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爾頓抬頭,眼神對上坐在櫃檯看書的萊,他手上正拿著幾束不同的花,為它們做著分類。
「今天吹的是北風,很多聲音在討論著風,」萊停頓了一下,闔上了書本,大大的眼睛看向窗外。
「風會帶來很多人。」龍族女孩拖著腮幫子,應道。
「是嗎?那麼可能要準備迎接客人了。」聽懂萊話語中的弦外之音,歐爾邊繼續著手上的工作,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她們的旅程總是伴隨班西少女的好奇心。
「老師,那是間——怎樣子的店?」
於每個城鎮村莊的廣場與街道進行漫遊已經成為奧拉莉雅與希貝兒的習慣,今日也沒落下這個習慣的她在下午茶時光前從廣場市集來到了稍微寧靜些的街道上,短靴有意無意地踩在石板磚路劃分出的格子上,四處張望的是那隻仍舊不減好奇的眼睛。
即便不起眼,但她仍注意到了那塊由白字構成的黑色招牌。
回頭望向步伐依舊緩慢的老師,奧拉莉雅側著頭開口。
「要——進去看看嗎?」
即便知曉許多知識,但仍舊有更多問題是書本與擁有的經驗經歷無法回答出的存在,打量著招牌與店舖外觀的她認為比起在外猜測著實際進入去體驗著些什麼是更加獲得解的方式,興許也有著那份好奇心在,希貝兒邊說邊以輕柔的力道推開店門。
「是——玩偶工匠的店!老師我可以過去逛嗎?」
「那待會集合,奧拉莉雅。」
踏入的第一步,一陣她所熟悉的藥草香氣撲面而來。
而面對被更有興趣的事物吸引進去的學生,希貝兒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打擾了。」
還沒細看店舖內的陳設,但她想自己已經起了興趣。
「您好。」已經完成剛才的工作,正為分類好的花貼上名字的歐爾頓中斷動作,向前招呼推門進來的年輕女子。
「請問有甚麼需要,或者只是想逛逛?」惡魔微微頷首,搖桿站的挺直,櫃檯後的萊看見客人也露出了微笑,她觀察著對方,似乎是想看看是不是剛才她所說的,風兒們討論的對象。
奇特但不突兀的組合。
「坦——白說,這是我第一次踏入香水店……不過我想這裡不是尋常的那種店鋪,對嗎?」
看向店鋪內以黑金做為主要色彩的一大一小,希貝兒先是向對方頷首示意後才開口並提出直覺性下產生的疑問,她的語調聽來有著與學生互動時不同的那份好奇與平時的那份對待生人必要的禮貌。
不只是藥草的氣息,連同那份踏入店內後面對的人們都使她認為奧拉莉雅的好奇心帶自己來到一個挺有意思的地方。
可惜她的學生更喜歡玩偶。
「是的,如您所言,我製作的香水有些是屬於魔法物品。」歐爾頓走到展示的櫃子前,打開了其中一個玻璃櫃。
「但一般的香水也是有的,也接受客製。」他說著,手上多了幾瓶香水罐子。
「您有特別喜歡哪種花或者植物嗎?」惡魔眨了眨眼,露出不明顯的淺笑詢問著,而萊則時拿出了待客用的茶杯,為客人斟了杯花茶。
「賦有魔法的——香水嗎?聽起來挺新奇的。」
看著青年——她猜想是惡魔手上的香水瓶,美感與實用具備的設計讓希貝兒多看了幾眼,自己認知中的香水總是那些身份尊貴的人士才會使用的存在,偶爾拜訪北方小屋的男女身上會有著那些氣味。
她對香水沒有特定的喜好厭惡,然而此處的氣息比起自己印象中那份過度強烈而有些刺鼻的感覺有所不同。
「謝謝,我——喜歡帚石楠,它們開滿了我故鄉的整片山谷。」
注意到那位少女替自己添了杯茶而微笑表示感謝,希貝兒邊開口邊回想起了永夜國度的象徵植物,她喜歡以帚石楠做為藥草魔法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北方總有些不思議的魔法,而永夜與終雪中的那片盛開的帚石楠便是其中一個,傳說中星星殞落後會成為那片山谷的其中一員。
