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理 ❘ 茉莉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在向陽的大街上,替姑母到市中心跑腿一趟,清單上清楚的陳列著各式日常用品,十七歲的少年綁著俐落的馬尾、拾起輕快的腳步,在熱鬧的商店街來回奔波。
「謝謝。」禮貌性的向老闆點點頭,離開了店面。
少年好好的遺傳了父親的神貌,除了相像的外表外,言行舉止也是一樣的優雅並以禮相待任何人,在親戚間輾轉的這幾個月,最常聽見的話就是「與你父親真像」、「你要好好替他活下去」。那些是對於死去父親的不捨,可莫理終究不是他。他灰色的眼眸能將周圍的光線收攏,並集中反射出來,彷彿是眼睛在發光,就如同狼族先祖那樣,那是他少數自母親那遺傳來的特徵。
向陽的氣候四季皆是寒冷不已、低溫常在,他縮著脖子,將手中的物品暫時放在長椅上,少年翻遍了厚重外套的口袋,尋找保暖的手套。
「在哪呢?」在手指凍到有些發白後,放棄了。
沒找到手套的他,無奈的坐上椅子,將雙手放進口袋中取暖。他看著對面尚未開業的店家,似乎是一間花店,透明櫥窗看過去是內部純白的裝潢,招牌上叢叢花朵很是可愛,莫理看著工人拿著油漆來到店外,打開鐵罐子,將原本米白的牆面漸漸塗上鮮豔的火紅。
陽光照映在牆面上,似鮮血的顏色更加鮮活,腦中亂竄著混雜的記憶,少年愣住了。
他好像見到了父母。
無情的赤色鋪滿木色地板,他豎立在其中,看著躺在血泊中與自己髮色相同的男子,一動也不動,失去了生命力。
「父親?」小男孩不顧血液弄髒了他的衣服及雙手,抱起父親的頭部,不放棄的搖晃著男人,不願放棄的叫喚好幾聲。
沒有反應。
他不懂為何懷裡的溫度漸漸沒了,父親頭髮散開,表情也似平常清清淡淡,好像只是睡著了,可是怎樣也喚不醒了。
莫理看向伸長爪子的母親,表情錯愕,爪上沾有的紅色液體沿著弧度流下,於是他放開父親、淚水盈滿眼眶的撲了上去。
「不要!」
坐在長椅上的少年彷彿聞到了幾個月前嗅到的濃厚的鐵腥味。
牆上已被漆上一面似血液般的朱紅,他意識渙散,失去重心的跌下長椅。
視線一片漆黑後,後續路人的喊叫以及醫院天花板的景色,他都沒有印象了,醒來時只見一臉擔憂的姑母及姑丈,以及至少伴他十年的精神障礙。
身上充滿敵人造成的撕裂傷口,從疼痛的縫隙中,流出溫熱的血液,感覺到自己的體溫也逐漸被奪走。在最後一刻也沒有出現任何轉機,他倒在地上,散開了頭髮,背上的爪痕分明,像極了父親逝去的模樣。
血液從身體抽離,不得不承認,有些令人欲罷不能,他不用再思考及偽裝,因為結束的到來,一切似乎變得很輕鬆了。
所以在恢復意識後,並沒有重獲新生的喜悅。
從黑鴉鴉生物那得到的報酬,一個裝有紅色液體的魔法藥水,據說能讓人死而復生。若是早個十年拿到就好了,莫理這麼想著。
從前曾替船員指引方向的海藍寶石,並沒有帶他到父親身邊。
以死亡體驗換取的特殊藥水,感覺特別貴重,想起自己第一次因為暈血而暈倒的事。莫理搖晃著紅色液體,帶著光線的反射清澈的透著背景的色塊,小心的將玻璃瓶以手帕包裹並收起來,他站起了身。
找不到讓自己死而復生的原因,他並沒有希望自己延年益壽,可以的話想將這藥水獻給最重要的人,可現在他還有最重要的人嗎?死過一次,卻沒有重生的感覺,對生活的疲乏厭倦依舊逐漸累積,只有在製作人偶時能讓他稍微分心。手中的木偶已逐漸成形,並不是客單,可看得出製作者的精心雕磨,不只是細部的指尖或是骨骼,就連表情也是栩栩如生。
