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界》林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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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遠而肅穆的鐘聲響起,驚擾了屋頂上小憩的白鴿。牠們離去的路上,落下了些許純白的羽翼,似是天使遺落在人間的聖物。
清晨的陽光自花窗灑落,洗滌了人們罪孽的心。虔誠的信徒於教堂內低頭進行晨間禱告,祈求著主的庇佑。
一切是這麼安寧與平靜。

——這裡是位於嚴厲的一座教堂。
latest #49
十二歲的林恩兩手手指交錯放於胸前,一如往常地向主默禱著。
——實際上他簡短地唸過禱告詞後便不再祈禱,只是闔上雙眼,純當閉目養神。

禮拜結束,林恩睜開閉上的雙眼,環顧了下四周:信徒們三三兩兩地走出教堂,餘留下的大多是同為教會的孩子,至於……
林恩望向前方仍坐在原地的金髮少年。
近幾日總能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在教堂。若只是如此林恩並不會關注他,少年總是持續長時間的禱告引起了林恩的注意。
看來是位對主十分信奉的信徒。林恩不動聲色地想,不過這也不關他的事,無論這人是否信仰主,他還沒無聊到去干涉他人想法。

轉身欲離去,林恩準備去找修女詢問今日的課題,卻看到本坐在前排的少年站起了身,視線朝自己看了過來。
十五歲的約書亞十指緊扣著,他在祈禱,同時也在向神懺悔。

仁慈的天主啊,我是有罪之人。
侍從厭惡著他身上的罪,就算他那溫柔的友人總是開導著自己,但約書亞卻仍覺得自己是罪惡的、是錯誤的,就連耶穌在十字架上流淌的血都無法洗淨他的罪。

而平日繁忙的他終於有了一次特殊的假日,他想要請神父陪同他進入告解室中,他甚至難以直接說出他的罪,但至少他能獲得一些寬慰。
約書亞結束了禱告,他深吸了一口氣,將煩亂的思緒給平穩。侍從站了起身,正想要找神父時卻撞了個空,神父在禮拜後早已離開了講臺。

他掃視了房內一圈,接著視線便鎖定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名少年。約書亞走了上前,小聲地開了口:「不好意思,請問神父去哪了呢?」
少年步伐穩健地朝自己走來,直到他站在離自己只有幾步遠的距離,林恩才得以好好觀察:如晨光閃耀的髮絲、似是盛滿了憂鬱的深藍眼眸、不算單薄的身子,一看就是接受過相關訓練。
再加上良好的措辭與彬彬有禮的體態,林恩猜測少年出身於某個貴族家庭。

面對少年的疑問,林恩想了想,隱約記得神父說過這幾日要去慈悲一趟,在禱告過後的現在估計已經啟程了。
「神父有要事外出。」林恩簡單扼要地回答了少年的問題,「您有什麼事可以先和我說。」
雖然禮節性地向對方提出了建議,但林恩只希望盡快解決問題,他可不想耽誤太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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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書亞忍不住嘆了口氣,他難以掩飾臉上一時的失望,但下一秒他又恢復了原先的鎮靜。
「是嗎……」他這時才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了眼前的少年,細軟的黑髮散落在脖頸旁,如同黑曜石般的瞳眸閃爍著。
他一下又將視線給移開。
「抱歉,我只是想使用一下告解室。」約書亞輕聲地說,教堂內的神職者幾乎都十分忙碌,他不想佔用眼前的少年太多時間,「如果神父不在,還能夠使用告解室嗎?」
「告解室能使用,主永遠聆聽著我們的懺悔。」
「但不會有人指引您。」林恩補充道。
告解儀式通常由神父親自於告解室主持,即使是修士修女也無權插手。
只有神父能代替天主赦免其罪。

林恩不知道少年經歷了什麼以至於不得不去告解室紓解自己的罪孽,他只知道少年似乎並不像表面上一樣看起來如此光鮮亮麗。
「先生意下如何?」林恩詢問道。
是就此前往告解室獨自懺悔,還是擇日再來等待神的寬恕?
「……沒關係的,請讓我獨自進行告解吧。」約書亞深吸了一口氣,接受了無法受到神父引導的事實。就算沒有神父的引導,他的祈禱和懺悔仍會傳達至天主那,僅僅是他得不到屬於他的赦免。
他像是在做心理準備一般停頓了會,才又低聲說道:「不好意思打擾了,願神賜福你。」
語畢,侍從轉過了頭往記憶中告解室的方向前進。
一般人進行告解,除了懺悔以外更多的還是想獲得宥恕,以此為犯下罪過的自己求得救贖。
看來眼前的人所背負的遠比自己想像得要來得沉重。少年心事重重的表情讓林恩思忖了許多。
「願神賜福您。」林恩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目送少年的離開。

