵完畢轉過頭,和應該要離開一段時間的另一名同事視線對上時,本回的前台擔當發出了極度孱弱的悲鳴。
「我一直都在?」藏身於陰暗處的金髮女性興許是誤會他前去化粧室整理儀容,才會如此提問——而接下來出口的進一步補充,更是令冥界女神那端麗的容貌又扭曲幾分:「若你是問聽到了多少自言自語一事,從『妳是冷靜殘忍又殘酷的冥界統治者』開始便聽至最後吶。」
エレシュキガ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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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你為甚麼不說話看我笑話很有趣嗎英靈啊啊啊啊啊啊……!」故裝鎮定地聽完同事的發話,前台擔當的女神險些在尖叫聲與衝擊中昏迷。
身為尊貴的女神,黑髮青年身上的魔術當然無法對她造成甚麼影響,但對於一直以來都被限制在冥界裡未曾見過花朵與太陽的她而言,從者青年那張彷彿太陽般會發光的臉,再加上突如其來的真相發言,堪稱是塞滿星星的二連暴擊直砸在女神身上,羞恥和惱羞的雙重疊加完美對女神造成盛大混亂。
「呃、我未曾浮現那般念頭……僅是見你十分沉浸於自我思緒的模樣,想必是非常緊張罷?因此我認為待你冷靜些許再出聲打斷會好些……看來是個錯誤的決定吶。埃列什基伽勒喲,請寬恕我的無禮。」
聽聞冥界女神高分貝的驚呼,青年先是瞇細了鏡片後方的蜜色雙眸,接著便直接跪下單膝令二人的視線得以平行,他不禁蹙起眉頭並誠心致歉。
「——不好、你還是先從下方出來罷,灰塵弄髒你那頭美麗的金髮可就不好了,制服亦會產生皺摺吶。」眼角餘光瞥見對方的長髮已拖曳至地板上,趕緊伸出右手朝對方遞去。
倒著光的背影,發著光一樣的輪廓,這樣的行動、對腐敗與死女神贈以的切實讚美,還有那個手……手……只差沒把自己壓到櫃台底處的女神看著這個畫面,抓著帽子的手都要把它給扭垮了。
活著人類總是這種樣子。就算在活著這一件事擁有的只是曾經的記錄,但是以從者的身分現身的人類英靈們,他們的眼神對於一生伴隨黑暗的死之女神而言依舊太過耀眼。
如果她再看更多的人類閒書,也許就會意識到當下那備受震撼、卻與和契約者相會時截然不同的心情該如何命名,然而現在的女神大人只能強壓著羞愧和混亂的衝動,小心翼翼地鬆開扭緊帽子的手向外伸去──
エレシュキガル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我、我自己就能出去,別小瞧我了!就算現在用的是這種姿態,但再怎麼說我也是個女神!區區離開櫃台這點小事才不需要人類的協助。」像個沒打算接受他人善意的惡役千金似的,金髮女神先是哽著一股氣地扶著地面自己從黑暗中脫身,後在站直的時候迅速整理服裝儀容。
エレシュキガル
4 years ago @Edit 4 years ago
「──我說啊,今天的事情你誰也不許說,知道了吧?如果說出去的話我可是會……會對你降下非常惡毒的詛咒!聽清楚了吧……!」試圖鎮定地做出惡人該有的威脅,然而頂著混雜各種情緒、像是能燒開冷水的臉,也許威嚇效果必須打上些折扣。
……這算是被異邦的女神立下了制約(Geis)麼?
目送轉身走出櫃檯、意欲前往化妝室從頭打理儀容的嬌小背影,十分識時務而選擇保持緘默的青年抿起了唇,比起平時稍顯散漫的思緒之海中不經意浮現出這麼一道略帶自嘲感的聯想。
無論自己如何思忖,亦不明白方才的行為舉止究竟是何處有失禮節,以致觸怒了冥界女神,反倒因為對方的身分,相較其他曾經接觸過的從者,他所展現出的態度可謂更加敬重許多——
伸手推了下疑似稍稍滑落鼻樑的細框眼鏡,再度拿出方鏡確認的青年,暗自祈禱著這副眼鏡將如飯店主人所言那般、能夠確實地遮掩住頰上的淚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