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著這趟旅途興許不需住宿,嚮導單手滑著手機,一邊以紙筆紀錄時間與路程規劃。
非例假日的深夜,又選了比較少人會前往的地點,這列車上幾乎就只有他們兩人。
原先他與哨兵的位置是並排的,只為了觀賞外頭風景而移動到了哨兵正對面的座位,他雙腿交疊著,與對坐的人錯了開來。
可惜天色已晚,除卻燈火通明的地區外,陸止很難從這一片黑漆的景色中看出些什麼。
陸止放下了紙筆,望著加百列那清秀面容幾許,出聲道:「你真奇怪。」
坐上火車,疾馳而過的燈光宛若流星劃過窗外夜色。
隨著城市不同發展區域的接替,忽明忽滅的光子猶如粼粼魚尾於那汪紺色擺盪。
按照成長環境的薰陶,加百列是極安靜的人。
墨黑皮套下的指尖輕緩摩娑墜頸銀光。
彷彿歸林野鹿,無聲穿過遍地枯黃,沒入薄霧繚繞的鬱鬱雪松。
他隻手撐著窗框托住側頰,微歛的金睫掩下眸底朦朧。
沉澱。
寂靜。
幽遠。
直至對面那人嗓音傳來。
如漣漪輕輕滑過湖面。
於是加百列眨了眨眼,啟唇回應:「怎麼說?」
「…手老是搭來搭去地,知道我的性向,會拉著我做東做西,讓我說些心裡的事,又代替我初戀對象陪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可偏偏你又不是根木頭。」
「你不覺得你這人情賣得有點深嗎?」他扯著唇角,半開玩笑地。
陸止是這樣,常人越是覺得尷尬或是曾經失敗、不想再次提起的事,他越是容易當成玩笑話說出口。
反正痛著痛著就比較不痛了。
怎麼也是口口聲聲一句朋友。
在陸止看來加百列或許沒往他說的方向想去,可能是單純想做就做了,也或許陸止不夠了解這個男人。
他單純想提醒對方這麼做對他有何影響,亦或想了解對方的想法。
夜深了,心也沉了。
他不想帶著太多的雜念去往目的地。
某個時刻下,加百列注視陸止的目光模糊了一瞬。
他們本該沒有任何交集。
回過神時,堆沙成塔的畫面已然成為駐留此處的多數記憶。
「……因為很開心呀。」
許是因那抹揮散不去的檸檬清香,以及如堅冰始融時滋潤河床的觸動,金髮哨兵違背了不容撼動的指令,暴露出一絲不該向任何人坦露的部分,
「Xing說的一些話,對我而言很特別,所以我很開心喲。」剝開謊言與誘導,如蒙塵冰珠被輕柔撫去掩蓋的紛雪,揭開空靈的真摯。
隨即,他掛上一貫的清淺微笑,「因此想要珍惜你、對你好,這不是很理所當然嗎。」
「加百列充其量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層層湛藍之下,磷綠浮躍。
Xin-陸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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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了番自己對哨兵所做過的種種事蹟,陸止自認不違背本心,但確實是比身邊的人再多了一些。
陸止想,他也只是單純放不下這個男人,所以才說出了這麼多。
「…你這個充其量,我是挺受寵若驚。」興許也是獨立慣了,陸止不僅不懂得撒嬌,更是難以面對那種被愛護的感覺。
但有些事是互相的,陸止也確實從加百列的話語間獲得到特別地、令他感到開心的話語。
陸止不明白加百列的事,可他才從這話聽出來,哨兵正被加百列這個詞所拘束。
但這話反過來說,在這之上的事,身為加百列的哨兵是無法執行的?
