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蟑螂……是什麼玩意……」
永來咕咕噥噥，心想如果是貓貓狗狗的還比較惹人疼愛。

看校長宣答完流程後，永來聲音平板地叮嚀班級同學注意安全後，覺得活動剛開始肯定到處都是人，決定先到視野好的地方觀察學生們，待哪邊活動的人流少一點再過去。

顯然也有人跟自己是相同想法，一隻比自己大一圈的身影從人海中竄出，黑得如同影子般的翅膀很是顯眼。

「兆！」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不再以＂喂！＂這樣稱呼對方。

聽到這樣的簡稱，兆劫想也沒多想就猜到是誰在叫他。他看向聲音的來向，果不其然是千之正朝著他這裡看。
兆劫本想就此閃人的，但又想到這次來北木任教有一部份原因是為了考核成績，他好幾次都被人耳提面命道有關同儕相處的重要性。
於是他皺了皺眉，往千之的所在地飛去。

「幹嘛？」他揮動翅膀來到對方面前，表情顯然很不情願，但原因究竟是因為被室友給喚了過來，又或是基於這滿是人的活動而湧現浮躁感就不得而知了。

「打招呼而已。」
雖然知道這樣說，對方肯定要更不開心了，但無所謂。
他們就這樣滯空飛著，永來四處瞧了會，覺得美術館的外圍長廊是個不錯的瞭望地點，吹得到冷氣，而且很安靜。

「你抽到什麼夥伴？反正不會比我慘了。」真的很介意抽到蟑螂，感覺有點失望，如果抽貓貓狗狗就好了。

「啊？你抽到人類嗎？那真的很慘。」看著自己手機螢幕上顯示著6號的代碼，兆覺得這簡直沒天理，什麼不塞偏偏塞一個人類的選項在裡面，他這下可難熬了。
好在長廊的陰涼感讓這炙熱的天氣沒帶給他更多的煩躁，不然他現在連翹班的心都有了。

「我抽到人類。」補了一句，同時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我抽到蟑螂。」
「機械蟑螂。」長廊只有他倆，空曠的走廊只有空調和穿透過窗戶傳來的嘈雜聲。
永來把窗戶關上，明明是內朝外鎖住的，永來卻很熟練地從外面打開，並理所當然地進入室內。

「感覺不小心就會被什麼踩死，可能是大正老師的高跟鞋或喬……老師的鐵拳？」
可能在內心稱呼潘特里老師＂小金剛＂久了，本名記得不是很清楚。

永來伸了個懶腰，潔白的翅膀也伸展開來。
「人類，那你找到人了嗎？還是系統自動派發的？」

「如果系統自動派發我還用得著在這裡沒事做。」兆劫收起了黑如墨水般的翅膀，沒擺出多好的臉色，他甚至覺得抽到蟑螂還好一些。
「機械蟑螂而已，又不是那種看上去油油膩膩的活物。」他瀏覽著美術館內部的展覽品一邊說道。

「油膩膩的活物？有那種選項嗎，人眼前不就有一個。」
千之雙手環抱在胸前，翅膀和尾羽很自然地在空氣中消散開來，他將像圍裙的服裝轉到後方，擋住尾羽消失後露出來的肌膚。

正看著人像石雕的兆劫，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對方口中所謂的「眼前」是指什麼，於是他皺眉看向千之，眼前的人身高比自己矮上了半顆頭有，這讓他得保持著微垂頸的姿勢。

而這人似乎是在等他的回覆。

「啊？你是在說你喔。」兆劫咋舌道，但他似乎也不覺得這是個壞主意。「也行，省得麻煩。」於是這才又打開手機查看活動規則，然而除了拍照以外其餘的都讓他覺得有夠麻煩。
「……這是夥伴向心力培養活動嗎？我看我跟你交換蟑螂好了。」

「可以阿，但是我如果要找人，還是會找你。」聳聳肩，覺得這樣交換好像也沒什麼不好，或是好的？不都是自己、兆劫和機械小強的組合嗎。
「應該是這樣沒錯，畢竟與生物……或機械夥伴交好的經驗，對融入團體是有好處的？」

「不過我認為，交好適可而止，如果對小動物或是人投入太多情感，失去的時候會很痛苦。」
永來停在一張描摹雪山遠景的油畫作品前，看了一眼，好似想起什麼而撇看視線，繼續往前走。

