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似乎是稍久之前曾到訪過的森林地區,然而委託方給予的地圖實在太過簡陋,以至於他到現在也遲遲看不出確切地點來,想著「要不問問風的妖精們吧」,照他們愛湊熱鬧的性格來看,肯定不用多久就將他迷路的事情傳得老遠。
「真是,就算是簡筆,也簡得過分些了。」將手中的紙翻來覆去好一會,仍是瞧不出個端倪的艾金只得無奈地坐在樹蔭下,受下捎著春天氣息的風的照拂,打算讓自己休息會再繼續想辦法。
薩加的占卜攤子今天依舊吸引了不少好奇的客人。
在大集市賺得的旅費見底之前,薩加在廣場擺起了占卜的攤位。占卜是她賺錢的方式之一,同時也是認識人的好方法,人們在提供資訊時總是會不小心洩漏關於自己的情報,許多人甚至就這麼順勢抱怨生活苦悶或炫耀豐功偉業,薩加聽著也覺得有趣,她從來沒有打斷客人抒發過。
而今天的最後一位客人,是個比她還要小一些的女孩,她只詢問了簡單的明日天氣預報。薩加笑了笑。
「這個我不用占卜就能告訴妳:明天早上天氣晴,但中午過後會下大雷雨。」
「真的?你怎麼知道?」
「雲跟風會告訴我。」
「我怎麼知道你沒騙我?」
「反正我沒收妳錢,妳也沒損失啊。」
隔天,女孩又來了。
「真的下大雨了。」
「我沒騙妳吧?」
女孩贊同地點頭。
「既然你這麼厲害,我有件事情想拜託你──」
女孩是森林看守人的女兒。
女孩說,她遇見了一隻受傷的大狗。
「大狗幫我趕走了狼。」他說。「但是大狗受傷了。牠走路一跛一跛的,黑亮的毛底下都是血。我還來不及幫牠做什麼,牠就躲起來了。」
「能不能請你代替我去找牠?」
森林看守人的女兒靠著獵犬的幫忙,大概找出了大黑狗的位置,但是,那個地方位在他父親不許她靠近的森林深處,因此才委託薩加。
女孩沒有給她地圖,而是口頭說明路線,並告訴她一些路途上可供辨識的標的,以及她在各處所留下的記號。
「沿著獸徑走,在倒下的橡樹前往東,接骨木……」
她聞到了接骨木花香。
是這裡嗎?薩加湊上前,想查看樹上是否有刻符號,在她探頭到樹的另一邊時,她笑了出來。
「嗨,好久不見。」
尼格理塔理應不是小到能讓人在短短幾個周期內、在沒有事先約定的情況下於不同地方再度碰面的地方才對。
捏著地圖的艾金在望見來人時如是想。雖說他早已感覺到有人朝這裡接近,但因感覺不到敵意而並沒有太過在意,沒想到又一次碰見了她。
莫非與世界樹相關連者之間真的有某種緣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日安,薩加。」縱使內心五味雜陳,他的面上仍就一副恰到好處又不失儀的微笑,用著有些熟稔的語調向她打了招呼:「又見面了。但這裡可不是什麼觀光景點了啊,妳怎麼會……?」
「受人所託。」她毫不隱瞞。「有個女孩拜託我來找一隻受傷的大狗。」
薩加把女孩的描述對艾金再說了一遍。
「你呢?聽起來應該不是來踏青的?」
「我也算受人所託。」
他朝薩加揚了揚手中的圖紙,「正確來說,是接了給冒險者的委託。只是這地圖不是我能以認知辨別的存在,在這一帶徘徊好些時間了也沒找著目的,只得先在此休息……沒想到就遇見妳了。」
「我就說我們很有緣吧!」薩加笑說。
她喜歡這個巧合。
接著她將注意力放到了艾金手上的圖紙:「地圖?讓我看看……」
說不定她能看懂。薩加這麼想著,湊到艾金身側,探頭過去端詳那張手繪地圖。
一看到圖面,薩加就明白艾金看不懂並不是他的問題,這地圖確實難以理解,一開始她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畫地圖的人要不是第一次拿筆就是多喝了兩杯。
瞧著瞧著,她靈光一閃,和女孩告訴她的路線一對照,忽然間這地圖就有邏輯了。
「這是倒下的橡樹。」她指著起點附近的一條橫線。「在這裡往東,這是做了記號的接骨木,然後沿著河走……這裡,河的走勢往上的地方,旁邊有個洞窟。目標就在這裡。」
對此,艾金只有苦笑。於他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他將手中地圖往薩加的方向遞去些,本來也沒抱什麼能夠得到解答的期望,卻不想薩加竟然真的看懂了。