「…你是法國人嗎?」陸止思考了一會,開口就一頓猜。
雖然不解陸止為何詢問自己的出身背景,但加百列扔頜首應和。
「Xing猜得真準。」他挑開甜甜圈盒,將檸檬口味的甜品放進嘴裡。
陸止瞎猜倒也不算完全,也就覺得加百列大概是個歐洲人。
光憑五官髮色、膚種、口音,亦或是曾聽過來自舊約聖經的詩語,宗教的遍布姓。
後者沒什麼參考性,畢竟陸止並非宗教學者,光是那大量的資訊他難以消化。
最主要,還是加百列賦予的一種浪漫主義氛圍吧。
嚮導食指抵顎,沉默幾秒詢問:「…你覺得弗蘭克這個名字怎麼樣?」
「……」似是察覺黑髮嚮導的欲意,加百列不由得愣了愣。
怔怔數息,哨兵紺色眼眸目光移向一旁。
「倒不必這樣。」
他拒絕了那個猜想中的未來,苦笑道:「扮演那麼多角色,感覺就很不輕鬆。」
『我比你扮演得更像
你。』
放任情況繼續下去,他或許連……
那人唇邊輕笑似乎於加百列耳畔響起。
「既然你都說了扮演,那也代表這不是你的本意吧。」嚮導藉此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我說過我曾想要遠走高飛,對我而言,終點就是那片無人可以管束的沙灘了。」
反正弗蘭克這種名字也是瞎說的,能得到加百列這番發自內心的話語倒是一份不小的收穫。
「雖然僅此一晚,但現在不正是遠走高飛的時刻嗎。」
嚮導傾過身,手肘壓上抬起的膝蓋,他撐著笑頰道:「今晚是自由的。」
「——既然加百列這個名字束縛住你了,那你就告訴我一個,不會束縛住你的名字吧。」
「自由……」加百列跟著呢喃,隨後感嘆般地開口:「那可真是個奢侈的詞彙。」
「如同我說的那樣、Xing。」他彎腰湊近那對引人心生嚮往、著迷探究的深潭,伸出掌心覆上他人側頰,前額抵著嚮導瀏海碎髮,在交織的呼吸與體溫中,壓低了如玉嗓音道:「我是奴隸。」
「奴隸是不能忘記分寸的。」
語落,他如斯傾訴:「我們能一起看海、一起說話,分享眼中的世界,已足以讓我的胸口溢滿溫情。」
那扇纖長細睫於哨兵靠上之時輕顛,嚮導征神,卻仍然回應:
「——貪心是人類的本能,這並不是什麼美德,但也不會是罪孽,畢竟我們就是人類。」
崇尚醫學派的陸止,倒覺得人類展現其宗教七大罪之事,也僅是依靠本能。
不能僅以道德觀定罪,人想要擁有自由,也必須是理所當然之事。
「…你沒有自由的話,就由我給你一份,你可以擁有的,應用在我身上的自由。」
「現在,我不是Xing,你也不是我世界裡的奴隸。」
陸止是真正的嚮導,他確實地讓自己去引導哨兵。
望進那近在咫尺的紺眸,他這次沒有逃避。
彎了雙眼,輕聲詢問:「你說,我的名字是什麼?」
「現在換你成為解救公主的騎士嗎?」他忍俊不禁,淺笑著答:「陸止。」
——看吶、多像一名解救者。
然而什麼也不知道、也什麼也不瞭解,說出來的話語便如夜空繁星般遙遠。
雖說那正是他的刻意隱瞞促成的結果。
加百列不想說出掃興的話,因此將那句「但人生不是童話故事」吞回腹中。
「……你也正將我帶往遼闊的世界之外,陸止。」他笑了笑,「我很期待那片海岸的景色。」
「…你還真把自己當公主了?」
嚮導膛目結舌,顯然一直對這加百列的公主地位很有偏見。
「行吧,」自然能感覺到哨兵的態度如何,也僅僅是狠狠地落下這句:「總有一天就把你帶出高塔來。」
「這海岸最好是能比我圖景還好個幾十萬倍。」
陸止忿忿地拉下了那貼在頰際的掌,向後靠上椅背,環著胸閉上了雙眼,儼然一副準備休息的模樣。
見狀加百列垂眸莞爾,「心之所向豈是能被勝過的呢?」
