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漫無邊際的黑夜裡,唯有你是我的歸途。
微光
金髮少年看著超市櫃台上琳瑯滿目的牛奶,很想隨手拿幾盒就了事,可想到某人張牙舞爪的小模樣——儘管那樣毫無威脅性可言——又默默收回了手。他想了想,取出手機查看短訊,上面列明了牛奶的品牌、容量和價格,末了還叮囑沒有特價絕對不要買。
當看見手機屏幕顯示的時間為下午六時正,他微微瞇眼,習慣性點開隱藏程式,當看見地圖上的紅點逐漸靠近超市,他勾了勾唇,把盒裝牛奶放進手推車裡,也不急著離去,在超市裡漫無目的地逛了起來。
五分鐘後,亞修眼角餘光瞥見在超市門口四處張望,像是在找尋什麼的黑髮少年,隨即不慌不忙轉身看向貨架,擺出一副專注的模樣。
很快他感到有人輕手輕腳靠近自己,在自己後背上戳了一下,他轉過身,露出恰如其分的微訝表情,自以為惡作劇成功的黑髮少年笑得無比燦爛得意﹕「嚇一跳了吧?」
亞修忍住笑點點頭,「我還以為你下班就直接回去。」
「今天不用加班,就想過來逛逛。」
兩人逛了一會,推著手推車去櫃台結賬,為他們結賬的是一個打扮艷麗的婦人,也是超市的老闆娘。
英二看著不斷眨眼的老闆娘,不自覺也跟著眨了眨眼睛,雖然沒說什麼,一旁的亞修倒是讀出了他一片茫然不解的內心。
「帥哥又來了,給你打折吧。」婦人朝亞修拋了個媚眼,拿起新鮮食品貼上了特價標籤,再掃瞄結賬,這一連串舉動看得英二傻眼,亞修則是習以為常地無視婦人的暗示。
「帥哥,一起去喝杯咖啡?」
亞修淡定地搖搖頭,他身邊的英二卻驚呆了,不敢相信男友就在他面前被別人撩了。
婦人還不消停,當看見站在亞修旁邊的英二,笑了笑道﹕「這是你弟弟?長得真可愛,你要帶他一起也行……」
「他沒空!」英二皺著眉,難得打斷別人的話,從皮夾裡拿出一張鈔票遞給老闆娘,氣鼓鼓地道﹕「不用找零了。」
英二氣沖沖地拿起塑料袋,拉住亞修的胳膊扭頭就走,倒是亞修若無其事地把人拉回來,揉了揉英二炸了毛的腦袋瓜,看著老闆娘平靜地道﹕「這是我重要的家人,以後也請你多多關照。」
老闆娘愣了下,目光在亞修和英二的臉上停留片刻,眸裡閃過一抹了然,很快便笑開了﹕「當然,你們很相配。」
小鎮上的年輕人不多,像金髮少年這麼漂亮的更是絕無僅有,在工作時間看見這張臉可以治癒身心。她忍不住見面就拋個媚眼,給他打折,少年向來連眼神都吝於施捨給她,連被撩撥的不悅也欠奉,彷彿一個沒有溫度的冰娃娃。
可是當東方少年站在他身邊,他整個人鮮活起來,表情更是肉眼可見地柔和下來,還紓尊降貴請她多關照。從東方少年那氣惱的表情看來,也是相當重視對方。兩人身上的氣質迥然不同,一旦融和在一起竟然不可思議地和諧。
亞修朝老闆娘點頭示謝,那些難以磨滅的過去使他對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格外敏感,他知道老闆娘看向他的視線裡並沒有包含欲望和惡意,只是喜歡逗年輕人說話,從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沒想到今天她不單拋媚眼,還破天荒開口邀自己喝咖啡,好死不死被英二聽見了,不過英二這麼激烈的反應也在他意料之外。
兩人步出超市,亞修見英二仍然鼓著腮幫子,不禁失笑。
