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滅了，黑暗征服一切。

這不是意外。

在接下交待的事項後將驚慌的客人們引導至門口，應付這些權貴從來不是她擅長的事務。說服驚慌又敗興而歸的貴族們再次蒙上眼睛總是有難度。
西娜姆目送那些人離去，隨後又匆匆加入了血腥味與碎玻璃殘留的現場。

「這地毯清理起來麻煩。」
「就是……為什麼會這樣。」

恢復現場的同僚們竊竊私語，暫時替代燈光的燭火搖曳著，火光把他們的影子拉長。

西娜姆拿著提燈，腦子裡不知道該怎麼消化這場「驚喜」。

逃跑的是誘餌嗎？還是被誤殺的吸血鬼才是誘餌？
她繞過了一些人，稍微巡視還沒點亮的區域是否有落單的人。

——像是前血奴。

順手摸了摸以為沒什麼需要派上用場，但以防萬一藏在身上的小道具。西娜姆腳步有些急促，她不知道艾雪恩有沒有離開。

希望還沒……至少不要是今天。
想起會長交待的事情以及時時刻刻都在精進自己的開採們全數出動，她的頭有些疼。

凡派爾的脫逃事件使得亞斯德斯克有如堵塞的管路，加溫騷亂的、平息騷亂的、被夾在中間隨波逐流的，左右推擠，前後竄動。

但也有少數人，尚且獨立於人群之外，分散在各個漆黑角落。塔蒂亞娜便是如此。

如果沒有發生這樣的事，塔蒂亞娜也不會離開她的斗室。她本打算在被窩裡，在圖書室，或在任何貴族不會出現的地方，以隱士的方式度過這一週。盧本不是貴族，但他有不少客戶是。因此塔蒂亞娜對那座以族譜、田產、排場和見不得光的事物砌成的水晶宮，以及水晶宮中日夜匪懈醞釀的一波波風暴算得上有點心得，那就是：離得愈遠愈好。

然而，黑暗卻是躲不開的。不時傳來的尖叫聲與雜亂的腳步聲揉雜在黑暗裡，滋養著愈漸碩大的不安。塔蒂亞娜先是貼著門試圖捕捉動靜，又被那些動靜擾得不得安寧。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待在這裡安全嗎？她該緊鎖門窗捱過這場不知何時會結束的停電嗎？要是真有什麼動亂，坐困此地是明智的嗎？

不安持續膨脹，最後迫使塔蒂亞娜開門出去，來到走廊上。遠處聲響襯托下，走廊靜得令人心慌。她摸黑前進，希望是朝著正確的方向——連她也頗感訝異的是，心裡所謂正確的方向，在這樣的時刻，指向了艾雪恩的展示房。

一手扶牆，她沿著牆壁慢慢走，眼睛漸漸適應，能夠就著窗外比暮色更黯淡的微光，約略辨出黑暗中的輪廓。

忽地，前方冒出了一盞燈火。隨之浮現的，是鏡片反光、白皙臉蛋、紅銅髮絲，以及青蘋綠的寶石徽章。

「⋯⋯西娜？是西娜姆嗎？」

塔蒂亞娜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後不遠處，也同時升起了一剪魅影，兩朵詭譎光芒。

光芒閃爍著，蓊翠濃豔，即使昏暗中，仍極其鮮明，彷如月下的綠透輝石⋯⋯

那是——出於訓練的反射動作，女孩繃緊神經，下一秒除了手中的火光扔了出去，她也衝了過去，手裡出現了一把不該在收容者面前展現的武器，銀製的匕首。腳邊則無聲躺著曾裝滿濃烈香氣的精油瓶子。

西娜姆擋住了塔蒂亞娜，「……塔蒂亞娜小姐，能麻煩您先閉上眼睛嗎？我保證只要一下下就好。」盤算著稍微生疏的手腳能否全身而退，剛才發出的聲音如果幸運，也許會有聽覺較為敏銳的同仁聽見。

身體從發熱到發冷。
是艾雪恩曾說過的話讓她冷靜，還是身為司書的職業病讓西娜姆認為在狀況尚且不明朗的情況下，不能讓塔蒂亞娜暴露在還沒解除狀況的危險之中。

不知道，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這些細碎的事情。

很難說塔蒂亞娜是聽見了西娜姆的話，但沒聽從，還是根本沒聽見。

越過女孩的肩頭，她怔怔望著那雙璀璨如寶石、美得不似活物的眼睛。凡派爾的身形一半陷在黑暗裡，一半被火光照亮。那是張清秀的臉，因太滿、太暴烈的情緒而扭曲。那件為參加公開展示的華服不知怎地撕裂了，淒慘地掛在身上，血跡處處。凡派爾，不，吸血鬼開口，卻無言語，只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怪物，是的，毫無疑問。