「抵達目的地時我會叫醒陸止的,在那之前,放心休憩吧。」金髮哨兵收回手,目光再度望向窗外。
凝視著映射於窗面的銀輝流光,加百列輕聲開口:「主是我四圍的盾牌,是我的榮耀,又是叫我挺胸擡起頭來的。」
「我用我的聲音求告主,主便從聖山上回應我。」
Xin-陸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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闔上眼簾,隨之放大的是火車行進喀噠聲響,以及哨兵呢喃似地聲音。
陸止對詩經不起絲毫的興趣,但他感覺自己似乎挺喜歡加百列唸誦禱告詞的時刻,亦或者承認了加百列的嗓音饒有吸引力這事。
「…你再多說一點吧。」似在迷茫間,早已疲憊不已的嚮導靠向窗牆,呢喃似氣音。
隨即呼吸平緩,他帶著嘆息入了眠。
那人向來沒有腳步聲。
如同「加百列」那般。
紺藍與翠綠分別倒映兩副別無二致的面孔。
「這場度假時光過得如何?」
「你沒有親自現身的必要。」
一聲溫潤,一聲玉澤。
翠綠落於加百列胸前十字,那人唇角緩勾,虹膜漾起粼粼柔色,「主已經顯示了祂的權力。」
加百列開口:「我是祂忠實的僕從。」
聞言那人眸底流光更甚,掠過燦金髮梢的榴紅星星閃爍,「傳達訊息的任務已然完成,主的使者將復歸樂園。」
甫入隧道的瞬間,車廂內頓時墜入無邊幽暗。
嚮導僅花了幾秒時間自淺眠中回神。
睡前的談話像場夢境,似夢如幻。
望向對座的哨兵一眼,蜷起袖口確認時間,隨即默然地取出了早前的筆記確認行程。
陸止無法心無雜念的,去面對這一次又一次剝開他內心,卻將自己深深隱藏的男人。
他的長情在一夕間被摧毀,亦或者說是在一個懷抱裡,轉頭即墜入用紺青使他沉淪的翠綠晨間。
他不想讓自己淪為那般迅速移情的膚淺之人,可事實卻是如此。
「…我認了。」一聲輕語,筆記本啪地闔上,起身揹起肩包。
火車入站,他默不作聲地領著哨兵下車,走入人煙稀少的空曠車站,他們捻著剪票出站。
「搭計程車要二十分鐘左右。」向哨兵解釋了一下去程,好在仍是都市車站,站外停有幾輛正等待著深夜乘客的計程車。
「那還蠻快的。」哨兵在冷冽夜風中伸了個懶腰。
他並未詢問嚮導那句「認了」代表何意。
同火車上相比,此刻加百列更顯閒適。
他仰頸看向星空,稜角分明的喉結線條因而延展,「……根據星象,快要天亮了。」
「那就不是夜晚了。」陸止想看的是夜晚的沙灘,理想時段落在凌晨一點左右,奈何路途太過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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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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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排司機報了位置之後便任由自己陷入後座沙發中,在火車上無法好好休息,更別提之後的行程了。
隨著加百列的話語,入了計程車的陸止透過窗望向天空,意識到這般沉靜深夜也就要迎來結尾。
「曙光前的夜晚最是黑暗。」加百列唇邊彎著一鈎若有似無的淺笑。
朝海岸駛去的計程車在堤防邊留下一道橫影。