聽見亞修的笑聲,英二抬頭瞪了他一眼,「笑什麼笑﹗以後不許再去這家超市了,老闆怎麼也不管管老婆﹗」
亞修盯著生氣的英二,只覺得有趣。黑髮少年的神經比電燈柱還粗,平日裡借故送他蘋果派的鄰居女孩也不少,但他就是毫無自覺,往往是亞修自個兒捧醋狂飲,暗地裡想方設法擊退情敵,等事情完了,正主兒卻一無所覺,面對這麼遲鈍的傢伙,亞修也不是不沮喪的。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對方吃醋的模樣,雙頰高高鼓起,就像一隻可愛小松鼠,讓人很想捏一捏,使他不禁暗暗感激老闆娘的調戲。
當然,亞修這麼想,也就真這麼做了,伸手就捏了捏對方的小臉蛋,「你不是說這家超市買東西最划算嗎?我上次去了別家,你還罵我敗家子。」
英二的氣勢一下子變弱了,不悅地道﹕「我哪裡知道是老闆娘給你私下打的折﹗你早該告訴我的。」
亞修聳了聳肩,一臉漫不在乎﹕「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不過,哥哥真的不考慮一下嗎?你說這家超市的牛奶和水果都是最便宜的。」
英二一臉為難,好一會才道﹕「……那以後你去別的櫃台排隊。」
「遵命。」亞修擺出正經的表情,忍住笑答應下來。
英二懷疑金髮少年是不是在心裡取笑自己,這時候兩人離超市已有一段很遠的距離。
不同於繁華喧囂的曼哈頓,黃昏時份的沿海小鎮人跡稀少,安靜得彷彿一個遠離塵世的荒島,回家的路上看不見人,只聽得見海浪拍擊海岸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在那段驚心動魄的冒險過後,他和亞修搬來這裡已經有兩年了。
這個地處偏僻的沿海小鎮對大多數年輕人而言,是枯燥乏味的代名詞,完全無法與五光十色的紐約相比,為數不多的娛樂就只有到超市閒逛購物,或者在海邊散步。搬來這裡的年輕人少之又少,這種在別人看來無趣的生活,對亞修和英二來說,曾經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當他們終於能遠離殺戮,可以一起走在陽光下,不用再擔心下一秒就會有子彈從對街飛過來,自然萬分珍惜這得來不易的一切。
當英二感嘆地說自己喜歡這個小鎮時,卻被亞修取笑說這是老年人的心態,哥哥已經準備享受退休生活了。
亞修走在英二身後,腳踏軟綿綿的細沙,覺得渾身都放輕了。
夕陽漸漸西下,璀璨的餘暉籠罩住整個大地,奶白色的沙灘被染上了溫暖的黃金色,彷彿一片豐碩的麥田。
微涼夜風帶著海水的味道輕輕拂來,潮起潮落的海浪迎著金光,在沙灘上勾勒出柔和的波紋,延綿不絕,似乎只要一直走,便能走到地平線的盡頭。
這片風景美得刺眼,永遠也看不膩。也是搬到這裡之後,亞修才有餘裕觀察身邊的一切,他從來不知道夕陽下的大海,星光點點的夜空原來這麼美。
「亞修,你喜歡這裡嗎?」
眉眼彎彎的黑髮少年逆著光,卻沒有落入暗處的陰霾,嘴角洋溢著溫暖,眼神閃爍著笑意,身上微微蒙著光,彷彿他就是明媚所在,美好得失真,清亮得耀眼。
從沒有一個人,會讓亞修這麼真切地覺得,他所在便是光明。
那雙素來平靜淡漠的眼瞳裡,第一次同時湧現出了猶豫不決和茫然無措。
與這樣的人並肩前行,到底是他能給他荒蕪乾涸的內心帶來治癒,還是自己那污穢不堪的靈魂和內心會把他嚇退呢?
