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像還是有點早？

諾亞眨了眨眼，雖然醒來的時間基本上就是那樣，總是會在六點半到七點之間醒來，平常自己睡倒也沒想太多，醒來時看到懷抱裡的人才想到這還在「渡假中」，讓他罕有地不太想移動。

但這真是睡了個不錯的覺，平常總是會夢到那些燃燒著的城市或是覆滿冬雪的森林，但這晚什麼也沒有，醒來也沒有沈重無力的感覺。

想到這裡他輕聲的笑了，悠哉的想著等人醒了再起來吧。

在關掉鬧鐘後沒多久，湊就睜開了眼。

皺著眉、看起來不怎麼想要醒過來的樣子，表情糾結了幾秒後用力地眨了一次眼。

「早。」

雖然是清醒了，但沒有起身的打算。

「早安，湊。」

諾亞觀察著湊的樣子，看起來又是那種睡不夠的樣子，他估算準備應該不花上太多時間，噢，還有早餐，但應該還夠睡個短點的回籠覺。

「我鬧鐘好像設定的有點早，要再睡一會嗎？」

他伸手摸了摸湊的頭髮，這麽問著。

回答了個「不用」，翻了身去盯著女兒看。

「爸爸早安！」

「嗯，早安。」

往湊的懷裡鑽了一會，一下子就把人放開、下了床拉著他。

「等一下嘛。」

輕笑幾聲，也拉開棉被離開床鋪，兩個人去浴室梳洗。

諾亞看著父女的互動笑了笑，起身收拾了床舖，並打了客房服務電話預訂了早餐，服務人員表示大約八點會把餐點送到套房。

他坐到了沙發上等待笠山父女盥洗，拿起手機看起了通訊軟體。昨天的訊息亞爾已經讀過了，他讀完了亞爾的回覆後傳送了句早安，便放下手機拿了個抱枕抱著發呆。

從浴室出來後，湊推著撫子進了更衣室。

「我自己就可以換衣服了——」

「穿當然是自己穿了，但穿什麼和怎麼穿可是大問題，既然都到熱帶小島渡假了、那撫子就得要是超越平常程度的可愛才行。」

「欸——好麻煩……」

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鐘後了。

「爸爸應該也要給自己要穿什麼這件事煩惱個十分鐘以上才對啊。」

「怎樣都好吧，差不多就行了。」

「不公平！」

除了修整鬍子稍微花了點時間，諾亞在浴室沒待上多久，稍微等了下還在更衣室的父女，然後才進去換了衣服跟打包備用的衣服。

他的衣服也沒有太多花樣，除了亞爾偶爾也會幫他挑一些看起來很時尚——或者說是年輕人喜好——的衣服，他也不是太排斥，除了一些正式的場合外，輕鬆好活動為他的第一原則。

但像笠山父女這樣討論著穿什麼的話題，哈里斯家幾乎沒發生過，亞爾有自己的穿衣風格的堅持，諾亞也沒怎麼干涉過，這樣的對話於他還是挺有趣——特別是聽到湊對女兒的穿著特別堅持、對自己卻不太上心這件事上。

最後他換上了一件鯨魚印花的深藍色襯衫，卡其色的短褲，並從行李箱裡拿出了一雙草編鞋。備用的衣服也是差不多的配置，稍微整理好放進小提袋，踏出更衣室時，早餐已經在客廳的桌上佈置好了。

把果醬抹上烤吐司，在拿起紅茶前湊還順手把那盤自己不想吃的歐姆蛋推到一旁。

「爸爸又挑食——」

邊斥責邊把自己其中一半的吐司給了那個只是喝著熱紅茶聳了肩、看起來沒有改進意思的男人。

「不是挑食，只是現在不是吃那個的心情。」

「那就是挑食。」

拿著叉子鼓著臉還想說點什麼，但覺得爸爸不會聽進去便作罷。

諾亞也覺得那樣就算是挑食了，但從撫子的行為來看，根本只是口頭上的訓斥，估計是考量到湊的個性不是太容易妥協的人吧。

諾亞又去洗了次手，然後才坐下來開始準備吃早餐。把奶油和果醬都抹上了吐司，大口咬下。三兩下吃完了吐司，他悠哉的吃起盤內的歐姆蛋與薯餅，腦袋想著今天的島上行程。

至少車內應該是安全的吧？諾亞漫不經心的想著。他也不想太過杞人憂天，但這種相對封閉的小島更容易迷信奇怪的東西。

幾片吐司一下子就吃完了，湊伸手拿了切片水果盤裡的蘋果和橘子來吃，但橘子吃了一瓣後就沒有再碰。

不夠甜。

但畢竟是船上，也不好要求太多，不碰就行了。

反正那個英國人不太吃甜的吧，給他剛好。

諾亞有注意到湊只吃了一點橘子就沒再動過的事情，但他並沒有想太多，吃完了歐姆蛋與薯餅後，也伸手拿了點水果吃。

蘋果還算不錯，他吃了幾片後喝了點茶，然後拿了一瓣橘子——唔。他皺眉，雖然他不理解湊為什麼不再碰橘子，但他自己也不會再拿第二瓣了。

也許是自己吃水果的先後順序搞錯了、或是什麼其他的原因，總之自己並不太能接受那股味道，他喝了幾口紅茶試圖蓋過那股微妙的感覺。

沒有注意到兩個大人對於盤裡柑橘類的無法接受，撫子喝著自己的蘋果汁，把沒有抹在吐司上的果醬拿去加在奶酪裡，沒幾口就吃掉了。

「我吃飽了——」

起身收拾了外出的物品，說著想去外面看看就拿著手機和房卡離開房間。

他總覺得女兒有點太常在外頭晃了，但也沒打算去阻止。

「湊——湊不會想跟著撫子一起逛嗎？只是散散步應該不會太累。」

諾亞看著女孩自顧自的出了門，喝空了紅茶之後這麼問著。

「畢竟難得出來玩一趟，你工作似乎也很忙，這樣的機會應該不常有。」

諾亞沒說出他覺得是撫子刻意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相處——畢竟父女都在的時候，他一般沒什麼機會說上話，他也不會去介入他們之間的互動。

但那也是因為他明白孩子長大的速度快得驚人，隨著他們漸漸的拓展人際關係，未來也許比起家長，他們會更喜歡和同儕一起出遊。也許現在還能是孩子的中心，但或許過不久就不是了。

「但我也很開心能稍微的獨佔湊一陣子，儘管我可能還是有些⋯⋯有些心不在焉。」

然後他問著湊要不要把他的那份甜點也吃了。

「吃不下。」

對於那個是否要和女兒一起在外面逛的問句他只是用「早上太陽很亮」這種話拒絕了。

自己也知道那根本不是理由，明明再沒多久就要下船去島上觀光，那時會曬到的太陽不管怎麼想都比較大。

「……嗯。」

靠著沙發閉著眼，湊把手朝著諾亞張開。

一邊想著才幾片吐司怎麼就飽了，諾亞還是兩三口吃掉了自己的那份點心，並順帶整理了桌面，抬頭就這麼看到張著手的男人。

這是在撒嬌嗎？討抱倒是挺上手了。諾亞忍不住笑了笑，他坐到了湊的旁邊，一手搭上了他的肩，把他攬到自己的懷裡。

他側著頭靠上了湊的頭，雖然這時候要是湊想坐上來也沒什麼問題，但他偶爾也覺得只是這樣攬著也挺好。

然後他說起了陽光，諾亞提醒著等會出門要記得擦防曬，過去經常在外奔走的他也算是被曬習慣了，如果不好好防曬了，一不留神很容易曬傷，得多注意的這種瑣碎小事。

還是閉著眼，聽著諾亞講了一陣防曬的事情後用像是鬧彆扭般的語氣唸了句老媽。

「很重要？」

他都穿外套了。

「也太擅長說教了吧。」

「曬傷可不是什麼太舒服的事情。」

諾亞抬起另外一隻手撫上湊的臉頰，然後沿著下顎邊緣輕輕的推著，把他的臉推向自己這一側。

「像是臉啊，最容易被忽略了，」諾亞一邊說著，他欣賞了一下湊的臉，並在他的唇上輕啄，「但我猜你大概比較喜歡我的嘴巴做這種事情。」然後又是幾個淺吻。

「不然我們也可以聊點別的——或是什麼都不說也行，我不知道。」

他半瞇著眼、笑了出聲。

「既然知道那就多做幾次？」

稍微撐起身子湊到諾亞耳邊，刻意又笑了幾聲才壓低了聲音開口。

「或者是叫我的名字。」

「湊。」

搭在湊肩上的手按上了對方的後腦，他喊著他的名給了他一個吻，然後又一個，時而淺淺的只擦過他的唇，時而深彷彿要將人拆吃入腹。

幾個吻過後他停了下來，「還有什麼要求嗎？My lord？」諾亞有些玩味的說著，另一隻手不安分的、隔著衣服撫上對方的側腹，並逐漸向下移動，最後停在了湊的大腿上，並用拇指的指腹輕輕的蹭著。

諾亞淺淺的笑著，並直直的看著湊的眼睛。

湊最多的反應也許就是笑了，像昨日那樣激烈到哭泣的表現非常稀有，他總想著他怎麼樣才會表現得更主動些，除了那個討抱的小動作外，也許還會有更多讓人驚喜的事情。

「有要求的是你吧。」

抬起手壓著在自己大腿上的不安分，力道像是要制止、但又若有似無地把諾亞的手往更內側推去。

「這是想做什麼？嗯？」

哼笑著，食指在那隻手的虎口輕輕劃了幾下。

「我不會做你不期望的事情。」

諾亞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拇指也停下了磨蹭的動作，他仍然看著湊的表情，虎口處的搔癢的確讓他想做些更進一步的事情，但理智也恰到好處的告訴他這並不合適。

他甚至想吐槽自己也不是那麼年輕了，諾亞反手握住了那隻壓在自己手上的那隻手反覆捏著，像是什麼有趣的玩具一樣。

「但我想做的事也挺多的，明明前陣子亞爾還問我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他稍微壓低了聲音，「也許我的力量可以很輕易的做到，像是把你壓制在沙發上，或是褪下你的衣服觸摸你的身體、或是用我的嘴去品嚐你除了嘴唇以外的肌膚，又或者，嘿，我想我真的能舉出滿多想做的事。」

