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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破屋的呼吸和脈搏都倚賴著那顆巨樹。
樹的品種不詳,有著粗壯的紫紅色樹幹,枝枒茂密,也有不是那麼茂密的時候。近看會發現樹幹表面紋理是一張張人臉,他們會噘嘴,蠕動得像急於呼救的船難者。不論聽見了什麼都不要仔細去聽。
樹根從地底沿著牆面向上攀爬,實在搞不懂為什麼沒有坍塌。
屋子西邊無時無刻都受到陽光青睞,那些臭嘴在陽光下不斷開合,你無法想像那景象有多麼噁心。東邊則是一直浸泡在夜色墨水裡,走廊開滿以月色為養分的微光花朵,花朵有著令人懷念的名字。
分界點是二樓突出的一座小陽台。有隻灰髒的變色龍,牠喜歡被喊作雨果,也喜歡將尾巴和屁股曝曬在暖陽之下,腦袋留在漆黑森冷裡思考。
眼珠、利爪還有那親愛的變色能力都已經離開牠獨立生存,牠想念牠們。
但千萬別浮現像是——不能變色還算是變色龍嗎?之類的念頭。別這麼殘忍,即使殘忍是能夠橫行於世的生存方式。
在這間破屋渡過的大半生命裡,雨果都表現得極為安靜。
是的,表現得。牠的舌頭還安然存在,並且一次足以容納複數獵物,但牠不願意說話。牠自認和現在居住在這裡的傢伙沒什麼好說的,牠甚至惱怒為何會有生命體前來打探那傢伙的訊息。
牠全身上下鱗片縫隙噴洩出滾燙氣體,想到那傢伙還曾在自己蒸騰的嵴棱上煮過狼鷹獸的蛋,牠噴發出更多。熱浪襲擊之下,寄生巨樹的臉皮更加扭曲。
曾經牠會在夢裡聽見歌謠,是關於古大陸的傳說詩篇,關於宇宙起源,關於第一個魔女,關於人類的歷史,關於魔女獵人,關於魔獸與妖精,關於像牠這樣變種魔化的生物,關於詛咒與祭品,也關於無數不在紀錄之中的無名記錄者。
歌聲是雙雲朵的手,口味是月光花蜜,偶爾帶點辛,悠悠長長,撫摸過破屋裡每道紋理、每座靈魂。光是回想這段柔軟記憶,雨果顆粒狀的鱗片彷彿重新長出鮮豔花色。
牠厭惡著自身軀殼的極限,無法乘載歌聲隱匿起的憂愁尾音。牠也同時慶幸即使擁有極限,仍能憑藉自身意志選擇。於是牠記錄著歌聲記錄,聆聽著歌聲聆聽,直到記錄者末路來臨。
雨果總是嘲諷自己早該知道事情會如此演變,看著那雙埋沒在幽黑之下的金綠色光就該知道。他們孱弱而幽微,不會成為燈塔。
失去歌聲,巨樹與破屋失衡,構築起在崩壞臨界點上相差一根毫毛的世界。
而那傢伙只是用著一種更長遠的距離,捕捉星辰動向那樣,看著這裡的一切變化,並不試圖挽回。與他擦身而過的都飛快消逝,只有他悄然靜止。
那傢伙曾經擁有過,卻選擇遺棄。
每當他高細的鞋跟發出平穩清脆的聲響,雨果總想像著他與時間之神共舞,一支無法碰觸的輪舞。
時間步伐跨得愈龐大,他就愈後退,從不堅守。
寄予那傢伙身上的養分不會結出纍纍果實,任何存在於世的,都遠比那傢伙來的值得深交。
那個叫做金的魔女,是令雨果深痛惡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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