「原來是特定標的的標示嗎?」照著薩加的解釋重新一一看來,艾金也多少能夠意會上頭線條的涵義,「這還真是有性格……原來如此,以我們現在在的接骨木為起點,往這裡過去就會見到河流……」
確定路線之後,他便收起了地圖,早先因苦惱而顯得有些無奈的琥珀眼也隨之明亮不少:「謝謝,真的是幫大忙了。妳要找的大狗也在這一帶的話,要不就先幫妳找吧?」
「唔──嗯……」
薩加沒有馬上回答,她的眉頭皺在一塊。
「我們的目的地好像真的在很近的地方。」她歪了歪頭。「我有點在意……不過,嗯,我們一起找吧!謝謝你!」
兩個人找總是比一個人快,薩加也想快點找到大狗,畢竟那隻狗要是真的受了重傷,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早點解決也好讓那個女孩安心。
想了想,這樣好像只有自己單方面受到幫助,這並不平等,但她對戰鬥實在沒有把握。薩加對著艾金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不擅長戰鬥……但希望到時候我也能幫上你。」
「這麼看來,重疊率確實是高了點。」聽了薩加的話語,艾金也跟著思考起來,然而光是想也無法令事情有個實質進展,因而他沒多久便道:「到時再看看情況吧,說不準只是剛巧……以及,妳說什麼呢,若是沒有妳理解了這份地圖,我到現在應該也還是在苦思吧,說不準就考慮折返去問委託人詳細涵義了。」
比起擅不擅長戰鬥,這方面的能力可更加重要呢。他笑道。
「嘿嘿,說不定我是為你帶來幸運的妖精喔?」
因為被稱讚而開心的薩加咧嘴笑了,她對著艾金開了個自賣自誇式的玩笑,接著拍拍屁股站起身。
「那我們出發吧!河應該在那邊……」
找到河之後,接下來只要沿著河朝上游走,薩加要找的大狗應該就在附近。不需要再四處尋找路標,她的心情稍稍放鬆了些。
「艾金這段時間過的還好嗎?」她隨口問道。「你平常都在做什麼啊?」
聽著湍急的水聲、和薩加一同自陸地實現另類的逆流而上,一邊獨自思索兩人的目標會否可能有某種程度上的關聯,艾金也沒有多加掩飾,直接了當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一直都是那樣,無所謂好不好。」
或許是因為最終目的都是要尋找破除之法的緣故,即使路途上經歷了愉快無比的故事、體會了悲傷而痛苦的事物,於他而言,也不過是這望不見盡頭的人生音樂中的一段插曲。
「平常也沒做什麼,基本上就是打聽消息、嘗試新事物,偶爾當當冒險者確保旅途的費用,這樣罷了。」
他說得輕巧,卻模糊了打聽與嘗試的詳細,而後便反問:「妳呢?」
「我過得很好。」
薩加刻意不去思考艾金所說、打聽的內容。
她其實可以猜到幾分,但反正問了,艾金也不會回答,猜測只會停留在猜測,沒有什麼意義。
「我啊,會四處去找人聊天,聽聽一般人是怎麼過生活的。」
河岸邊的草像是農人剛理過的頭髮,恰好是不會妨礙行走的長度,看來有人在整理這個地方。薩加沉穩的腳步踩在濕潤的泥土上,留下一個又一個鞋印。
「我之前不是說我在尋找自我嗎?那是我的照顧者出的課題,牠要我回答『人類是什麼?』。」
這個問題好難啊──薩加趁機抱怨了下。
「想要了解人類的話,就只能多跟人接觸了吧!雖然我認識越多人越搞不懂……跟大家聊天還是蠻有趣的!」
「『牠』……嗎?」
薩加使用的代稱令艾金稍微意外了下──說起來,確實一直以來從對方口中聽見的故鄉事似乎都沒怎麼提到人類──但也僅只於此,倒不如說這樣正好解釋了為何薩加似乎不太懂得某些可以算作常識的事情。
不過,這確實是、值得深思。
「是挺深奧。」但也是很有趣的課題。他不禁流露出一點真實愉悅的笑意,「拿這問題逐一找人回答的話,也會得到五花八門的答案的吧。」
「撇開複雜思考的話,截至目前為止,妳和人類相處過後,最直觀的感受是什麼?」
「啊。」
又說溜嘴了──薩加頓了下,尷尬地抓頭。她實在不擅長隱瞞,幸好艾金不是會為這種程度的事情大驚小怪的人,嘴巴也很牢靠。
「直觀的感受嗎……該怎麼形容好呢……」
她遇見的人類有各種面貌、身分,每個人性格各異,想法也不盡相同。
認識越多人,她越不明白人類是什麼。
「我覺得人類像火焰一樣。」
