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雖然這麼說有些奇怪，不過之後不會再看到您了，正常情況下。」那雙宛如春日花園的粉色蛋白石閃耀著繽紛色彩，「願主保佑您，往後的日子遠離一切災厄。」身為派凡爾居然說出主的祝福詞，地點還是在監獄裡實著荒謬至極。

但她沒有在諷刺也沒有在開玩笑。

他轉過身來停下腳步，站在籠子前。

「夜安，艾拉桑雅小姐。」他記得對方的名字，雖然兩者並不算是熟識。

「謝謝您給予祝福。您也是，希望您的未來一切平安、順遂。」他微笑道，此刻的他，露出的笑容並不是他常有的笑容，而是發自內心的。

她盯著那笑容許久，甚至還想湊近看仔細，無奈薔薇硬生生打斷她的動作，原生花的芬芳讓她皺起眉頭，有些暈眩。

「遇到什麼好事了嗎？」記得不久前才被謠傳成殘暴兇狠冷血無情帶假面的噁心人類。

「嗯？怎麼這麼問呢？」他眨眨眼，困惑道。

「沒有啊，每天都只是工作的日常，只是現在距離拍賣會的日子接近了，更加的忙碌了些。」

她微微歪著頭，「不過……您的笑容，比起先前還要柔和多了喔。」她無法得知是什麼改變眼前的紅鞋人類，至少現在的表情好看不少。

「拍賣會啊，說起來……這次的寶石們有看上眼的嗎？」她坐離薔薇柵欄稍遠處，用著事外人的角度討論事情，仿佛她不是這次拍賣會會被出售的物件一樣。

「啊、啊哈哈...謝謝您。」他輕聲的笑了。或許是被某位孩子改變的吧。

「我覺得，大家都很漂亮。」說出了這樣的感想。

「只希望貴族們都能善待買回去的凡派爾。」

至少，不要虐待。

「善待啊，對您來說，何種程度算的上善待呢？」紅鞋人類真是一群有趣的生物，明明手做傷害凡派爾的事情，嘴巴卻能說出如此溫柔的話語。

寶石的雙眼無法如生物般顯現出感情，真是太好了呢。

「嗯...... 雖然不能一竹竿打翻一船人，但是那些貴族的話......」

他的表情漸漸沉了下來。笑容也消逝不見了。

回憶起自從成為司書以來遇到的貴族們，以及前段時間在展示會上遇到的貴族們，那些狂妄自大、自視過高又目中無人的嘴臉。

「不挖眼、好吃好喝、有足夠的活動空間......大概這樣吧。」

是最低標準啊，對於善待的定義。

「能請教您一個較為私人的問題嗎？」她伸了伸懶腰，很久沒遇上可以正常對話的存在了，在這裡，就算是同類也大多精神失常言不及義，喔，哥哥跟歌德是例外。

「您請說？」他好奇道。

「為何會成為紅、司書呢？因為待遇、因為使命、還是因為私情？」就她所知，要成為有資格穿上紅鞋子的人類需要付出的犧牲非常龐大，光要熬過艱苦訓練就打退許多人類。

以開採為例，經常上一秒還在跟同伴談笑風生，下一秒就失去性命。

啊、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呢。至少對他而言。

「因為這是一份穩定的工作。有既穩定又可觀的收入，還有政府良好的福利，又不容易被裁員。」他如實回答道。

「自身性命不重要嗎？」她聽過許多成為紅鞋人類的理由，因為待遇優渥也不在少數，但是她每次都很好奇，人類不是很愛惜自己的命，怎麼會因為金錢就做高風險的工作……

沒有錢比沒有命恐怖？

「我挺強的啊。」他一點都不謙虛的回答道，還輕笑了聲。

「唉、性命重要啊。所以我在當司書練習生時，非常的努力習武。」

失去性命或許很可怕，但是...... 貧窮的活著，對他而言更加的可怕。

努力習武當上紅鞋人類，而之後並不往較為安穩的社福或是鑑定，而是危險但相對升遷快底薪高的開採走去。

金錢果然擺在性命之前吧？
她緩慢消化並理解，後知後覺似乎拖住紅鞋人類太久的時間了，據她所知，這裡並不是紅鞋人類巡邏的最後一個地方。

「請稍等我一下。」她轉身就往經常當作手工藝檯的桌子走去，從盒中取出一樣物品，然後再度往柵欄靠近……當然她又忘記原生花的威脅差點被自己搞暈。

「不曉得身為司書的您是否能接受派凡爾的東西，如覺得不妥，不肯收下也無所謂。」她將東西抓在手上，艱難從柵欄隙縫之中試圖遞交給對方。


那是一枚精巧的木質玫瑰，如果拿來浸泡喜歡的精油當成飾品應該挺不錯的？

「誒？！」面對對方突然送上的紀念品，亞特理德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本該猶豫要不要收下的但是看到對方艱難的將手伸出玫瑰木欄的縫隙之中，他便接下了那枚木質的玫瑰花。

「好精緻呀......」他忍不住讚歎道。「但是為什麼給我......？」他望著對方，語氣中滿是疑惑。

你的問題讓那名派凡爾露出震驚，接著轉化苦惱的表情，這反應讓你感覺自己似乎問了多餘的話。
「唔……嗯……咪？」還讓她叫出類動物的細微叫聲，如果要形容，就是貓興高采烈抓著戰利品要分享給你，結果你卻把戰利品掃進垃圾桶，導致貓垂耳垂尾的望著你。

