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我能占用你寶貴的時間，與你來場心跳乘以心跳的大冒險嗎？」

今天的蔦川昴一如既往說著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

「我買了一款遊戲，要一起玩嗎？」

巴在嬌小學長的椅子後頭，銀髮少年替不知所云的上一句做出解釋，食指輕點對方的肩膀，又指指自己的書桌。

在那，筆電被掀開至約90度，能看見某知名遊戲平台的視窗覆蓋於黃昏天空的桌布上。

忽然覺得對方巴著椅子的動作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身高，有點不爽……算了，應該是錯覺吧。吸了一口飲料，季之瞥瞥螢幕，含糊的應答。

「好啊。」
倉鼠過冬似的把大量零食挪動昴的座位旁，順道把椅子拉過去，少年以一個不太端正的姿勢翹起腳。
「是什麼遊戲啊？」

「說是有恐怖元素的戀愛遊戲……還是有戀愛元素的恐怖遊戲？總之，宣傳語是『他與他與祂，邀你墜入三重的心動地獄！』，你可以感受一下這是一款怎樣的遊戲。」

按下進行遊戲鍵，昴早在事前完成了遊戲安裝，無須等待太久，遊戲視窗隨即彈了出來。

昏黑的學校長廊幾盞燈明滅，走廊盡頭隱約有幾道人影晃動，那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恐怖遊戲主畫面。

昴使著手把，最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進入設置調整音量，以及把遊戲視窗設定成全螢幕。

「啊，沒興趣也不用勉強喔？」
畢竟自己沒有解釋遊戲類型就先邀了人家嘛。

「我是OK啦。要吃嗎？」
順手拆開一包鹽味焦糖爆米花，抓起一大把毫不猶豫的開吃，大有把平常空缺的糖分一口氣補回來的氣勢。

「可是你不會怕嗎？我還以為……嗯，你對這方面的題材沒轍？」不知道為什麼對昴有這樣先入為主的印象，季之略略偏頭，疑惑的看著室友按下「開始遊戲」。

「謝謝，我就不客氣了。」

聞言，昴翻出自己常用的一對箸子，卻僅是擱在一旁，似乎沒有現在動筷的意思，接著把桌上整包的衛生紙挪到離季之更近的位置。

「為什麼學長會認為我對這種的沒輒……？」

拋出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的反問，蔦川昴心慌慌，完全不記得有在人家面前表現過對恐怖題材的不在行。

