ᴀsʜᴇɴ艾雪恩
3 years ago @Edit 9 months ago


他獨自起舞,半是失神,半是清醒的傷悲。

看哪,一個王朝夷為平地。黯淡之中最熾烈的灰白色。灰白之王。

夢裡,黑暗裡,太過廣袤的寂寥裡,他痛苦得無以復加。

——〈共舞
latest #16
雪夜狂飆而他聽不見。

他在最隱密孤獨之處,斷絕了他的世界、他的戰場、他應行的末路。

他倒在地上。起初石板是冰冷的,如今冰冷是他的一部分。往日鋒銳無比的五感漸漸流失,從他身上滲入地下,徒留一具空洞的形體。也許我不在這裡,他忖,也許我已隨族人死去。

但他未能如願。
見證我等滅亡。

這是給他的最後一道命令。

我愛你們,生來如此。我是劍與火燄,為你們染血,為你們燎原。我是悲鴻與灰燼,腳邊是屍骨,身周是焦土。所有我親手造成的,我將之刻入心底,明白其中並無正義。我滿心刻痕。我等著,等著最後的晨曦,唯有終結才能帶來闃寂。

我是這麼渴望它,你們卻要我活下去。

他服從了,向來如此。殺手、倖存者、弔唁人,他們需要他是什麼,他都如他們所願。這回他奉命袖手旁觀,在梅薩諾瓦的地底,那敵人無法企及的秘密之地,族裔的萬靈殿,形而上的陵寢。他看不見,但感覺自己就在外頭,他該在場卻缺席的地方,目睹他為之奉獻的一切邁向滅亡。

最後,就剩他一個人了。不得已滯留於此,伴隨鬼魂的回音,繚繞繾綣,永無赦免。

冰冷成了他的延伸。因此,早在她翩然踏入密室之前,他就感覺到了。

莎瑟。她的名字像通過岩石裂隙的風。多少次回到那一刻,多少次看著她來到他身前,像把精巧的小刀,輕而易舉劃破地底的極夜。叫我莎瑟吧。你的長老們稱我為「遠來者」。我受託來接你,待夜幕低垂,硝煙沉澱之後。

她領著他離開那座巨大的空谷、那一陣陣永不止息的回音。荒野上,一位衣衫襤褸的母親與她兩個清臞的孩子鵠候著,見莎瑟來了,便安靜地遞上一只羊皮水囊。不須打開就知道裡頭盛滿鮮血。莎瑟以一袋硬幣和一頭公鹿的屍體作為交換,微笑目送三人帶著獵物消失在暮色盡頭。她笑得慧黠,指尖蘸著血,輕舔淺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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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學會殺死狼的方法。她說。這些不知節制的動物一旦武裝起來,便不會有消停的一天。要想重拾寧靜,只有將他們趕盡殺絕,再把自己活活餓死。你想這麼做嗎?為你的族人報仇,從今往後,立足不毛之地?不,你說?那麼我想,你與我,我們可以藏身世界背後。

他答應了。他想離棄內心那股無以名狀的黑暗,和黑暗中那個力挽狂瀾卻落得一無所有的兵。他想對夜空托出再也無人知曉的真名。但她豎起一指比在唇上,輕聲軟語溶入不可一世的笑靨。噓。藏好,悄悄地。世界不必聽見我們。

她睜著那雙淘氣深邃的眼睛,拉他起舞。

我聽人們說,戰爭結束,就該跳一支舞。

她踩著輕快步履,而他隨她走入晚風中。

扮演紳士吧,很好玩的。面具人人喜歡。
莎瑟是謎。從踉蹌到流暢,他倒也開始享受與謎題共舞,遠近、進退、即離,開與合的張力,掌控得爐火純青。領舞的是他,掌舵的是她。屬於兩人的航行,不問將來或往昔,像艘來自朦朧夢境的船隻,漂泊在當下,存在於彼時此刻。

騎士、紳士、夜半時分的舞伴,她需要他是什麼,他都如她所願。正如他也需要她,一次又一次,帶他走出那片地底的冷暗,催著他轉身,背對那些不時甦醒的幽魂。

然而這支舞終究結束了。她與他,迎風有不同見解。

羊群愈顯強勢,他們的遷徙也沒了餘裕。說來諷刺,與她同行養成他順應流水的性情,而今卻是她決定中流砥柱。我倦了,艾雪恩。我要到世界的正面去。
他們長長地吻別。他隱隱嚐到她話中的苦澀。她將珍藏的懷錶送給了他,錶殼凍結著流水花紋。那是許久以前她把她的愛劍熔了,向工匠訂製的。致梅薩諾瓦的艾雪恩。盡你所能,淡忘自己是柄利劍吧。我做不到的,也許你可以。