「熾熱、蓬勃、充滿了能量,但是沒有固定的樣貌,飄忽不定。」
和龍相比,人類的壽命短到令她咋舌。
但是每個人都那麼努力活著,在她眼中,過好每一天的人們就像在燃燒般,那麼脆弱又那麼耀眼。
一看見薩加的反應便知道方才的稱呼是對方無意透露的訊息,艾金搖了搖頭,老氣橫秋地道:「若是碰著了同妳一般不擅隱藏自己的人、而妳又正好說了不該給人知曉的事,這可怎麼辦啊,薩加?」
說是這麼說,興許是知曉自己並沒有立場責備吧,他的語氣沒有帶上什麼負面情緒,倒更似調侃那般,輕笑數聲便算了。
「火焰啊,確實挺符合的。」
說著這句話時,他那如沉底的蜜般、帶光澤卻更趨近深色的眼流露出空洞,又像是無聲的嘆息。
「妳也是呢。在我看來,就像有瑰麗極光於當中搖曳,雖仍不是很穩定、卻擁有蓬勃生氣的火焰一般。」
那是沒有真正死亡的他早已失去的意義,僅有能夠走向終結的存在才被賦予的東西。
精神的雀躍的好奇的,那些不再存在於他這裡的特質。
「就說你很像老龍吧。唸起人來的口氣簡直一模一樣。」薩加苦笑道。
「怎麼辦啊?我還真沒想過,看來只好找個口風緊的人幫我看著了。」
薩加也知道自己的這個毛病,奈何這不可能一天兩天就改過來,她也只能在能注意的時候多注意,注意不到的時候就只能聽天由命了。幸好大多數時候,聽到這些她無意間透露出的隱私的人都不介意或不相信,她才能在這裡和艾金抬槓。
「我也……像火焰嗎?」
薩加不由得緩下了腳步。
她對這樣的來往感到熟悉。她總是在尋找人類為何時,被推回最初的起點──她自己。
極光夜帶著迷惘望向艾金。
「因為我是人類?」
「之前也說過吧,我可不敢和活過了數百、甚至數千的存在比啊。」對此,艾金只有無奈反駁,對於薩加基本可以說是找個同伴的言論則是全然不將自己算在內地說著:「那麼,就預祝妳能找到符合標準的人了。」
變相的逆流而上也經過了好段時間,原先還算平穩的河面隨著兩人的行進變得越發湍急,艾金粗略估算了下,約莫是再換下三根指頭之內的話題變會到達目的地。
他正尋著地面是否有野獸殘留的蹤跡,一個不留神便將薩加落在後頭幾步遠,待聽聞身後傳來的嗓音時,回首一望才撞進摻著迷茫的極光之夜。
即使不若方才那般明晰,那抹色彩仍舊擁有足以吸引目光的美麗,然而聽聞迷惘的他瞬間陷入了沉默,放慢自己前行的速度,在數秒後才讓語調隨著嗓滑出平緩的弧:「妳覺得我是人類嗎?」
卻是沒有回答薩加的問題。
「你不是人類嗎?」薩加驚訝地拔高了聲音,這大概是她至今以來最高的聲線。
她一直理所當然地將艾金視作人類看待,如今艾金這麼一問,薩加被自己的誤會搞得一團混亂。
「難道你其實是妖精?」
「嗯?」
艾金並沒有意會到面前白髮少女為何突然蹦出這樣的回應。
他嘗試用幾秒的空白讓自己思考,最後發現仍就無法參透,只得朝薩加拋回疑問:「什麼意思?」
現在在討論的難道不是人類的本質之類話題?
「因為不是人類,所以才會問別人怎麼覺得……難道不是這樣?」
薩加一步步走到艾金面前,她像好奇的小狗般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少年,想找出他身上屬於非人的特徵。
「不然我本來覺得你跟我一樣是人類的……」
艾金在薩加有些過於靠近時稍稍退了些許。倒不是避諱打量,而是他在非討論、或者非常情況下基本上皆習慣和人保持適當距離。
他聽懂了薩加方才疑問的含意,知曉對方是會錯意了,便對她說道:「我指的不是外在。」
這麼看來,對方似乎較以外觀特徵來辨別種族啊。他想。
「肉眼可見的只要稍微費神,要做到修改並不困難,而我的重點在於妳對人類目前的理解──妳說人類像是火焰,那麼妳覺得我像嗎?」
那率直的眼神依舊,薩加看著艾金的臉,沉吟了一陣。
倒不是在思考是或否,而是如何將感觸化為言語。
她想起了家鄉的山。那些時而沉靜時而獰猛,卻又為冰寒大地帶來暖意的火山。
「你就像熔岩一樣。外表堅硬,雖然看不出在燃燒、甚至只剩餘溫,但是中心依然熾熱。」
即使沒有利益,也願意為他人挺身而出,那樣的艾金在她眼中──
「嗯,我們一定擁有相同的某種東西。艾金也是人類。」
曾經在流星劃過的那夜掛上少女臉龐的月再度浮現。薩加為了他們共同擁有某樣東西而開心;雖然她還不明白那是什麼。
熔岩。艾金垂下那雙琥珀的眼,輕聲重複。