修習完課題後,林恩漫無目的地在教堂遊蕩。
正當他百無聊賴地想回去歇息時,眼角餘光乍然瞄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告解室。
當約書亞走出那小小的告解室時,他幾乎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他無法判斷自己到底待了多久,只是不斷地向著空氣說著自己的罪。
侍從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告解已經結束、也早已完成了今日的自我訓練,他或許可以去酒吧找自己的友人。
「……你好,又見面了。」當約書亞拿定主意、正準備離開時,卻發現稍早交談過的少年就在不遠處。他思索了一會,上前和對方交談。
「您好。」林恩對於少年上前來攀談有些訝異,他不認為自己看上去是和藹可親且適合交談的對象。
但既然對方先釋出了善意,他沒有道理不慰問一下,順道提出自己在意的點,「先生在告解室待了很久呢。」
要知道告解通常並不會持續那麼長的時間,而面前的少年卻在那裡頭闡述了足足一上午的罪。
他當真如此罄竹難書?
「我……我並不是全然都在進行懺悔,也有一些禱告和思考的時間。」約書亞停頓了一會後解釋道,他閃過對方話語底下的疑惑,只是如同逃避一般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腳尖。
「抱歉,是不是使用太久了?」侍從有些不安地問道。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可以在那小小的房間內待上這麼久。
「不,您可以盡情地使用。」神父離開教堂的現在也不會有人蜂擁至告解室。
面對少年的致歉,林恩頓了頓,想來剛剛那句話確實有些過了,隨意刺探他人的隱私可不是他一貫的風格,「是我冒犯了。」
隨即像是為了轉移話題一般,林恩開口問道,「先生是準備離開了嗎?」
侍從輕輕搖頭,示意對方不用在意。
「是的,差不多該離開了。」約書亞點頭,輕聲地回答少年的提問,思考了會後才又說道:「稍早時打擾你了,教堂內一定十分忙碌吧。」
「今日確實較為忙碌,不過先生不必介懷。」
臨近彌撒使得眾多信徒更加頻繁地來教堂禮拜,不過多年下來的經驗讓林恩早已習以為常。
「我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隨後他向約書亞微微欠身,「那麼再會,天主會庇佑您的。」
侍從安靜地點了點頭,簡單地致歉已經足夠,多餘的話語只會耽誤到雙方,他現在該離開了——
十七歲的約書亞呆坐在床上,雙手環抱著膝蓋,彷彿這樣就可以獲得些許的安慰。他早已流不出任何一滴淚水,只是看著房內空無的一角。他早已失去時間觀念,只能勉強靠著修女所送來的餐點辨認著一天的度過。
他是被惡魔與魔女所誘惑的無辜之人,他是需被天主所淨化的可憐之人。但事實上他只是被囚禁在教堂中、並沒有背負罪孽的惡人,整個房間內連對外窗也沒有,唯一對外的門被金屬製的鎖給牢牢固定。
門外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或許是前來送餐的修女、或是來淨化他的神父,但這一切都對約書亞毫無意義。
十四歲的林恩端著盛滿食物的餐盤站在一扇門外。

早些時候,林恩從神父那裡聽到了吩咐,要求他幫忙為某個房間送餐點。
林恩順從地接下這個任務。他環顧四周,教堂內的修士修女都在為了不久後的彌撒忙碌奔走,這樣看來確實只有自己有這個時間跑跑腿。
被委託幫忙這對於近幾個月來的林恩而言實屬稀奇。
大抵是離開教會的日子近了,這幾日教堂裡的人大多不會再麻煩他去處理雜事,想讓他好好享有最後的寧靜時光。
不過能在最後為教會再多做一點事也沒什麼不好。林恩想
於是林恩敲響了面前地房門。
「打擾了。」推開木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少年,他雙手環膝四目無光地呆坐在品質不算好的木床上。
沒記錯的話這房間並不是拿來招待客人用的。
林恩並不記得有被告知過這位少年的存在,但多年來在教會生活的經驗告訴他,不要深究。