然後他拉起了那隻手，放到唇邊親吻了一下手腕的地方，然後拉著他的手貼到了自己的胸前，又繼續說著。

「也會希望你也能多觸碰我，你知道，我很喜歡這些肢體接觸，那使我安心。」

大概是早就知道了——畢竟可是還有兩個孩子的——但湊還是覺得諾亞那股熟練的感覺讓他有點不平衡地不快。

雖然他也不太確定到底是對方熟練還是自己沒有經驗得太過拙劣，儘管可以繼續靠著要求來去討到那些自己想要的——但那樣對於擔任給予方時的生澀沒有任何幫助。

「……你也要人做太多事情了吧。」

最後只能用像這樣的語句來去逃避。

他不喜歡這樣做、也不喜歡老是避開的自己。

「沒有人會嫌願望太多的吧？我可是相信說出來就有機會實現。」

諾亞笑了笑，他鬆開了胸前的手，調整了姿勢去摟著湊。

「但也就那樣，那不是一定得做的事情，我告訴你我的想法，你也不用照單全收──只是，稍微大膽一些也無妨，這些事從來就沒有什麼對錯與好壞，只有喜不喜歡而已。」

「那就算了。」

自己也不確定現在的到底是對於要求的彆扭還是面對面前這人的餘裕感的窘促。

都行吧，他想著，或許之後會好點、或是他能找到其他辦法，不知道，但放著這樣子也沒關係吧。

看了時間，大約還有半小時才到表定的下船時刻。

「湊。」

諾亞先是嗯了聲表示理解，他沈默了幾分鐘，用有些遲疑的聲音叫著他的名字，摟著對方腰的手稍微收緊了些。

「我⋯⋯可以請你摸摸我的頭嗎？就像對撫子那樣，或是其他什麼的安慰的方法都可以。」

諾亞的頭靠在湊的肩膀上，低垂的視線並沒有聚焦在任何東西上。

「打斷了那樣的情緒我很抱歉，我也希望能夠再——再更加的讓人感到安心？我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但我對郵輪和離島渡假村之類的地方都有不太好的回憶——我現在大概表現的很神經質？」

諾亞深吸了口氣，聲音越來越小。

「我希望你和撫子可以玩得開心，我也不想成為你們之間的干擾，我也很謝謝撫子並沒有排斥——我想她都知道了。對，這一切都很好——但我還是沒辦法停止不安，這份不安以某種形式變得自以為是，剛才說了這麼多也只是不想被推開而已，即使你已經漸漸習慣了我的碰觸，湊。」

他嘆了口氣。

「雖然有感覺到，但原來不是錯覺啊。」

舉起了手原本想拍幾下諾亞的背安慰，在要拍下前又改為只是放在上頭不動。

「是真的挺自以為是的。」聲音聽起來帶了點不悅，「沒人說會干擾，沒人說會推開，也沒人叫你道歉。」

沉默了一下，又嘆了氣後開始低聲唱起了自己以前看的動畫電影裡的配樂。

「我不是很擅長安慰。」唱完後他這麼說著，「但我覺得沒關係的吧，我實在不知道該從你說的那些的哪裡感到抱歉，所以道歉的話就不必了。」

那是首寧靜平和的曲子，儘管諾亞並不明白歌詞的意思，但柔和的歌聲還是讓他放鬆了不少。

「我明白了。」他的語氣聽起來還是不太精神，「謝謝你，湊，我覺得好多了。昨晚也是，那大概是我這一年多來睡得最好的一晚吧。」

諾亞稍稍地抬起了頭，然後轉過身擁抱著湊。

「我真的很幸運呢。」

「老是講些奇怪的話。」

但也沒有對被抱住這件事有反抗的動作。

雖然並不覺得自己真的做了什麼需要被道謝的事情。

「奇怪嗎？我只是把想說的話說出來罷了⋯⋯而且我不覺得有什麼事情是理所當然。」

諾亞鬆開了手，換成了靠著椅背坐著的姿勢，但仍和湊靠得很近，彼此的手臂緊挨著。他自然的握著湊的手，沒像先前那樣不安的捏著。

「要準備出門了嗎？還是再多坐一下？」

就是因為會說出來所以才奇怪。

並不認為每一句想說的話都可以被說出口，畢竟自己不會知道那些字詞帶給人的感受。

所以他才說自己不擅長安慰人啊。

「等撫子回來。」

「好。」

諾亞應了聲後就沒繼續說話，而是閉上了眼睛思考著各種事情。

有一瞬間他在想著未來。和生活步調趨緩的自己不同，湊平時應該是很忙的吧？雖然過去幾次的邀約都被答應了，但諾亞也不知道單獨邀請湊的話會不會被拒絕，連約在哪裡都毫無頭緒⋯⋯但一週至少還是希望能見上一面吧？每週一起吃個飯或許能達成這個。

畢竟和獨自生活的人相比，他們都有孩子，也很難隨便就說一起生活這種話吧，明明這是最容易增加彼此相處時間的辦法，但孩子們也是同等的重要，需要更多的時間去了解是否適合——而且他可是連湊會不會想一起生活都不知道。

確認關係之後他們會有多少的變化？他能夠更理直氣壯的去親吻、碰觸湊，但他也許無法再從湊那裡得到更多的相處時間。他對自己還有信心，但他不想增加湊太多的負擔。

明明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他總覺得情感面上並不滿足。

又過了幾分鐘，撫子才蹦蹦跳跳地哼著歌回來。

「看到什麼？」

「天氣很好喔！海跟天空都是好漂亮的藍色！」

那大概島上真的會挺熱的吧。

沒有把話說出來，湊只是伸出手拍了拍女兒的頭。

天空是藍色那意味著雲並不是太多吧，諾亞忍不住想著待會的陽光得有多強——起碼中午的時候還是在室內待著吧。

「聽起來真不錯，稍微準備一下，差不多要下船了呢。」

諾亞確認著自己的單肩包裡的東西，把有遮陽功能的傘、備用的防曬乳和幾罐礦泉水放到了裝衣服的提袋，最後給自己擦上了防曬乳。

他同樣詢問了笠山父女有沒有需求，熱帶島嶼的紫外線還是讓他有些擔心。

接著套房服務員適當的來引導他們下船，他們預約租借的車也被開到了下船點附近。車子是諾亞習慣的右駕，確認過車況並和汽車出租的業務確認租用規定與金額後，諾亞付了錢並和業務道謝。

他發動了車子先讓冷氣運作，把傘與水從提袋中拿出來放到了駕駛座旁的置物區，接著打開了後車廂將提袋放了進去。

是真的覺得這個西方人帶太多東西了，有夠麻煩。

打開了後座車門讓撫子先上車，關上門後自己去坐了另一側。

對於要去哪一點頭緒都沒有，也覺得那不是自己該規劃或思考的事情，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或許是考量到租車的對象一般都是外來的遊客，車上還貼心的附上了有島上景點指南，諾亞坐上駕駛座後了解了一下景點位置，並從後照鏡看了一下湊的狀況。

大致想好了行程的方向，他打開了車上的導航設定好目的地，並繫上了安全帶。在確認後座的人都繫上安全帶後，才把車駛上路。

畢竟是不熟悉的地方，他的車速並不快，但也好在這座島嶼並不大，沒花多少時間就來到了一處叢林的入口，入口的牌子上還寫著「大瀑布 步行約十五分鐘」的字樣。

一下車就拿著防蚊液把自己跟女兒給噴了全身。

蓋上噴罐的瓶蓋，把瓶子交給撫子放在她的側背包裡，不理解為什麼要在海上娛樂發達的熱帶島嶼的叢林裡觀光瀑布，想了幾秒才想起來是自己昨天說了不下水。

「瀑布——十五分鐘？」

用畫面即時翻譯功能將鏡頭對準標示才看懂牌子上的字，撫子拉著湊的手說著「感覺很涼」一類的話。

諾亞停好車後也給自己噴了防蚊液，島嶼的觀光景點扣掉海上活動就只剩下叢林觀光，他看來看去也就只能挑這個感覺不會走上太久的景點。

「車子沒辦法開進叢林，接著就稍微走一下吧。」

諾亞來到入口邊的售票處——畢竟是知名的景點，這附近已經被規劃成了景觀公園——購票，諾亞對此倒不是很介意，畢竟環境也是需要資源維護，這也相對保障了遊客的安全。

售票的工作人員同時也介紹了需付費的直達瀑布的森林小火車，聽起來挺適合感覺一點也不想走路的湊，而且撫子也還小，叢林的路可能也還是有點太危險，他這麼想著回到了笠山父女身邊。

「雖然用走的也能到，但他們有付費小火車可以搭到瀑布附近，要搭那個嗎？雖然不會比較快，但比較安全——撫子有搭過森林小火車嗎？」

「沒有？」

她搖搖頭，試著想像了一下在這片叢林裡頭的火車是不是像自己認知的那樣，但又因為模擬不出叢林火車站的模樣而皺起眉頭。

抬頭想詢問爸爸的意見，發現湊也在盯著自己看。

「嗯。」

和女兒互看了幾秒才用嗯聲回應。

笠山父女——或者說是湊本身——的對話可真是能多省字就多省啊，諾亞看著又用眼神示意的父女覺得有趣。

「不過說是比較安全，主要還是省去了自己在林間移動。畢竟森林火車可能是由運送煤礦或是原木的鐵路改建，和一般的印象中的火車還是有些距離吧。」

反正小火車的票也是進去之後才購買，他索性帶著人先進去了園區。離入口不遠處果然有個小型的車站，列車是尋常的遊園車結構，每個車廂能坐上四人，一列大概有五六節左右的車廂——看來在便民服務上還是有稍微下點功夫嗎，諾亞本來還擔心這樣的叢林裡的列車會因為施工上的難度而更加的簡陋，畢竟前往瀑布的列車肯定得另外鋪設鐵路，和剛才提到的運輸軌道不一定會重疊。

諾亞和現場的工作人員確認，正好接近發車的時間，諾亞也沒多想就買好了來回的車票，讓工作人員領著他們上了列車。

他總覺得自己從下了船開始就是在坐車。

對林間的風景沒有興趣，坐定位後就拿出手機打開了不用網路的小遊戲。

撫子倒是很開心地跟諾亞分享著列車跟自己上次去遊樂園時的遊園火車長得相像的事情。

「啊、我還有一個那個火車的吊飾喔！」

「遊樂園啊，好久沒去了呢，畢竟亞爾都那麼大了，也不太會吵著要去哪裡玩了。」

不過觀光車都長得大同小異吧，諾亞和撫子分享了在別處搭過用舊鐵路改造的觀光火車，是靠著燒著煤炭的蒸汽動力前進的那種，在現代已經非常少見了。

「不過，因為這裡使用的語言以英文為主，撫子要注意別離我或是湊太遠喔，尤其這裡是森林裡，訊號肯定很差。」

想著湊經常和撫子牽著手移動，應該不至於會有意外，但諾亞還是忍不住提了一下。接著他和撫子說起了在旅遊指南上看到的資訊，也因為小火車的速度並不快，諾亞也指了幾種他認識的叢林植物稍微和撫子做了介紹。

雖然是認真地聽了，但對於植物的介紹還是沒有太懂——可能是因為二年級還沒有相關科目——不過至少有沒有毒之類的是知道了。

更讓她在意的是「『吵著』要去哪裡玩」這句話。

不是很確定怎樣的程度會到吵，是不是說想去哪裡就能被算是吵了？會覺得吵——會覺得煩躁的話，那不要說想去哪裡會比較好嗎？

覺得自己好像在某個方面上輸給了某個不是很想敗給他的人，臉皺成一團在不高興。

「嗯？」

注意到撫子的表情變了個樣子，諾亞想著是不是自己說了什麼太複雜的東西讓她困惑了。

「我剛剛說的東西太複雜了嗎？因為太久沒有和與妳一樣年紀的孩子出門了——唔，撫子好像和亞爾差了十歲？以前和亞爾說這種東西，他都會毫不留情的嫌棄太無聊了，像撫子這麼認真聽我說話，會忍不住說更多呢。」