「你這人的想法好陰暗啊，怎麼，你經歷過？」兆劫隨口說道。對於永來千之，他說不上非常認識，加上自己剛調來日本，對這人的印象也只是身手敏捷、夜貓子以及比自己矮。

很少有機會像這樣兩人單獨談話。

「以前在前線打仗過，生離死別很平常吧。」已經習慣對方直來直往的，所以沒有很在意對方禮不禮貌。
「但在這裡讀書的孩子，大概不會去往那種地方，他們主要生活的地方是保護的城市。」
「也許他們就該樂觀正向、理想化一點。」

「你沒經歷過嗎？夥伴或是隊友過世。」

「夥伴沒有，沒救成的人質倒是有。」兆劫聳聳肩，沒想對自己的背景有太多贅述。
「但沒必要因此為往後日子的自己預設立場啦。」他皺眉道，似乎沒想繼續這話題了，於是拿起手機往對方隨意一拍，打算先把簡單的活動任務處理掉。

「你說的對。」
永來停在一張名為＂未來＂的畫布前，在誰看來，都是一張空白的畫布，似乎是非常年輕的藝術家的作品。
他想到幾個月前，才有一個藝術家將丟在地上的香蕉皮作為行為藝術的作品高價售出，忍不住笑出來。

有注意到兆劫的鏡頭嗎？

「拍得如何？」歪頭看向對方。

「普通吧，反正只是要交活動用，交完就可以刪掉了。」他將手機轉向千之的方向，畫面上的棕髮青年正佇立在那幅空白的畫作前，側顏嘴角隱約帶有一絲莞爾，然而要嚴格來說就是人物採光角度不足，也沒特別考慮構圖，顯然拍的人當下壓根沒在想什麼。

「怎樣，應該也沒多差吧？」他收回手機，一邊進行將照片上傳的動作。

「嗯，我是挺好看的。」
「不過應該是我拍你，你拍蟑螂才對？剛剛你不是說要跟我換嗎？」邊說邊掏出手機，朝著兆劫來一張。
拍得

照片上的男人正收回手機，眼神似乎是往樓梯的方向看去，下巴和頸脖、肩膀姣好的角度，就像美術館內的藝術品似的。
「嗯，還可以。」
「是說先不要刪掉，至少傳給我……」
永來在通訊軟體的列表內尋找兆劫，才意識到當室友這麼久了居然沒有手機號碼以外的通訊方式。

也是，都天天見面了還需要什麼通訊軟體，永來也是因為這學期當班導，通訊軟體才開始頻繁跳通知的。
「你還沒有我的ID吧？加一下吧。」

「啊，你要這張幹嘛？還有交換只是說說，都登記了沒辦法改吧？」差點就按下刪除鍵的兆劫停下動作，回到首頁找到那+999紅點未讀的通訊軟體，看到未讀數量時他還挑了眉，表情有些不置可否。

他點開QR Code的欄位，將手機遞給千之。
「你自己加吧。」

「是喔，我還以為真的可以。」接過手機，看到那一整排未讀訊息，有些還是好幾個月前的。
這個人是山頂洞人嗎？

把照片傳給自己後，就把手機還給對方。

「好了。」
「等等你打算做什麼去？」

兆劫低頭看著被歸還的手機，心想這人也是很自動，完全不覺得直接翻別人手機相簿很窺探隱私嗎？但轉念一想自己也沒什麼在拍照跟存圖，就算了。

「也沒幹嘛，我比較想找個地方睡覺。」鐵了心想翹掉接下來活動的他如是說道。

沒看出來對方在思考什麼，也不在意。
「喔……我也想。」發出貓頭鷹的咕咕聲，他無時無刻都想睡覺。
「那我們回宿舍睡覺吧。」

「你這導師說什麼夢話？好歹也給你的機械朋友拍張照。」兆劫走到了展牆另一側走廊，這裡設有幾張給觀眾歇息的布面長凳。
他一屁股坐了下來，雙手環胸似乎是打算靠牆小睡一下。

「反正也不急。」
雖然這麼說，但還是看了一下如果拿到的是機械蟑螂，該怎麼和伙伴相遇。
看對方已經閉眼休息，永來就自己隨指引來到走廊窗邊，據說明書的指示，機械生物會追隨手機定位來到夥伴身邊。

看來沒有這麼快阿，研究中心離美術館有段距離。
希望不要在途中被吃掉才好。
不知道小子們都在做什麼呢？心想如此，便眨幾下眼，讓視野宛如鳥類那樣銳利，他搜索動物區的動靜，邊看邊發出笑聲。

善要自己來這個地方休養，果然是對的。
這個校園裡充滿笑聲和活力，比什麼藥都有效果，況且自己已經進入療程的晚期，能推自己最後一把的，不是藥物，而是環境與人，完全轉化自己的心境才能有所進展。