抵達那片白沙海灘,加百列脫下鞋子,在細沙上踏出一個又一個腳印。
「作為過去夢境的落幕,以及重新出發的開場,不是很適合嗎?」他在風中如斯道。
「重新出發嗎。」前提是下個坑不會太深吧,他望著加百列陷入黑暗的背影,扯了扯唇角。
「——說實話,我什麼都看不清楚,物理上的。」
沙灘離市區有一小段距離,僅有微弱的光線照耀過堤防石堆,嚮導瞇著眼在邊觀望了會,除卻目前站立的場所以及隱約能見的海岸線,幾乎能稱得上是一片黑暗。
也不知道哨兵眼底世界會是怎樣的。
嚮導深吸一口氣,脫下鞋及大衣,退下皮革錶與黑框眼鏡、隨即捲起褲管及袖口。
向前踏出第一步,光裸足掌陷入柔軟白沙內,他頓了頓,隨即走入黑暗。
聞言加百列回首看向徑直朝自己走來的黑髮嚮導。
「沒事的,我會是你的眼睛。」
哨兵抬起右手,輕握上陸止白皙手腕,剛冷線條勾勒出東方人如玉溫潤肌膚。
然而隔著一層墨黑皮手套,加百列僅目光怔愣了瞬。
又是一陣陸風,加百列牽著人繼續向前。
「大概再過五分鐘,你眼前的一切將全然不同。」
他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片無盡的黑,相較之前任務進入漆黑洞穴裡的不安有所不同。
大概是心境,也或許是場所的差異。
嚮導順著哨兵的牽引,伴隨著海浪拍打聲,前面人向前踏出一步,他也順其踏步跟上。
沐浴著舒緩的海風、細沙柔軟地覆上腳掌,心境有了前所未有的開闊。
他有些開心,隨即彎著唇角回應:
「嗯,我等著。」
當第一縷光輝劃破黑暗的瞬間,粼粼熠光綴亮了濃墨般的粼粼海面。
不同於露珠、不同於霜雪,更並非嫩芽、並非清風。
——那是開天闢地的初始脈動,充滿了震懾古今往來萬物萬靈張力的剎那。
無需贅言。
「主說道,要有光。」磅礡斑斕乘著金光躍入淬著一汪磷綠的湛藍眸底,哨兵薄唇緩啟:「於是光便從黑暗中分離出來。」
「這是與主同在的時刻。」沐浴耀光之中,加百列側身望向陸止。
驅散幽夜的白晝逐漸渲染開來,四散穿梭的晨暉將他燦金髮梢襯得透明,「如何,陸止?」
確實是壯闊的一瞬,像是一場戲劇展開盛大又隆重的開幕,美不勝收、令人驚艷。
「…不壞。」但也說不上很好。
陸止其實是個徹底的夜貓子,喜歡待在屬於自己的空間裡,享受在黑暗中依偎著一盞明燈的個人世界。
這番明亮且溫暖的景色自然是不錯,可或許是未能習慣這種感受,他有些無所適從、不知如何是好。
伴隨著哨兵的低嗓,嚮導漸漸撫平心裡難以言喻的浪潮。
「還好不是一個人來。」歛下眼簾,任由朝日滲入一絲暖光。
僅是默然幾許,嚮導面向身旁,注視這沐浴晨光的金髮哨兵,綻出一抹笑意。
他抓著人的手,走向浪潮拍打的淺灘。
「接下來就是尋找海星了嗎?」越發亮白的天際映照出加百列唇彎一貫淺笑。
任由陸止將自己拉向浪花,加百列一步一步覆上嚮導於沙上踩出的腳印。
皮手套包裹下的指尖順著對方掌形弧度滑進手心,悄然回握。
金髮哨兵笑得狡黠。
Xin-陸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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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並非疏導之時,隨著哨兵溜進掌心的動作,嚮導看著有些笨拙地頓了頓。
像是為了不違背自己先前所說的自由,他沒有任何的反抗,隨即補上:「沒找到之前不能回去。」