「先生,您的午餐我放在這邊。」林恩想了一想,還是決定進一步問道,「您還好嗎?」
約書亞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他甚至沒注意到門被打開的聲音,只是在少年開口說話的那一刻僵硬地屏住呼吸。
直到他緩緩地吐出氣息,侍從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對方,眼前的少年看上去有些熟悉,但他卻不記得自己到底在哪裡看過這張臉。這也不重要了,約書亞看向反方向,像是要逃避,卻又像是恐懼讓他人看到自己的醜態,他閉上眼睛,又張開,最終只是吐出一句虛弱的回覆。
「……不用管我。」因為長時間沒有使用,他的嗓音變得刺耳且乾澀,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而他也不餓,雖然不清楚自己究竟多久沒有進食,但看向食物時他卻只感受到作嘔。
看來是在此之前受到了什麼天大的打擊,面前的人有些黯然神傷。
在約書亞抬頭的那一刻,林恩成功地看到了他的面容。雖然因為多日閉關而有些囚首垢面,但林恩隱約記得自己看過這位少年。
與自己有所交集的人可不多。大約是為了打發時間,林恩打算再試探一下眼前的少年。
「先生有什麼其他需要可以一併說出來,我們教堂是不會如此嚴苛地對待信徒的。」不著痕跡地咬重了後面幾個音節。
「不——」約書亞原本想拒絕,但他刻在骨底的禮節立刻把那聲否定給掐死在喉嚨中。
「我不需要其他東西,但……」那雙習於操劍的手不安地摩擦著,最後才小心翼翼地、彷彿害怕被拒絕一般問道:「可以跟我說說這幾天外面發生的事嗎?」
他不會被判刑,這是他的導師和父親都保證過的,他們用了各種能用的手段保護他——罪過被施加在人們憎恨的女巫身上,而他深知他深愛的友人將面臨的只剩死亡。
但約書亞還是想知道,想知道自己的友人是否還活著,是否還和他踏在同一片大地上,亦或是早已被焰火纏身直至吐出最後一口含煙的氣。
林恩不算是會特別關心周遭事物的人,但畢竟身在教堂,每日接待來來去去的信徒,很難不聽到從人們口中說出的軼聞。

「這幾日沒有與往常不同,人們依舊庸庸碌碌。不過……」像是想到了什麼,林恩思忖片刻,抬眼望了下少年,才開口緩聲道,「聽說最近出現了女巫。」
「似乎在昨日被處刑了。」
在那霎間侍從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約書亞只是看著自己的手,腦子一片空白。這是早就知道的事了,不是嗎?他問著自己是,像是在一次次說服自己,但他還是看到他的手微微顫抖著。
約書亞抬起頭看向少年,他張了張嘴想要致謝眼前的少年,但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梗著了一般,視線也不知為何的模糊了起來。
「抱、抱歉,打擾你了。」約書亞將視線撇開,硬是從喉嚨中擠出幾個略略扭曲的音,他可以感受到水滴落在了手上。
少年的淚潸然落下,而林恩也有了自己的判斷。
「沒關係。」林恩寬慰道,「先生需要手巾嗎?」
鑒於少年似乎與女巫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林恩並不打算告訴他更多有關那位女巫的事。
林恩並沒有親眼目睹處刑,但據當時圍觀的民眾所言,那場面實屬震撼寰宇:
火舌攀爬上女人的身軀,一點一點地將她吞噬殆盡;絢爛的火花漫天飛舞,帶離了人們的視線,也見證了生命的消逝。

「您還有其他需要嗎?」林恩再次問道。
「不,不用了。請讓我一個人靜靜吧。」約書亞反覆地深呼吸,想要將情緒給壓下,但那股酸楚和自責卻猶如漲潮的海水一般不受控制的滿溢而出。
是你害死了阿比。這樣的話語閃過了少年的腦中。都是他的錯,因為他深知他的友人是無辜的。他的懺悔、他的祈禱,那一切都沒有被神給接納,他始終是有罪的。
「請讓我自己一個人靜靜吧。」約書亞又重複了一遍,話語仍帶著破碎的淚。那雙習於握劍的手掩住了自己的臉,他甚至無法思考自己現在究竟看上去多麼的弱小。他一直作為一位騎士被培育,脆弱不該是被放在他身上的形容詞。
「那麼我先暫時離開了。」決定給少年一點空間,林恩向他點了點頭,退出了房門。
木門緩緩闔上,將最後一絲光亮帶走,只留下了昏暗的房間與少年。
林恩仰望烏雲密佈的天空,發出了一聲嘆息。
十八歲的林恩背靠著有些斑駁的牆,坐在這間所謂「休息室」的地上。
對比裁判所的那些監牢,這裡的條件確實稱得上休息室。林恩不著邊際地想。
他身上的衣物和剛進來時並無二異,唯一的區別是佩劍的存在與否。
事實上他也並未受到什麼嚴刑拷打,身著黑衣的神職者在詢問完問題過後便笑著單方面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這約莫是半小時前的事。