包括自己在內,他從未聽人如此形容、也未曾想過會是這樣的存在。
「妳還真是高看我。」對著薩加勾起一抹笑,語氣雖摻了複雜,仔細看似乎也還是有種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放鬆在裡頭。
「即使我沒有真正的死亡,也是人類?」
「只要你希望如此的話,沒錯。」
薩加笑著給予肯定的答覆。
「『當誰想要成為人類,他就擁有了成為人類的資格與可能性』──有個女孩這麼對我說過。」
那是她在妖精之庭與兩名少女共同編織的寶物。
「擁有了資格之後,就看那人願意付出多少努力成為理想的、能被認同的人。我想……那份讓自己更加完善的努力,就是最珍貴的星火。」
反思昨日、踏實今日、邁向明日,一步一步向前,構築更加美好的自己。那就是薩加眼中理想的人類。
極光與琥珀相互輝映。
「我看見了你做出的選擇。你也擁有美麗的火焰喔。」
只要我如此希望的話。
琥珀在枝枒的光影交錯下彷彿在閃爍著動搖。艾金反覆咀嚼著那番話語,在一瞬的恍惚之中看向腰間的玻璃瓶。
星辰般的花朵在瓶中散發著點點生機。
──擁有的資格、為了成為理想中的自己的努力。
然而他的「理想中的自己」早已在那一夜被扼殺殆盡,自此之後,一切都是為了追尋破咒之法而產生的動機。
為了永遠的死亡而踏上的旅途,這樣自己又有什麼底氣說自己擁有資格呢。
「……美麗的火焰啊。」
他又複述了一次,隨後便像是不打算繼續在這話題上打轉似地再度邁開腳步。
「看起來快到目的地了,目前為止還沒碰上任何野獸,希望我們此行都不會無功而返。」
望向艾金的極光帶著些許失落;雖然薩加不是很明白這樣的情緒何來。她跟著踏出步伐。
「這裡是貴族的狩獵場,我想,我們沒有遇到任何野獸正代表這裡有什麼東西。」
薩加和艾金一同前行,直到一抹赭紅刺進她的視野,她彎身摘下一葉染上污漬的燈心草。
「讓野獸害怕的東西。」
她記得拜託她的女孩說過,那隻大狗受了重傷。這會不會是大狗留下的呢?
然而,接下來他們再也沒有看見任何蹤跡,潺潺河水來到了高點,艾金手上那幅率性的地圖所指示的終點就在眼前。
「結果是你先呢。」薩加對艾金笑了笑。
點點頭停在距離終點有一定距離的地方,艾金不再說話,蹲下身將手按在土地上,閉上眼進行溝通。
數秒過後,他重新站起,拍落沾在掌上的泥土後對薩加道:「刀和附魔弓箭……牠傷得很重,看來先前已經有被其他人討伐過。」
不過。他說。少年人的嗓音不知為何夾帶著些許遲疑,艾金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半晌之後才又開口:「雖然可能只是單純的巧合,但妳能再和我複述一次妳的目標嗎?」
「我要找的是黑色的大狗,牠應該有……這麼高吧。」她回想著女孩的描述,比劃了下自己臀部附近的高度。「那女孩說牠的毛底下都是血,我想應該也是受了蠻重的傷……啊、還有牠的耳朵缺了一角。」
說完,薩加露出擔心的神色看著艾金:「該不會我要找的大狗也在裡面?牠還好嗎?」
聽著薩加描述的艾金的神情愈發古怪了。
他回想著方才土地和他述說的、關於洞穴中的野獸特徵,雙眉微微蹙起,再三斟酌後才回答:「恐怕是,並且、嗯……我們的目標很有可能其實是一樣的,因此我不建議妳跟著進去。」
薩加愣了愣。
「意思是,我要找的大狗就是你的委託目標?你要……委託內容是捕捉嗎?還是要殺掉牠?」
「根據委託方的意思是要消滅的,但問題不是這個。」
『有著一身比陰影還要暗沉的毛皮。』
『有誰也不願去對視、散著光芒的紅色雙眼。』
『踏在身上時,總會令我們感覺比夏季的豔陽還要炙熱。』
土地的話語仍像在耳邊迴盪。而綜合這些特徵,艾金所能聯想到的只有一種──
「牠、或者說他,不是尋常的野獸或大狗,而是黑妖犬。」
黑妖犬。
那是徘徊在墓地的巨犬,那是帶來災厄的妖精,那是會在三次對視後帶來死亡的地獄使者。
「原來是黑妖犬……」
薩加頓了一下,她摸著下顎思考,最後得出的結論卻和艾金的建議大相逕庭。
「你能不能先不要消滅他呢?」
那雙極光流淌的眼眸透露出請求的神色,薩加朝艾金靠近了一步:「我想跟他溝通看看,可以的話我不希望他被殺……委託的錢,我會給你的!」