亞修不知道。
但有一件事,不論在他心裡捫心自問多少遍,答案都不會變。
那就是,此時此刻他想跟英二在一起。
於是他輕輕拉住了眼前人的手,儘管那力度似乎微微讓英二皺了眉,可只有這樣真實的感受,才會讓他知道自己並非身處夢中。
金髮少年微微抬眸,迎向那雙充滿關懷和期待的眼睛,不自覺就彎了唇。
然後亞修聽見自己略微沙啞的聲音,溫柔輕緩地應道﹕
「嗯。」
>>>
翌晨,英二一早起來做了早餐,某人還在賴床。
兩人剛搬到小鎮定居的頭一年,亞修滿懷不安,即使帝諾已經不在了,外界流傳著他的死訊,他仍然時刻處於警戒的狀態,擔心某天會被科西嘉黑手黨知道死訊是偽造的,那接踵而至的會是無窮無盡的鬥爭。
即使來到這個平靜的小鎮,亞修還是和他形影不離,每次他一出門,就算只是到超市一趟,亞修也堅持要陪著他。
英二以為搬離了紐約,遠離殺戳和鬥爭,亞修就能擺脫過去,展開新生活,沒想到是換湯不換藥。
眼看一年過去了,亞修的精神狀態還是一樣不穩定,於是英二決定跟亞修談談,說不能為了未知的危險而活得那麼累,他希望亞修可以放鬆點,嘗試過普通人的生活。
那時候亞修的表情有點疑惑,英二知道他不可能一下子理解什麼是普通人的生活,他建議亞修不用每次都和他一起出門。
一開始亞修無法習慣,只要他出門的時間久了,就會打電話確認他的行蹤,不過近幾個月這情況有所改善。
後來他到附近的廣告公司上班,亞修留在家裡工作。在他有意的推動下,不願意跟他以外的人交流,只想待在家裡的金髮少年總算活潑了點,偶爾會到超市購物,遇到鄰居也會聊上一兩句,而不是只冷淡地點頭打招呼。
他相信亞修會漸漸好起來的,不過起床氣還是要治一治。
英二沒好氣地掀起被子,輕敲了下亞修的腦袋瓜,看著他迷迷糊糊地揉眼,竟然覺得這樣的他很可愛,忽然有點下不了手。
他用力揉了揉亞修的腦袋瓜,叮囑道﹕「早餐在桌上,不要等涼了才吃,知道嗎?」
回應他的是一聲意義不明的咕噥,早已習慣了的英二吁了口氣,匆匆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丟下一句再見,便轉身離開房間。
就在他快要踏出房間之際,手臂已經被人一把握住,耳邊響起亞修低啞的嗓音﹕「等一下,你忘了東西。」
沒想到前一秒還賴在床上,連眼睛都睜不開的金髮少年會突然起身拉住自己,英二嚇了一跳,表情有點迷茫﹕「我帶了手機,應該沒忘帶什麼吧?」
他仰頭看著亞修,少年半垂著眸,下巴線條緊繃,蓬鬆的金髮因為剛起床的關係,看起來有點凌亂,但那張毫無死角的俊臉還是一樣漂亮,絲毫沒有邋遢的感覺,反而有種性感的魅力。
剛睡醒的他理應像一隻慵懶的小貓,可是英二看著這樣的他,覺得他更像一隻氣勢十足的獵豹,不知為何竟有點緊張。
也不知道亞修有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金髮少年微微勾唇,從抽屜裡取出一隻手錶,拉起英二的手為他戴上。
那是去年亞修送給他的生日禮物,英二很喜歡這隻設計典雅復古的手錶,一開始因為怕弄丟捨不得戴,亞修卻強硬地為他戴上,說要是弄丟了會再給他買一隻新的。
英二心想亞修該是希望送出去的禮物能被充份使用,不過每當看見手錶表面有輕微的碰傷,他也會心疼不已。
「抱歉,我下次會記得帶的。」英二嘆了口氣。
「哥哥這道歉也太沒誠意了。」
亞修斜倚著門邊,微垂頭看著英二,嘴角含笑,不懷好意地指了指自己的唇。
英二的心砰砰跳著,就算兩人朝夕相對,他還是無法習慣這種充滿新婚夫妻氣氛的場景。他好不容易終於下定決心,一把拉下亞修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匆匆丟下一句再見,忽略耳邊響起的笑聲,便紅著臉衝了出去。
亞修在英二推門時游刃有餘地說了句再見,等關門聲響起,他嘴角的弧度消失了,那雙泛著笑意的碧瞳漸漸黯淡下來。
>>>
亞修盯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鐘,正在敲擊鍵盤的手指一頓,再一次拿起手機,想了想還是放下。
兩小時前英二說今晚要加班,結束後會給他電話。
他知道英二對頻繁的電話比較敏感,那樣的行為偏離了英二心裡的「正常」標準,他得控制點,不能逼得太緊。
他心不在焉地敲鍵盤,還沒敲出兩行字,視線便不受控制地追逐小屏幕上的紅點。