雖也不認為淺灘能夠找到什麼海星,但偶爾保持著浪漫主義的模式去行動似乎也不壞。
隨著裸足接觸冰涼海水,有些不自在地來回踏步讓自己習慣。
看著陸止像蹣跚學步的孩童在浪邊徘徊,加百列忍俊不禁。
「覺悟真高呢。」他踢了踢腳邊的海水,眨眼端詳白沫之下的剔透,「或許真會有一隻深受感動,為了陸止被浪花拍打上岸的海星。」
白光流竄的銀輝十字於哨兵胸口輕盪。
哨兵抬首凝望天穹,瞇起那片金砂色澤碎髮下的紺色道:「似乎會是個晴天。」
「接下來兩天也是晴天。」因休假而紀錄了整週天氣的陸止回應,蹲下身子以掌撥弄海水,習慣水溫的他開始覺得有些舒服。
隨著一波稍高的浪潮打來,因疲憊而無法維持平衡的嚮導啪噠一聲向後跌坐,坐濕了下半身的衣物。
黑髮嚮導默然幾許,抬頭望向與自己牽著手的哨兵,隨即幼稚地往人的褲管上撥水。
見狀紺藍瞳眸閃過一縷怔愣,而後浮上幾分盎然興致。
勾著一彎不懷好意的壞笑,金髮哨兵朝被海水簇擁的陸止撲去。
搭上對方肩膀的手將人按進水裡,在濺起的大片浪花中,映射著耀眼曦光的粒粒晶瑩點綴那笑得開懷的眉眼。
接著翻身仰躺嚮導身側,感受冰涼海浪撫過肌膚的觸感,瞇眼笑出聲來。
嚮導同樣嘻笑著讓哨兵進行反擊,心臟隨著距離拉近砰砰直跳,在被壓進淺浪裡時也是意思意思地反抗一下。
任由海浪滑過身軀,晨光漸漸染白了天。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弟弟是個先知。」想起岸上那一袋沉重的衣服,說了這話的陸止也隨之溢出笑語。
雙手撐於背後坐起,滴滴答答的水珠滾落哨兵髮梢,「是哪方面的預言呢?」
紺色虹膜滑向眼尾,視線輕落於那人唇邊笑意。
「預知到他大哥幾小時後會在海邊玩成落湯雞。」
闔上雙眼感受潮汐流動,隨即哼著聲繃起身子舒展筋骨,儼然是享受的。
「原本還打算扔了那些衣服,這下不得不認命了。」
他的語調捎上了慵懶,既輕又緩,給人一種稍不留神就會沉入夢鄉的感覺。
「啊、陸止真狡猾!」哨兵注意到的卻是另一廂,他扯了扯棉T衣襟,狀似懊惱地道:「這下只有我沒替換衣服。」
但如今說甚麼也遲了。
加百列乾脆伸長褲腿,愜意凝視遠方朝陽。
身旁往來潮水沖刷上一縷暗影,金髮哨兵勾著笑意拾起那枚珍珠白峨螺。
他將海螺遞給黑髮嚮導,「雖然沒有海星,但也能作為紀念品。」
「我們身高差不多,你姑且也能穿吧。」雖然體格上有些差異,可陸止覺得可能就只是鬆緊度的差異。
…可能吧。
估摸著還是等會找個地方洗澡休息再回程比較好。
「這又不是活的。」接過海螺的嚮導隨意地抱怨了一下,坐起身來端詳其螺形花色,隨以指尖摩娑,看久了還是挺滿意手裡這小玩意的。
「…電視都說可以從貝殼裡聽見海的聲音,你作為哨兵能告訴我這事的可信度有多高嗎?」嚮導正試圖維持自己的浪漫主義模式。
「不是用耳朵,而是以靈魂傾聽。」金髮哨兵勾唇說道:「樂曲便於耳畔迴盪不止。」
加百列藍眸微歛,「如同主的恩典,始終相伴。」
他執起胸前十字,薄唇緩覆上那縷銀光。
「…」慘了,比不過。
如果說陸止本身是個堪比醫學系百科全書的存在,那他估計加百列是浪漫系的辭典大集。
「這說法挺好的。」可他還是同意了對方的說法。
這些理想論在某些時刻依舊是動人的,正如這番悠閒怡人的時刻,正如他注視金髮哨兵的時刻。
加百列像一幅畫,行為舉止比起公主更像那所謂的王子,有著調皮的一面、開朗地、戲劇性地,亦或是被暴力染上血紅之時,都不真實地令他感到疑惑。
亦像是隨時都會消失似地。