「……我想妳應該曉得,跟黑妖犬對上眼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興許是因為兩人目標相撞、也可能是先前幾次的相處讓他了解薩加便是這種、某些程度上被他視為是哪裡有危險就往哪湊的性格的緣故,從艾金的反應看不出打算答應或拒絕的跡象。
「即使如此也想去溝通的理由,能讓我聽聽嗎?」
「他會去幫毫無關係的人類,我想他也許不是邪惡的妖精。」
當然,這中間也許有其他理由,或單純是黑妖犬一時興起,所以薩加才想先溝通看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因為沒有辦法控制的因素決定對待他的方式,我覺得是不公平的!就像因為我是女人所以被認為不能獨當一面、處處被限制一樣,都是不合理的!」
「……嗯,說得有道理,雖然我並不是指黑妖犬是絕對的惡什麼的。」
確認薩加想法的艾金忍俊不禁地讓嘴角泛起弧度,在那之後又重新攤平,帶著認真的神情進一步說道:「如妳所說,那些特質是他無法控制的因素,我想知道的是,若是在與他接觸的過程中有什麼萬一,妳是否已經做好連課題也還未找著頭緒便很可能再也無法甦醒的準備?」
「不,我做的是能看見明天太陽的準備。」薩加答道。
「並不是與黑妖犬一對上眼就會死。三次。也就是說,我有兩次機會。」
像是要強調自己的話似的,薩加豎起了兩隻手指。
「如果兩次之內我沒辦法解決、或他確實是作惡的妖精,我會限制住他的行動,他就是你的了。」
「就這麼不擔心萬一的發生嗎?」
說著這話的艾金的神情倒是緩和了點,他又看了眼腰間的瓶子,在確認自己還擁有足夠能和薩加同行的額度後便說:「既然如此,妳先請吧。」
既然不是盲目前行那就沒什麼問題了。他想。不會有事的,若真的發生了那個萬一,自己再喚回她的時間,代替她死去就好。
「還有你在呀。」
薩加回頭對艾金笑道,接著便朝著洞窟而去。
那洞窟比想像中還寬闊,即使是薩加這個身材偏高的北方人也只要低頭便能進入。昏暗中,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水聲規律地滴落,比黑暗更加深沉的巨大影子在薩加踏入洞穴時起身,威嚇的低鳴滾滾。薩加舉起雙手。
「冷靜點,我不是你的敵人。」
薩加刻意撇開視線不去看那雙炯炯血目,但仍以眼角餘光注意著黑妖犬的頭。畢竟要是被那張血盆大口咬到可不是開玩笑的。
「好鄰居。」
『你有什麼意圖?』
「有個被你從狼口救下的女孩託我來幫你。」薩加的語氣平穩,聽不出恐懼,不似平時快活的語調倒透漏了些許緊張。「我是……大樹之子,白龍以茲拉的女兒,薩加。讓我幫你療傷吧?」
薩加半蹲下,讓自己來到和黑妖犬相同的高度──通常這麼做能降低動物的警戒心,然而,卻也讓她不小心和黑妖犬對上了一眼,一陣灼熱刺向心口。那是詛咒。薩加抓緊前襟,卻反而緊盯著那不祥的雙眼不放。
『你想死嗎?』
「哈……這個時候隨便移開視線反而很危險,龍也是,一別開眼就會被咬。」
一人一妖就這麼無言對峙,過了彷彿一輩子那麼久,黑妖犬移開了視線,轉向洞口:『你想做什麼隨便你。後面的那個人類,你也是來找死的嗎?』
嗯,沒錯,還有自己在……難得的機會,在薩加不會注意到的間隙裡嘗試看看黑妖犬的性質能否破除咒詛好了。
遵守著與薩加之間約定事項的艾金即使在望見薩加不小心和黑妖犬對上眼的畫面也沒有上前,直到自己被點名了,才帶著悠閒的語氣開口。
「我與這孩子的目的正好相反。」
他的嘴角拉起薄淡的弧度,毫不避諱地直接對上那雙散發著妖異紅芒的眼瞳,在心口被灼燒的瞬間笑瞇了眼。
第一次。
「不過因為和她有點交情,所以決定先靜觀其變。」
語畢,他便歛下那雙琥珀,彷彿方才實打實的對眼不過是不經意所闖的過錯那般。
黑妖犬不再回話,只有那雙眼牢牢地監視著少年。
一旁的薩加邊書寫治療符文邊緊張地來回看著艾金與黑妖犬,她抿了抿唇,畫下最後一筆:贈與生命之火,願你如太陽生生不息。
「你的傷太重了,我沒有辦法一次治好。我先治療了比較危險的傷口,然後留下這個加速復原的符文,應該過個半天就會全部恢復了。」薩加將手放在沾滿血污的黑毛上,接著說道:「現在,能跟我聊聊嗎?」
──對了,這是那女孩為了謝謝你而做的餡餅。
──跟我聊完,我就會給你。怎麼樣?聊天換吃的很划算吧?