到了十點,他忍不住拿起手機的時候,手機終於響了起來。
看見來電顯示,他微抿著的唇一鬆,按下通話鍵的同時,已經站了起身。
黑髮少年帶著喜悅的嗓音從手機的另一端傳來﹕
「亞修,我下班啦。」
「你等我十五分鐘,我很快過來。」亞修取過鑰匙和大衣,走到玄關穿鞋。
「你不是在工作嗎?這裡離家裡很近,不用過來接我了。」
「嗯,那你注意安全,記著不要走小巷。」亞修這麼說著,推門的動作卻沒有半分遲疑。
>>>
一陣寒風迎面吹來,剛掛掉電話的英二不禁縮了縮脖子。
晚上的海風格外刺骨,他拉緊外套,把半張臉埋進外套領口裡,快步踏上回家的路。
入夜的小鎮自然不能跟繁華的紐約相比,大街上有些冷清,偶爾有三三兩兩的行人,有幾家店還沒關門,英二走進小吃店買了兩個熱狗,還特意提醒老闆多放芥末。
英二把溫熱的紙袋藏進外套裡,有點擔心天氣這麼冷,回到家裡熱狗會不會涼掉,走小巷倒是能更快到達公寓那邊。
亞修說過小巷那邊是小混混聚集的地方,讓他不要靠近,他猶豫了下,心想十點還早,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就算沒有亞修的警告,也不會有人願意在黑漆漆又髒兮兮的小巷裡多待一分鐘,英二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穿過小巷,沒想到才走到一半,已經被一個身材高大的西方人攔住。
那人也不多話,直接伸手去拉英二,要是換了普通人,只怕早已嚇得無法動彈,英二曾經在生死邊緣徘徊過,也見識過比眼前人還要兇悍數倍的黑幫份子,他眼裡並沒有一般人遇見流氓的驚惶失措,在那人動作之前,趕緊制止他﹕「別動手,我會給你錢的。」
流氓見他年紀小,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很快放下戒心,沒想到一臉乖巧的的東方少年會突然做出驚人之舉——
英二快準狠地把手中的紙袋擲向他,轉身拔腿便跑。
流氓一手格開紙袋,罵了句髒話,便追了上去。
英二離小巷的出口有段不短的距離,想著只要走出小巷就是大街,就算街上沒多少人,在燈火通明的環境下,這人也不敢再行兇。
他跑得很快,奈何流氓比他高出一個頭,仗著人高腿長的優勢,三兩下便追上他,伸手拉住他的後領,擦的一聲,外套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他的腳步也慢了下來。
他的肩膀被抓住,被逼轉身面對流氓,當對方一拳揮來的時候,他堪堪躲開,對方順勢把他推倒在地上。
啪的一聲,手機從英二口袋裡掉落在地上,屏幕碎了。
流氓本想連手機也拿走,見手機摔壞了,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又罵了一句髒話。
英二忍痛站了起來,流氓讓他把錢交出來,他只是皺眉不語。
流氓一手制住英二,另一手探向他褲兜裡摸索,他奮力掙扎,對方終於忍無可忍,舉起拳頭往他面上揮去。
兩人體形相距甚遠,比氣力英二自然遠遠比不上,流氓的拳頭揮過來的時候,他甚至能感受到落在臉上的拳風,他下意識閉上眼,沒想到預期的痛楚沒有來臨,耳邊反倒響起了一聲慘叫。
他愣愣的還沒反應過來,身後已經有人抓住他的肩,把他死死按進懷裡。那人的手勁有點大,就在他懷疑這是不是流氓的同黨時,一把熟悉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一絲罕見的緊繃和焦急﹕
「哪裡受傷了?」
英二聽見這聲音,強行壓下的驚慌和疲憊隨即湧上來,僵硬的身體放鬆下來,忍不住靠向來人。
即使腦子裡亂成一團,膝蓋上的傷口傳來陣陣刺痛,他還是下意識想讓對方安心﹕「我沒事。」
在他回話之前,金髮少年的目光已經在他身上巡梭了一圈,當看見他比紙還要蒼白的臉色,身上那件殘破不堪的外套,還有露在褲子膝蓋破洞外的點點鮮血和紅腫,那雙淡然的碧眸裡閃過濃烈的殺意,目光緩緩落在不遠處正掙扎著站起身的強壯男人身上。
英二敏銳地察覺到金髮少年的情緒變化,微微一顫,心裡有種不安的預感,待要伸手去拉他,卻看見流氓巍巍顫顫地站起身子,從褲兜裡掏出一把小刀。
「亞修……」英二擔憂地看向亞修。
亞修像沒事人似地扶著英二,幫他站好,轉身走向小巷的另一邊。