經過了最初的混亂之後,四周了無聲息的氣氛使自己的心情沉澱了下來,林恩也差不多消化完這個事實。
他這一生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唯一放不下的只是自家妹妹。
親愛的天父請務必庇佑著琳,讓她可以堅強的活下去。林恩鮮少如此虔誠地祈禱。
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林恩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
正當他閉上疲憊的雙眼準備小憩片刻,忽然聽到一些人聲自遠而近的靠過來。
隨即緊閉的門被打開,一位男子被帶了進來。
外頭的光亮與男子金黃的頭髮讓早已適應黑暗的林恩眼睛有些不適。

裁判所人員離開之後房間內只剩他們倆。
眼前的男子無論精神還是身體狀態都有些不太好,似乎剛從神職者那受了折磨。
反正都是將死之人,林恩倒也不介意和別人聊聊,順道讓自己轉移下注意力。
「現在還清醒著嗎,先生。」許久未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二十一歲的約書亞任由著他人的攙扶,說攙扶是好聽的說法,他更像是被一左一右地抬著。
他很痛,背上的鞭痕在放鬆後高傲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每一下的呼吸幾乎都帶著疼痛,深入了脾肺、深入了骨髓。
他在搬運的過程中因疼痛而再次醒來——他的臉和頭髮甚至都還是濕的,上半身的衣服被隨意套回了身上,緊緊黏著他背部交叉的傷口,每一次的摩擦都是一次的折磨。
門被吱呀打開,約書亞被抬進了房內,那是那位神職者口中的「休息室」。他看見房內還有一人,他只能勉強辨認出對方及肩的黑髮,除外全都模糊成一團。
背朝上地扔在床上,騎士勉強將吃痛的喘息給壓下,裁判所的人員離開了房內,約書亞閉上了眼睛,準備稍微休息到能夠靠自己的力量移動後便離開,但突然有個聲音叫了他。
「還算……醒著吧。」約書亞疲憊地張開雙眼,他勉強地看向了那人,語氣中有著疲憊和睏倦。
空氣中充斥著血腥味,可想而知他的傷勢是多麼的嚴重。
看來這位先生確實情況不太好,但也不能就此放任他昏迷過去。
「那就先別睡過去。」林恩將手撐在地上借力站起,緩步走向倒在床上的傷患。
「介意我幫您處理下傷口嗎?」無論對方拒絕與否,林恩想透過對話來幫助對方保持意識清醒,防止對方一睡不起。
「……這些傷口沒什麼,這樣太麻煩你了。」約書亞幾乎是反射性地答覆,他不習慣讓他人幫助自己,這一兩年間也只有瑪爾達替他處理過傷口。
但只是稍稍的移動,衣服輕輕地摩擦到傷口,他的視線就立刻蒙上一層黑。他屏住氣,等到疼痛過去才敢輕輕呼出。
「……把衣服給掀開,就可以了。」騎士咬著牙,終於稍稍地示弱。
林恩並未進行反駁,他依言將男子的衣服掀起,藏在底下的密密麻麻的傷口也隨即映入眼簾。
看來是鞭子所造成的傷,一下一下地堆砌上去,中間部分已被重複傷害到血肉模糊,而外圍有些零星卻鮮紅的長條。
為了讓男子將注意力從背傷轉移走,林恩決定打破這份寧靜,「先生看起來像位騎士。」
「嘶——是、是的。」約書亞好不容易凝聚的意識又被衣服被掀起時的疼痛給打亂,他磕磕巴巴地回答著另一人所拋出的問題,但思緒卻總是回到那纖維一下一下刮起的疼痛。
「我是……我是一位騎士,你呢?」騎士深吸了一口氣,才終於穩定住了呼吸。他輕輕偏過頭,看向那個有著黑髮的男人。男人有雙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這讓他感到十分的熟悉,但卻又不知為何,他皺起眉頭思索,記憶卻總是瀰漫一層大霧。
「只是一名衛兵。」林恩輕聲回答男子的疑問,「同樣生活在嚴肅,說不定曾在哪裡擦身而過呢。」
他曾經有機會成為一名騎士,但林恩自己主動放棄了它。
父親對於他的這個決定也沒有發出太大的異議,就這麼任由他不求上進得過且過。
林恩本以為自己有了足夠的力量去保護自己重視的人,但被抓進裁判所的現實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
他不僅保護不了他們,他連甚至自身都難保。
「或許是吧……確實,我覺得我好像見過你。」似乎是為了轉移注意力,約書亞比平常還要多話了些。但他也從未和衛兵隊的人有所接觸,左思右想下,才勉強推算出幾個可能。
「你……常去教堂嗎?」騎士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既然不是在工作場合見面,而眼前的青年看上去跟自己年紀相仿,甚至比自己小上一些,應該也不會在阿比蓋爾工作的酒吧中見面,那他少數會去的地方也只剩教堂可選了。
看來對話確實有成效,男子的精神狀態比剛開始時好了不少。
林恩繼續解答他提出的問題。
「是的,直到四年前我都仍在教堂內修習課業。」報上了自己所待的教堂名稱與地理位置,「先生對這間教堂有印象嗎?」
四年。