他將人偶放在桌上,三具外型不同的木偶乖巧的站立著,沒有魔法也沒有機關,靜靜的就只是單純的工藝品。一隻收在工作室、一隻送人、一隻放在墳上。莫理早已決定好他們的去路。
他想道別、那對他來說才是重生。
麗塔.安德森是一名優秀的舞者,纖細的身形配上強而有力的舞步,即使在雙人社交舞蹈中,也能以女性舞者的身分主導一切、奪得觀眾的目光。
她優雅地舉起雙手,角度像是完美的跳舞人偶,每一個劃過的弧度及時機,都像是事先規劃好的畫作,鮮紅鋪在地板上,華麗的像是宮殿中的昂貴地毯,她穿著帶跟的舞鞋踏在上頭,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與音樂配合得巧妙,那身姿似一名向王族獻舞的仙女。
莫理來到她開設的舞廳,在音樂結束、舞者朝觀眾致意後,向後台的母親搭話,於是他們來到麗塔目前的住所,這是他也沒去過的地方,畢竟在那之後就再也沒主動與她聯繫過,自然對於她的生活不瞭解。
在裝潢簡單的屋子裡,麗塔換下一席禮服,穿上了簡單的女式套裝,放了兩杯泡得剛好的熱茶在茶几上,桂花的清香充滿室內。
「找我有什麼事呢?」
十年未見,他已經忘了過去的相處模式,只是盯著飄著熱煙的茶水,許久之後才吐出一句話,「這是要給您的禮物。」莫理遞出一只精緻的人偶,那是他忘記日月、以母親為參考而製作的人偶。
「這是……?」她看著面容雕刻細緻的工藝品,忍不住皺著表情,與自己的親生兒子相視,麗塔沒有忘記,兒子同自己的丈夫喜歡創作,時常沉浸於製作不同的工藝品,而莫理之所以開始接觸人偶,也是他與丈夫曾帶他去過的祭典為緣由。
「為什麼?」眼眶有些溫熱,可是她不認為自己有收下這禮物的資格。
「因為您是我唯一的家人了。」莫理只是喝了一口花茶,緩緩地垂下眼簾。
他不敢看母親那樣的表情。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母親的面容完全沒留下歲月的痕跡,與十年前沒有太大的變化。狼族的壽命本來就比人類長,母親擁有一半的狼族血統,老化的速度也與一般人類有異。
直到杯中的液體只剩下一半,莫理才看著她釋懷一樣的神情,在口腔內充滿茶香味時,訴說著自己未曾說過的事。
「自從搬回向陽後,我發現自己患了暈血症,我想是那天目擊父親倒下的模樣造成的,不過治療到現在,症狀舒緩許多了。」至少他在看見滿地血液的房間後,還能艱難的維持神智。
「我曾經想過,自己是不是該憎恨痛下殺手的妳,或是對妳充滿責備,甚至害怕說不定毫不在意的自己,可過去我感受的愛並不是虛假的,妳依舊是我的家人,不管妳那麼做的理由是什麼。」
就連現在端著杯子的雙手也有些顫抖,那是夾雜著複雜的情緒,以及過去日夜縈繞在身的夢魘與詛咒般的記憶。
麗塔看著他緊張的模樣,她已經忘了自己親生骨肉的溫度,起身將青年抱在懷裡,輕柔的撫摸著背部,「我的孩子,辛苦了。即使你無法原諒也情有可原,畢竟我也曾經痛恨著自己。」
莫理也將懸著的雙手,放在女子的背部。
好像一切都和解了。
睽違十年的擁抱是如此的清晰且溫暖,他沒有主動離開母親的懷抱,感受到自己肩上傳來一股濕熱的觸感,才在她離開了以後,見到面上的表情。
「這是莫特的遺書。」麗塔擦了擦淚水,從一旁的書桌抽屜拿出一個有些年份的信封,「等你準備好了,就打開來看吧。」裏頭裝著青年熟悉字跡的筆記紙,一筆一劃淨是父親對這個世界的交待與願望
青年珍重的接過以信封包裝的遺書,點了點頭,在一陣沉默後,拿起兩只空了的茶杯,朝廚房走去,「我幫您倒杯水吧。」