黑妖犬本來沒有什麼聊天的閒情逸致,多虧薩加治療的人情在先加上餡餅助攻,他才總算有了開口的意願。
不是所有的妖精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他的口以活物為食,他的眼散布厄運,他遵從本能而活,昂首闊步於大地──直到人類成為萬物的靈長。
他的存在對人類來說太過危險,人類使勁將他與惡鄰們掃進陰影之中。
這個世界忽然間滿是阻礙。
他跨過城鎮、越過山脈、飄洋過海,最後被逼進這幽暗的方圓之間。
他累了。
『你說你的目的和他相反是吧?』黑妖犬對艾金道:『那便來取吧。若你夠資格的話。』
「等一下──」薩加跟著起身的黑妖犬站了起來,她抱住那幾乎比他的腰還要粗的脖子,即使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靠力量阻止這隻巨犬。「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我是為什麼幫你治療的啊!」
「你倒是想得開。」
以一種較為隨意卻仍不失儀的站姿持續佇立的艾金聽罷卻僅是笑了笑,無視薩加的叫喊低垂著眉眼踱至黑色的大犬之前:「倒是……幸運。」
語焉不詳的話語,艾金盯著運轉的符文,卻沒有進一步解釋、也沒有直接動手,而是逕直說道:「你有這樣的意願當然好,但依照我為數不多的經驗來看,這名少女約莫會出手阻擾,你不如先跟她達成個共識如何?再怎麼說她也只是個來送東西的人,若是待會突然橫插一腳,也不太好辦。」
指向少年的血紅滲了些許困惑,巨犬的腳掌停在跨出一步的距離。薩加鬆了口氣,然後發出了有些粗魯的笑聲:「哈!你真了解我。」
她確實打算在艾金出手時阻止,對於自己的意圖被看破,她也絲毫不意外。
『妳還打算做什麼?』黑妖犬甩了甩頭,像是想甩掉脖子上的項圈。『我走過的道路如地獄之路,我望過三次之人必將迎來生命終結,就算現在你們放過我,未來也只能不斷躲避獵殺。我累了。妳能做什麼?』
少女放開了黑妖犬,她繞回那令人避忌的正面前方,對牠伸出了手。
「既然你累了,那就來我這裡休息吧。」
『妳找死嗎?』
「我不會死。」
那雙璀璨的極光在幽暗中熠熠生輝,如寶石般堅定、如火焰般明亮。
「一直看著我吧!這樣三次的詛咒就不成立了!你的足跡將融化冬雪,你的目光會成為我的護佑,我會帶你走出地獄!」
「是會在毫無準備時便想突入剛剛才得知的、拍賣幼龍的場所的人呢。」
朝黑妖犬攤了攤手,算是變相承認了對方某方面的無言,「若是你肯和她走,對我來說也算省事,至少這個山洞不會出現崩塌的跡象……對了,薩加。」
大約也只是隨意說說而已,不等黑妖犬回話,他便若有所思地喊了薩加的名字。
「如果如願定下契約的話,能請妳先讓他待在這裡,為我給委託者帶去任務失敗的消息嗎?畢竟以往未達成的人們總是有去無回,若是我親自去了,難免對方不信。」
「咦?要我幫你帶消息是可以……」
應下的嗓音夾雜著不確定,她回頭看向黑妖犬,後者低著腦袋,最後用鼻子哼了一口氣。
『看來以後有得忙了。』
他向前一步,那足以削肉斷骨的利牙以針刺般的力道輕咬薩加的中指,然後他舔去滲出的鮮血。
『我是雷克瑟姆的夏爾。我是妳的影子,妳忠誠的衛士;以鮮血與靈魂為證。』
一道灼燒將環狀的荊棘烙上薩加的中指,那是大樹之子與妖精的契約證明。纖細的指尖撫過暗紅圖紋,薩加笑了。
「今後請多指教了,夏爾!」
夏爾只是微微頷首。他在原地趴下,盯著艾金。
一切看似塵埃落定,薩加卻忽然癱坐在地上。被她嚇了一跳的夏爾湊上前去,卻得到意外的答案。
「終於沒事了……我超緊張的……」她苦笑著拍拍自己的胸口。「一放鬆就腿軟了,哈哈。」
她撐著大狗的背站起來,極光閃爍,小狗般的眼神覷向艾金。
「可以讓我抱一下嗎?」
到剛才為止都在逞強的薩加如今想藉由擁抱尋求安慰,但她還記得上次艾金被他抱的反應,於是這次她試著先徵詢許可。
「原來妳知曉何謂害怕。」豈料艾金竟是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自然而然地製造第二次望向那妖紅雙眸的機會,嘴上仍是邊道:「我還以為妳有十足收服的把握呢,雖然就結果來說是這樣沒錯。」
不過,這孩子確實是、挺努力的。
