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聽故事,村子外面的。」
「又來了……」
遼闊的白花叢傳來孩子稚嫩的嗓音,兩道嬌小的的身影被花朵簇擁,他們頭頂著頭頂躺在地上,仰望雲朵稀薄的晴空。
「為什麼這麼喜歡聽故事,我知道的又不多。」說話的孩子頭上有著樹枝狀的犄角。
「一樣也沒關係,就想聽故事。」而他只有柔軟的短髮。
長角的孩子皺起臉,苦惱道:「你想聽什麼故事?」
「沒聽過比較好。」他又補充:「聽過也可以。」
「我是說感覺啦,像是快樂啦、難過啦、可怕啦,還是好笑?」
「……」
「……算了,當我沒問。」
一珠珠白花隨風搖曳,寧靜與安逸填補他們的沉默,晃蕩的影子遮住天空,像白雲又像烏雲。悠揚的停頓很舒服,他們放鬆的臉都這麼說著。
「說你喜歡的?」沒角的孩子道。
「嗯……我喜歡的、我喜歡的……」眼角飄搖的白花不經意看就似飄揚的絲帶,長角的孩子道:「你沒聽過重生日的故事吧?」
沒角的孩子搖搖頭,想到他看不到又道:「沒有。」
長角的孩子笑了,一臉的雀躍:「那就說這個。」他把兩隻手舉到空中,張著十指彎曲,在沒角的孩子臉上印出角狀的影子。
「據說,樹角族是在無盡邊荒誕生的,那個時候他們還沒有角,就像人類一樣普通。邊荒什麼都沒有,連樹都是光禿禿的,可以吃的只有雨水,所以他們都靠雨水維生。不過下雨的日子很少,存起來的雨水總是不夠,就算薩滿日夜祈雨也沒用。有一天薩滿召集大家,說:『神諭昭示,以水養樹,待開花結果將不再挨餓。』可是雨水不夠喝又要怎麼分給樹喝?大家吵吵鬧鬧的爭執,根本討論不出結果,甚至連質疑薩滿的話都說了出來。薩滿一直靜靜的看著大家,薩滿知道討論不會有結果,舉起手平息聲音,說:『還有一個方法,就由我來做吧。』」
長角的孩子瞄向沒角的孩子,清透卻鮮豔的橘色眼睛在太陽下閃閃發亮,像湖水一樣不可思議的眼睛期待的盯著他,他轉過身趴在地上,直視沒角的孩子。
「薩滿沒說什麼方法,只是讓大家回去等待結果,隔天,薩滿不見了,他們找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薩滿,沒有薩滿祈雨,沒下雨的日子越來越長,很快連最後一滴雨水都被喝完。他們又累又餓,沒有雨水、沒有薩滿,絕望的他們又開始爭執,互相責怪對方的錯,這個時候——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一枝白花竄到他們之間。
「枯樹開花了,一朵朵花接連盛開把樹枝都佔滿,漂亮的景色驚出好幾聲讚嘆,大家還來不及欣賞花的美麗,花又接連掉落,落地的花很快枯萎,腐敗成泥土的顏色。接著,樹上結出果實,芬芳的香氣引得大家肚子咕嚕咕嚕叫,飽滿的果實壓得樹枝下垂,沒見過的景色把大家嚇得動不了。薩滿的隨從見了走到樹下,他拔下果實對大家說:『薩滿把果實帶來了,大家再也不用餓肚子了。』他咬下果實發出清脆的喀嚓聲,多汁美味的果水順著手指流下來,等他嚥下果肉微笑,大家才記得歡呼、爭先恐後的上前享用果實。飽滿的果實鮮甜又美味,第一次嘗到的大家都感動得流出淚來,他們又是開心又是滿足,薩滿的隨從也哭著歡呼:『喜悅吧,薩滿把果實帶來了,大家再也不用餓肚子了。感謝薩滿,感恩上神,我們今日獲得重生。』」
長角的孩子搖搖白花,把白花插在沒角的孩子耳上,重新躺下指著天空。
「在大家的歡呼聲中天空下雨了,在雨水的滋潤下大家頭上都長出像樹枝的角來,獲得重生的我們從此成為樹角族,成為特別的存在。」
長角的孩子不再說話,沉默的時間太長,沒角的孩子忍不住道:「後來?」
「你怎麼知道沒說完?」長角的孩子得逞一笑,接著道:「薩滿的隨從在果樹的樹枝綁上絲帶,他說雨水是靈魂之眼,雖然我們看不見,但薩滿的靈魂附在雨上看著我們,薩滿去的地方太遠、回不來,這場雨是薩滿用來和大家道別的。大家聽了也想回應薩滿,學著薩滿的隨從將絲帶綁上果樹的樹枝,感謝薩滿帶來果實,祝福薩滿與上神同行。這,就是重生日的故事。」
沒角的孩子默了許久,他盯著厚厚的白雲問:「你喜歡哪個部分?」
「現在這個部分。」長角的孩子說完轉過身,把樹枝狀的犄角伸到沒角的孩子眼前,指著犄角道:「現在我們會在族人離世後第一場雨天把絲帶綁上他的角,每個絲帶都代表一個人的思念和祝福,我也想要我的角綁滿絲帶,我看過綁滿絲帶的角,很漂亮的,他回來看到一定很開心。」
沒角的孩子戳戳樹枝狀的犄角,不解道:「離世就不能再見,看不到。」
「你都沒認真聽我說,故事裡不是說『雨水是靈魂之眼』嗎?靈魂會附在雨上回來,不過只有第一場雨的時候,還有一種說法是第一場雨下得越久代表他的靈魂越強,不過故事裡也沒說薩滿那場雨下得多久。」沒角的孩子正要回話,有角的孩子又搶著道:「你會來參加我的重生日吧?」
沒角的孩子頓了許久,在期待的目光中疑惑道:「在你死後第一個雨天,把綁絲帶在你的角上?」見長角的孩子點頭,他接著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