我應該比一開始好很多了吧？善醫師。
永來在窗邊發起呆來。

儘管只是淺眠個10分鐘，卻也讓兆劫感到睡足了午覺。他眼神惺忪地打開手機翻找通訊錄撥通了一個號碼，一邊戴上藍芽耳機，但通話方卻轉進語音信箱，他嘖了一聲又打通下一個號碼，反正這家人的名字永遠是排在同一個順序。

「喂，要，你哥是不是在忙啊電話沒——啊？喔，對啊我人在北木。」耳機聲道另一頭傳來森亥要的聲音，但對方同時似乎在跟其他人講話，他隱約還聽見森亥青的聲音。
「——永來？」兆劫在要提及這姓氏後頓了頓，「他是我室友，怎、什麼好巧？群組？」
「好啦！你等一下啦我等等加，好啦我會跟他講！」兆劫覺得自己的耳膜被幾個高中生的聲音搞得轟轟作響，一邊揉揉額際起身像四周張望，想尋找同事的身影。

而他很快地便發現了在斜對角走廊窗邊發呆的千之。

「你是不是有個親戚叫永來良啊？」在走到距離千之大約一步之遙時，兆劫一個劈頭就這麼問。

「對？怎麼突然問？」
沒有轉頭看對方，他似乎定睛正在用力看什麼。
有個米粒大的小黑點正往他們的方向飛馳而來，小黑點顯然沒有意識到玻璃窗的存在，撞上窗戶時發出一個悶聲，掉在窗台上。

……我的夥伴不會就這樣沒了吧？

他小心地將小蟑螂捧在手心瞧，機械腿上還綁有＂給永來老師＂的便籤。

「我記得蟑螂的智商不是破300嗎？」顯然這機器蟲子還沒有昇華到那境界。「不說這個，東木那邊幾個小朋友在說要加群組，剛好我認識的人跟你親戚同寢室，他們就想說要不要大家拉一個群。」兆劫又看了看手機，一個群組邀請通知不知道躺在那幾分鐘了，於是他按下了加入：

—— 兆劫加入了群組 ——

空蕩蕩的對話視窗才剛浮現出這個提示，接著就一排貼圖飛快地冒了出來，各種貓啊兔子跟很醜的圖案都有。
「啊，煩死了這群小朋友。喏，我邀你了。」他一邊咋舌點開邀請欄位，挪指將千之的帳號點選起來送出。

「怎麼突然弄這個？」
雖然這麼問，還是順應地按下同意。
手心的蟑螂小腿亂動幾下滾半圈並撐起身子，看起來是沒事。

「說是因為難得大家或多或少都認識，假日出去玩可以揪啥的？哼，小朋友就是想法很純粹。」兆劫悶哼了聲，但看上去似乎是在笑，嘴角也罕見地勾起一絲弧度。
「這小傢伙看起來還挺耐撞的。」他低頭朝對方的手心瞧了瞧，似乎是對這類型器械很是感興趣。

「噗，我們距離這麼遠欸？」有些無奈又好笑的噗嗤一聲，其實是蠻開心的。
「畢竟是蟑螂嘛，至少要還原到很難壞掉這點。你看起來對它很感興趣？」

「算是吧？」兆劫打直了腰桿拉回身子，「小時候常組鋼彈……是說你不拍嗎，不是說要回宿舍睡覺？」

「嗯，正要拍呢。」手機正對蟑螂對焦，蟑螂的觸角彎成一個小愛心。
真是奇怪的功能。

拍得

「我對拍照蠻有天分的，真可愛。」
欣賞一眼然後將手機放回口袋，小蟑螂也跟著進了永來的口袋。
「那今天晚上想吃什麼？」像平常如果兩人一起回宿舍，永來總會這樣問對方。

「雖然現在還早，我大概還會去動物區飛一圈吧。」

「正常的……就好。」兆劫想起了前幾天的野味，總覺得那口感到現在依舊在自己嘴裡活蹦亂跳的。
「你不要把園裡的動物當作食材欸，那我走啦。」擺擺手說道，大概也不是真認為室友會把動物園區裡的家禽類帶回家。
說起來好像有大會用餐區呢，那乾脆接下來去那裡好了，他心想。

「嗯，晚上見。」
「……有經過合作社的話，買個烤肉醬回來——」
永來對著人的背影說道，肯定有聽到的吧。

說完，他也朝著自己要去的方向飛去，心想著，晚上又可以看到對方吃晚餐的表情，總是能讓自己看得心裡感覺到快樂。
嗯，好期待哪。

耶！！謝謝兆中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