他想。也興許是因為這樣的緣故,在聽聞薩加的要求時雖仍是猶豫了下,但並沒有表現出太排斥的反應,只是微微歛了表情,有些無奈地對她說:「別太久。」
「嘿嘿。」
得到應允,薩加毫不客氣地把人抱個滿懷,腰腿還虛浮著的薩加軟軟地賴到艾金身上,像是被抱在懷裡的小動物。
「好久沒這樣了,出來旅行都沒對象可以給我抱。」
薩加喜歡肢體接觸,喜歡和親近的對象抱抱蹭蹭表達感情,可惜離開故鄉之後為了隱瞞性別,她沒辦法隨意和人親密接觸,唯獨少數知道她身分又交情夠深的人才能讓她撒嬌。
艾金的體溫和心跳都令她安心,她將頭靠在少年的肩上,舒服地瞇起眼。
「我也會怕啊,但我還是想幫夏爾。」
「把握嘛……其實,大概一半吧,但我這次可不是毫無準備。」
「謝謝你相信我,沒有插手。」
「我只是遵守方才的約定。」
艾金微微嘆了口氣,聽不出究竟是感到無奈、還是別的什麼,或許是因為這次有了心理準備的關係,即使沒有對薩加的擁抱做出回應,卻也沒像之前那樣整個人僵直如石。
但果然還是太近了。他想。盯著地面的雙眼劃過一抹不適應的情緒,卻仍是就著這樣的情況問道:「什麼準備?」
薩加放開了艾金,對他出示右手,拉下蓋住半掌的袖子,白皙手背上一簇九枝樹的圖騰正逐漸消散。
「我下了攻性防壁,以防『大狗』失控……不過我沒料到是黑妖犬,這對詛咒沒什麼用。真是失算。」
而且維持防壁有夠消耗魔力的。薩加嘆了口氣。
「啊、對了,說好要還你委託的報酬……」
左掏右摸,薩加只從背包中撈出一把硬幣。她尷尬地笑了笑。
「你們好像有話要談嘛?那剛好,讓我回去拿行李來,等等喔。」
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十足像是欠債還不出來要跑路,薩加走到洞口甚至還回頭叮嚀道:「要等我回來喔!夏爾也不可以亂跑喔!」
稍微後退些許好讓兩人之間保持著適當的距離,艾金瞇眼端詳了下薩加手背上的圖騰──對於不是專精符文的他來說,這樣的用途還是第一次見到──了然:「原來如此。」
望著薩加離去的背影,他笑著搖了搖頭,在回過身重新面對名為夏爾的黑妖犬時又收起那抹弧度,冷不丁地蹲下身,「不必真的去面對死亡、找著棲身之所於你來說是好事,對嗎?」
拋著詭異而突兀問句的艾金並非想得到黑妖犬的回應,雖沒有直視對方的眼,可他確實是「看」著他的。透過風、透過土地、透過岩石,自然的一切會和他訴說面前這只黑妖犬的動靜。
「那麼……我有點事想請你幫忙。」
黑妖犬低哼一聲。
『幫助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他不喜歡這個少年的態度,也不喜歡他說話的語氣。說到底,他本來就不喜歡追獵他數百年的人類──也許那個白龍的女兒可以成為例外。
「是沒有。」
艾金倒也沒打算使用什麼哄騙的手段、看上去也不像是準備低聲下氣地請託的模樣,就只是乾脆地應了黑妖犬的話語。
「不過……嗯,只是在想你可能會有興趣陪我做個實驗。」
「至今為止,隨著追捕你而失敗的人數越多,那任務所給予的賞金也愈加高昂,恐怕她就算將全身家當給押上了,也是不足的吧。假如你願意答應我的請求,我就不和薩加討要那筆該給我的任務費用。」
琥珀的雙眸閃著真誠的笑意,他如此提議。
「雖於你沒什麼好處,但一個動作便能完成的交易,卻是能替她解決麻煩,你意下如何?」
黑妖犬豎直了尾巴,他的眼神透露出不以為然。
白龍的女兒和這個少年的約定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就算她真的付不出那所謂的賞金,那也與他無關。自己立下的約定,該是自己負責。
──不過,若僅是易如飲水之事,出個手也無不可。
『說說你所謂的實驗。』
知曉方才的條件對其來說並不足以令其在意,而不過是抱著失敗便拐個彎來繼續……「說服」的艾金在聽見黑妖犬的回覆時,嘴角又往上提了些許。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他說。那把少年的嗓此刻沾染的是就旁人來看不怎麼妥當的期待:「讓我試試你那三度對眼則必亡的詛咒。」
『你死了她便毋須兌現約定了是吧,行。』
固然黑妖犬不是純然的邪惡,也不是什麼慈悲為懷的存在,聽聞艾金尋死的要求,他一點也沒有勸生的打算,甚至不給艾金反悔的時間,血紅妖目毫不留情地逼去。