一提到自己的兒子，諾亞又忍不住想起了更多事情。

「亞爾他啊，雖然也很努力的想要做出成熟的樣子，在男孩中也算是比較安靜的孩子了，但他吵著要做什麼事情的話也是毫不留情的唷，以前都會很直接的表達喜惡呢——啊，但說這些撫子大概不怎麼感興趣？可卡蘿的事情我知道的比較少呢——」

「不感興趣。」

癟著嘴發出鬧彆扭的聲音。

「但如果是他哪裡出糗或是哪裡做不好的話就想聽——或是——或者是哪裡我做得比較好之類的——啊。」

拉著長音鬧脾氣，講了一陣才想起對對方家長講這種話好像是不可以的趕緊打住，但已經說了不少、也不是含糊說出的，沒辦法用「什麼都沒有」這種理由糊弄過去。

諾亞發出了理解的聲音，他思考了一下。

「但我覺得撫子很了不起了唷，因為不管撫子做什麼，湊都會很開心。」

對於女孩這麼直接的和自己兒子產生了競爭意識他是有些驚訝，畢竟他們也就只見過了那一面，也許是在他離開的時候有過什麼對話吧——亞爾也是有些不服輸的孩子，大概也是出於羨慕才對撫子說了什麼。

「這意味著在湊的眼裡，撫子一直都是最棒的女兒——不管做什麼肯定都是撫子比較好，不管亞爾會或不會什麼，都不會影響撫子很優秀的這件事情呀。」

不過會把亞爾當成競爭對象，撫子的眼界也是很高啊——畢竟很少會看到把年長自己這麼多歲的人當成同樣等級的對手。

「嘛，而且亞爾他可是大了妳十歲，自尊心很高又纖細，沒辦法讓他像小時候那樣隨心所欲的撒嬌，社會的框架也在限制著他的思考——這麼說好像有點複雜，但他應該也在羨慕妳吧。」

「但如果真的真的很想知道的話，撫子現在應該是自己睡的吧？亞爾他一直到國中都還跟我一起睡喔——還有什麼呢，雖然手很巧但肢體其實很不協調，體育完全不行，還有膽子很小呀、對恐怖靈異完全沒轍，以前也很愛哭呢。」

他想了想還是說了一些大概可以算是糗事的例子。

「但撫子做的比較好的地方，大概要問湊了吧。」

「就是因為爸爸都只會說我比較好或是做什麼都開心所以才不想問爸爸。」

反正都被知道了，就也沒打算掩飾什麼。

「不管我做什麼爸爸都會高興這件事一點都不是重點呦！一開始可能是因為這樣才會開始覺得得贏過他的，但現在——大概就是——嗯——」

皺起眉思考該用什麼詞來去形容。

「贏了就好的感覺？」

「是嗎？但想贏過別人的心情，只有自己能決定怎麼樣才算贏呢⋯⋯嘛，也不是什麼壞事。」

自己也不是沒有過想贏過別人的心情，諾亞認為只要沒做出傷害性的行為都沒什麼太大的問題，畢竟這還能促使思考自己的不足，還是挺助於自我人格發展。

「但撫子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不是其他人，而是亞爾會讓你產生想要贏過的心情？」

像是想到了什麼，撫子把眉頭皺得緊緊的。

「因為——」不是很確定要用什麼詞彙來去形容，「因為討厭？」

「就是那個——那個！接收器的！感覺很不對！」

講著大概只有自己才懂的形容，手還舉到頭上做出一個像是天線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呀。」

是個性不對盤。諾亞想了想覺得繼續這個話題好像挺不妙的，畢竟自己可能說來說去也只會一直在講兒子的好，這點上還是有些自知之明吧。

而且他覺得就算孩子們處不來也是孩子們自己得解決的事情——他不覺得自己能協調多少，他也不想看到孩子們因為各種原因委屈自己。

諾亞還在想著如何轉移話題，火車恰到好處的停了下來。下車後，沿著勉強能看出是路的小徑走著，沒多久就抵達了瀑布邊。

撫子拿出手機打開相機，把狀態改成了煙火模式後開始喬著角度拍了起來。

「爸爸入鏡了呦！過去一點！擋到了！」

抬頭看了一眼在拍照的女兒，走到她的背後想著這個位置大概就沒有擋到的問題了。

水邊是挺涼的，但他不是很懂在這個景點能觀光到什麼。

諾亞也拍了幾張照片打算給亞爾看，然後站到了湊旁邊靜靜的看著瀑布。

也許是挺無聊的，畢竟感動的心情見仁見智，眼前的瀑布比起滂薄，更多的是寧靜的感受。晴朗的陽光與瀑布底下濺起的水花折射出一道虹光，雖不是不能欣賞，但也沒有自己看到遺跡那樣來得心情澎湃。

他本來想和湊聊些什麼，最後只是伸出手牽著湊的手，盯著瀑布的水流放空著。

讓人牽著幾秒後，他側過臉對著諾亞笑。

「你的觀光行程就安排這樣子？」

另一隻手比向蹲在水邊盯著潭底、似乎是在看小魚的撫子。

「雖然撫子還挺擅長在沒什麼東西的地方找些能讓自己開心的事情，但我可不是？」

「畢竟這裡真沒什麼東西。」

諾亞倒也誠實，他想著那份指南十個有九點九個都是水下活動，看來看去只剩下這個瀑布還算是有點樣子。

「那我該怎麼補償你呢？」

諾亞看著湊，他也許知道某些方法可行，但他想聽聽湊會怎麼回答。

「哼——」

瞇起眼，像是在評斷些什麼的樣子。

「我本來就對這種熱帶小島觀光沒什麼興趣。」

那隻被牽著的手稍微用力的回握了一下。

「下次。」湊別開了臉，「下次就別再帶我走差不多的行程了。」

「那下次，」他看著別開臉的湊笑了笑，傾身在湊的耳邊說著，「下次想去哪裡？」

要是讓他來挑的話大概也不會有趣到哪，諾亞還算是有些自知知明，而且他也不清楚除了甜點店之外，還有哪裡可以讓湊不會無聊了。

太孩子氣的地方感覺不行吧？戶外場所估計是第一波被否定掉的，室內——湊會喜歡聽音樂會嗎？還是看電影？戲劇呢？諾亞隨意發散了一下，才把注意力又放回到身邊的身上。

「畢竟這次是因為約約的活動嘛，下次換你挑一個地方吧，不管是哪，肯定都很有趣吧。」

倒是挺放心給他選的嘛。

但能夠自己選擇要去哪裡這件事他還算是滿意的，畢竟前幾次讓這個男人選地點時總是有些不好的回憶。

在腦中進行了一下目的地的淘汰賽，在溫泉和海洋公園之間決定了前者。

「溫泉？」

「溫泉啊。」

諾亞率先想到的是英國巴斯或義大利蒙特卡蒂尼的羅馬式浴場，作為文化體驗的一環去看過幾次，而真的下水泡過的都是比較現代感的設施。但湊提到的溫泉估計是日式的吧？

「沒有去過呢——我是說，你印象中的那種溫泉，歐洲雖然不是沒有，只是氣氛應該差挺多。但如果是稍微遠一些的地方，就會需要過夜了呢。」

不如說泡完澡之後也不會想立刻回去吧，估計心情會更懶散些，泡湯旅館應該也會有一些套裝行程，玩上兩天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不過，那是只有我們兩個的約會嗎？」

「你想要撫子也去的話倒也可以。」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失落。

看了眼手機確認時間，想著是不是該把已經脫了鞋去踩水的撫子叫回來。

諾亞看著湊的反應覺得挺可愛的，同時也發現自己有多被「爸爸」這個角色所制約，連出門玩也在想著孩子們該怎麼辦。

「也許我得再更多的意識到，現在是我的男朋友在約我。」諾亞鬆開了手，往湊身後靠去，並從他身後環抱著他的腰，「就我們吧，等湊下次放假的時候，雖然我大概幫不上什麼忙，挑旅館或是什麼的，還是湊比較專業——」

稍微抱了一下，他鬆開了擁抱又牽回湊的手。

「我恐怕只能負責把自己打包送出門了。」

諾亞想想自己確實沒什麼用的，但他不是很介意，反正湊應該不會嫌棄吧⋯⋯應該？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方面吸引了湊，但那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只要去珍惜就好了吧。

說著像是「打包行李的大概還是你兒子」之類的話，正想過去叫撫子上岸時就看到她把鞋穿回去，像是已經玩夠了的樣子。

「水很冰喔！」

走到湊身旁的時候她這麼說著，還形容了一下看到的小魚的模樣。

「跟會在學校生態池裡面看到的感覺沒什麼差別。」

聽著女兒的話笑了出來，拍拍她的頭沒說什麼。

雖然也想抗議一下自己的行李還是會自己準備，他在撫子走過來後他收了聲，反正不是什麼太重要的小事情。

即使女孩說了感覺和學校生態池類似，諾亞仍覺得在叢林的體驗還是別具意義，只是就算他這樣稍微有些知覺的人，沒有相關的導遊介紹也很難感覺到不同生態圈的差異吧。

儘管待的不算太久，但出於想在中午太陽最毒辣的時候到室內躲避陽光，諾亞也覺得該往回走了。沿著帶有指示的方向走著，還好是沒有迷路——畢竟這些路真的不太像路——的走回到了車站邊，在發車前幾分鐘上了小火車。

跟來程時一樣地拿出手機玩起把小球分類的排序遊戲，沒有要對話的打算。

撫子碎念著「那種東西到哪都能玩吧」，也開始整理起了剛才拍的照片。

「就是因為在哪都能玩所以才玩的啊。」

反駁著把一顆淺藍色的球放進長管。

不對話卻一直盯著人看應該會讓人挺不自在的吧，諾亞看著身邊經過的景色，偶爾瞄一眼正在玩手機的男人。

好吧這樣也還是挺怪的，仗著小火車車速並不是太快，諾亞乾脆盯著軌道附近的草地看能發現多少株豬籠草。

好像那種會在公園角落看螞蟻搬運食物的小孩。

眼角看了下諾亞的狀態後就繼續分類小球的動作，在到達位於園區入口的車站時剛好結束了關卡。

收起手機，先下了車後轉身伸出手讓撫子可以牽著自己走下車廂。

「啊，跟單軌電車那時候一樣——」

牽著湊的手從列車上跳下，她這麼說著。

結果也就二十多株吧，諾亞也不清楚這樣算不算是多了，回過頭看到湊牽著撫子下車，他想了想，站在了車門邊沒有立刻下車。

但也就一下，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幼稚，他下了車指著往叢林出入口的方向說著「往這邊吧」。