此時鏡頭深入長廊，一個轉場，遊戲進入取名環節。銀髮少年猶豫不過太久，果斷往輸入欄填進「沈季之」幾字，然後轉頭看向身旁人，並未將其送出。

「就是……直覺啦，我用猜的。」
摸不清少年的表現究竟是害怕或者沒什麼感覺，他抽出衛生紙擦淨手上黏答答的糖漬，擰開寶特瓶灌了幾口烏龍茶。

「欸……是你要玩的，取你的名字不是比較好嗎？不過也沒差啦。」
沒有多做修正，沈季之只是示意昴能按下開始鍵。讀取進度的數字逐漸增加，直到數字呈現100%。

「某處傳來了疑似電鋸的聲音……」

昴不打算暴露因某事被料中而產生的無謂賭氣，那樣會顯得自己心眼太小了，便笑笑地沒有回話。

進入遊戲，先是動動拇指旋轉蘑菇頭，依教學適應基本操作，才轉動視角調查四周。

昏暗的教室風景裡有課桌椅密集排列，黑板、時鐘、佈告欄等物讓人容易回憶起高中校園。

「這裡好像沒什麼東西。」
步出教室，拉門滑輪駛過軌道發出隆隆聲，緊接在後的是電鋸一陣一陣的響。隨著音量漸增，能發現身著白袍的校醫從走廊一側猛然奔出。

「哇、哇，一上來就是追逐戰也太不友善了！？」
他邊講邊操作著主角朝反方向逃，往眼前所見第一個轉角拐。

「往右，這裡剛剛走過了。」
原來戀愛遊戲都是這樣玩的……對戀愛遊戲產生了奇怪的誤解，習慣了對戰遊戲操作的季之忍不住對昴的操作指點一番，手指比出大略的方向。

跑了好一會，電鋸聲和背景音樂總算逐漸遠去，他看著昴操作女主角走過轉角，接著──

「沒有女孩子可以選嗎。」他用手機搜尋遊戲名字，看了幾眼可攻略角色。
選往樓上的教室去的話是遇見黑髮學長，選往一樓去的話是學弟……
「選哪邊好啊？」

成功躲避校醫，得到喘息空間的少年暫時放下手把，用筷子尖端夾取幾顆爆米花放進口中，焦糖的甜令他揚起微笑。

「嗯……因為季之學長是學長，所以這裡就選學弟！」莫名其妙的理由。

地圖進入一樓走廊，在樓梯與橫向走道的轉角處女主角與男主角之一撞個滿懷，如同老套少女漫畫的開場。

「學姐！你沒事嗎？」

「偶然在社團教室認識的後輩極其自然地攙扶起我，那清爽的耀眼金髮、那爽朗的笑容一如往常……」

沒有任何一絲驚嚇點的現在，昴心情愉快且輕鬆地唸出畫面上的臺詞。

「呵，學長……你知道嗎？你也有著清爽的耀眼金髮和爽朗的笑容哦。」

轉頭逗自己的室友，蔦川昴也只剩現在能有這般餘裕了。

噹啷一響，不遠處一串鈴鐺憑空出現、落在地面。

「謝謝，不過被你這樣稱讚我我也不會太開心啦。」
其實還算有一點。
遊戲裡跳出悅耳的音效，還跳出一顆愛心，應該是好感度增加的表現吧。一頭金髮、爽朗的學弟角色綻開笑容，握住了女主角的手，像是試圖要緩解她的不安一般。