「您來自北方嗎?聽說越過尼格理塔領主所在的城堡後,便是冬雪與山林。」歐爾頓放下了手上的東西,單手環在胸前,另一手抵住了下巴,在這裡看不到那樣的植物,依此他判斷對方是旅行者,或者是遷居於此,無論如何,絕不會是本地人。
石楠花──他去過很多地方,但回想起來,自己似乎對寒冷的事物敬而遠之。
「我沒用帚石楠做過香水,但它很適合做成花茶。」惡魔眨了眨眼,回想著記憶中的香味。
「也許與香根草可以搭的上。」
「我——來自北方沒錯,不過之於尼格里塔來說是更加遙遠的國度。」
回答惡魔青年的問題的同時看著陳列於木櫃上各式各樣的香水瓶,她的北方距離這裡過於遙遠而近乎聽不見太多任何消息,但正是這份遙遠使得自己能在尼格里塔低調而自由自在旅行著。
「帚石楠興許更適合用於製藥與花茶上——有些人總會嫌棄那股氣味……過於陽剛。」
希貝兒想起關於某些近代出生的年輕女子對此種植物的評價,即便對自己來說是平等看待所有植物而不帶任何過多想法,不過留意些年輕人的想法總是好的。
「……我也挺喜歡繡球花的,即便在北方種植它的確有些麻煩。」
眨了眨眼並拿起瓷杯喝了口花茶,她想起自己抵達此處之後還沒找出機會去看看尼格里塔特有的植物。
「可說是千里迢迢。」歐爾頓回到了櫃檯後,萊此時輕巧的跳下了椅子,晃到了另一邊,腳步跳躍像隻好奇的鳥兒。
「人會挑香水,但同樣香水也會挑選它的主人。」歐爾頓應道,柔和帶有甜味的香水適合年輕可人的少女,但刺激陽剛的味道也能有它適合的對象。
「不管石楠或是繡球,只要您想,我都能為您製作出香水來。」惡魔露出淺笑,不忘自己目前仍在做生意。
「也可以做成香包,姐姐正在旅行?」萊捧著茶點回來,女孩好奇的目光閃爍,問道。
「人們總認為是自己選擇萬物,可更多的是萬物選擇人們——我想對許多東西來說亦是如此。」
如同她那漫長而模糊不清的另一側選擇了自己,希貝兒頷首表示贊同惡魔青年話語中的意思,而她轉向少女並露出笑容回答對方的疑問。
「比——起旅行更像是觀光,我的學生對尼格里塔十分感興趣,就帶她來見世面了。」
輕聲說出來到尼格里塔的緣由,興許是因學生的關係,自己對於年幼的少年少女近期總比較有些親切感,她再度看向陳列的瓶瓶罐罐,思考而沉默了會後重新開口。
「那麼,能否委託你們製作合適『我』這個人的香水?沒有賦有魔法也沒關係……我很好奇從外人眼光來看的自己是什麼印象。」
語調緩慢而仍舊輕柔,既然退去了北方女巫的既定印象,那她不禁好奇著對此處的人來說自己是如何的存在。
「正如您所言。」惡魔點頭回應,眼神中若有所思。
「這孩子說──今天北風會為我們帶來一位貴客,」歐爾頓從抽屜中取出了張羊皮紙,上頭用黑墨蓋上店徽,花紋的周遭綴著金邊,看上去像是某種契約書。
「我想來自遙遠石楠花海的您,就是萊預言的那位客人。」歐爾頓將筆與羊皮紙遞給對方,讓人在上頭簽字。
「只是向我購買商品的證明書,並不是與惡魔做出交易的契約,還請放心。」他補充道。
「我還沒離開過尼格理塔,姐姐的故鄉是什麼樣的地方?」看著兩人的動作,萊重新蹬上了椅子,她有好多想問的問題。
預言兩字使她那深不見底的綠眼露出興趣。
「這樣就——可以了?」
沒有過多猶豫與遲疑,迅速閱讀過上頭文字的希貝兒於羊皮紙上飛快簽下工整而帶著娟秀的五個字母,那並不是尼格里塔常見的文字系統與寫法。
放下筆並將羊皮紙遞還給對方,她思索了下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故鄉,比起擁有特定的國家名字他們更偏好以「永夜國度」稱呼並介紹著自己的所屬地。
「我的故鄉……人們總稱呼它為『永夜國度』,即便這不是官方正式名字,不過以一個終年黑夜且總是下著雪的地方來說,這是個更合適的名字。」
然後她停頓了會繼續開口。
「儘管很久很久以前,那曾是個人們會慶祝仲夏到來而到草地上野餐的地方。」