「成年人不需要吧。」

笑了出聲，在撫子問著「爸爸在說什麼」的時候只是幫她拉了一下外套領子、用一貫的沒什麼帶過。

不是很高興地喊了句「通常這樣回答的時候不就是有什麼嗎」，她稍稍用力的捏了湊跟自己牽著的手表示不滿。

「是不需要呢。」

但不需要也不一定不想要吧，諾亞一邊想著一邊牽起湊的另一隻手，並在湊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的在對方的唇上親了一下。

「走吧。」

諾亞拉了拉湊的手，心情特別好。

蛤？

什麼，等一下，什麼，等一下？

想說的話一下子全部卡在腦中混成一團，最後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只是讓諾亞跟女兒牽著自己，被拉著走。

「湊什麼時候才會習慣呢。」

拉著人來到車子邊，把湊安頓到車子後座並繫上安全帶，諾亞語氣有些遺憾的說著。

「連撫子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呢。」

雖然他也不清楚女孩有沒有注意到——肯定是注意到了吧，她甚至沒問湊發生了什麼事。但看到湊反應這麼大，諾亞還是挺愉快的。

「接下來就算開回到市區也差不多才十一點吧⋯⋯」諾亞坐上了駕駛座，點按著導航看著，「還是先去吃個冰好了？希望那附近好停車呢。」

他繫上了安全帶，開著車往市區前進。

就算撫子拿著手機跟他分享著前一天查到的店家提供的冰淇淋口味也只是發出了幾聲嗯來表示有在聽。

大概是知道現在不管講什麼爸爸都聽不進去，把手機從湊的面前收回後撫子從原本唸著湊可能會喜歡的口味改成在說自己想吃什麼。

諾亞倒沒想過要吃什麼口味的冰，他也就只有知道這間店的位置的程度，他想著反正口味到時候看現場有什麼口味再挑就好了——雖然他也只會挑那幾種經典款口味。

他從後照鏡看了眼湊的狀況，好像比想像中嚴重？雖然那大概算是一時興起的惡作劇，但諾亞每次看到湊笑著的樣子，總會有想吻他的衝動。

畢竟真的很可愛呀。

車子順利的開到了店面前的空地，諾亞停好車看著後照鏡，「已經到了唷。」

沉默著解開安全帶下車，牽著女兒聽她唱著自編的冰淇淋之歌。

「吃太多的話會肚子痛喔。」

感覺歌詞裡出現太多想吃的口味，出聲提醒著。

「可是一定會是爸爸吃得比我多？」

回完這句話後繼續給冰淇淋口味唱名。

想著大概吃個冰就會恢復了吧，諾亞也解開了安全帶下車，跟著笠山父女進了店裡。

他找了個位置坐下，讓笠山父女先去點餐。

過了一會，他兩手都拿著一碗冰淇淋走了回來。

撫子跟在湊背後，雙手捧著自己的那碗冰，還在哼著歌。

「我就說爸爸會吃比較多。」

挖了一口自己的冰淇淋吃下，還把自己的碗放到湊的旁邊比較大小。

諾亞看著湊手上的冰，他不確定這是因為受了刺激還是他平常就能吃下這麼多甜食。

然後他也起身去看了冰櫃，但不管哪個口味看起來都挺甜的，嘛啊，雖然不是不會吃——噢，這個好懷念啊。

他和老闆點了一個咖啡與義式脆餅口味的冰，諾亞甚至用了義大利語——他畢竟也在義大利待過幾年，老闆驚喜的和他用義語聊了一會兒天，好在即使很長一陣子沒用過了，他的義語也還維持在能夠對話的水平。

「Grazie！」

他和老闆道過謝，拿著一小盒的冰回到了位置上。

說實在的那些蛋糕看起來也挺好的——可惜他不是會主動點蛋糕的類型。但他看到菜單上有Affogato的時候，他的確升起了想問有沒有提供Espresso的念頭，但當然他後來還是沒問，畢竟這裡的招牌是冰本身，而不是咖啡。

本來還想把剛拿到冰時拍的照片傳給卡洛琳看，但想起現在連不上網路便只把照片後製一下，想著回到船上時再分享。

父女互相挖了幾口對方的冰嚐味道，也沒什麼對話。

諾亞也習慣了總是沒什麼對話的情境，他默默地吃著自己的那份冰，只點了一球的他很快的就吃完了。

他對冰的評價挺高的，畢竟Gelato的製作方式的緣故，還是比Ice Cream讓他更喜歡些。吃著冰還會想起在義大利工作的日子——噢，嘿，他不想連帶的想起那次的「度假」，噢。

他現在表情大概有些古怪，諾亞轉而考慮起了午餐——剛剛在開來路上好像有看到燒烤店？燒烤也比較容易控制份量吧⋯⋯但好像也有看到其他國家的料理餐廳，諾亞總感覺這個熱帶小島盡是異國餐館。

「果然還是會想多吃些海鮮呢。」

他最後下了這麼個結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出來。

把最後幾口冰吃完，咬著木匙思考了一下便起身。

「爸爸要去廁所？」

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只是去帶了一支上頭有兩球冰——看起來是巧克力口味——的甜筒回來。

甚至沒有在冰櫃前花上多少選擇的時間，大概是第一次點餐的時候就決定好的。

「吃太多了！」

聽著撫子的話，挖了一口自己手上的冰塞到她嘴裡。

「共犯的話就沒有說教的理由了。」

「是真的吃挺多的。」

這樣算上來也有六⋯⋯七球？諾亞沒細看，他真的在思考是不是甜點的胃是另外一個胃了，但諾亞又覺得待會要是吃午餐他也會說沒胃口了吧。

「就算很好吃，也要注意一下胃能承受的程度哦。」

但巧克力點了兩球代表他很喜歡吧？雖然會擔心吃這麼多沒問題嗎，但又不覺得湊是會勉強自己的類型——他應該知道自己的極限吧？

「哦。」

沒有多做回應，把冰又分了一口給撫子。

沒過多久就抵著甜筒尖端把剩下的餅乾給塞進嘴裡，咀嚼著吞下。

「好了。」

「接著有想去哪裡嗎？」

他回憶著剛剛一路上看到的路標，歷史博物館之類的地方雖然自己很感興趣，但對於湊或是撫子來講應該都很無聊吧？好像還有傳統文化建築——但那個應該也是NG的景點吧。

還有什麼——嗯，剛剛聽到隔壁的遊客說要去逛購物中心？大概是買紀念品的地方吧，諾亞覺得購物行程還是排晚點比較好，路上也有一些手工藝品的攤販他也挺感興趣的。

「雖然市區內好像也沒什麼有趣的地方，但還是挑個室內的地方待著比較好。」

湊撐著頭看著外頭逐漸強烈的陽光。

「室內的話哪都行吧。」

也不是對觀光太有興趣，要他說的話不管哪裡都差不多。

問了撫子有沒有想法，只得到了一個搖頭。

「是嗎？那我想去歷史博物館。」諾亞看著沒什麼想法的笠山父女，提出了自己在意的地方，「雖然不知道內部的樣子，但最少也會有空調和座位可以坐著休息。待會路上也注意一下有沒有想吃的店家，決定一下午餐要吃什麼吧。」

雖然只有自己開心有些過意不去，他也想過或許提早回船上也不賴——起碼還有網路訊號之類的，但他也沒辦法壓抑自己對異文化的熱忱，老實說還挺兩難。

「午餐過後就去賣場之類的地方逛一下消食⋯⋯嗯，等午後陽光比較不強的時候還是可以去海邊走一下吧？不下水但海灘總可以吧，好像有一個地方的退潮後的沙灘蠻好看的，湊也可以給撫子拍幾張照？」

他看著笠山父女——也許更精確來說是湊——尋求意願。

「哦。」

出聲表示自己沒有意見，撫子看了一下湊的狀態，轉頭也對諾亞說了聲好。

雖然她覺得進去博物館後爸爸只會坐在入口附近的地方睡覺或滑手機而已。

得到了同意，諾亞毫不猶豫的帶著人到了當地的歷史博物館。

買好了門票，畢竟當地是以英語為主要語言，對於才九歲的撫子而言應該是不容易理解的，諾亞和撫子說著要是有感興趣的部分可以問他，他很樂意為她介紹。

在事先看過簡章後，他還特別提醒了撫子在一樓有個區域展示了當地特色物種的動物標本，算是先給她一個心理準備，如果會怕也可以迴避掉，畢竟有些動物的標本連成人都有些難以接受，對小女孩也會造成不小的衝擊吧。

「我們在這裡大概待到——嗯，十二點左右？」諾亞看了一下錶，大概還有四十五分鐘左右讓他逛吧，「然後我們去吃午餐。」

雖然也沒決定好要吃什麼，但諾亞決定讓之後的他再考慮這個問題。最後他還是問了湊要不要一起逛，雖然湊對內容沒什麼興趣，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表現他想陪著湊的誠意。

「一起的話⋯⋯說不定會稍微有趣一些吧？」

撇一眼諾亞，回句「沒興趣」後就找了個椅子坐著了。

撫子唸著像是「沒興趣也是可以看一下」之類的話，但看著湊還是沒有反應就沒繼續問人要不要逛。

畢竟就連上郵輪也只是因為要陪自己，她知道爸爸對這樣子的旅行一點興趣都沒有。

「十二點的時候記得出來就好。」

他這麼說著。

「好。」

諾亞掏出手機給自己設定了一個震動的鬧鐘，拿著筆記本和簡章逕自逛了起來。

儘管這間博物館的場館並不大，但仍細緻的分了不同的類型介紹著島上的文化發展與歷史脈絡，雖然與自己研究的區域相差甚遠，也不減諾亞對其展示內容的興趣。

那些介紹的文字她大概就能看懂幾個簡單的單字而已。

但轉頭看諾亞好像很有興致地逛著的樣子，感覺去打擾要人幫忙介紹有點太過分了。

就算找櫃台人員想聽導覽應該也是聽不懂的吧。

想著便拿出手機打開了翻譯，用即時翻譯功能試圖讓語言隔閡縮小一些。

雖然翻譯出來的語句總是會有點奇怪或是不太通順，不過稍微思考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發現方法行得通後也開始逛了起來。

四十五分鐘對諾亞而言還是顯得有些太短，儘管他已經試圖不花太多時間細究那些展示內容，當口袋傳來了震動他還是沒來得及把二樓逛完。他看著本子上滿載的筆記，有些問題也許可以回去再思考吧。