當然你並沒有掃進垃圾桶，但是貓的確垂耳垂尾。

玫瑰柵欄的影響逼使她不得不遠離些，然而過了許久她都沒有一個很好的答覆，甚至能感覺到她開始焦躁起來，最後她只能可憐兮兮地抬頭，用著快哭出來的聲音。

「……我……不知道……對不起……」

或許只是單純想示好而已？

「危急的時候可以拿來插眼睛……？」等一下，這跟原本的用意不一樣了吧？

「......？！」對方的反應使他也跟著焦慮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他開始擔心是不是說錯什麼了嗎？可是他沒說什麼啊？他說木玫瑰很精緻很好看啊，而且他也收下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要送給他。

而且危機的時候插眼睛到底是什麼啦？

「啊、啊...... 我真的很喜歡哦！非常謝謝您把它送給我，我會好好珍惜的。」

「嗚、喵、對不起果然還是讓您感到困擾了吧，這麼魯莽行事真的很抱歉……」慢著，這模樣跟方才那個語氣平板的凡派爾完全不同，是不是自己誤觸甚麼奇怪的開關！？

所幸尷尬的氛圍並沒有維持太久，不消幾分鐘她又回復到最一開始主動搭話的樣子，讓亞特理德．瑞克也跟著冷靜下來。

「抱歉……太久沒吃飽情緒一時沒能控制好。」她充滿歉意的低頭說著，「那麼，似乎耽誤您太久的時間了，謝謝您願意與我交談。」

「不不不、我一點也不困擾，真的非常謝謝您送給我如此精美的紀念品。」他小心翼翼的捧著這朵木玫瑰，看樣子是真的很珍惜它。

聽到對方說太久沒吃飽，他不禁想到被關在這裡的凡派爾們一個禮拜只能獲得一個血包，而且聽某些凡派爾說血包十分的不好喝。

「我沒有什麼能作為回禮......」他思考了一會兒後，將手伸入欄杆內。「就當作請您吃一頓？」

他的意思就是，可以從他的手腕處取血飲用。

你的舉動讓眼前的的凡派爾陷入另外一種情緒漩渦，似乎都能看見具現化文字出現在這整個空間，儘管你的味道可能不如她的血奴，但是新鮮剛出爐熱騰騰的血液對在這裡被餓上許久的凡派爾們來說也算不可多得的美食，況且還是敵對方的你。

距離下次發送冷食物的還有五天，艾拉桑雅努力想把目光從紅鞋人類的手腕上挪開，但身體很誠實腦袋也很誠實，她無法移開，甚至無法控制的湊過去，咕嚕咕嚕的聲音從腹部發出，大量唾液不斷分泌，春日花園的寶石眼隱約閃現紅光。

最後她敗給本能，面對恩格德她可以十分自律，但是對於以外的人類她就沒辦法用名為愛的感情加以控管，終究還是必須依靠人類的鮮血過活，她是吸血鬼，就算是被馴養過的。

「請、請將眼睛閉上……拜託了……」

凡派爾在吸食鮮血的時候會分泌一種激素到人類體內，原本用意是要讓被吸食的那方情緒高昂血管擴張，好讓凡派爾們更容易在短時間內吸取大量鮮血。

不過，好像被誤解成類似媚藥作用就是了，儘管凡派爾可以控制激素的多寡，但仍不可避免。

她小心翼翼抓住你的手腕，張開口，讓尖銳短小的獠牙慢慢刺入食指指腹，因為手腕太危險了，沒有好好控制住就會把人類咬到貧血甚至休克致命。

亞特理德並沒有將眼睛閉上，而是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的凡派爾用獠牙刺穿自己的指腹。

他像是已經習慣了疼痛，對於皮膚被刺破他是一點反應也沒有。一邊任由對方吸取著自己的血液，一邊觀賞著手中的木玫瑰。

身為司書，他果然有點不合格。

「呼......」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臟的跳動率提升了，腦袋也昏沉沉的。

她沒有得寸進尺，在壓抑住飢餓感後立刻將牙抽離人類手指，她觀察對方的反應，有些擔心自己許久沒有吸食舉動，會讓技巧生疏。
在咬食恩格嵐德的時候她非常努力克制激素的分泌，結果往往導致吃比沒吃更疲憊。

「沒、沒事嗎？」她屏住呼吸伸手搖晃對方。

「沒事......」他看了看自己指腹上的小小傷口。

「咬手腕的話，不是能喝比較多嗎？」他的發言簡直就像是把受傷流血當家常便飯一樣。

「……手腕很危險……而且您這樣的行為，會被其他紅、司書非議的……」歌德那兩隻人類就算了，開採能這麼溫和對待凡派爾的嗎？

「您一開始就是開採身分嗎？」她舔了舔嘴唇，將殘留的鮮血舔乾淨，「感謝招待。」

「不客氣。」

「是啊我一開始就是開採司書。」他如實回答道。

「被別人非議什麼的，無須在意，生活會自在很多。」他笑了笑，知道有人常在背後議論自己。

「那我先走了，再一次謝謝您的玫瑰。」他轉身準備離開。

「再見。」

或許更貼切的是，再也不見。

「再見了，亞特理德．瑞克。」雖說正常情況下應該不會再見面。

木玫瑰十分精細，而艾拉桑雅並沒有說謊。
至於要多久之後司書才會發現呢？也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發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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