「等等我想先找個地方,洗個澡休息一會再回去。」他將下頜靠上蜷起的膝,下意識地想讓這趟旅途持續得久一些。
「Yes, sir. 」金髮哨兵俏皮地瞇起眼來,任由燦燦光輝渲染那雙湛藍。
接著他回首朝背後望去,「海灣邊的旅館,風景應當也是挺美的。」
陽光織成的薄紗輕輕披上加百列一頭柔絲,於哨兵身周浪花鋪滿躍動斑斕。
雖是這麼說,然而無論汪洋抑或幽森,他都沒有半分興趣,更別說沉浸其中。
對他而言,自然與城市的區別僅在於是否存在任務對象。
加百列喜歡待在森林裡。
享受孤獨。
憎恨孤獨。
……又是一陣銳痛。
加百列垂下眼簾,而後重新看向黑髮嚮導。
他站起身來,躬腰如邀舞一般將手臂橫在對方面前,微笑著歪首道:「走嗎?」
他將貝殼收進了口袋裡。
嚮導像是一如既往的彆扭,那雙墨瞳少了鏡片阻擋,直勾勾地盯著做出此番舉動的金髮哨兵。
他的鼻息輕淺,慣有的檸香稍上了海水的味道,晶瑩順自下頷處低落。
脫下早已溼透的白手套,順其自然地搭上臂。
似反擊般,像是響應著哨兵早些時候的舉動,他順著肌理優美的線條向下,握住那由皮革覆蓋的掌。
隨即轉身踏步,彎起唇角,幾分得意地勾勒笑靨:「嗯,走。」
面對意料之外的回敬舉止,加百列怔愣了一瞬。
隨即露出半無奈半放縱的笑容,注視牽著自己向回走的陸止背影。
「陸止。」他出聲喚道,「已經不再鑽牛角尖了嗎?」
像是意指那段戀情的碎片。
又或是來不及拯救的哨兵。
「哼——我鑽牛角尖過嗎?」低哼了聲,假似自己聽不懂哨兵的話語。
「我說過,我不會變的。」
晃了晃自己牽住的手,陸止抬頭仰望天空。
「不過是摔了一跤,爬起來就好了。無論發生了什麼,往前走總好過停下腳步。」
隨即便轉過頭朝哨兵抱怨:
「擅自把我想得太脆弱的人,可是你啊。」
聞言加百列眉眼輕彎,抱歉一笑,「我道歉,陸止確實比我想像得堅韌許多。」
——該如何形容這百感交集的心情呢?
一方面希望聖者能安好。
一方面希望小丑能沉淪。
感觸如冰冷毒蛇貼著肌膚蜿蜒攀上,皮手套下的指尖微頓。
『你知道要怎麼成為怪物嗎?』那人嗓音於耳際響起。
「什麼也不用做,我已經是了。」金髮哨兵低聲呢喃。
海風吹散了哨兵的低喃,嚮導什麼也沒聽清,僅是將哨兵的模樣放入眼底,輕眨眼。
這人時常這麼喃喃自語地,感覺像是悵然若失,亦或是試圖催眠自己,陸止也不是很明白。
「怎麼了?」他出聲詢問,隨即半開玩笑地:「難不成,如果我不去依賴你的話,你會感到失落嗎?」
加百列跟著笑出了聲,「怎麼會呢,我又不是新聞中的控制狂或恐怖情人。」
「我們不知道會於何時退場,因此只能抓住每一個散發光輝的瞬間。」
直望嚮導那雙漆黑墨潭,他如斯說道:「不得不離開時,我唯一牽掛的對象只有你,陸止。」
是謊言?
還是真實?
「當告別的時刻來臨,希望我仍能夠與你對話,和你分享胸口之下的情感。」
是自白。
也是道別。
似是聽出了弦外之音,邁進的腳步稍有停頓。
「……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
「我答應過你的事,會拉你出來,不害怕你,你擁有我賦予的自由——嗯,缺了什麼你能提醒我。」他扳著手指計算道,像要算清自己做下的約定。
「算算也是挺多,四捨五入就是你能為所欲為了,這些都沒有期限的,划算吧?」
他不禁低低地笑了起來,最後發展至捧腹抖肩不止。
用指節抹去眼尾淚光,加百列忍不住開口:「你真是可愛,陸止。」
這句沒來由的話大概只會讓對方心裡充滿困惑吧。
喔、或許還有一絲被打趣的不滿?