不過意識到自己一沈迷在展覽中就忘了同行者，他拿著本子輕敲了自己的頭，邊收著東西，邊下樓回到了集合的地方。

「不知道撫子逛得如何呢——」

放著語言不通的女孩自己逛著展示會不會太無聊呢？但孩子的觀察力很敏銳，也許不用文字，靠著觀看展品本身也能獲得一些知識吧。

湊倒是挺好想像的，應該也是和在小火車上一樣，玩著手機上的小遊戲之類的吧。

撫子坐在湊旁邊的座位上，雙腳擺蕩著在和一旁的人聊著自己看到什麼——但大部分都是在說翻譯的語句組織架構很奇怪。

「有時候跳出來的結果會變成很奇怪的東西喔，就像是沒拼好的福笑那樣！」

「別勉強它。」

聽著女兒的話笑出了聲。

看到父女聊得開心的畫面，諾亞甚至有些不想打擾，並同時為這樣的氣氛而感到愉快。

「在聊些什麼有趣的事情？我還怕只有我過的很愉快呢。」他站到了兩人面前問著，語氣輕快，「接著是午餐時間——有考慮過要吃什麼嗎？」

雖然他是顧著看展完全忘了午餐的事情，不過他對吃也沒有特別要求，要是他們能給些意見反而幫大忙了吧。

「不是說想吃海鮮嗎。」

不是很記得路上有怎樣子的店家，但總會有的吧，熱帶海島。

「我想吃魷魚！魷魚圈圈！」

撫子舉起手喊著。

「那就吃海鮮吧，我去問一下館員有沒有推薦的店。」

反正也拿不定主意，諾亞就按著館員的推薦帶著人到了一家能夠看到海景的餐廳，雖然更精確的來說是某間飯店內的餐廳，館員說這家餐廳每天的主題菜單不同，正好今日的主題是海鮮。

諾亞對著菜單思考了一下，最後點了份以清蒸紅樹林蟹為主菜，配有涼拌貝類與蒸文蛤，總之是一份滿足了想吃海鮮欲望的套餐。

撫子皺著眉看了一會，思考過餐點的份量後點了兒童餐再加上炸魷魚圈。

她看著湊把菜單從前到後看了好幾遍，最後只選了鮪魚生魚片後就將菜單放下。

諾亞默默的想著比昨天好些，最起碼還有吃些東西，同時津津有味的吃著自己的餐。螃蟹的份量比預期中的還大，他覺得自己吃得有些太撐了。

直到吃完了諾亞才想到可以拍照記錄，他意思意思的以手當比例尺和吃完的蟹殼合照，一個死也要見屍的概念。他能想像回頭亞爾會怎麼吐槽拍這些殘骸有什麼好的，但他也不像年輕人那樣會記得在剛上餐的時候就拍照，想到這之間的差距，諾亞看著自己拍的照片笑了笑，接著收起了手機。

他喝了口紅茶，看了眼手錶，這時候就會覺得時間比想像中的漫長。他懶懶的靠在椅背上，看著笠山父女滿足的笑著。

那個拍廚餘的舉動到底是什麼意思？

餐的份量沒有多少，湊一下子就吃完了，當他瞄見諾亞在給蟹殼拍照時他認真地思考了拍那種照片在之後翻到時真的不會覺得是在拍什麼嗎，但想想也不關自己的事就沒有開口詢問。

他看著撫子解決了兒童餐跟魷魚圈。

即使撫子吃完了餐他也沒有打算移動，諾亞拿出筆記本塗塗寫寫，記錄起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不管是焦慮的心情也好，或是上午的一些小小新發現。

盯著對面的人在塗寫的本子頁面，雖然倒著看也讀不懂在寫些什麼，但他還是試著解讀了一會、然後放棄。

轉頭改去看向外頭的海景，如果是在環境舒適的地方看風景的話他還是挺樂意的。

撫子咬著飲料的吸管，連上了飯店的網路，把在島上拍的照片——瀑布、冰淇淋、還有剛才的餐點——傳給卡洛琳。

「如果想要離開的話，隨時都可以出發。」

畢竟他也不是非得現在就記下這些東西，那比較接近於一種消磨時間的辦法，他的思緒總是停不下來，這是他自我排解的方法。

「不過體力真的是不如以往了呢，明明也沒有走多少路。」諾亞闔上本子自顧自的說著。

父女大概是同時地欸了一聲。

這麼想離開這個有冷氣的地方嗎？這個西方人難道是不能吹冷氣的那種人嗎？進了冷氣房會頭痛肚子痛的那種人嗎？

「再——再一下下！」

撫子倒是直接開口要求晚點離開了。

「就是、那個、傳照片要比較久嘛、再一下下！」

她的表情皺成一團地看著手機畫面，盯著顯示照片傳送進度的圓圈不斷碎念「跑快一點」。

「哈哈哈，也不用這麼急，再坐一陣子也沒關係⋯⋯我只是在表達我寫筆記本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差不多就跟滑手機一個意思，隨時都可以中止。」

看著撫子的反應，諾亞笑了出來。反正餐廳應該也不會趕人，他悠悠的喝了口紅茶，想到反應一致的父女又笑出了聲。

「反正外頭陽光還很強，室內是真的挺舒適的。」

又盯了一會照片緩慢的傳送進度，她說了句「廁所」就起身離開。

看著女兒似乎對前往目的地的路沒有疑問，收回了目光轉而去看向諾亞。

「寫了什麼？」

「今天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些什麼，像是叢林的植物、瀑布的規模，還有湊吃了好幾球Galato之類的——你還真喜歡巧克力口味。」

事實上他還數了湊笑了多少次，紀錄了父女的可愛互動，但這些大概不適合說出來，雖然諾亞覺得這些有趣的事情的確減少了他的不安。

不過讓諾亞驚訝的是湊難得對其他事情產生興趣——儘管他不確定這算不算是興趣，或只是一種開啟話題的方法。

「有些事情寫下來，感覺比較踏實吧。」

「巧克力覆盆子跟巧克力香蕉不一樣。」

他雙手抱胸反駁著，開始解釋起兩個口味之間的差距，但講了一會又突然地停下來。

「算了，反正你又不喜歡。」

「雖然我可能無法成為你的甜點知音，但我喜歡聽你說話，你可以繼續說。」

諾亞喜歡看人談論自己喜歡的事物，也許他的確分不出那兩個口味有什麼差別，但對於湊可能已經是兩種不同文明那樣大的區別吧。

而且也能作為參考——他不覺得自己是喜歡下廚的人，但如果因此增加了新興趣倒也無妨。

「而且也不是那麼不喜歡——只是不會主動去想而已？」

小聲地抱怨了句「說話很累」，但還是繼續了剛才的冰淇淋口味差別解釋。

剛講完撫子就回來了，時機過於剛好讓他不禁想著女兒是不是算好時間的。

「啊，傳出去了！」

看見照片都傳送成功後她便把手機收了起來。

諾亞聽完了也只得到了總之就是不一樣的情報，應該說雖然能理解，但他沒有實際吃過那兩種口味，總的來說還是缺少經驗？

但聽湊像是在發表什麼小論文的樣子分析那些口味，還有即使說著說話很累還是願意繼續說的樣子，他想著這些珍貴的時刻會不會在未來都成為日常。

還有總是會在恰當的時間離席又歸隊的女孩，這恐怕才是最不可思議的部分，但也許只有像撫子這麼熟悉他爸的人，才有辦法拿捏出合適的時間吧。

「撫子是把照片傳給誰呢？」這麼急著要送出，肯定是很喜歡的對象吧，剛剛女孩那聲等一下給他留下了強烈的印象。

「卡蘿呀。」

把手機遞到諾亞面前讓他看一下畫面，是和卡洛琳的聊天室。

「我呢？」

「爸爸明明也去了一樣的地方吧、自己沒拍照片是自己的問題喔！」

「哈哈，撫子和卡蘿感情真好呢。」

不過都是自己的孩子，卻有著明顯的喜歡與討厭的落差呢，這點也挺有意思的。雖然諾亞想了想卡洛琳也不是自己撫養長大，不知道撫子討厭亞爾會不會自己也有些責任。

「不過湊也太失望了？覺得女兒被搶走了嗎。」

邊說著才沒有邊轉過頭去看海景。

「明明爸爸有收到巧克力的！卡蘿沒有的喔！只有給爸爸而已喔！」

「當然的吧。」

聽起來就是在賭氣。

「哦，這我有聽卡蘿說，撫子做的巧克力很可愛，好像還有兔子的圖案吧？要是卡蘿也這麼有藝術天份就好了。」

諾亞看著轉過頭去的男人，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對方的頭，同時也想起了亞爾那塊裝飾得特別前衛的巧克力，又笑得更開心了。

「不然撫子給湊一個愛的親親？這樣湊就會更加知道不用和朋友吃醋的唷。」

諾亞甚至開始慫恿起撫子，同時也覺得湊賭氣的樣子還真像個孩子，覺得可愛的念頭又浮上腦海。

「欸……」

聽了諾亞的話，她看看湊的樣子，伸出手讓食指貼了一下嘴唇，又去點了湊的臉頰。

「在外面的話沒辦法。」

裝著一副好像很嚴肅的語氣。

在學那時湊的回應。

諾亞也沒忘了這是在模仿哪個經典場面，他忍不住笑得更誇張了，順著這樣的情景接了一句「看吧，孩子會模仿大人的行為」。

但讓湊繼續賭氣下去也不是他的本意，畢竟他明白那是湊鼓起了多少勇氣才做出來的行為，所以他也沒打算繼續虧下去。

「不過能夠親吻自己喜歡的人，那是件很幸福的事唷。」

諾亞這麼說著，並說了句自己也去一趟洗手間，起身經過湊時傾身在他頭上一吻後離開了位置。

撫子看著湊本來好像是想再說些什麼、但最後什麼都沒說地結帳，然後開始收拾著東西準備離開的模樣。

「叔叔還沒回來？」

「反正會自己跟上來的吧。」

這麼說著卻停下了收拾的動作。

諾亞並沒有離開太久，回來看到已經收拾好東西的兩人發出了疑問。

「要離開了嗎？」

他本來以為會待得更久，他們既沒有行程壓力，而且笠山父女顯然認為這裡足夠舒適。

下一個地點應該是購物中心⋯⋯不知道當地有什麼東西可以當紀念品可以買回去給亞爾，大概也會有販賣明信片的地方可以給卡蘿和艾妲寄上。

「嗯。」

雖然根本就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

也不是那麼地想知道，畢竟對於小島行程他真的是一點都不期待，頂多就是會對海邊的景色有點興趣——看看那片海有沒有到可以替撫子拍照的程度。

因為外頭陽光還是挺刺眼，諾亞照著原本的安排帶著人到了當地最大的購物中心——儘管實際進去逛過感覺更像是稍微大些的超市。

他在團體行動和自由活動中選擇了後者，畢竟感興趣的東西落差很大，各自行動還是比較方便吧。他和兩人約好了集合時間，就自己隨意地晃了起來。

一樓包含了各種生鮮食品及日用，諾亞沒花多少時間就走了一圈，畢竟這裡多數販賣的都是外來品，並沒有獨特到一定得在這裡消費的程度。二樓則有專賣紀念品的店家，不外乎是一些手工藝品、衣服及馬克杯等周邊，他在裡頭花了相對較多的時間挑選合適的紀念品，最後選了幾張明信片，還有一個造型獨特的木雕杯子。