只是塔蒂亞娜也看見了別的。

凡派爾是貴客，亦是階下囚。你也是共犯，塔蒂亞娜。他們把我們變成了怪物，你也有份。那雙眼睛的灼熱瞪視之下，她彷彿聽見艾雪恩以不帶慍怒的聲音、以有違他平常說話的語氣字字鞭笞，句句指控。我做了什麼？不過是跟你談妥一紙協議，由你簽字畫押。你的麻煩、你的困境、你搞砸的人生，全是你自作自受。現在你甚至想拿我換取不屬於你的東西。

她動彈不得。心裡知道該要做點什麼，即使只是躲好也好。西娜姆，總戴著一副大眼鏡，喜歡切一盤酸得令人咋舌的青蘋果招待客人。這可憐的女孩，這體制的一分子，正拚命護在她身前，要她閉上眼睛別看。

但她不能不看。再也不能了。

燈火在地毯上燃燒。玫瑰花香如霧氣瀰漫。火光染上匕首鋒芒。

吸血鬼再度低吼，慢慢退後，身子完全沒入黑暗。兩朵綠光在黑暗中泅泳，爾後熄滅。

回過神來，塔蒂亞娜發現自己坐倒在地，腿軟得不聽使喚，一顆心砰砰直跳，劇烈得難受。

地毯上的火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中熄滅。
從不遠處趕過來的司書們看了看兩人，拿著武器的社福司書和癱軟在地的收容者，交頭接耳幾句之後對著西娜姆交待幾句便留下了一盞新的燈匆匆離去。

西娜姆收起匕首蹲了下來，強烈的香氣早讓她嗅覺疲勞，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的聲音平穩，聽不出來剛才的騷動帶給她無比的緊張。

「塔蒂亞娜小姐……方便站起來嗎？」將火光照在塔蒂亞娜身上，西娜姆輕聲詢問。

她不會明白塔蒂亞娜透過剛才的存在看到了什麼，只認為是那吸血鬼可怕的模樣讓對方受驚。

困獸。負傷的野獸。
只要沒逃離這個機關，遲早會被抓補回來的存在。

「站不起來的話也不要緊。」心裡想著該去找人幫忙又認為把人丟在這不妥當，誰也沒辦法保證剛才消失的吸血鬼會不會折返回來，至少她不敢保證。

「我們可以在這稍微休息一下，我會保護你的。」

「⋯⋯」

塔蒂亞娜撫著胸口，按捺餘悸和顫抖，盯著西娜姆手邊那盞穩定的火光良久。

「不，我行的。謝謝你，西娜。」

終於，她回答，在紅髮司書攙扶下勉力站了起來。

究竟出了什麼事？剛才那是脫逃的凡派爾？從哪裡逃出來的？出動了那麼多人，難道脫逃的不只一個？

對著女孩鏡片後那雙湖水綠的眼睛，她感覺到那些問題如同泡沫，隨著心跳一一戳破，逐漸沉沒。最後只剩下一個請求。

她很害怕。她想躲起來。要西娜姆帶她去安全的地方要容易得多。但她心裡正確的方向，仍然指向那間展示房。起初是因為在這冰湖上的要塞裡，那名與她有過約定的凡派爾，那個最不可能傷害她的人，他身邊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現在不同了。出於一股不可名狀的衝動，她必須見到艾雪恩。就算他此刻身處槍林彈雨的核心地帶，她也必須見到他，確認他在劇變中依然是不變的。

塔蒂亞娜握緊了西娜姆的手。

「帶我去，西娜。帶我去艾雪恩的展示房。」

塔蒂亞娜的請求，對同樣想溜去確認艾雪恩是否還在的西娜姆而言簡直像安排好一樣。

「……好的，請跟我來。稍微注意腳下。」

她回握著塔蒂亞娜的手，兩人隨著火光一同消失在吵雜的長廊。

【西娜姆】
執行任務　藍+1

【塔蒂亞娜】
／

【艾雪恩】
（正在跟塞特兄弟打架）

也是第五週第一天的劇情⋯這篇時間點拉前了些，是大停電（？）後塔蒂亞娜趕到艾雪恩的展示房之前發生的事情
落單且遭遇了脫逃凡派爾的塔蒂亞娜，幸好西娜及時出現～西娜雖然自己也很緊張但在收容人面前是那麼穩重如山！是模範社福司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