「恐怖要素不是很夠啊……」沒有嚇人的音效跟血肉模糊，季之安心的拆開一旁的巧克力餅乾吃了起來，不斷製造酥脆而近乎惱人的音效。

「學姊，你會害怕嗎？」

「哈哈哈哈哈哈這個女主角也懂得罵幹欸！」
但是季之學姐好不容易得到的好感度又被扣光了。

「學長──學長──餅乾的聲音太大了啦。」
作品要在戀愛和驚悚間取得平衡果然不是件容易事吧，昴默默想，還有股想要摀住沈季之嘴巴的衝動。

「ガン？那是什麼……？」

手滑選了個看都看不懂的選項，又看室友反應，他推測這可能是某種粗話，卻在意識到之前以不正確的音調複誦了一遍。

受主角髒話洗臉，金髮學弟乾笑著打圓場，說是自己問了不該問的，隨後像隻無辜小狗乖乖跟在一旁。

此時，走廊盡頭傳來不自然的滴水聲，水聲大而急促。

反正走廊盡頭一定藏了什麼要嚇人吧──對於這充滿既視感的情節產生警戒，昴將手把塞到室友手裡，又吃了幾顆爆米花，一副「這裡就麻煩學長囉！」的模樣。

「這裡又沒有嚇人的點。」
轉動視角，發現只是一個女孩子站在門口，水聲大概是水龍頭沒關好吧。

「我要繼續往前了喔。」
女學生並沒有發現主角和學弟的存在，沈季之也就很自然的操控角色繼續前進……完全忽略了她身上的血汙以及地上紅色的小水窪，以及角色的驚嚇反應。

「要吃嗎？」
在女主角走動到下一張地圖的空檔，他又拿出一片巧克力餅乾。

「……是不嚇人，跟群魔亂舞的魔界大峽谷比起來不算什麼，不過我原本以為會再來個追逐戰或突發驚嚇。」
比起血漬血水什麼的，不知道何時會有東西彈出來嚇人才是最恐怖的。

點頭道謝並接過學長的善意，昴給餅乾咬了一兩個缺口，望螢幕裡白衣幽靈焦躁拔弄枯草般的髮絲，碎念著恨意的語音帶一絲哭腔。

「『你還好嗎？』和『快去投胎！』……主角的選項很有個性呢。對了，待會可以留幾片餅乾給我嗎？」
說畢又朝餅乾咬去。

「什麼是魔界大峽谷啊？」
直白的提出疑問，他開始按著十字鍵，在兩個選項之間上下游移。

「嗯，比起來還是突然有東西彈出來嚇人比較可怕……你盡量吃啊，我買了家庭號。」
把巧克力餅乾的紙盒塞給昴，將爆米花封口，轉而打開洋芋片叼在嘴邊。

最後決定選了 的選項。

只見女主角高高揚起手，爽快的往幽靈的臉上招呼。
「快去投胎！」伴隨著愛心特效，幽靈帶著委屈的表情，很快的消失了身影。

「為什麼這個也會增加好感度……？」這個學弟的腦子沒問題嗎。

「哇啊……嬰兒哭聲也很恐怖耶。」
兩人移動到了像是一般上課用教室的地方，緊接著教室前方的講桌裡便傳出了模糊的嬰兒哭聲。

「或許學弟喜歡性格激烈的潑辣孩子吧，我的話比較喜歡溫柔的。」

蔦川昴不握手把腦子就轉得特別快。只要在這兒刻意提起自己的狀況，接下來反問對方喜歡的類型就會顯得再自然不過。

捏起第二塊巧克力餅乾，這邊的學弟已經悄悄設下了八卦陷阱。

依選項哭泣奔逃的女主角奪門而出，詭譎朦朧的嬰孩哭聲因此被另一道所取代，金髮學弟也緊跟在後，並且面有難色。

「不得不說這才是一般人的反應呢……」

主角一路奔跑直到金髮學弟跟丟了，同時校園風景變得陌生，畫面中的空間也難以察覺的速度歪斜著，背景音樂戛然而止。

「溫柔的……溫柔的也不錯啊，相處的時候感覺比較舒服。」
沒有察覺學弟的八卦陷阱與弦外之音，很自然地踩進去的沈季之。
「前面的選項都寫得太不正常了──哇現在是怎樣！？」但他挺中意的，像是幹之類的，充滿親切感……眼見畫面開始歪斜，對這樣詭異的表現方式有點沒轍，他只好再吸一口奶茶壓壓驚。「我看看選哪個好……這個好了。」

忍著不適感遲疑幾秒，選了。

「明明是戀愛遊戲還趴在地上……攻略對象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啊。」
忍不住針對主角的表現吐槽起來，看著螢幕上的「Bad End」字樣，對戀愛遊戲再怎麼陌生，他都能了解自己的選項大錯特錯。

好感度：0+5-5+10-3-5=2

「很乾脆地趴在地上了呢。從結果來看，季之學姐似乎是不討學弟的喜歡……」

看遊戲通關，懸著的心終於得到了安穩，蔦川昴此刻情緒穩定，不排除是太想八卦人家而暫時忘了害怕。從椅上起身順勢向後伸個懶腰，他往冰箱走去，回座位時手上多了裝有冰淇淋的保鮮盒和兩把湯匙。

「剛剛說到溫柔的人相處起來舒服是吧。學長喜歡的類型又是怎麼樣的？不如說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在手心裡噴過酒精洗手液，銀髮少年若無其事問道，語畢默默從紙盒捏了一片巧克力餅乾來，打算在餅乾表面抹上自製的冰淇淋。

「……」
總算是知道學弟對這方面話題的好奇心從何而來了。
他抓了抓頭髮，思考著該怎麼回答才不會給人留下壞印象。

「溫柔的的確很好。不過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我通常都是看外表……」
他又喝了口奶茶，眼見刻度已經下降到杯子的一半。
「啊，我現在沒有喜歡的人。想說還是專心唸一下書比較好。」