就像電影裡的慢鏡頭,亞修緩步迎向握著小刀衝向自己的流氓,在流氓靠近時,無視對方手中的兇器,看準最脆弱的部位,俐落地一腳踢在對方肋骨上。
流氓被擊中要害,整個人一下趴在地上,手中的小刀早已脫手飛出。
亞修掃了流氓一眼,回到英二身邊,安撫地輕拍著他的背,問道﹕「還站得起來嗎?」
見英二點頭,亞修把他拉到一旁,讓他靠牆站著,轉身緩緩走向倒在地上的流氓。
喀啦一聲,伴隨著一聲尖銳的慘叫,在靜謐的夜裡響起,像是動物瀕死前的嚎叫,聽得英二情不自禁瑟縮了一下。
「你用哪隻手碰他的?」
金髮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那語調像是在問對方是否吃了晚飯,他的聲音越是波瀾不驚,便越是讓人毛骨悚然。
從英二的角度看過去,無法看見少年的臉,卻能感受到少年身上散發出來的驚人怒氣。
「亞修,住手。」
住手?
亞修扯了扯唇角,眸裡閃過一抹寒光,當他看見手機上的追蹤系統顯示失去訊號的時候,心裡的猜測一個比一個可怕,就怕晚了一步,便會永遠失去英二。這人手中還有小刀,要不是他及時趕到,誰又會對英二手下留情了?
骨折的痛楚讓流氓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哪裡還能回答亞修的問題。
英二清楚地看見流氓眼裡流露的驚恐之色,他的心猛地一緊,呼吸急促起來。
「不回答嗎?」
亞修自問自答,一腳踹在流氓另一隻完好的手臂上,又是喀啦一聲,流氓發出短促的慘叫,痛得昏死過去。
英二見亞修完全沒有收手的意思,怕會鬧出人命,心裡又慌又亂,喊道﹕「亞修,我們回家好嗎?」
這一喊讓亞修回過神來,他不再看流氓一眼,拾起英二掉在地上的手機,快步來到英二身邊,握住他冰涼的手,不禁皺了皺眉,天氣這麼冷,英二還受了驚嚇,回去怕是要生病了。
「回去吧。」
亞修脫下大衣披在英二身上,大衣披在英二身上顯得大了些,他穿起來才剛過膝彎,到英二這裡都過小腿肚,差點可以拿來拖地。要是換了個場景,亞修大概會忍不住取笑一番,現下卻一言不發,為英二攏了攏衣襟,動作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會碰到他的傷口。
見亞修眼神柔和下來,英二鬆了口氣,看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胳膊比他大腿還要粗的流氓,頓時有點後怕﹕「幸好有你在,不然……」
他不知道始終神色平靜的金髮少年其實比他更害怕,這番話像是一根火柴,猛地點燃起少年心中的怒火。
「你還敢提?說了不能走小巷,哥哥真的聽進去了嗎?」嗓音倏地一沉,這一句「哥哥」,還真是責怪多於取笑了。
英二知道自己不對,反握住亞修的手,「抱歉,讓你擔心了。我怕熱狗會涼掉,才會走小巷,以後不會再走小巷了。我不知道他身上有刀,下次要是遇上這種事,我保證會乖乖的把錢——」
話還沒說完,亞修已經冷冷地截斷了他﹕「還敢有下次?」
英二眨了眨眼,搖搖頭表示不敢,握著亞修的手更用力了些,帶著些討好的意味。
亞修本欲再教訓幾句,看著英二可憐兮兮地吸著鼻子的模樣,又有點不忍,這傻瓜才受了驚嚇,還是趕緊帶他回去,幫他處理傷口吧。
他伸手捏捏英二軟乎乎的臉頰,緊繃的神情才稍稍緩和下來﹕「算了,回去吧。」
身上披著亞修的大衣,英二只覺渾身暖洋洋的,看著金髮少年被明亮月色修飾得柔和了幾分的側廓,想起從前種種,綻出一抹笑﹕「亞修,一直以來,真的被你救過很多次呢。幸好這次你也及時趕到,你是怎麼猜到我會走小巷的?」
不過是剎那之間,亞修腦裡已經浮現出數個可以完美地解釋這狀況的藉口,也有把握英二會相信他,但此時此刻,面對這雙純淨無瑕的黑眸,這個全心全意相信著他的人,他卻無法編出任何謊言。
「不是猜的,我在你身上裝了追蹤器。」
少年那張燦爛的笑靨瞬間僵住,眸裡的喜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迷茫。
>>>
窒息的沉默一直包圍著兩人,回到公寓後,兩人仍然沒有心情說話。
亞修讓英二坐到沙發上,取來藥箱,開始檢查他身上的傷勢。
發現英二只是擦傷了膝蓋,亞修卻無法真切的鬆一口氣,在回來的路上,英二聽了追蹤器的事後,就沒有再說過話。
這份沉默代表了什麼?