當約書亞回憶起四年前究竟代表著什麼時,他扯了扯嘴角,而那人所報出的教堂名稱和地理位置更是證實了他的猜想。
那是他仍為侍從時最常去的教堂,無論是距離他所居住的騎士家中,亦或是阿比蓋爾工作的酒館都十分快速。
也是那天後他被關押淨化的地方。
而約書亞也想起他到底在何處見過眼前的青年,正是在那個沒有窗戶的冰冷房間中,黑髮的青年帶給了自己摯友終究變為焦黑飛灰的事實。

「.......我曾有一陣子也住在那間教堂附近,或許是曾在教堂中見過面吧。」
騎士語帶保留,他不確定對方是否記得自已,也不想再次回憶起過去,尤其是在眼下的情況。
「……或許吧。」
在自己說完那段話後,眼前的男子面容似乎變得有些不自然。

四年前剛好是林恩告別教堂的那一年。
作為一個即將離開的人,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並未再嚴格要求他。
那一年裡他兩耳不聞教堂事,除了早晨的禱告,他剩餘的時間都拿來訓練自己的劍術。

林恩實在沒有有關這名男子的記憶,他猜測應該是更多年前兩人曾經在禱告時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這裡可不是適合緬懷過去的好場所。

林恩決定先揭過這個話題,「先生有去逛過大市集嗎?這次聽說有許多來自異國的商人。」
黑髮的青年似乎沒有認出他,那也好,越少人記住那段過去對他更好。那一切僅僅需要他一個弔祭者就夠了。
「我負責了部分區域的巡邏。確實,此次有許多異國的攤位。」約書亞輕輕回答,他稍稍回憶了在巡邏時所見過的店家,異國的香料、織物、藝術品,這一切都讓大市集增添了幾分熱鬧。
真希望她也能看到呢。約書亞忍不住這麼想道,但他同樣也慶信自己的摯友不會看到自己這般落魄的樣貌。
「......出去之後,也不知道有沒有心情逛了。」
聽了男子的話語,林恩也嘆道,「傳聞宗教裁判所會暗中肅清一切異端,這次恐怕是大市集上的那些謠傳引了他們過來吧。」
在林恩看來宗教裁判所都是一群瘋子,就算他是主的信徒也免不了有這樣的想法。
他不是不知道整個艾因索夫內一直有這種宗教審判的事發生,但總是不聞不問。
或許現在之所以會身處牢籠中,也正是他漠視的報應。

「先生對於那些謠傳還有聽到其他什麼消息嗎?」身為騎士的男子得到的情報應該會比衛兵來得多吧。
「謠傳……」約書亞抿了抿嘴,他不禁想到那個紅髮的女人,那個被他警告後還能哈哈大笑的女人。
「只是一個孩子曾經跟我說過罷了。」騎士盡量將詞句包裝得不以為意,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著,如果那個女人沒有聽從自己的話,繼續在這座城中打轉。

