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以為殺死我就可以抹除我的存在。」少年跪在他眼前，臉上都是血污，他的頸子被劃出一條怵目驚心的傷痕，血口延續到前胸，但少年沒有哭泣，沒有求饒，他就跪在那，輕易接受自己的靈魂被死神的鎖鏈一步一步拖走。

　　「難道不行嗎？」他反唇相譏，試圖在少年臉上找到一絲虛偽面具的裂痕，可儘管在臨死之際，少年依然沒有失態，他很平靜，靜如一灘死水。

　　「試試看吧。」少年抬頭看著他，眼神沒有焦距，他什麼都看不見，卻依然能將自己的雙眼掩成半月，彬彬有禮的微笑在少年的臉上漾開。

　　然後少年倒在地板上，沒了聲息。

2.

　　傑森沒有如願以償，自從提姆斷氣的那一刻起，他便驚覺自己永遠無法如願以償。

　　他殺死提姆以後，莫名奇妙短暫地被封在自己的精神圖景中無法動彈，他在羅賓的屍體旁站了十五分鐘，直到少年泰坦的腳步聲傳來，傑森才從圖景中驚醒，並在熱兵器的協助下毫髮無傷離開泰坦的基地。

　　他們終究只是一群不會殺人的孩子，要離開他們太容易了。

　　他回到安全屋時，發現蝙蝠俠站在他的房間正中央，他踩著他的地毯，被他的燈照耀著，而傑森走上前，把提姆的血蹭在地毯上。

　　他在刻意觸怒蝙蝠俠，最好能讓蝙蝠俠拿出銳利的蝙蝠鏢，在他腦門上開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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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蝙蝠俠沒有。他就站在那兒，低頭看著傑森鞋子上的血跡。他沉默了很久，任傑森怎麼諷刺他連個小孩都保護不了，他也沒有回嘴。

　　最後，蝙蝠俠拿下自己的頭罩。

　　他用深邃的藍色雙眼看著傑森，而傑森發現布魯斯比他死亡前還要老了不少，他的頭髮開始出現幾絲灰色，眼角的皺紋也深了些，他的唇皮乾裂，眉頭依舊深鎖。

　　可還沒等他回憶完，布魯斯就開口了。

　　「離開高譚吧。」布魯斯捧著自己的蝙蝠頭盔，聲音有些咬牙切齒，像是在極力壓抑什麼般，從喉嚨擠出憤怒的語句，「今晚就走，再見到你，我會親自逮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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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傑森愣了一下，「你不殺我。」

　　「哪怕提姆曾經表露出一絲憤怒，或是在死前詛咒你，你都可以這麼猜，但.......」但當我接到提姆的屍體時，他就這麼輕，這麼輕地躺在我的懷裡，好像不帶著任何情緒，平靜地死去。布魯斯有些茫然，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頭盔，再越過頭盔，看著地毯上紅色的痕跡，「他輕得不帶憎恨，輕得沒有留下任何憤怒，他知道我殺不了你，也無法處置你，你終究......是我的兒子。所以沒錯，我不會殺人，你是最清楚的，傑森。」

　　「所以，為了我們離開高譚吧。」

　　布魯斯離開後，傑森脫力地躺上床，他在心中反覆回味提姆的死狀，想起自己在提姆跪下以後取下他的多米諾面具，讓可悲的新羅賓在最後一刻連自己的秘密身份都沒能守住。

　　那也在同一刻，他看見提姆的眼睛，想起那個羅賓，他便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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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姆·德雷克是他見過最冷靜的將死之人，在打鬥過程中，傑森曾一度被提姆扯進對方的精神圖景裡，到那一刻他才知道提姆是嚮導，在這之前，他一直把提姆當成哨兵，畢竟讓一個嚮導在惡棍漫天的高譚當羅賓終究不現實，但布魯斯做到了，他讓提姆穿上羅賓服，最終可笑地死在最安全的泰坦基地。

　　一切都荒誕得不可思議。

　　傑森閉上雙眼，將提姆的樣貌刻在腦海，他撲通一聲，沉進自己的精神圖景中，再睜開眼時，自己已經身處深夜巷弄。

　　月光被濃霧掩得朦朧，空氣散發著冰冷的氣息，純白色的雪豹趴在防火梯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甩動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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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霧了？一絲疑惑在傑森腦裡迴盪，但很快就煙消雲散了。他把霧氣的升起歸咎在今日的鬧劇，而後傑森靠在牆邊，將霧氣吸進肺裡，妄圖在精神圖景中尋得一絲安寧，然而他聽見鐵板門被打開的聲音，金屬摩擦聲讓他困惑地抬起頭，一雙純白色的，似乎散發微弱光芒的鹿角驀地出現在他眼前，擋住幾縷月光，撒下枝狀的陰影。

　　然後是一雙眼睛，和一張極其熟悉的臉。

　　「......替代品？」

　　「嗨，傑森。」

　　長著鹿角的提摩西·德雷克存在於他的精神圖景中。
　 　　而他的精神體竟仍然趴在原地，沒有任何禦敵反應。

3.