「聽起來真不錯,我蠻喜歡佔便宜的。」他連忙補充了句。
「…好喔,我原本就想法國人大概都愛耍流氓,認識你之後就更確信了。」見加百列笑到不能自我的模樣,陸止扯扯嘴角。
「小心哪天被反咬一口。」威脅似地吆喝著,他拉著哨兵向岸邊放置的物品前進。
「被咬啊……其他人就算了,陸止的話、讓你咬一口吧。」哨兵沉思了會兒道,「就一口,因為我可是超級怕痛的呢。」
跟著陸止回到岸邊,加百列目光則落在一旁的甜甜圈盒上。
離了海水隨之心情平靜下來後,半濕的衣服令人哆嗦,嚮導掩著唇打了個噴嚏。
幸運的是附近就有計程車在徘徊,叫車的同時查找了附近的旅館資料。
隨即查看袋裡的衣物,拿出看著較寬鬆的上衣遞給加百列——這也是西服、高領魔人陸止不怎麼穿的樣式。
「你餓了嗎?」順著哨兵的視線望去,他提醒:「還是先換一件上衣吧。」
已然叼起棉花糖口味甜甜圈的哨兵抬眸回望。
沾著海水的指尖將甜食浸染上幾分海潮氣息。
嚥下咀嚼的糖衣與發酵麵粉,加百列這才開口:「到旅館再換上吧,否則也要報廢了。」他笑了笑。
Xin-陸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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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怕司機拒載。」這身濕漉漉的,要他是計程車司機也會覺得為難。
「——反正衣服洗一洗都能繼續穿。」
見哨兵吃起了紙盒裡的甜甜圈,索性將衣服往旁邊一放,給自己翻了件普通的棉T及長褲。
隨即便轉過身去,脫下自己那吸飽了海水黑領毛衣。
這還是加百列在光天化日之下裸露軀體。
他不免心生達成人生奇妙成就的感慨,「和陸止一起的時候,總能發生有趣的事情呢。」
由於黑髮嚮導先一步轉身,加百列也就沒特意迴避,不過更衣順序卻是從褲子開始。
而當陸止穿好一身,他則坦胸露背著用雙手擰乾濕漉漉的上衣。
淅瀝嘩啦的水珠聲落在哨兵跟前。
「…你應該不是在暗指我很好玩吧。」
陸止和加百列處一塊時,基本不怎麼擔心自己的處境。
可他對這金髮哨兵的話語,總有些針對性的被害妄想。
換上乾燥的衣服多少是舒服了些,只不習慣在那偏低的領口,嚮導隨即套上大衣遮擋海風。
當他擰著衣服轉身,眼前便是哨兵仍在更衣時嶄露的好身材,陸止微愣,隨即環起胸光明正大地觀察起哨兵。
就像最初在保健室時的探究與打量。
相較不同的是,內心深處蠢蠢欲動的——
「…你有做過穴道按摩嗎?」他終是忍不住出口詢問。
加百列似乎並未因陸止的視線而侷促,反倒是微笑著開口問道:「應該還算是健康的肉體吧?」
高大骨骼延展出的修長四肢包覆於分明賁起的肌理之下,那身結實猶如歷經千錘百煉的山嶽,嶙峋而又剛冷。
一道自哨兵的左肩窩處爬向前臂中段的暗色傷疤則同時展露無遺。
「沒有。」他眨了眨那雙紺色的眸,「但我聽說過那是一種……東方武術?」
「——確實是能用在武術上。」但要有點穴的精準度也是需要磨練的。
陸止確實是看著加百列身體健碩才提出,穴位方面顯然是他深究且感興趣的領域,談及此事他滔滔不絕,平靜的墨眸甚是滲入了點點星光。
「健康規健康,但定期按一按是能感覺一身輕的,穴位是人體表面臟腑脈絡循環的凝聚、傳輸地,生活上的小毛病都會累積在那,像是你也明白的太陽穴。」
嚮導在方才套上了標誌性的白手套,食指輕點著自己的側腦處,隨之滑落至肩頸:「這裡是肩井穴,眼酸耳鳴、頭痛都適用。」
看著像是不在乎哨兵臂上的傷疤,嚮導幾步走向哨兵,執起對方的掌輕按虎口:「穴道幾乎全身都有,這邊的合谷穴,有關頭面五官神經疾病都能按壓緩解……」
隨之而來的冷風吹落了嚮導的熱情,低著頭給哨兵展示穴道的他頓了頓。
「…還是先讓你穿好衣服吧。」
「聽起來真神奇。」加百列收回手,手心似是回憶方才的觸感而抓握了兩下,「難怪電影裡的東方刺客都像是有神秘力量。」
他接著從善如流地套上那件寬領上衣。
雖說換了身衣物,但金髮哨兵的裝扮延續一貫的休閑風格。
「計程車什麼時候會到?」
「…我感覺你們對東方人都有某種程度的幻想。」這似乎是西方人的通病,亦或是性格中天馬行空的一部份。