天主啊,為何要有您口中的惡呢?為何要有與您為敵的存在呢?約書亞無法理解,打從他的摯友在火焰中失去了生命後,就一直從未理解過。明明經文中提到人人平等,但卻同時說出了應當被消滅的錯誤——
「抱歉,我不太常和隊友們聊天,並沒有什麼有用的情報。」
他這麼說道,只為強硬地打斷了自己的思考。
「用不著道歉,」林恩發出微弱的嘆息,「只是覺得這水比我們想像的要深……」
「怕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光明的背後必有黑暗,誰能保證光鮮亮麗的外衣褪去之後不是醜陋不堪的軀體?
也許那些隱藏在陰暗角落的陰謀正一點點吞噬人們,將他們捲進巨大的漩渦中,越掙扎,陷得越深。
林恩看著眼前的男子。
能看出他是位虔誠的信徒。即使被誣衊入獄,即使受盡苦難,他仍舊打直了他的背板,屹立不搖,就算渾身傷痕也要庇護大家周全;他兩眼看著的是自己堅守的信念,是應該守護的人。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騎士精神吧。
林恩莫名地覺得面前的人眼熟,那雙藍眼睛似乎撬開了回憶的一角。

「先生,您……」他想再次詢問他們是不是見過?
然而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卻被刺耳的開門聲打斷。
「確實,想必此次的大市集會不平靜。」約書亞這麼說道,他想要提醒眼前的青年務必小心,此次的大市集勢必會再掀波瀾,裁判所不可能會無功而返。
那人再次開口問話,而開門的聲響則同時阻斷了他們兩人的話語。
騎士不禁皺眉,他不明白為何那些神職人員會再次進入。他下意識想起身戒備,但是來自後背處的疼痛如雷一般打斷了他的動作。
「別擔心,我們不是來找你的。」那人這麼說道,帶著一絲嘲笑,接著他的視線轉向了那位黑髮的青年。
「該走了,先生,我們應該不需要多說些什麼吧?」
是了,該走了。
回顧自己短暫的一生,雖然並不那麼一帆風順,但也算得上苦盡甘來。
雖然他不怎麼與人交流,但不可否認的是,在生命的最後有個人能和自己說說話,確實是一份貴重的餞別禮。

對於來人的話林恩沒有答覆,他轉頭望向那名騎士——也罷,反正都要死了又何必在乎問題的答案。被打斷的話語他並不打算再接續。
林恩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對約書亞淡淡地笑了下,隨後跟隨來人的指引一步步離開這裡。

他留給他的只剩背影,而他將要去迎接自己的結局。
騎士不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直到黑髮的青年站起身子時,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什麼。

休息室,並不只限於讓清白之人獲得喘息。

「等——」約書亞下意識地開口,不、他不要再看到有人從自己面前被帶走了,他不想在無能為力了,他不希望自己在如此無力了。那人的嘴角勾起淡淡微笑,但約書亞只感到不斷湧上的窒息。
這一切都是如此像那一日,他一樣無法阻止任何的事情,只能目睹著一切的發生。
門被重重關上,約書亞疲憊的閉上眼睛。
主啊,為何這一切沒有停下的一天呢?為何他總是必須見證著他人的離去呢?為何懲罰永遠不是降臨在他身上呢?
騎士詢問著沒有答案的問題,最終再次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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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約書亞中陪我一起完成這段交流!!
歷時大約兩個月期間還不定時消失,我自己也感到很慚愧,謝謝約書亞中包容我
交流內容是和約書亞的三次見面,從一開始的教堂初見到最後的小黑屋對談
明明都是信者開頭如此美好(?)卻不得不走向對信仰感到懷疑的監禁(?)結局還是挺讓人唏噓的
距離我上次產出是支線一的事了(還敢說
能讓林恩和約書亞進行這樣的交流我真的是十分滿足
總之真的很感謝林恩中願意陪我跑有關主線內容的交流!!!
約書亞整個站在C位好害羞喔(?
某方面來說這三次見面就概括了約書亞對自己的想法,還不僅寫到了在得知死訊時崩潰卻又因自尊而掙扎的樣子,還寫到了他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滿懷愧疚,真的真的很感謝林恩中可以讓我寫到這些樣貌!
(話說約書亞不知道林恩被釋放的事情,感覺在嚴厲如果再次見面時會發生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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