第三度對眼的瞬間,名為疼痛的火焰自喉頭灼燒往整個身軀,艾金剛想開口再說些什麼,人卻是在連眨眼也不到的瞬間軟倒了身軀,無聲無息地被奪走了生命。
人類分明如此脆弱。
閃著不祥紅芒的雙眼冷冷盯著動也不動的少年如是想,終於低下頭將少女先前帶來的、來自他人的謝禮一口吞下。
那只和他的腳掌差不多大的餡餅連塞牙縫都不夠,但──夏爾晃了兩下毛茸茸的尾巴──還算美味。他想。
──看在餡餅的份上,他就放過少年的屍體吧。
黑妖犬交疊雙掌趴下,等待離開的人回來。
離開的人確實是回來了,卻不是夏爾等待的那個。
時間的細沙流逝了好一陣子之後,那了無聲息的少年冰冷而蒼白的指節雖只曲起了再無法更加細微的弧度,卻仍是被擅於捕捉氣息的黑妖犬注意到了。
先是食指、中指,最後是整個手掌,岩石地面的沙土被分成條條淺痕,褐髮少年撐坐起身子的模樣活像方才不過是睡了一場好覺那般。
「……連黑妖犬的特性也無法達成嗎。」
然而當琥珀眼眸重現於世之時,他只是低下頭花去數秒端詳自己的模樣,而後帶著揉合了失望、卻也意料之中的眼神發出不帶任何情緒的低語。
夏爾抬頭,睜圓雙眼見證了少年死而復生的過程。聽聞那平靜的低語,他又像是感到無聊般趴了回去。
『不亡者啊。』
『你期待太重了。掠奪生命的詛咒、和扭轉眾神律法的力量,毋須凱麗杜恩的大釜也能知道兩相抗衡的結果吧。』
「……並不是真的抱持著太大期待。」
對於夏爾似乎曉得情況的艾金並沒有太過驚訝──世界如此之大,或許以對方曾經度過的歲月來說,碰上除了自己以外的相似存在並非難事──只是用那依舊沒怎麼起伏的語氣回應他的話語。
他當然明白單靠黑妖犬的特性就想插足循環是不可能,不過是想將那泉之城友人的後代曾提議過的方法一點一滴實現罷了。
話雖這麼說。
「或許我還是學不會死心吧。」艾金站起身,拍落依附於手與衣物上的塵土,朝黑妖犬勾去極淡的唇角弧,將話語藏至心底說道:「雖然嘗試著其他方法,卻仍是抱持能夠一舉解決的奢望,也算貪心的一環了。」
這回,夏爾是真的感到無聊了。
『貪欲是生物的本能。你的貪慾又有什麼特別之處?』
再也沒有比這更不值得一提的話題了。他像是在趕蒼蠅似的揮動腳掌:『我一點也不理解你的痛苦,也不想理解。既然明白自己的貪慾,想做什麼便堂堂正正地行事,少在那遮遮掩掩。』
「雖然我也想,然而總是會碰見想阻止的人。」
不甚優雅地聳了聳肩後,艾金便不打算為此再說些什麼,而是整了整身上的行囊,便就著黑妖犬的話語,從善如流地道:「感謝協助,那我就先告辭了,若是她回來問起,便說我有事吧。」
而後他便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出了山洞。
過了大約一頓飯的時間,薩加回來了。她困惑地四處尋找艾金的身影:「艾金在哪裡?」
『他離開了。』
「他離開了?我還沒還他錢。」
『他不需要。』
「真的?這可是筆不小的錢。」
『我們做了交易,我幫他完成一件事,他取消這筆債務。』
「這樣啊……謝謝你!」
薩加親暱地抱住夏爾的脖子,撫摸那蓬鬆厚實的黑毛。
「你的體型這麼大,說不定以後得多幫你訂一間房。」
『那也不需要。』
掙脫懷抱,黑妖犬的身影溶入與他的毛皮一般黑的影子之中,只剩妖精的聲音在薩加的耳邊響起。
──『我是妳的影子,妳忠誠的衛士;妳的樹蔭便是我的棲身之處。』
一天又平安(?)地過去了,感謝薩加與薩加中──!(喂你)
不管對幾次還是覺得我家的怎麼這麼難搞,最後也故意不說下次見或再見……嗯,以他自己的想法來說,確實是不要再見比較好,畢竟不知道薩加什麼時候會因為自己身上的詛咒遭到什麼不測──但若真的就此不再見,又怎麼可能會有之後呢。
無論如何,中之本身還是挺期待他們下次的會面的。
謝謝艾金中跟艾金捨命陪君子,也謝謝大家看到這邊,回頭看才發現這篇好長喔wwwwwwwww
艾金真的,很難搞,還好薩加不太擅長讀空氣(不是)於是這篇收服了一隻大狗狗可喜可賀~超大毛茸茸感覺很治癒
雖然是黑妖犬下回會面依舊高潮迭起,是我個人蠻喜歡的一篇,敬請期待!
話說最近才忽然意識到薩加才16歲,根本還是小孩啊,我都讓小孩子經歷了些什麼啊(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