這件事在被同僚問及了東洋人是否能飛簷走壁時,嚮導就放棄一定的掙扎了。
「說是十分鐘左右,你看看,應該差不多了。」聊這麼一會也恰好。
眺望過一整個海岸線的距離,也只能見著路的盡頭,還捨不得戴上眼鏡的他選擇讓哨兵去觀望。
聞言加百列望向道路的另一端。
想起列車上的對話,他眸光微沉。
「陸止,你會在哪個季節離開呢?」
再過不久,主的使者便將離去。
雖說仍不知曉慧是以何種形式回歸樂園。
將毛衣放入另外的紙袋,嚮導回憶起合約內容。
「最快大概是明年年初,冬季。」
還未斷定是否繼續與軍營簽約下幾年,可他腦裡已經有個大概的規劃。
這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即便心底有過任何感觸,也只能單方面地期望這段時光能再久一些。
「那也還有一段時間呢。」計程車的輪廓駛入哨兵視野中,他低喃道。
而後,加百列挑起嘴角,「陸止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只要不是水底下,無論何處我都奉陪。」他抬手把玩胸前十字。
「你不會是想趁這個連休,把一整年的旅遊份都給補齊了吧。」
回想起他從休假第一天就東跑西跑的,幾日下來陸止每晚都是累得能睡就睡,完全失去了平日工作時的耐眠力。
「…主題樂園之類的?」也不怎麼怕被笑了,陸止這麼回應:「以前都覺得沒有去的必要,時間能拿去讀多少書是多少,現在倒開始覺得人生中不去體驗一次,多少有點可惜了。」
提起紙袋,朝駛來的計程車招手。
加百列眨了眨眼,「迪士尼嗎?」
「那種地方似乎多點人比較好玩?」他的語氣有點不確定。
「嗯——總之我可以幫陸止拍照留念。」他後退兩步,兩手比出「七」的姿勢一正一反框住嚮導,「站在觀眾區。」
「附帶提包服務。」金髮哨兵笑了笑。
Xin-陸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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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是不壞。」望向哨兵框出的圈,他低笑了聲。
「但迪士尼是有點遠——最近的還要到法國去。」陸止也就知道巴黎迪士尼,但去這一趟,接下來的假期或許不夠玩。
「要去那種地方對你哨兵可能有點勉強?」提起紙袋,隨即拉開車門入座:「隨便找個遊樂園就好吧,反正平日人潮也不是很多。」
「如果陸止來法國的話,我再帶你到處轉轉吧。」加百列彎眸說道。
心底的認真程度究竟如何,則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啊,到時再看吧。」話是說的很遠,可他們連休都還沒過完呢。
將旅店位置報給前座司機,隨著汽車前駛,這片蔚藍汪洋也將遠去。
大概有一段時間不會再見到這番美景了。
「…法國啊。」黑髮嚮導撐著頰,墨眸映入急速後退的景色,晨光照耀城鎮各個角落。
——是他最為無精打采的時段。
「是我引以為傲的出生地喔。」加百列啣著一彎淺笑說。
捕捉到嚮導顯露出的朦朧神色,他薄唇緩啟:「累了就稍微睡一下吧,我會叫醒你的,陸止。」
同數小時前,於車廂中的宣言。
Xin-陸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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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墨潭的昏光輕晃,在心底稍稍刻印上部分訊息。
「…我這個連休也快睡夠一年的份了。」嚮導抱怨地。這話說得誇張,在他身上倒挺真實。
「借靠一會。」像是不再讓自己喀著玻璃難受,意識稍有迷茫的嚮導歪了身子,向哨兵肩上靠去。
闔上的眼睫如扇,隨即放穩了呼吸,平緩起伏。
加百列笑著開口:「你的睡眠時間真令人震驚。」
車窗外,漫漫熹微晨光鋪滿他倆曾行的斑斕灣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