老實說,他還沒準備好,他無法確認打開信封後,會是對一切都放下牽掛,還是讓暈血及噩夢都變本加厲。他沒有自信,能夠無條件接受父親沒有讓他知道的那一面,他沒有自信能再承受更多。
若有所思的提起茶壺將花茶裝到了五分滿左右,莫理打開小小的玻璃瓶,將能死而復生的魔法藥水加進母親的水中,原本的淡黃色混著鮮紅成了橘紅色,擁有二分之一狼族血液的她,是辨別不了的。
「謝謝。」麗塔毫不猶豫的接過他遞來的茶杯,將陶瓷杯具端在胸前,醞釀著心裡的話,「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不只讓你遭遇了這些不該遭遇的事,我還曾經想要親手了斷自己的生命。」女子慢慢的說著話,眼神卻不斷游移,「但我還是做不到。」
她拿起茶杯,聞了一會,停頓了一下後才緩緩將茶杯往自身方向傾斜。
「我希望您能好好的活著,您若是過去陪父親,我會很寂寞的。」莫理沒有責備,他只是別過了頭,說著自己唯一的請求。
再怎麼說,曾經發生的事已經無法逆轉了,即使逆轉了事情就能變得順遂嗎?莫理不曉得,所以他只能將情感摀在內心、以雙手小心呵護,直到再也無法承受了才隨意的讓那些消散,可他後悔了,他應該珍惜僅存的。
「時間晚了,我該回去了,晚點還有顧客會來找我。」
「我知道了,小心慢走。」
莫理收拾著隨身物品,起身向母親傾身道謝,「有機會我會再過來的。」
「莫理……」閃著與他相似的瞳色,麗塔的語氣有點遲疑,才說著少見的勸告,那是身為母親的她少數能給予的了,「要在來得及之前,宣洩你的感情。」
戴好帽子,在離開她的視線前,莫理輕輕點點頭,離開陌生的龍核街道。
今晚能好好睡上一覺嗎?
桂花香味還殘留在自己的鼻腔中,帶有溫和的芳香,就如母親一如既往的美麗及溫情。
沒有星辰的夜晚來臨,街燈在時間到來時認命的亮起,替座標上的人們點上光源,想起父親以魔法佈下的仿真星空,以及那些話語。
「人們曾經將鄰近的星星連接起來,想像成一種生物或物品,我們稱呼『星座』,而星座能替人們帶來人生的方向,這就是所謂的占星術。」
而在沒有星星的座標上,有什麼能替他指引人生的方向呢?
「我的傻孩子。」
女性在青年離去後,將杯中一口也沒喝的液體倒掉,敏銳的嗅覺讓她察覺孩子的意圖。那大概是在丈夫的藏書中看過的藥水,雖然她無法辨別紅色,可書籍上清楚的紀載著藥水的氣味,融合了梔子花及柑橘的氣味。
重新洗淨後,麗塔替自己盛上一杯新的茶水,靠在餐桌上,惦記著桌上那具作為禮物的小小人偶,閉眸飲用了一口。
謝謝媽媽 可怕的字數
(本來還要繼續寫的
真的很推搭配BGM服用喔!莫理的主線來到了與自己及過去和解的歷程,希望他能逐漸察覺自己的情感,保握現下僅有的
竟然是莫理的個人線!!!原來媽媽還活著
(但累
完蛋感覺以前的故事超難過...要開虐了嗎莫理
Zip_Gell: 感謝官方讓個人線大耀進
媽媽一直都活著!只是父親死去後莫理去到向陽就再也沒有去聯絡母親,就算一年後搬去龍核學習工藝也沒有
我覺得主動找母親這個行為對他來說應該是終於直視自己的精神障礙及內心的黑暗,我相信他會更好的
文章的感覺明明很平淡,為啥看起來卻充滿糾結感
雖然母親還活著,但幼年時的創傷讓他們幾乎成為了陌生人了
莫名感到哀傷
救命好好看莫理好溫柔願意這樣跟媽媽講話還有願意跟自己和解
amilia202106: 耽擱了十年也夠久了
他是成熟的大人了該面對!若是繼續逃避的話可能精神障礙會伴他一輩子,他需要學會與自己相處