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珍惜當下」,我更認為這是一部談述生活靈光的電影。
有些評論認為它談人生,談得太淺、太理想化,或是過於窠臼老套,或是過於不負責任。「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做就可以了」這樣的論點未免太可笑,喬是一個不為家庭與他人著想而自私的男主角。對於創造生命的觀點也太過於輕浮——「只要想活下去,就真的可以活下去嗎」?
我理解這樣的評價,尤其是對於皮克斯這樣享有盛譽的製作團隊,大家不免期待深入淺出又極富教育意義、適合全齡觀眾的作品。然而這部電影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出一樣的門道,興許這次和回歸的片頭小動畫一樣,皮克斯將這部作品的核心價值又回歸到比較特定、小眾的族群。當然,這並不是說非其設定的客群就無法理解這部電影的意義、或是會認為無趣,但我相信被觸動的程度一定有相當的差別。
我的意思是,「理解」這部電影跟「感受」這部電影,是不一樣的,而這大抵也是這部電影的核心之一。當然,男主角喬的故事非常的淺,也是電影最表面的命題。但喬如何被22號改變、22號看似漫無目的的故事到底又要告訴觀眾什麼,便分別成為另外兩層意義。
當我們把喬的夢想「演奏」看做一個更普世的成功目標,例如賺大錢、例如達成某些名譽成就,可能會更好理解。不論是誰、要達成什麼樣的「志向」,在路上勢必是遇到各種障礙的。來自家庭的不理解、來自環境與時勢的不走運,這些元素都不限定於追求小眾的夢想,而是更加普世的存在。舉個例子,光是上台北工作這件事情,遇到的阻礙都不會比喬來得小,這也是我認為沒有必要將這部電影定義於「追求過於理想化的夢想」的原因之一。 就是因為這樣的故事太好理解,它才能輕鬆成為貫穿電影的主軸。
但主題面的主軸並不一定是最核心的價值,它只是被選擇的題材而已。這並不是一部關於追求夢想的電影,不然它大可在開場五分鐘就告訴各位觀眾男主角追夢成功,也不需要讓他完成第一次的演出。
而我首先想要談的,是關於「理解」與「感受」的差異。在第一場演出結束後,喬告訴桃樂絲「我這一輩子都在等待這一刻,我以為會更不一樣」。因為「理解」是一種社會性的覺察,「與知名樂團演出便是成功」是社會性的判斷,將社會的評價及準則套用在成功這件事情上:「因為桃樂絲很有名,所以如果我能和她同台演出,我就成功了」。這是一個很好認同的目標,也是很好執行的目標,它拋給每個人的是對於人生的定錨點。也是讓人前進的一大輔助。
但如果這就是喬真正所渴望的,那他為什麼沒有在桃樂絲的台上進入「忘我領域」?
這也就是我所認為的「感受」與「理解」最大的差異。「感受」是自我的覺察、是與自己的對話,途中不需要經過任何社會性的評價。這並不完全等於「感性」與「理性」的差異,我認為較接近內在與外在的差異。當喬全心投入演奏時,他不會質疑自己的技巧、不會考慮台下的反應、不會在意他所處的場合。無論是向桃樂絲試鏡時、或是獨自在家彈奏,唯有他開啟純粹內在的對話,幈棄社會性的因素,才會進入「忘我領域」。而這也是22號身上最大的命題。
打個比方,有時候我們看著星空、煙火、或是樹葉間灑下的陽光,一瞬間會覺得時空停止,甚至連自己的呼吸都變得難以察覺,這種程度的專注在眼前的景色。這個狀態下人類最不受到時間與空間等維度的限制,也就是電影中「靈魂」所在的位置。而22號看到旋轉而下的樹莢時,它突然發現就算在人世間、囿於壽命與形體,還是能找到這樣的靈魂的「薄點」。它不願意投胎,是害怕自己離開這樣的自由,但也不免被另一種限制困住。而在喬的身體裡,幾次碰觸到薄點,它才理解到原來作為人類,還是能找到這樣自由的縫隙。
而對某些人來說,在被社會性的生活追趕窮盡到了角落之後,唯有找到這樣的縫隙,才能再一次的領悟自己活下去的動力、感受到自己有限的自由,而在這些縫隙之中重整腳步,繼續活下去。這就是22號最終找到投胎勇氣的原因,它知道在未來的人生旅途中,有辦法肯定自己、有辦法告訴自己是足夠好的。
時間與篇幅的關係,關於這部作品我想談論的先在這裡打住,但我更希望大家進場時,能夠切斷多餘的預設與評價,在理解了情節之後,再試著用「靈魂」去「感受」這篇故事吧。或許這會是皮克斯最觸動你靈魂深處的電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