　　他嚇得逃離自己的精神圖景，在床上睜開眼時，他以為自己逃過一劫，轉頭卻見提姆站在床邊低頭看著他，頭上依然有詭異的鹿角，雙眼卻是比他生前有生氣的多。

　　「明明已經死了。」傑森的表情看上去快吐了。

　　「我說過了，傑森，你無法刻意剔除腦袋裡粉紅色的大象。讓我猜猜，『盡量別想提姆·德雷克的死狀』，看啊，我的輪廓更清晰了。」提姆偏頭一笑，他頭上的角映著房間裡的燈，閃閃發亮著折磨傑森的眼睛，「如果你能忘了我，我就會消失，但你想看見我，所以我出現了。」

　　「你是我的幻覺，還是拉薩路池的後遺症？」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你的精神體甚至沒有攻擊我，這還不夠明確嗎？」提姆笑得嘲弄，像看見一個傻子，「終究是你讓我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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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傑森瞥了提姆一眼，嗤笑道：「說人話。」

　　「我在死前把一點精神力留在你的精神圖景裡。」提姆以挑起眉表達不滿，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一點也不浪漫啊，傑森·陶德。」

　　「我不需要浪漫也能再殺你一次。」傑森側躺在床上，一隻手彎起撐住自己面無表情的臉，一隻手的食指抵住自己的頸子，並沿著血管的走向往下到胸口，「我會再把你切開一次，像肢解一頭鹿的屍體。」

　　提姆聽見傑森的話後，抱著肚子大笑出聲，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提姆用他藍色的眼睛盯著傑森，他的眼神一直都很涼，很高傲，很目中無人。而此時，那雙眼睛裡透著不屑與挑釁，「試試看啊，前任羅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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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次事件以後，傑森將會理解，當提姆說：「試試看。」的時候，通常代表絕對不可以嘗試，嘗試過後一定會後悔。然而未來的傑森沒辦法穿越時空阻止現在的自己，所以傑森低吼一聲，放出自己的精神嚮導向提姆襲去，提姆看見雪豹時眼底有一絲驚訝，確實，精神嚮導是哨兵唯一可以抵抗嚮導的方式，而傑森竟然能這麼快反應過來使用雪豹，而不是腰間的刀或是枕頭下的槍，也許他的行動並非衝動之舉，或許在殺了自己後，他真的沒有提姆想像中的恐慌。

　　提姆沒有躲避，任由雪豹用前掌將自己壓在地板上，他仰躺在沾著自己血液的地毯上，看著雪豹張開血盆大口，白森森的牙齒鑿在粉紅色的牙齦中，提姆逆著光，看不清它的牙齒上是否留有他的血肉。

　　傑森是否將他的血痕留在頰黏膜上，與香菸一同品嚐。提姆有些恍惚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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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鋒利的牙齒咬開他的頸部，他沒有流血，也感覺不到疼痛，他只是提姆·德雷克的一塊精神碎屑，但他依然能感覺到臆想而成的骨肉正被雪豹撕咬開來，他的頸椎已經裸露，肋骨被咬碎，空氣不再需要透過氣管才能來去自如於他的胸腔。

　　但咬開他的胸口那刻，甜膩的腐臭味便浸滿整個房間。雪豹受驚似地向後退，趴在一邊乾嘔，傑森也從床上跳起來，摀著口鼻看向提姆。

　　只見躺在地上的提姆驚悚地轉動只剩一半的頸子，偏頭看著他，嘴邊還帶著笑。而在他的胸腹腔內，是一叢又一叢腐爛的枯枝、樹葉和花朵，那些曾經美好的林物，在提姆·德雷克的肚子裡泡爛，無法歸根的屍骸在提姆的皮膚下展開一次又一次的復仇，他會流出花瓣，吐出泥土，臭味會揚名遠播，直到那天，提姆·德雷克將永遠刻在他的心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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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傑森退了一步，五感敏銳的哨兵終於忍受不了這個氣味，奔向廁所嘔吐，提姆則慢條斯理將散落一地的精神力扯回身軀，在雪豹的呲牙咧嘴中恢復身軀。提姆打開窗戶，讓腐朽的味道散去，此刻傑森也從嘔吐中緩了過來，他走出廁所，看見提姆坐在他的床上，頭上的鹿角依舊熠熠生輝。

　「還想殺我嗎？」提姆眨眨眼睛，很是無辜。

　　回應他的只有傑森按壓打火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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