他們遙望彼此。隔著船尾的波沫、月光的倒影,他看著莎瑟在碼頭邊,在夜風中,不斷向後奔馳,離他遠去。甲板上,他獨自起舞,半是失神,半是清醒的傷悲。他夢見那些血泊中的破碎軀體,那些斷壁殘垣的浮光掠影。一落落的廢墟瓦礫下,迴盪著詩人的口吻,敬畏地讚頌他的殺戮,他兩手的血腥。看哪,一個王朝夷為平地。他是黯淡之中最熾烈的灰白色。灰白之王。

夢裡,黑暗裡,太過廣袤的寂寥裡,他痛苦得無以復加。

直到那娓娓道來的聲音成為通過岩石裂隙的風。

那聲音以未曾有過的親意抒發心懷,泉水一般潺潺細語,說起她的家鄉,花園裡的耬斗菜和春白菊,與女兒相聚的海濱小屋,聳立於海岸的石灰岩拱門,切爾斯頓的河,向晚的冰鎮淡甜酒,夏日苔原盛開的繁花,白顎峰的漫天星斗,海面漂滿浮冰、與世隔絕的邊陲村落,凍土上的鹿群,極光,彷彿天空的稜脊,染上了另一個世界的顏色⋯⋯

那聲音慢慢暖和了他的傷痛。他伸出手,生怕把它捏碎般,輕輕搆著了,將它挽留身畔。他聽著那聲音說起她走過的路,他與她走過的路。在去到世界的正面之前,還可以稍作停留。他聽著,繼續聽下去。
Little Fact:
莎瑟(Sahs),意為小刀。
自始至終謎一般的凡派爾小姐,贈予艾雪恩懷錶,也是與他一起旅行最久的人。兩人的旅程在海邊結束,告別莎瑟後,艾雪恩搭上的船航向了溫德海姆。
ᴀsʜᴇɴ艾雪恩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這篇對應上篇獨白,也有說沒說似地帶到了第一週交流中艾雪恩不經意會躺地板的背後原因(??

若是看到了艾雪恩在甲板上獨自起舞的段落,私心分享一下上面隨附的影片^///^ (先說我不懂舞純粹個人感想XDD)是中之非常喜歡的一支作品,張力細膩的聚與離,溫柔與失落如詩一般⋯也特喜歡男方表現出的那種紳士感,偷偷說描寫艾雪恩的時候,時常會replay這段影片來汲取溫柔紳士能量(??)行雲流水地擔負與支撐對方的重心⋯就很帥⋯(blush)(好
是時候醒來了
跳舞的艾雪恩感覺就是很溫柔的領舞者
ᴀsʜᴇɴ艾雪恩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wairua: 醒來面對要被賣掉的命運(等等
我心目中他的確是⋯ 很開心能帶給春待中這樣的感覺⋯!
(終於追上您的最新創作並且要來當個大聲吶喊愛的雷包)
其實、其實從第一篇開始就在偷窺您的文字了真的好喜歡
好喜歡那種每個用字遣詞都優美到使人戰慄的行文,而且優美但讀起來卻好容易入口真的好好看ㄚ……!不管是動作神情還是任何場景顏色在您筆下彷彿都超活生生的,感覺好像在看那種文藝又深沉的漂亮電影
然後一次看完最新兩篇獨白簡直心臟震顫,塔蒂亞娜獨白的部分真的好好看,那種看起來輕輕的情緒似乎又不怎麼輕,感覺是愛但定義又不全是愛的朦朧感真的美到炸裂!
這篇的詩歌感也是使人起雞皮疙瘩,為何可以寫的這麼美又精華然後又能直接在腦海裡播電影真的好好看 而且看到最後面那些簡短濃縮的景色以及艾雪恩抓住塔蒂亞娜的平靜…好尊…好好看…嗚嗚嗚能看您寫文真的太好了
kinlen: 我我我、我得用澎湃的受寵若驚來面對史瓦茲中澎湃的誇誇>< 謝謝您的感想⋯!電影真的不敢當,但能夠放電影給您看是這邊的榮幸!!(跟著吶喊
「看起來輕輕的情緒似乎又不怎麼輕,感覺是愛但定義又不全是愛」這邊您形容得太美了 其實一開始構思長夜的故事時,就想寫一對既非戀人也非敵人,過客以上好友未滿⋯?的凡派爾/前血奴的組合(到底#
所以兩人的關係確實是朦朦朧朧的⋯!能讓您覺得美真的很開心
至於這篇最後的部分我也滿喜歡的^//^ 一邊寫一邊想他們去過的地方,一起旅行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橫跨了溫德海姆這個北國的四季,很多地方景色雖美但應該是挺嚴峻難走的,尤其是冬天⋯突然覺得塔蒂亞娜跟著體能超越人類的艾雪恩到處跑真是太辛苦了
kinlen: (先恭喜哈維和維吉爾破關HE了!然後也要偷偷喊一下之前發現維吉爾也是帕拉伊巴碧璽夥伴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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