是憤怒、失望還是難過?
他不知道,也不敢問。
即使心裡醞釀著風暴,他的表情看起來還是一派沉靜。他蹲下身,捲起英二的褲管,用棉花棒沾上碘酒,在傷口上敷上薄薄的一層。
亞修將手勁放到最輕,棉花棒落在傷口上,就像輕軟的羽毛,即使像英二那麼怕痛的人,也幾乎沒感受到痛楚,讓人無法想像他就是那個在小巷裡下狠手廢了別人雙臂的人。
英二盯著一臉專注的亞修,燈光灑在金髮少年身上,燈影朦朧了他的銳角,映得那張俊臉格外白皙,有種透明的脆弱。
亞修為英二貼上創口貼,拉下褲管,飛快收拾藥箱,動作看似俐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多多少少透著落荒而逃的狼狽。
「等一下。」英二拉住亞修的衣袖,示著他放下藥箱,「亞修,我們談談吧。」
亞修悄悄握了握拳,把藥箱放在茶几上,維持著蹲下的姿勢,沒有直接迎上英二的視線,他不想在那雙眼睛裡看見一絲一毫的厭惡。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我身上裝追蹤器的?」
英二一如既往的溫和語調並沒有讓亞修安心下來,亞修沉默了片刻,才答道﹕「一年前。」
這跟英二設想的答案不謀而合,他在一年前向亞修提出不再一起出門,當時亞修平靜地答應了。現在看來,即使離開紐約,亞修的心靈仍然置身槍林彈雨之中,從沒放下過警惕,夜裡還沒消停的惡夢就是最好的證明。亞修的精神狀態並不是沒有好轉,卻遠遠沒有偽裝起來那般若無其事,而他卻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他還在思考前因後果,亞修已經自顧自地說下去﹕「為了保險起見,我在你身上裝了兩個追蹤器,一個裝在手機上,一個裝在手錶上,就是為了預防今天這樣的意外發生,要是有人把你帶走,一定會扔掉你的手機,那樣我就可以靠手錶上的追蹤器找回你。不單如此,偶爾你去遠一點的地方,我還會跟蹤你。」
「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瞞著我?」他記得當時自己是用商量的口吻要求亞修別再跟著他出門的,如果亞修不同意,明明也可以說出來。
「我知道你每天都在想辦法讓我過得更好,想教我體驗普通人的生活,但每到夜裡,我總會想起紐約的一切。我忍不住會想,要是敵人知道我還沒死,他們就會尋過來傷害你,一旦離開你身邊,我就無法安心。即使過了一年,我還是無法控制這想法,我怕說出來會讓你更加擔憂失望。」說到最後,他把臉埋在英二腿上,聲線漸漸變得微弱。
「亞修,你不該這樣做。」英二嘆了口氣,想要揉揉他抱抱他,還是忍住了。
亞修暗暗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點﹕「對不起,你不該被這樣對待。」
亞修不敢想像英二接下來會說什麼,要是一般人發現自己身上被裝了追蹤器,一定會很憤怒,覺得自己不被尊重,這事還動搖了兩人之間的信賴關係,要是他感到失望,要離開自己——
他像是溺水的人,緊緊抓住英二的手,打定主意不管怎樣都不會鬆手。
英二被握得有點疼,卻沒有掙脫亞修的掌握,此刻金髮少年的姿勢完全不符他一貫強悍的作風,就像一個缺乏安全感,害怕被父母拋棄的孩子。