「這可真是誠實啊，像學長如此坦率的人現在也不多見了……嗯，我不是說這樣有什麼不可以喔！？」
頭一遭聽見有人回答自己外表，還說得相當直白。昴雖面露詫異，手裡塗抹冰淇淋的動作並未停止。

「不過學長原來沒有喜歡的人嗎，看來是我誤會了……專心念書也是很不錯的。」

語氣聽來莫名有幾分期待落空的味道。往冰淇淋餡再蓋一片巧克力餅乾，完成夾心餅乾不花太多時間，他接著將成品遞到室友面前。

「學弟的心意，要選收下嗎？還是不收下？」

誤會？他可以讓人誤會的點到底在哪裡？
「哎……是哪邊讓你覺得我有女朋友啊？沒想到昴意外的很喜歡感情方面的八卦欸。」
看見學弟顯而易見的失望，沈季之不由得大笑幾聲，這才接過冰淇淋夾心餅，大口咬下。

「謝啦——嗯，好吃！」

「呵、呵、呵，你能這麼覺得是我的榮幸！請盡情享用由闇黑行者獻上的冷冽甘美，墮落吧天使喲……」
依舊說著滿嘴怪話，蔦川昴絲毫不掩飾喜悅之情，伸手將冰涼的保鮮盒推向前，置於兩人之間。

「回歸正題……真要說的話應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吧。你說能在舞會上趁單獨行動時去邀請在意的女生，我就以為你有喜歡的人了。」

由於這樁誤會，迎新舞會上的昴還特別留意過季之身邊的異性，當然這是基於不純的八卦心態，他也就沒有主動暴露這件事了。

擦淨指腹上細小的餅乾顆粒，銀髮少年關上遊戲讓黃昏天空再次出現，打算改日再繼續攻略。

他沉默半晌，將手上的餅乾碎屑與滴落的冰淇淋揩淨，並噴上酒精乾洗手擦了擦。

「……」
手都已經做好了彈額頭的動作（這是被兩個哥哥常年欺負習得的技能），途中沈季之卻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他的尾音被一連串笑聲拖得虛弱，只能先喘口氣休息一會，順勢揉了揉肚子，「讓你有這種誤會真抱歉……話說回來，你可以直接問我吧，幹嘛要瞎猜？」

「啊，居然十點多了。」
看到室友電腦螢幕上的顯示時間，這才意識到時間不早了。世間常識來說，這是準備梳洗上床睡覺的時間，不過……對大學生而言並不是。被方才的餅乾零食勾起食慾，季之將餅乾一一封口，摸起桌上的車鑰匙。

「好，我要去吃宵夜！昴要去嗎？」
他決定一不做二不休的暴飲暴食一頓。

額頭並未如預期感到一陣無傷大雅的疼，緩緩睜開靛灰眼眸，在昴看來眼前人緊接而來的大爆笑有些唐突。

「這個嘛──當然是因為才認識沒多久就八卦學長什麼的好像很失禮……前魔界君主注重的是禮貌與界線啊！」
儘管如此還是會在初識首日就喊人唯一和慾念天使的蔦川昴。

學長的宵夜邀約也是來得突然，他想他的肚子並不餓，然而少年意識到了，意識到要是不答應的話自己就得獨自待在宿舍房裡的事實。
才剛與對方體驗完一輪恐怖遊戲的現在，前魔界君主才不想一個人看家，於是他應了聲好，略帶緊張，才把電腦關機並起身收拾冰淇淋盒，順勢換件上衣束起馬尾。

「我準備好了，不過……又得和你借了呢，那頂蘊含著守護力量的頭盔。」

說的是安全帽吧。將櫃子上放著的預備安全帽（現在大部分都是昴在用）塞給昴，順手抓起手機和錢包，就準備離開寢室。

「那就走吧……永和豆漿。」
他笑了笑，拋出對昴來說大概像是暗號一般難懂的店名，套上鞋關上寢室的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