還好這類店家也有代寄明信片的服務，他又花了些時間書寫那些卡片，處理好也差不多到了集合時間。

湊哪裡也沒去。

靠著門口旁的牆壁在滑手機，注意到時間也差不多了，打開和撫子的聊天室打算傳訊息提醒、才想起沒有網路的事情。

算了，撫子會注意到時間就回來的。

把手機收起，抬起頭剛好和一個——當地人？對上視線，對方朝著他打了招呼、並湊上前去聊天。

應該是當地的語言？總之他是一個詞都沒有聽懂，想著「這是認錯人了嗎」，雖然沒有惡意但也造成了困擾。

最困擾的大概是他說的「你認錯人了」沒有被對方理解。

當諾亞提著紙袋回到入口的時候皺起了眉頭。

他甚至不知道該先唸這男人怎麼又放著女兒自己到處跑，還是該感嘆人長得好看就是容易被搭訕？

諾亞直直的走到湊與陌生人旁邊，側身從兩人的中間介入，面著湊說了句「等很久了嗎」就直接搭著湊的肩把人拉離開了原本的位置，並沒有和陌生人對話的打算。

「嗯，等很久。」

被拉離後，他看著諾亞這麼說。

「但還是得回去吧，撫子等等過去會找不到人。」

說著就想轉身走回原本的位置。

他看著湊想了想，「好。」畢竟撫子也還沒回來，她一個才多大的女孩找人也不容易。

而且等很久——到底是湊逛得太快，還是根本沒有離開過這裡？

但說到底還是湊為什麼要讓撫子自己行動吧？不管是從一開始就放人自己行動還只是暫時的離開，讓才九歲的孩子自己在這種陌生又語言不通的環境不會覺得太危險嗎？這應該不是自己過度反應吧？

他跟著湊回到了原本約好的集合點，想著要是超過集合時間太久他就去服務台一趟了。

等不到三分鐘，撫子就蹦跳著過來牽了湊的手。

「有海龜造型的巧克力喔！」

「但撫子明明不喜歡海龜不是嗎。」

她看著湊。

「可是爸爸很喜歡不是嗎？房間裡不是也有一隻——」

「才沒有。」

「明明就有！」

他在思考為什麼湊總是習慣性的否認，或者說用否認來遮掩⋯⋯羞恥？他找不到一個良好的詞彙，但他也不認為喜歡什麼或討厭什麼是需要被遮掩的事情。

還有好奇心，這點也同樣讓諾亞困惑，湊可以說是非常節能？就常說著很累、很麻煩這樣的話，不感興趣就完全不碰，也不太會關注人——也許是放在心裡？他不肯定，但撫子的事情他倒是挺積極了。

諾亞又放著腦袋轉過千百個想法，最後就問了句「那有買嗎？那個海龜巧克力。」

「沒有喔。」她搖搖頭，「爸爸想要的話就會自己去買了。」

看了一下牽著的人，看起來是沒有打算去帶一盒的樣子。

湊說了聲「不需要」，拉著女兒催促著走人。

「我喜歡真的。」

「原來如此。」

這時候倒是承認的很直接，諾亞發出了理解的聲音，沒多說什麼就順著湊的意思離開了購物中心。

開著車的時候，他想著真的海龜要上哪看，一般果然還是水族館之類的地方？雖然動物的標本、骨骼看得夠多，但動物園或是水族館這一類的地點他倒是不常去，對水族館印象比較深刻的地方也只剩下魟魚⋯⋯還有珊瑚？海龜也是有的吧。

或許哪天也能去看看？

跟著導航的指示，他們來到了著名的白沙灘。

下車後撫子很快地脫掉了鞋，小跑步去踩了浪花。

發現海水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冰涼，她發出驚喜的笑聲，轉過頭又咚咚地跑到湊的面前，拉著人努力去想些形容詞來說著海的顏色、又形容了踩著白沙的感覺、還說了陽光和海天之間的交界線。

他看著因為想要表達的東西太多而表情皺在一起的撫子笑了出來，回握了女兒的手。

「我知道啊，我也在這裡。」

也許是因為交通因素，沙灘邊並沒有什麼人，這樣的環境可以說是挺寧靜了。

怕沙子進了鞋，諾亞也脫下鞋子赤腳走在沙灘上，白沙的質感細緻，帶著曬過的暖意。撫子看起來很興奮，平時他總覺得撫子過於成熟了些，現在的樣子才是屬於九歲的樣子吧？她的快樂也感染了湊，看來沙灘算是不錯的選擇。

他提著鞋子在附近的樹蔭下找到了為遊客設置的木製野餐桌，他坐在椅子上朝著笠山父女的位置看著，並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在注意到有人在拍攝之後，湊朝著鏡頭笑了一會。

把側邊的碎髮紮到耳後，讓撫子拉著自己到浪會打上的區域，在海水衝上腳掌時感受她剛才形容的涼意。

「叔叔不過來嗎——？」

她朝在樹蔭下的諾亞喊著，舉高了手左右揮動、在試圖引起諾亞的注意。

看見撫子的舉動，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後就轉回去和女兒說如果對方沒打算的話就別勉強人。

而另一隻沒牽著的手放在背後，食指朝諾亞勾了兩下。

除了撫子朝自己喊來的聲音外，諾亞並沒有聽到湊後來和撫子說了什麼，但從手機放大的鏡頭中倒是清楚的看到了湊的小動作。

他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接著把手機收到胸包裡，提著鞋靠近了笠山父女。把鞋子放在了他倆的鞋旁邊、也把胸包拿下放到了一塊，他才緩緩地走向海。

腳底感受著帶著濕氣的白沙，接著是隨著海潮聲一同襲上腳背的海水，諾亞這才走到了湊的身邊，拉住了那隻邀請自己的手，並問著女孩剛剛都聊了些什麼。

「嗯——房間？」

她看了一下湊的表情，不是很確定能不能把剛才的對話告訴諾亞，最後只回答了話題裡的關鍵字。

「沒什麼。」

他把撫子快被海風吹掉的帽子壓了壓。

「嗯？」

即使聽了也無法理解，但諾亞也不是非得知道內容，撫子估計也是顧慮著湊的意願才講得含糊。

但他也注意到每次牽著湊的手，即使他要做些什麼，都不會抽開自己牽著的那隻手，就這點小事情也夠讓諾亞滿足了。

他稍微往海裡走了幾步，海水淹過了他的腳踝，他問著湊感覺如何。

這個人真的很喜歡問一些讓人抓不到疑惑範圍的問題。

「你是指什麼？」稍微側了頭，他笑笑，「這座島？這個行程？這片海？」

他看著撫子跑上岸，拿著樹下的幾根枯枝在沙灘上排著看不懂的圖形。

「老實說我沒那麼在意，要說的話從最一開始的郵輪的行程我就沒有興趣，本來也不是因為想玩到什麼才來的。」

「但如果是在指你的話，是喜歡的喔。」

「哈哈哈⋯⋯我知道的唷，因為你沒有放手。」

諾亞聽到後面忍不住大笑，並捏了捏那隻被自己握著的手。他本來只是想知道湊此刻的心情，他總是在意著能不能讓湊更開心一些，即使知道他對這些全無興趣——但他也慶幸湊並沒有勉強自己，他的不在意與他現在的笑容都是真實的，讓他踏實了不少。

「我也喜歡呀，我喜歡湊。」

他走近湊的身後，從背後環抱住他的腰，在他的耳邊說著。

「所以才想著要是多少能讓你覺得開心的話⋯⋯雖然這也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吧。」

「君がいるなら。」

聽著諾亞在自己耳邊說話，他笑了幾聲。

他感覺到海浪帶走了腳底踩著的白沙，順應著讓自己的身體往後、靠著諾亞。

沒有解釋自己說了什麼，反正之前不是開始學日文了嗎，就算現在不懂以後總會知道的。

「什麼意思？」

諾亞皺眉，雖然從發音的方式大概知道是日文，但他還無法分辨出是什麼意思——雖然他還挺喜歡湊的咬字，或許是母語才能帶出來的獨特氛圍。

雖然他這時就會覺得有些不公平了。

湊用著聽來有些得意的聲音哼哼笑著。

「不是在學嗎，那就自己搞懂啊。」

就是因為不懂才說的，之後搞懂的話是之後的事，至少現在這種不公平——重點自己是佔上風的——的感受他是挺喜歡的。

「看你得意的樣子，我已經有快一週沒打開語言書了吧，日文並不容易學。」

即使諾亞覺得自己算是學習能力不錯的人，學習的進度還是不太順利。但他本來就是學興趣而已，平時也沒有使用的時機，自然也不會有多大的進展。

「啊⋯⋯對呢，是因為『在外面的時候沒辦法』嗎？今天在叢林的時候，雖然我覺得無所謂，但是不是在外面還是收斂點⋯⋯比較好？」

但擁抱或牽手應該還是可以的吧？諾亞想著自己現在的行為，但他也不太清楚那條可不可以的界線畫在哪裡。

「呃。」

思考了一下該怎麼表達。

「不是。」

是因為自己的反應嗎？所以才會有這個疑問？

「就是、那個，」他用手試圖遮掩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心情很好的樣子，很可愛。」

「什麼很可愛？」

諾亞想了一下，是指撫子嗎？但好像也不太對，反常的時機明明是自己吻了湊之後，所以是指自己嗎？他那時候確實心情不錯，不管是笠山家的互動、還是幼稚的自己、或是笑出聲的湊，那樣的狀態讓他感覺很舒服。

「哦，因為湊笑起來很好看？看著就會覺得很愉快。偷襲也很快樂——但我也要懷疑你覺得可愛的標準了？」

他伸出一隻手試圖拉開湊用於遮掩的手，稍微改變了姿勢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還輕咬了下他的耳骨。

「還讓我擔心了一下是不是惡作劇過了頭——好吧，一直都是我太過憂慮了嗎？哈哈——」

也許是釋懷了些，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某種程度上他的確一直都在擔心這件事情，關於在日常活動中的那些親密接觸，但湊也是個成年人了，也會好好的表達自己的感受，他應該要更早意識到這件事情才對。

因為被咬了而用那隻原本在遮掩的手去推了一下諾亞。

「別亂咬，口腔期不滿足？」

沒了手的遮擋，可以看見臉頰還沒完全退去的微紅。

「標準什麼的每個人都不一樣吧，反正我喜歡的話那就是可愛了。」

諾亞在湊的右側，他的左手扣著湊的腰讓他們緊貼著，他笑著看泛紅著臉說著可愛的話的男人，右手撫上對方的側臉，在對方話剛說完就低下頭去啃上他的嘴唇。

然後是一個緩慢又綿長的吻，他的右手從側臉移到了後腦勺，稍微扣著後腦加深了吻。舌頭滑過牙齒、舔過上顎，時而勾著對方的舌頭不放，直到諾亞吻得滿足了，他蹭了湊的鼻子說這才叫口腔期不滿足。