那的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您不妨再多跟我說些您的故事或來歷,這也是我為顧客製作香水收取的報酬之一。」他看著對方簽下的文字,縱使他是閱歷無數的長生魔族,也沒見過這類文字,這讓歐爾頓感到驚奇,某種意義上來說,可真是稀客阿。
「沒有白天的地方?哇!」女孩聽著發出了驚嘆,白天不曾來臨的國度──沒有太陽她要怎麼曬乾她被朝露打濕的翅膀?還有植物要怎麼生長?對少女來說,是個有點難以想像的地方。
「人們總說永夜與終雪是主神們降下的懲罰或傳說中的兇狼追上了太陽,但實際導致的原因誰也沒有個定論……畢竟是毫無前兆與預言可循而突然發生的——現象?」
希貝兒更偏好永夜與終雪是種自然與天體變遷所致的現象,不過以北方女巫這個身分來說至少還是得帶點神祕色彩,至少自己會向那些前來的人們說著是兇狼追上了太陽。
這個說法比懲罰浪漫且有趣太多了。
「至於來歷……興許是我活得太漫長的關係,人們給我起了個『永夜國度的北方女巫』的別名,噢——我居然忘記了名字,我是希貝兒……如別名所示,我是位女巫。」
效仿夢境中的那位男人帶著些許俏皮露出笑意,她不清楚該從哪裡說起自己的來歷,不過那串自己默許且認同的別名應該會是個好個開始。
「她是萊──龍族之女,而我如您所見,是調香師、也是惡魔,稱呼我歐爾頓即可。」永夜國度的北方女巫、雪與石楠、無從識別的異國文字,這在惡魔耳裡聽來都是充滿想像空間又新奇的東西,他開始對如何製作香水有些想法了。
而關於永夜的說法,他就當作傳說來聽,不過看旁邊的女孩聽的入神,那麼也就足夠。
「我的母親也是女巫!北方的女巫也是用詠唱施放魔法,用大鍋熬製魔藥嗎?」聽見了關鍵字,萊一股腦的就丟了一大串問題,歐爾頓聽了也是回以微笑,為希貝兒又添了杯茶,也許這場談話還不會太快結束。
「萊小姐與歐爾頓先生,請——多指教。」
希貝兒記下名字並輕聲複述後頷首,即便踏入此處時就隱約感覺出一大一小的組合有些奇特,不過實際得到龍與惡魔的答案仍讓她顯露了些訝異於眼神中,這並不是常見——甚至可以說是對於自己來說有些罕見的組合。
她認識的惡魔比起龍更喜歡待在人類身旁。
「我的確會用大釜調製魔藥,不過魔法——介意我示範一下嗎?」
摘下其中一耳的圓形黃銅耳環於右手掌心展示,左手則是伴隨四拍子的手勢哼出E大調協奏曲的一個小節,由黃桐暈染轉為花苞並迅速綻放的是掌心上的藍色繡球花。
「實務上會在手勢與樂曲小節中擇一使用,不過展示總得……花俏些?」
意識到此處的情形而選用了只停留自己掌心且輕柔的魔法,儘管原理是以寄宿耳環的庇護中使其中一個材料重新具象化便是。
運用聲調與樂曲來驅動的魔法?像是吟遊法師那樣,但又不完全相同的概念。
「並非是普通的念咒,而是用歌曲或節奏當作媒介發動魔法吧。」歐爾頓看著在希貝兒手中綻開的花朵,用自己的方式解釋著。
「那,施法用的曲子能自己寫嗎?」萊追問,這是她從沒看過的魔法,雖然母親偶爾也會用龍笛吹奏、父親會拿著書卷唱出符文,但那些都不一樣。
「如同咒語與詠唱喚醒大氣中的魔力運轉,不過是選擇了更合適自己的方式做同樣的事。」
再度以四拍子的手勢使繡球花枯萎並暈染回黃桐耳環,邊重新佩戴起耳環邊回答著惡魔青年對於自己施法方式的解釋,她不太清楚尼格里塔如何解釋魔力與施法施咒本身的關係,所以仍是使用自己認知的模式回答。
「當然可以——我會使用自己寫的曲子在展開範圍較大的魔法上,通常以二十四小節為一個段落單位……約莫五十秒至一分鐘。」
看向少女並回答疑問,希貝兒覺得自己此時此刻比起平常更像是個老師,畢竟沒什麼機會會向學生以外的人解釋起自己的魔法運作方式。
「那姊姊不僅是女巫,也是作曲家了,好厲害!」女孩側身環臂趴在櫃台上,問題得到解答的她看上去十分滿足,瞇起眼笑得開心。
歐爾頓點了點頭表示理解,身為惡魔,他運用魔法的規則與常人不同,雖然僅是聆聽,但也足夠有趣。
「那麼,請問您還會在此逗留多久?」歐爾頓再次拿起筆,在剛才那張紙上寫下今天的日期,儘管他不喜歡拖延,但製作過程仍需要時間,對方是正在周遊尼格理塔的旅者,也許並不計畫在此地長留。