他想起多年前那一夜,那個伏在自己腿上泣不成聲的少年,那是少年首次脫下鎧甲,毫無保留地敞開了自己,不管對他還是對亞修來說,都是意義非凡的一夜。
這一次,他也要敲開他的心扉。
「我不是指追蹤器……你為什麼要瞞著我,讓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他不等亞修回答,又說了下去﹕「你無非是不想讓我難受,但我現在卻加倍感到難過,因為你什麼都不願意對我說,我還在一旁沾沾自喜,不斷對你施加壓力,逼得你做出裝追蹤器這種事。」
他抬起亞修的臉,讓他的視線對上自己,輕柔地說﹕「對不起,是我不夠可靠,才會令你這麼不安,選擇獨自承擔所有壓力。從今天起,我會努力做得更好的。」
直到對上英二溢滿溫柔的眼眸,亞修才如釋重負,他輕輕鬆開了英二的手,艱難地開口﹕「明明是我……」
英二捨不得讓他說下去,金髮少年明明那麼不安,卻獨自背負了一切,只要想到他受了多少苦,他便禁不住心疼。
英二伸出雙臂把他抱進懷裡,輕拍他的背,「我希望你不要再隱瞞我任何事,也不要再假裝沒事,如果你還在意我的安全問題,就直接說出來。我們可以一起出門,直到你不再擔心。我相信你會好起來的,只是還需要時間,不管要花上多少年,我都會陪著你的。」
亞修沉默了片刻,才問道﹕「就算我偷偷在你身上裝了追蹤器,你也不生氣嗎?」
英二看著他,目光裡滿是憐愛,「我們都有不對的地方,說開了就好。要是你想在我身上裝追蹤器,我不會反對,不過我希望你可以告訴我。」
心突然一下子被填滿了,亞修難以形容此刻的感覺,英二總是能說出他想聽的話,那些話語總是能恰到好處地安撫他的心。
他把臉貼在英二肚子上,用力蹭了蹭,「哥哥,你真好。」
「你誇我也沒用,偶爾還是要吃納豆的。」英二摸了摸他的髮,「當然,我會有無法接受的事情,你也一樣,到時候我們再好好溝通磨合,一定能找到一個屬於我們的平衡點。」
就算會有想法不同的時候,也會有爭執的時候,但未來的日子還長,他們可以慢慢摸索,找出最適合他們的相處模式。
亞修從不相信這世上有光明的未來存在,即使遠離紐約,他還是時刻疑神疑鬼,當看著眼前這個總是相信他可以過得更好的人,此刻他竟然願意相信,在他面前的未來並沒有他所想的那麼糟糕。
亞修看著英二,只覺得這個擁有娃娃臉的少年內心其實相當成熟。這人就像一個挖不完的寶藏,直到此刻,他仍然感到難以置信,像這麼一個溫柔純真,願意鼓起勇氣為他衝進槍林彈雨裡,又給予他無限包容的人,竟然只屬於他。
這是他用盡一生運氣,才能牢牢握在手心的一束光。
Fin.
寫完有種不知道自己寫了毛毛的感覺
謝謝包容地看到最後的大家!
動作戲有點慘不忍睹,都是我文筆渣的鍋(其實感情戲也……)
我認為亞修和英二雖然很快便互相吸引,要達到真正的彼此瞭解包容還是需要更多時間的,亞修也不是那麼容易敞開自己的人,不過我相信英二一定可以敲開他的心扉
今天我還是愛A英愛得不能自拔!!
臭流氓還沒掛掉
姆姆走
我們去代替修修完成他沒做完的事
欺負我寶貝
修修的心情金魚能100%感受到嗚嗚
寶貝真是太溫暖了
姆姆筆下的他們真的是理想愛情的模樣噠,如此坦承和包容,還有信任
姆大神受金魚一拜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