「那湊還喜歡些什麼呢？也許之後我們可以去水族館逛逛？或是什麼——只要和你一起，我應該挺擅長自己找樂子的。」

他不知為何地想起了自己昨天說諾亞很喜歡觸碰時對方那個坦然且快速的承認。

那個接觸的範圍是也把舌頭包含在裡面的嗎？應該說、用來觸摸的不只是手嗎？

「可以啊。」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有沒有那麼多假可以放。

大概是沒有意識到，但湊的表情看起來相當開心。

他好像有些過於興奮，他沒想過他會這麼不合時宜的硬了，方才的那個吻的確讓他有想更進一步的慾望。諾亞稍微鬆開了扣在湊腰上的那隻手，給自己一些空間冷靜。他也不太想讓湊發現自己起了生理反應，過會就沒事了吧，他想。

要是再年輕一些，他說不定就會扛著人到車上搞起來了。但現在可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撫子可還在那裡玩沙，湊大概也沒那個意思——即使他現在看起來是真的開心的不如尋常，那應該也是因為水族館的緣故吧？

「湊真的很喜歡海龜呢。」

他把頭靠在湊的頭上這麼說著，他得轉移一下注意力。

「嗯，很喜歡。」

諾亞稍微放開的行為他是注意到了，但也不是那麼在意。

不如說鬆開了倒好。稍微推開了諾亞，湊走到撫子旁問著她在用樹枝排些什麼。

「嗯——這個是爸爸！」她比了其中一根細枝，然後用手指圈起了旁邊那些細碎的、被分得更短的枯枝說明著，「然後這裡都是爸爸喜歡的東西——這些是海龜、這些是草莓蛋糕、還有這些是——」

「沒有撫子嗎？」

聽見湊的話，她抬起頭看著他。

「在這裡喔！」

伸出手抱住了湊。

諾亞在沙上踩出一個腳印，看著腳印被海浪逐漸沖走，接著又踩了一個，再看著新的腳印也跟前一個一樣難逃海浪的攻勢，沙又恢復成什麼都沒有的樣子。

看著腳印反覆被海水沖走讓他冷靜了不少，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方才的念頭有些好笑，不如說就算再如何理性也無法控制自然反應的這件事情，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吧。

他蹲在海浪與沙灘的交界處，看著父女的互動淡淡的笑著。

又看了眼那堆沒有說明他真的看不懂的枯枝群，拍了拍撫子的頭。

「還想去哪裡嗎？」

「沒——沒有？」

她想了一會，搖搖頭。

「也沒有想要的東西？想做的事？」

「嗯……」

他承認他是有點趁機在問女兒的願望，但撫子把手放在下巴那思考的模樣真的很可愛。

「想要爸爸不要一直在工作……？多休息、或者是要好好吃飯……之類的？」

聽起來就是被擔心了呀。

像撫子這樣的孩子，與其說是沒有想要的東西，不如說是待在湊身邊怎樣都好的人吧，不喜歡麻煩別人、只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可以一切都好。

反過來講湊也是這樣的人吧，真不愧是父女。比起這樣大費周章的出門，他們可能更適合手拉著手在社區內閒晃、偶爾去個甜點店或是公園玩玩就足夠了吧。

「適當的休息的確很重要呢，雖然的確聽說過醫院的工作都挺繁重的，畢竟醫療關乎人類的健康，但也別把自己給賠進去了。」

諾亞站起來走到了他們身邊，這麼說著。

「但撫子也——嗯，稍微許一些小小的願望讓湊知道怎麼安排他的假期？就當成給爸爸休假的理由這樣？」

「欸……那、那爸爸今年要把補休用完！」

湊馬上皺起眉。

「不、不然至少要用！要用到它！」

「如果只是得用過的話，那已經達成了喔？在半個月前就用過了。」

雖然寫上的請假事由跟最後做的不是同一件事。

伸出手把撫子的帽子抓起，蓋在她臉上。

聽著敘述，諾亞好像知道是什麼日子，他笑著跟撫子說不要隨便降低標準呀，湊才不會因為這種原因就生氣呢。

「雖然——湊真的做不到的事情，他也不會勉強自己，所以標準拉高一些也沒關係？」

「可以趁機列一大堆紀念日啊——或是一起吃甜點的日子、一起去遊樂園的日子，在不同的地方留下一些快樂的回憶⋯⋯啊。」

但湊一般都不感興趣吧？撫子比較接近沒接觸所以也不太會想？想到這些問題他停下了話，這樣大費周章的事情大概也不是他們的風格。

「但我覺得即使不喜歡也可以考慮運動一下？感覺湊應該是做偏靜態的工作內容，每週固定做些運動應該會不錯？胃口也會變得比較好哦。」

「麻煩死了。」

從語氣到表情都是嫌棄，他看著撫子把臉上的帽子戴回去。

「紀念日——紀念日的話好像沒有？掃墓的日子算不算？雖然現在變成是爸爸的生日了。」

她講完才覺得自己講得好像湊是在月初時突然換了一天出生一樣，但又覺得兩人聽得懂意思便沒有做澄清。

「啊、但是有那個！要做的事情！爸爸回到家的時候要抱抱！」

諾亞腦袋轉了一下，掃墓的日子變成了爸爸的生日？所以那天原本是打算掃墓——噢，諾亞想著湊怎麼當時不考慮換個日子去賞花，但他也明白為什麼湊總是在那段時間裡無法安眠了。

比起他的生日，對他影響更大的還是掃墓的對象、也就是撫子的媽媽吧。儘管撫子的樣子看起來還是更重視在自己身邊的湊，但湊比起自己，更重視著那個他所敬仰的女性——也就是如此才閉口不談自己的生日，執意要讓撫子只記得那是她母親的忌日吧。

他放著自己思考了一些事情。但就像他自己說過的，湊不會做勉強自己的事情，所以當時答應了也是有某種考量吧，大概。

但這也不是他能干涉的地方了。

父女又抱了一會，他拍著撫子的肩說著海邊很曬，要她去補充點水分。

「我不會勉強自己去做我做不到的事情……你是這麼說的？」確認了位置可以隨時注意著撫子的動向，湊看向諾亞，「對，做不到的事我確實是不會做。」

「但如果是我能做到、我做了後我喜歡的人會開心的事的話，我會去做。」

「如果能得到的結果是在意的對象的心情愉快，那就算我真的勉強自己去做什麼了、也不會委屈。」

「我不一定是對那些會讓人快樂的事情是不想做的？沒興趣——或者我覺得做了也沒差也是有可能，要說的話就是沒有必要。」

他移開了目光去看諾亞背後的海。

「如果你問我撫子母親的事情的話，我不是非常想說、但我會告訴你——因為你想知道。」

湊沉默了一下。

「對不起。」

轉過頭讓諾亞沒辦法看見自己的表情，他說著去看一下就走向了撫子剛才小跑步過去的停車處。

諾亞在思考哪個方面需要被道歉，他對於湊的坦白確實訝異，但同樣也感到放心。

真的要說哪裡不滿意，也只有湊不太在意自己的感覺這件事情讓人有些難辦，畢竟他也希望湊能夠快樂，或是說多些感覺——至於撫子的母親，真的要說他不在意那肯定是在說謊，但如果不是什麼太愉快的回憶，他也不是必須要知道。

他的在意也只是因為湊的緣故，如果不影響他們之間的相處，那其實也不是必要。

但車子是自己停的，他應該順手鎖上了才是⋯⋯諾亞拎起自己的包拿出了車鑰匙，走到靠近車子的地方用遙控器開了鎖，然後拿著包坐到了野餐桌那乘涼。

她是知道的，爸爸有想要說的話、所以用了藉口讓她離開現場。

爸爸希望這樣、她也沒有不去照著他想要的方向走的理由。

但撫子不能理解為什麼湊老是做些讓自己難過的事情，應該說、那些事情都沒有錯，是他總是在發生後開始責怪自己。

明明不需要的吧。聽見車鎖打開的聲音，她開門拿了瓶礦泉水後關上，扭開瓶蓋喝了幾口水。

然後是拿著水走到車的另一側。

「爸爸要喝嗎？」

湊只是蹲下身抱著撫子。

她看著不讓自己看到臉的湊，不是很確定該不該拍個背安慰之類的。

「……說不定其實沒有、也真的不會怎麼樣吧。」

不知道爸爸會聽進多少、或是相信多少，但總之講出來讓他聽到會好一點吧。

「就像爸爸會因為我說不想去所以就不去掃墓了那樣、或者是就像我不會因為爸爸沒有在我生日時早點回來就生氣或難過那樣，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討厭喜歡的人啊。」

諾亞坐下之後沒多久，又坐不住的起身。

他應該要更即時的告訴湊這些都沒有關係吧？

他來到車子邊，看到了湊正抱著撫子，他們也許說了什麼，從他的角度也看不到湊的表情。走過來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到底該說什麼，或者說現在的湊最需要知道的是什麼。

直到他蹲在了湊身邊，諾亞拍了拍湊的頭只說了一句。

「我喜歡湊哦。」

早就知道了。

也不是第一次說了，這種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嗯。」

遲疑了幾秒後放開撫子，站起身打開手機確認時間。

知道跟理解不一樣啊。

他還是沒有搞懂諾亞到底喜歡他哪裡，自己被喜歡這件事他是知道了、但為什麼喜歡卻始終沒有想透。

不過開頭或過程是怎麼樣的好像也不是真的重要到一定得理解的程度，結果上是好的的話、那坦然接受也是可以吧。

「那多跟我說幾次啊。」

「只是『說』喜歡就滿足了嗎。」

諾亞不只一次聽到湊說聽到被說喜歡會很開心、或是多說一些這樣的話，但他總覺得並不只是這樣——除了言語，行為也會影響到認知。

「對湊而言，『喜歡』是什麼樣的心情？什麼時候會讓你感覺自己是被喜歡著？是被牽手的時候、擁抱的時候，亦或是其他的什麼。」

「雖然聽起來問題很多，唔嗯，我不是對每一件事情都抱有好奇心，也不用因為我想知道就得逼自己給個回覆，否定與排斥都是可能會有的情緒，但只有不真誠的對待才會破壞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他不確定自己表達的夠不夠精準，從感覺到邏輯，從語言到表達，一層層的轉化之下讓他自己都不太肯定最後傳遞出去的是什麼。

「『我喜歡湊』⋯⋯那是因為我想說、我覺得這是適合的時機，我不能保證說得夠多，但我希望每次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都能讓你感受到當中的情感。」