「能夠預示見我到來的妳也很——厲害,萊小姐。」
沒遺漏掉這場對話中關於少女與那份預言,儘管沒有於言語中多說些什麼,不過仍對於對方預示見自己的到來感到些許意外,此世總是沒有純粹的巧合。
「我們預計還會停留五到八天左右,不過我想不久後還會再繞回來?」
就自己對學生的認知,那間吸引目光的玩偶店會是她們再度拜訪此處的其中一個理由,希貝兒不介意特意繞回來再來取件,畢竟旅程本身便毫無特定的目的。
「預言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有時候我甚至不知道那是預言。」萊說完拿了塊茶點,咬了一小口,若不是今天與歐爾頓待在一起,也許她只會將這段突然浮現在腦中的訊息當作自己靈光乍現的想法。
「那,還請您幾日後再返回這裡,領取您的訂單。」歐爾頓向希貝兒欠了欠身,並在紙上寫下了日期,遞給對方。
「至於我的報酬,您已經支付了,不用擔心。」他回答道。
「相信萊今日也是受益良多,這就已足夠。」
「預言總是令人捉摸不定,我——相信妳有日終將能抓住它。」
即便自己比起魔法更加擅長預言一些些,不過解讀預言本身的涵義與從自己的血脈繼承而來的那份古老敘述方式總是比使用魔法麻煩些,她想了會再度就這句話接續說著。
「以過來人的經驗來說……預言某種層面上是預示這段話語代表的其中一個未來,比起不成功——更像是與那個未來擦肩而過。」
對於一次性講了那麼多話感到喉嚨乾燥而喝了口花茶,預言有好有壞,但大多自己預示到的未來比起抵達更適合從中迴避走向另一個未來,希貝兒放下茶杯的同時接過了遞來的紙張。
「噢!這令人有些意外,以無形之物做為報酬的香水店——你們也讓我見識到了只有尼格里塔才有的東西。」
眼神透露意外並帶著笑意確認般地點了點頭表示了解,此處的確是個十分有意思的地方。
「比起一定會發生的事,更像是是某種可能的未來嗎?我記住了。」萊點了點頭,開始深思這段話的意思,她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但看得出來她的確在重新理解所謂預言到底是什麼。
「無形之物一直都遠比物質來的貴重,對於資源不怎麼匱乏的惡魔來說更是。」雖然他有時也會收取寶石或金錢,但通常,他更偏愛讓人以經歷或是具有重要意義的東西當作酬金。
「那麼就請您靜候幾日,我會在約定的日期等待您再次拜訪。」
「謝謝,我該走了……學生正在等我。」
意識到對話即將劃上休止符,她調整了下寬帽帽沿使其重新遮蓋上大半的臉龐以便遮陽,希貝兒的直覺訴說著學生滿載而歸抵達店舖外的途中,而她們興許會去找間咖啡廳交換著好奇心帶來的小小插曲也說不定。
「願晨星祝福並照亮你們接下來的時光,歐爾頓先生與萊小姐。」
北方女巫再度向兩人頷首表示敬意,稍微不同的祝福詞落下並終結於她拉開店門離去的步伐隱沒於午後的北風中。
感謝小壹跟希貝兒!可以跟希貝兒說上話太開心了嘿嘿...最喜歡展示魔法與解說何謂預言的橋段
香...
抱歉我那麼晚才來回應,先謝謝小黑與歐爾頓、還有可愛的萊!
終於有機會能一起交流了超級開心,無論是歐爾頓紳士般的應對還是萊的好奇心都讓人好喜歡……然後那個香水和香水瓶的設定我整個要大哭到不行……怎麼可以那麼好看,設定上也好喜歡會因應晝夜有所香氣變化的這點……外型也融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元素,謝謝小黑!
很高興有機會能交流到,希望有機會還能再跟歐爾頓與萊交流……!
caroline1889:
才要感謝小壹來交流!喜歡就好嘿嘿^////^....長是用星辰跟石楠的形象去創作了!
當然....再約一次(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