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九爺搬來這個村子已經三年了,背地裡大伙總說:「要不是他有錢,恐怕連個“爺”字都擔當不起」
他是全村裡唯一一個不下田不幹活兒的人,想當然爾他有錢,還沒搬來就找大批伙夫匠人修了宅子,一間小房還不到四合院的程度卻圍個結結實實的磚牆大門,而這人也怪,不找丫鬟不找僕役,一個人悶著住,偶爾看他蹲坐在自家門檻前抽旱煙發呆,誰搭話兒都愛理不理,於是大家又說:「這人八成是發得橫財,養不出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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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宅子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請人植栽了許多高茂越牆的九芎,所以他那個“九”字是這麼來的,要說他也特怪,在大伙眼裡九芎既不結果子能吃也沒有好花可看,春天還落大把大把的樹皮頁子煞是難看,他之前定期請人從城裡送來米麵油鹽,後來跟村裡有些熟悉了,大部分的東西就直接跟大伙買了,許多人給他卸了貨品跟著他進門裡收銅錢時看著他庭院總是樹皮落枝,不禁好心跟他說:「您要是把院裡的枝仔樹皮收拾收拾了,那也是極好的柴禾,好過花錢跟咱們買吶!」甚至有人心腸熱想直接幫他把庭院收拾收拾了,他也不願意。
他就這麼一個人過著,既不欺男霸女也不跟大伙喝酒聊天,稱不上白白淨淨但一看就知道那膚色不是下田莊稼漢的城裡人,但精瘦的好似摳不出三兩肉,仿佛怎麼吃都養不出點豐潤。
但是你說他怪卻又有讓人納罕的地方,前陣子村口那家子的牛發狂了,好幾個漢子去扯繩推拉都壓制不住那大灰牛,那口牲畜就這麼撞壞了好幾戶人家的籬笆土牆,最後好死不死就這麼往陳九爺那宅子門裡衝進去,這下可不得了,要說陳九有個死有個傷,驚動官府那恐怕是大事了,大伙兒高舉火把就往裡趕。
幾乎全村的人都擠在大門堵著呢,還聽見那畜生狂放的牛鳴,進去一看,全傻了,只見陳九爺的廳堂那上好紅木料的桌子跟幾把椅子早已被牛踩壞,整個場面混亂不堪,而那牛呢,四仰八叉腳朝天的動也不動,就剩那後腿不時還在抽搐著,陳九邊喘著氣邊拿著大茶壺咕嘟咕嘟往嘴裡灌水,看見眾人就說去報官,當場村口那戶人家就跪下了,以為陳九爺要告人家呢,別說什麼了,光是這客廳的雕花傢俱跟花瓶就是給陳九白當十年長工恐怕都賠不起啊。
陳九擺擺手:「牛跑到這就自己滿地打滾,沒幾下就死掉了,大概是力竭,這牛死了可是件大事,通知官府交個底,你們也好做個證,這事就算了。」隨即村長吐吞的問關於這一地的雜沓該怎麼算,陳九卻沒理這些,道:「這牛就當我買了,牛你們帶回去是分了肉還是要葬了都隨便你們。」
村裡人圍著商議一下,陳九卻沒理會大家,自己繞回內室睡了,大伙自覺的幫陳九把廳堂收拾收拾順便等人帶官差來,這事就這麼個了結了,而後全村人都分到一塊肉,而最好的部位就恭恭敬敬的包好送給陳九,他也不客氣的收下了,而那時候開始,也不知道是感念陳九的不計較還出錢讓人能又買了牛,還是大家拆牛時看出什麼卻不敢說,對陳九是越發的恭敬了。
而陳九夜裡躺在床上聽著外頭風吹樹搖,心想著上次牛闖進來之後他累得沾枕就睡大概是這些年來睡得最好的一次了,只有他自己明白,幹他們這行的有幾個能安享晚年?能全身而退的就他所知就他一個,應該說有別人他也不會知道,而你說他怕嗎?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就麻木了,要是真有人來那也好啊,說不準哪個死之前還能聊會兒,你當他栽一堆樹是要納涼啊?九芎這玩意兒春掉樹皮夏落果碌,秋冬落葉滿地雜凸,只要不是高手潛進來,枝幹滑溜隨手掉皮、腳一落地管你是踩到樹皮雜枝果殼落葉還是他老木,通通有響!
而他搞這一套也不是怕死,前面也說了,他實在麻木了,而且有夠無聊,而且現在啥也沒剩了,除了錢以外就剩下那點不能跟人說的;屁個高手的矜持,就像棺材店的老闆一定會給自己準備一副最好的,免得給人家抬出來時還被人指指點點說:「看啊!自己在賣棺材的還就這點眼光!」他可不想被什麼小輩宰了以後還在江湖上被人笑話,那恐怕在地下都氣得不得暝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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