「該回去了吧。」

他在過了一會後這麼說。

「算上回去的時間也差不多了，搞到四點才要上船的話應該會滿多人擠在一起。」

撫子好像想講些什麼的樣子，但瞄了眼湊的表情後又放棄開口。

「我不反對⋯⋯撫子還想再玩一會嗎？」

雖然諾亞也能猜到撫子大概不會反對，諾亞走到駕駛座打開了電源，讓冷氣先行運作，並同時拿起了自己的水喝了幾口。

湊也應該在思考各式各樣的事情，儘管他並不常發表意見，湊的很多行為都會因為他自己認為的「沒必要」而中止，但諾亞希望他可以漸漸的把那些沒必要的東西給展現出來。

她站在原地，拉著湊的手不肯移動。

「還想玩的話我去說一下？」

搖搖頭拒絕，咬了下唇後抬起頭看著湊。

「要說多少？」

「嗯？」

「要說多少喜歡？說一次喜歡計量表會上升多少？要讓它滿的話要多少？從以前開始說的那些有沒有被算進去？要怎樣子的喜歡才會被記起來？」

「等等、撫子？什麼計量表？在說什麼？」

「喜歡的計量表？滿了的話爸爸就會、就會知道自己是被喜歡的……」

撫子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難過。

「會在爸爸想要聽到的時候說喜歡不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肯說的嗎？但是並不是說了喜歡才喜歡、是因為喜歡才說喜歡的啊。」總覺得自己講得挺繞口，但她相信湊聽得懂，「雖然要說出來才會讓人知道，但不會因為沒說出來就不存在啊。」

「雖然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爸爸看起來老是很寂寞的樣子，所以才會想要一直確認那些都知道的事情……」

湊拍拍撫子的頭，要她上車。

「對。」

那聲回應被和在關上車門的聲響裡。

站在車門外喝水的諾亞把父女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甚至是關上車門時的答覆。

29歲的湊無法很快就做出改變，維持近三十年的價值觀與習慣即使被打破了，也需要時間去適應；9歲的撫子即使理解了很多事情，但她沒有那個能力去消化湊的不安，再怎麼聰慧終究也只有不到十年的人生經驗。

像笠山家這樣的組合也許並不稀奇，只是如今成了自己在乎的人。諾亞收起了水坐入了駕駛座，他看了一眼後座的狀態，什麼也沒說的發動了車。

一直到上了郵輪、回到房間，湊都沒有說一個字。

坐在三人沙發上，靠著右邊的扶手像是在想什麼事情。

「爸爸？」

撫子湊過去的時候才發現他撐著頭睡著了。

說著「晚安」，她躺上沙發，枕著湊的腿也開始睡了起來。

因為在海邊吹過風沙的緣故，諾亞一回來就進了浴室沖澡，換上了輕鬆的T恤與棉褲來到了客廳。

他看著已經睡去的兩人，想著一天的行程也讓兩人都累了吧，他找來了毯子給撫子蓋上，再小心的繞過撫子的頭也給湊披上了另一條毯子，還不到晚餐的時間，讓他們再多睡些也無妨。

諾亞自己則坐在靠湊那一側的單人沙發，拿出自己的筆記本書寫著。

大概睡了十幾分鐘，張開眼看見女兒枕在自己腿上，放著讓她繼續睡、湊看了眼諾亞。

「被回應期待的時候。」

「當然也有因為撫子說的那樣有確認的意義在，但是比起想要知道、比較像是想要聽到。」

他確認了一下撫子有沒有被自己吵醒。

「我想要我喜歡的人用我喜歡的聲音說我喜歡的話給我聽。」

「那還真是許多喜歡的集合體呢。」

諾亞抬起頭看著湊，覺得對方的話太過可愛而笑了出來，儘管只是很樸實的表達形式，一口氣說出這麼多喜歡還是挺讓人開心。

「不再多睡一下嗎？出門挺累了吧。」

諾亞稍微將身體傾向湊，伸手摸了摸對方的側臉。

「不用。」

偏了偏頭去讓自己的臉頰更加貼著諾亞的手。

「醒著的話能看到諾亞。」

把撫子身上有些滑落的毯子拉好，他笑了幾聲。

「嗯。」

諾亞用拇指摩擦了一下湊的臉，然後把手疊在了湊的手上。

「就這麼喜歡啊。」

他用著像是在鬧彆扭的表情看著諾亞。

「想要我不這麼喜歡的話也是可以？哈里斯先生希望的話隨時都能調整喔。」

「抱歉，我只是太開心了。」

諾亞又抬起手摸了摸湊的臉，他總覺得湊挺滿意被這樣觸碰，儘管這讓他覺得像是在哄什麼小動物似的。

「還是要吃點點心消消氣，我餵你？」

諾亞指的是桌上客房服務準備的巧克力，他邊順著湊的頭髮邊問著。

「把人當幼兒在哄的嗎。」

瞄了眼桌上那碟巧克力，又看了看腿上在睡覺的女兒。

「可以啊，反正我也動不了？」

抬起頭稍微張開了嘴。

諾亞拿了紙擦了擦手後，捏了一塊巧克力送到了湊的嘴裡。

「哈哈，不想被當成幼兒嗎？」

皺起眉，用犬齒咬了下諾亞的手指。

「好歹也成年了。」

含糊地反駁，用著舌頭把手指推出去。

諾亞收回了手，看著被咬的手指舔了一下。

「那怎麼樣又算是對待成年人的方式——或說是湊想被怎麼對待——呢？」

然後他又問了湊要不要再吃一塊。

「啊？」

這什麼問題？

對於那個要不要再一塊的提問，他什麼都沒說地用張開的嘴回覆。

雖然是提問了，但也不在意是否有答覆的樣子，諾亞又擦了擦手，拿了另一塊巧克力放入張開的嘴。

放著巧克力在嘴裡一陣後才用舌頭翻攪去加速融化、趁著還沒完全成為巧克力液時吞下，湊瞇起眼低聲笑著。

大概是心情很好吧。

「好吃嗎？」

諾亞看著似乎挺開心的湊，桌上的巧克力還剩幾塊，他想著留一些給還在睡的撫子，並起身去倒了兩杯水回來。

他把一杯水放在桌上，坐回沙發後他喝起了手上的那杯水。

「醒來了的話就起來？早就醒了吧。」

湊拍拍撫子的肩。

「欸……」

掙扎著爬起，碎念了些聽不懂的抱怨後把原先蓋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折好放在一旁。

「明明裝著睡著的樣子了……」

「就是因為是裝著的所以才會被發現不是嗎。」

聽著父女的對話笑了出來，毫無道理卻又很有道理的樣子，他把自己喝到一半的水杯放到了桌子上。

看了眼手錶，諾亞靠著沙發的椅背發著呆。

撫子說著想看看從船上會看到的小島是什麼樣子，拿了手機和房卡出了房間。

他是覺得女兒沒有必要這麼刻意地去製造「她不在的時間」，但如果撫子想這麼做的話那也沒什麼好阻止的。

畢竟就算有了這麼一段撫子不在的時候，他也不一定就得要跟諾亞互動。

「不和撫子一起去嗎？」

看著女孩又自己跑出去，雖然大概明白是撫子的企圖，但他也覺得撫子應該也會想要有和湊單獨在一起的時光吧，畢竟即使在平日，她應該也沒有太多和自己的爸爸獨處的時光。

「或是告訴她留下來也沒關係⋯⋯撫子現在的樣子就像是家裡有了二胎，所以要把爸媽讓給弟妹的感覺，但其實你也認為撫子不需要做到這個程度吧？不和她說清楚，她就會以為這個方法可行而一直這麼做哦。」

他邊說著邊想著要不要去床上躺會，他的頭又在痛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曬又吹風的影響，畢竟以他的認知自己今天也沒有太過分的活動。

「哦。」

拿著手機不知道在敲些什麼，回覆時也沒有看著諾亞。

也不知道湊有沒有聽進去，他看了在使用手機的人一陣子，想著大概不要打擾比較好，然後站起身。

「我去躺一下。」

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吃片藥，諾亞最後決定看躺著有沒有改善再說——在還可以忍耐的範圍內他是真的不太想吃藥，儘管現在痛的程度也是自己經歷過數一數二高的程度了。

他沒有拉上簾子，躺到床上翻了一下，拿了顆枕頭抱著，閉上眼試圖睡覺卻效果不彰。

他看了一會床的方向。

本來想說些什麼，但想想那些話聽著就是透著一股多管閒事、還混雜著自作主張的胡亂猜測，他不想連自己都不想聽的話去對別人說。

算了吧。

把目光移回手機上，繼續在和撫子的聊天室裡敲字送出。

疼痛確實超乎預期，諾亞還是爬起來吃了藥，甚至連自己最不想吃的安眠藥都吞了下去。

然後他躺回床上，疼痛沒有顯著的降低，儘管他也明白藥需要一些時間才會作用。

諾亞沒多久就失去了意識。

撫子回來時看著在床上睡覺的諾亞，拉了湊的手想問點什麼，卻在開口前就得到了一句「放著他睡就好了」。

只能點點頭表示知道，在房間待了一段時間後實在是覺得沒什麼事做便拉著爸爸去到處晃了晃。

「爸爸沒有待在房間的時候就只有吃飯跟上岸的時候而已」，這麼說著就拿著還沒還給湊的房卡帶人出去看看自己這兩天晃了些什麼地方。

把郵輪晃過一遍對他來說應該不需要多少時間，但如果要搭著女兒的介紹、還要配合小孩子的步伐的話就不一樣了，撫子在解說的樣子也讓他說不出自己早就看過房間裡放著的設施介紹。

走過一輪後看了眼時間，發現正是在供應晚餐的時候，兩人取得了共識後去吃了船上的付費餐廳。

「不知道叔叔醒來了沒。」

「醒不醒有差嗎。」

回到房間時看到的諾亞的確是還在睡——跟他想的一樣，撫子雖然說著再睡下去晚上會睡不著之類的話但也沒打算去把人叫醒，只是在看了一會電視後拿著替換的衣物——還有玩具鴨——去洗了澡，出來時還像是在交接一般、把那隻黃色鴨子鄭重地放在湊的手上。

「不就是個塑膠嗎。」

「才不是塑膠！是鴨鴨！」

原本以為自己洗完後床上的人應該就醒來了，但現在他看著還在床上躺著不省人事的諾亞，想著這個人醒來後晚上還能不能再睡著一次。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他瞇著眼適應著光，注意到時間的時候同時也感到後悔。

或許他不該把安眠藥也吃了，諾亞模糊的想著這個時間醒來也不知道該不該睡回去，因為超過了飯點也感覺不到飢餓，但他還是先離開了床，給自己弄了杯水喝。

雖然沒有睡前那麼痛了，但腦袋還是悶悶的，直到他坐到沙發上，大腦都還沒完全開機。

抱著已經睡著的女兒上床，明明早就過了她該睡的時間卻拗不過撫子莫名的「叔叔還沒醒來不能先睡」的堅持，只好找點睡前故事唸著打發時間，但在第二個故事結束時她就靠著自己睡著了。

給自己和女兒都蓋上棉被、摘下眼鏡放在床頭櫃上，閉上眼過了段時間才睡著。

腦袋稍微清醒後，諾亞給自己沖了個澡。這時間他也沒想著再睡回去了——除非再吃一片那該死的安眠藥，可他不想。

怕自己會打擾到睡覺的人，他換上了襯衫和長褲，離開房間到其他設施打發時間。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